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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平阳传——蓝云舒

时间:2020-12-22 07:13:38  作者:蓝云舒
  
  更糟糕的是,因为庄客们不用服役,他们这几年娶亲倒是比从前容易了许多。而那些年轻的女人并不知道,等待她们的是什么。这是他们家的秘密,也是整个庄子的秘密,谁都知道,谁都假装不知道。因为一旦没法假装了,谁还能有脸继续活下去?
  
  这一次,他之所以铁了心要出去,就是因为去年的李老庄主让他看到了希望,让他鼓起勇气定下了亲事,结果,转眼间一切又回到了原样,甚至比以前更糟糕。他又怎么能让阿莲也像之前嫁进庄子的那些女人一样,被这个老畜生糟蹋!
  
  所以当赵老媪说出要他们认祖归宗,离开庄子的时候,他没有多想便同意了——他有力气,他也有脑子,就算去打仗去挖河,他都会想办法活下来,总比继续在庄子里过这种日子强。母亲却因此伤透了心,她怕他们兄弟出去就是送死,大概也怕他们心里其实瞧不起她。他想来想去,到底还是认了命,退了亲,结果回来才知道,赵老媪死了,母亲也被他们活活逼死了。
  
  这个姓周的,居然早就跟姓赵的勾结上了,还把庄子里的事都告诉了他,姓赵的又告诉了赵老媪,结果让赵老媪拿来威胁母亲:如果母亲不让步,她就把这丑事抖搂出来,让庄子上所有的女人都没脸活!
  
  母亲就这么活活被他们逼死了——她不能看着他们兄弟出去送死,也不能让庄子上的女人被揭破最后一层面皮,再也没脸活下去,她只能一根绳子吊死了她自己。可母亲不知道,其实他已经决定不出去了,不让母亲伤心为难了,他只是……晚了一步!
  
  晚了这一步,便是晚了一辈子。今日就算他能把姓周的千刀万剐,他日就算他能扬眉吐气过上好日子,又有什么意义?母亲终究是回不来了!永远都回不来了!
  
  想到母亲这一辈子受的苦,陶大只觉得胸中一股恨意简直无处发泄,握拳狠狠捶了几下地面,拳头很快便鲜血淋漓,他的恨意却依旧梗在喉头,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一阵喧哗由远而近,却是赵五婶踉踉跄跄地冲了过来,身后还跟了不少村民。
  
  赵五婶显然大受刺激,神色里已带上了几分狂乱,进门便叫道:“姓周的,我跟你拼了!”说完抬头瞧见了被众人打了个半死,又吐了满脸唾沫的周管事,不由愣愣地停下了脚步,茫然地看了他半晌,转头又看着众人问道:“这是……你们是?”
  
  这时,庄客们人人都上前揍了周管事一轮,便是最软弱和气的老妇人,也狠狠地在他身上挠了几道,揪了几把。听到这一问,自是人人点头:“正是,他早就该死了!五婶,你也去踢他两脚,莫要便宜了他!”
  
  赵五婶原是满腔恨意,但看着只剩半条命,脸上都已看不出原样来的周管事,一时又觉得解恨,却又有些不知从何下手。
  
  小鱼也溜溜达达地跟了进来,瞧见院里的情形,不由也瞪圆了眼睛,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瞧着起身向她行礼的陶大,点头赞道:“不错不错,干得漂亮!”
  
  跟着赵五婶过来的村民也不少,此时瞧见了周管事的惨样,自是各个上来打量,啧啧称奇,就连小鱼都走了过来,上下瞧了周管事好几眼,摇头笑道:“你们这些人,翻脸还真是翻得够快的。”
  
  周管事原是一直呆呆地瞪着眼睛,此时看见小鱼,眼珠突然动了动,喉头里突然发出了一阵低低的笑声。这声音嘶哑低沉,却又充满了快意,从他被打得不成模样的嘴里发出来,便有一种说不出的瘆人。
  
  众人都吓了一跳,陶大心头更是突地一跳,意识到了不好,忙冲上前来想要阻止。周管事却已看着小鱼哑声问道:“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那兄弟俩宁可认下杀人之罪,也不敢跟我当面对质?你想不想知道,刚才这些人为什么拼命过来救我,转头又把我打成了这副模样?”
  
