这些守卫虽然也打过好几仗了,却并没有守过城池,更别说应付这种突如其来的夜袭,一时之间不由得都慌了手脚。
凌云看在眼里,皱眉喝道:“用滚木擂石!”
她话音未落,陶大郎也在另一头也高声下令:“快把滚木擂石搬来,沿着绳子往下砸!”
守卫们这才醒过神来,转身将后头早已备好的木桩石块抬到垛口,推了出去,下头果然立时传来了痛呼惨叫的声音。但在离凌云不远的地方,有几个敌军竟是躲开了这轮木石压顶,直接跳上了城头。
守卫们自是刀枪齐上,但上来的这几个人身手都颇为矫健,在乱刀之中,居然还能躲闪反击。凌云见势不对,掠身而上,手中的冷艳锯接连挥出,这才将那几个人先后斩在刀下。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混战之中,别的地方又有更多的敌军乘机攀援而上,城头的厮杀自然也愈发激烈,加上不断有冷箭射来,纵然有凌云掠阵,守卫们的伤亡也渐渐的多了。
陶大郎看得暗暗心惊:眼下能冲上城头的敌军虽不算多,这势头却实在不大好,毕竟敌暗我明,谁知下头还有多少人马?他忙快步奔到凌云跟前,急声问道:“统领,要不要把下头那支千人队也叫上来?”
凌云目光一扫,并没有发现身手格外出众的敌人。她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传令他们,做好准备,若敌军攻势更强,再让他们上城迎敌。”
陶大郎心里依旧发紧,却也只能遵命行事。好在守卫们此时已定下神来,杀敌的杀敌,防守的防守;滚木擂石不断顺墙滚下,敌军再没有机会攀上城头,过得片刻,乘乱冲上城头的那几十个人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守卫们士气大振,黑暗之中,也看不清外头还有多少敌人攀援攻城,此时更是不敢懈怠,齐心协力又扔了好些木石下去。
还是凌云察觉不对,随手拿起一根抓索往上一拉,竟是毫不费力地将整跟拉索都拉了上来——敌军们已经退去了。
众人这才一声欢呼,停下了手脚。不少人就势靠着墙根坐了下来,恨不能解开衣甲放下刀枪,好好歇息歇息。凌云看得微微皱眉,陶大郎忙厉声喝道:“都站起来!小心戒备,不得松懈!”
众人都是一怔,有人便嘟囔道:“敌军不是被咱们打退了么?”
凌云默然看向了城外,外头依旧是黑沉沉的一片,再也听不到敌军的动静,仿佛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宁静模样。但她知道,在那黑暗之中,敌人的利箭已经上弦,獠牙已经张开。
这一夜,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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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作息,还是没能调整过来……唉。
第三十八章 疲兵之计
屈突军的第二次攻击比凌云预料的还要快得多。
城头的守卫刚刚开始清理战场, 负伤的义军还未来得及撤下城楼,突然间远远传来了“嗡”的一声。凌云身上的寒毛顿时都乍了起来——那是万弦齐发的声音!
她只来得及喝了一声“蹲下”,无数支利箭已铺天盖地的射了上来。
这波冷箭来得毫无预兆, 角度和力道又是格外精准刁钻,箭支被抛射着越过了城墙, 如雨点般落在墙后的兵马道上。守卫们躲闪不及, 少说也有数十人倒在了箭雨之中,轻伤挂彩的自是更多。转眼之间, 城头到处都是闷哼痛呼之声,血腥之气也愈发浓烈。
凌云示警之后便已抽刀在手, 一面将身边的人推到墙根,一面拔开了几支来势凶险的冷箭,然而更远的地方她也是鞭长莫及。眼见着前头有人像她一样推开了同袍,自己却是闪身稍慢, 被两根长箭直直地钉进了后心, 她不假思索地一掠而上,将人架到城墙下的安全之处。
那人却突然低声叫了一句:“三娘子……”
凌云怔了怔, 这才注意到, 眼前的这张脸孔极为年轻, 还颇有几分眼熟, 应该就是自己庄子上的人,只是名字一时想不起来了。
他显然伤得不轻,却还是挣扎着道:“三……三郎你不用管我, 提醒兄弟们当心,莫让那些官兵再杀上来!”
凌云心头微微一热, 看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你放心!”说完她长身而起, 听了听外头的动静, 提气喝道:“举盾,救人,严防敌袭!”
此时第一波箭雨已经过去,守卫们却还是惊魂未定。随着凌云的命令一声声地传递开来,大家这才就如找到主心骨一般,纷纷拿起盾牌遮住头顶,将伤员们扶到了一边,屏息静气,凝神戒备。
不过几息的工夫之后,弓弦声果然再次响起,夺命的箭雨也再次落了下来。凌云抬头看去,眸子不由一缩:这次的漫天箭雨之中分明带着点点火光——对方大概料到这边对箭阵已有防备,竟是又加上了火攻!
这些箭头上也不知加了什么助燃之物,如此破空而来,落下时大半箭支上的火光居然并未熄灭。掉在地上墙上的也就罢了,那些落在滚木上的,插在城楼门窗上的,很快就轰然烧了起来。
这一下,不用凌云下令,守卫们已纷纷举起盾牌冲了过去,挥动衣袖扑打火苗,或是将箭支扔在脚下踩踏。然而不等他们将火头全部扑灭,无数支长箭带着火星再次从天而将,也带起了更多的火头;与此同时,垛口处也再次响起了抓索的声音,这回居然还多了好几架云梯。黑暗之中,也不知有多少人在往上攀爬,守卫们首尾难顾,顿时乱了起来。
凌云见势不对,忙厉声下令,让两支千人队一支守城,一支灭火,调预备队上城襄助,队长们也跟着大声呼喝,约束下属,这才渐渐地控制住了局面。
不过就算如此,稍远处还是有几处垛口差点被人抢登上来。好在自打上次被义军破城,鄠县便加强了守备,城头上的滚木擂石准备得极为充足,桐油都备了好几锅。此时油还来不及烧热,乱石巨木却可以接连不断地砸将下去,大家的配合也渐渐熟练,两边你攻我守地僵持了一顿饭的工夫,屈突军终于还是再次退了下去。
然而不等义军们歇上一口气,那些火箭却是又一次地抛射了上来,这回的箭阵已不再那么密集,却几乎是绵绵不断,让人疲于奔命,一刻也不能彻底放松。
凌云此时心里已是雪亮:屈突通并不是要连夜强攻破城,他用的分明是疲兵之计,就是要让他们疲于奔命,他的进攻虚虚实实,他的人马轮番上阵,而自己这边却不能懈怠,因为不知道哪一次,哪一路,对方就会全力出击……
这几乎已不是什么阴谋了,而是摆明车马的阳谋!
正因如此,他们除了咬牙硬抗,似乎并没有更好的对策。她也只能一面让人去通知另外三面城门的守卫提高警惕,一面将上了城头的三千人轮流分派,让大家至少能抓紧时间歇息片刻。
没过多久,另外三处城门传来消息:南北两门也有人马试图偷袭,不过并无箭阵攻击,只是不时有冷箭射来,让人防不胜防;而东边则是听到了敌军的动静,倒是还未曾有人攀援城墙。
凌云点头不语。鄠县地形狭长,东西长而南北短,南北两边的防守难度自然也要低许多。把守南门的李氏父子和北边的丘家兄弟都是将门子弟,此次带的也都是精锐,纵然是敌暗我明,他们也应该对付得了这种程度偷袭佯攻。至于东门,它原本就离司竹园最远,眼下动静也最小,大概是因为屈突军的大队人马还没有来得及绕过去,只是为了防止东门支援,故意虚张声势,要拖住他们。
正对着司竹园的西门,果然就是眼下最危险的地方。
凌云长出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不是该觉得庆幸,一旁的陶大郎倒是踌躇着问道:“咱们要不要再调些人马过来?屈突老贼如此狡诈,我担心再过一阵子,他说不定会乘着我们疲惫之时大举进攻!”
凌云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能调。”这只是第一个晚上,他们要防的只是一处城门,若现在就把全部兵力压上西门,他们又拿什么来应对接下来必然会到来的强攻?
陶大郎抿了抿嘴角还想再问,凌云却突然注意到,前头不远处,之前受伤的那个庄客依然倚靠在墙边,竟没有人扶他下去。她上前两步,正要招呼人过来帮忙,突然觉得不对,蹲下来仔细一看,只见那年轻人双目紧闭,脸色青灰,显然已气绝多时,只是身子一直未倒,手里也依旧紧紧地握着他的钢刀。
陶大郎自然也瞧见了,脱口叫了一声:“阿来?”
凌云心头一跳,是了,这个年轻人就叫阿来,似乎是家里的老来子,几年前她刚到庄园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最爱跟着三郎去山上打猎,什么时候他竟已长得这么高了?似乎比三郎都高了……
陶大郎也呆了片刻,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我如何去跟你阿娘交代?”
凌云心里更是一阵发闷。就在这沉默之中,熟悉的破空之声再次响起,数百支带着火苗的箭头呼啸着落在城头,其中两支还正好落在一锅还未完全烧热的桐油里,整个油锅“蓬”地燃起了一层蓝火。
凌云只觉得心头的火苗似乎也“蓬”的一声燃了起来。她随手拈起一根火箭,霍然起身喝道:“把油倒下去!”
旁边的守卫们都是一呆,显然有些不明所以。凌云皱了皱眉,正要解释,身后却响起了何潘仁醇厚柔和的声音:“陶大郎,传令下去,把这几个油锅全部点燃,然后都倒下城墙,记住要选那几个砸过滚木的垛口!”
凌云回头一看,却见他不知何时已走出了屋子,看去竟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对上凌云的目光,他神色依然轻松无比,但那双眸子里,却仿佛也有一层幽蓝的火焰在无声地燃烧:
“我已经休息好了,接下来这两个时辰,我来指挥大家。
“阿云,你给屈突通一点厉害瞧瞧!”
第三十九章 有来无回
把守城的事交给他?
凌云怔了一下, 思绪突然有些乱了。
何潘仁好笑地挑起了眉头:“怎么?你担心我做不好?”
凌云摇了摇头,她并不是担心这个,何潘仁率领商队横行西域,对付马匪守卫营地想来早已轻车熟路, 自然也能守好城池, 她只是……
何潘仁看着她叹了口气:“阿云, 你总爱把所有的事都往自己身上担, 总想护住身边所有的人,可你只有一个人, 一双手,拿了这样, 就得放下那样。所以有时候,你得让旁人帮你担上一些, 才能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你看,之前你让我歇着, 不管外头怎么天翻地覆,我都安心歇着。因为我知道你会守好外头, 我该做的,就是歇足精神,再来帮你。如今我已经歇好了, 你也信我一次, 好不好?”
“难道你想让那些人, 继续在你面前用弓箭来逞威风?”
他的声音分明很轻,凌云却只觉得心口仿佛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她的确习惯于凡事亲力亲为, 她的确不愿看到身边任何人倒下。因此在还击对方和护住手下之间, 她只能选择后者;然而在漫天箭雨之下, 她就算竭尽全力, 也无法护住所有的人,难道是……她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她应该学会放手,学会选择,学会让最合适的人去做最合适的事,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去硬扛?
她的不敢放手,或许不是因为负责,而是因为胆怯,因为害怕自己不曾竭尽全力,因为不敢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
沉默片刻,她一抬手腕,掌中的长刀“呛啷”一声回了刀鞘,心头那团焦躁的火焰仿佛也在瞬间收匣归笼。抬眸对着何潘仁,她的眼里已是一片沉静:
“好。”
她转身走到垛口,反手摘下背后的强弓,凝目看向了远处,整个人也彻底的静了下来。
何潘仁看着她的背影,笑意几乎从眼里溢了出来。他头也不回地做了手势,他那数十名随身护卫原本也在一旁的屋子里歇息,此时自然都已悄然站在他的身后。看到他的动作,这些人立时四下散开,像凌云一样闪身来到垛口边,摘弓在手,凝神待发。
在他们说话间,陶大郎已带着守卫们将几锅热油倒下了城墙,又丢下了好些火把。墙下原已落下了不少滚木,这热油火焰浇将上去,没过片刻便熊熊燃烧起来。原本的一片漆黑的地方火光四起,无论是从垛口探头张望,还是在城墙两边的角楼观察,城下的动静已是清晰可辨。
陶大郎不由得狠狠地挥了挥拳——他们这场守城战最吃亏的地方便是敌暗我明,如今在城下点上这么几把大火,等他们再把城上的火头扑灭,明暗之势就可以逆转了!
城墙下的屈突军大概也发现了这一点,那远处的黑暗里,星星点点的火光再次燃起,显然正是一支支将要射向城头的火箭,这回竟是比之前更为密集。
凌云早就等待着这一刻了。她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那片黑暗,终于在无数星火微光中捕捉到了位于箭阵的正前方、动作比其他人都要快上一步的那抹火光;手里的长箭仿佛自己生出了主意,在这一瞬间已直奔那光点而去,随即便是第二支,第三支……
在黑暗之中,她看不见这三支长箭划出的轨迹,却清楚地知道,在那些破空飞去的箭头上,不光有锐利的箭簇,更有她压抑了许久的愤怒和杀意——这座城池,是她的地盘;强弓利箭,是她的领域,她怎能让这些人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
不过一息的工夫之后,那点火光果然倏地一晃,掉落在地,原本规整的箭阵顿时乱了起来。
凌云无声地长出了一口气,随即便毫不迟疑地再次拉开了弓弦,将囊中的长箭一支接一支地射向了远处的那点点火光。
她自来擅于快箭,却从没有哪一次动作能如此迅捷流畅,几乎不必瞄准,箭支便头尾相连般地射了出去。当黑暗中终于有几支长箭同时向她这个方向射来时,她箭囊里的十几支箭已用得干干净净,而在那箭阵之中,也有十几点火光先后坠地。
何潘仁的护卫们都是骑射高手,自然早已跟着凌云弯弓搭箭,射向火光后的人影。数十把强弓同时发力,虽然与数千人的箭阵无法同日而语,但在几乎箭无虚发的攻势下,失去了头目控制的箭阵也无法控制地陷入了混乱。
不少人意识到是箭头上的火光泄露了他们的位置,忙不迭地将手中箭射了出去,有人向垛口回射,也有人依旧射向城头,只是那些箭支再也没有铺天盖地的气势,真正能落在城头上,不过是之前的十之二三。
守卫们都忍不住欢呼起来。笑声之中,何潘仁醇厚的声音传出了老远:“大伙儿都瞧见了吧,这帮官兵不过是群阴沟里的耗子,之前虽是仗着那些下作手段嚣张了片刻,但咱们统领略施身手,立时就让他们知道厉害了!回头这些鼠辈若再敢来找死,咱们可得成全了他们,总要让留下那身鼠皮,才不枉咱们辛苦这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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