  陶大忙道:“不要听他胡说!”说着上前一步,抄起刚才丢下的那把短刀,对着周管事就扎了下去,眼见那刀尖就要刺中周管事的胸口,刀尖却被小鱼伸手夹住了,随即她手腕轻轻一抖一推,陶大不由自主倒退了几步,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小鱼早被周管事的这两句话勾起了好奇,转头便笑眯眯道:“你接着说。”
  
  周管事抬头看着陶大,青肿的脸上露出了恶毒到极点的快意笑容,眼睛里也迸出了歇斯底里的光芒:“好,我这就告诉你,大家都听清楚了,他们这些人,这个庄子上所有的人,都是些什么样的废物!”
  
  到了这时,庄客们自然也反应过来了:这周管事原来是一直是在装傻充愣,他忍着剧痛一声不吭,就是为了找到机会,说出庄子上最不能见人的秘密,让他们所有的人都成为笑话,让他们的女人都没脸再活。他已经让他们在炼狱里活了十年,如今还要把他们一道都拖到地狱里去!
  
  然而此时小鱼就挡在大家的面前,村民们也好奇地围了上来,把周管事围了个严实,一时之间,他们根本就冲不过去,更不可能堵住周管事的嘴。已经没有人能阻止他往下说了。
  
  周管事自然也瞧出了这一点,声音顿时提高了几度,语气也愈发充满快意:“我告诉你们,他们这些人都让他们家的……”让他们家的女人来陪我睡觉了!
  
  然而他再也没有办法说出后半句话了,就在他要说出“女人”二字之时,人群突然往外一分,一道身影瞬息间已出现在他的面前。来人手上挡住了小鱼下意识挥来的一掌,脚尖则携着万钧之力,分毫不差地踢中了周管事的喉咙,将他所有没出口的话语和喉骨一道踢了个粉碎。
  
  周管事捂着喉咙倒在了地上,眼睛几乎瞪出了眼眶,却再也无法吸入一丝空气,或吐出一个字眼。
  
  就在他的面前,凌云放开小鱼的手掌,慢慢地弯下腰,瞧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放心,我会让他们都好好活下去,你,就死不瞑目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让大家一口气看完这段,我胖一斤就胖一斤吧……555
 
83、第三十九章 识人之明
  眼见着周管事在痛苦挣扎中瞪着眼睛断了气, 村民们自是心惊胆战,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庄客们则是满腹的庆幸后怕感激, 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唯有小鱼心里失望不已,嘴里也是啧啧感叹:“娘子下手也太快了些,这管事正要告诉我庄子上的古怪呢!”
  
  凌云淡淡地瞧了她一眼:“是么?”
  
  小鱼顿时挠着头不敢再说了。凌云也没再理她, 而是转身看向了赵五婶, 认认真真地抱歉道:“这回的事, 是凌云无能, 让阿婶受累了。”
  
  赵五婶经历过这番大喜大悲,又看到了仇人死不瞑目,心头只剩一片空茫,听到凌云这一句,满心的酸涩顿时都翻将上来, 摇头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这原是我们的命!”说完便坐倒在地,大哭了起来。
  
  赵家大郎比凌云只晚到了一步, 早已把路上发生的事低声告诉赵五婶了,见她依旧如此难过, 忙一面努力安慰她,一面便对凌云道歉:“李娘子替家父报了仇, 我们都感激不尽,我阿娘只是太难过了,并非怨恨娘子。”
  
  凌云点了点头,她原就不善言辞, 此时更不知说什么才好。村民们见她默然无语地站在那里,便是想安慰五婶也不大敢开口,气氛一时倒是僵住了。
  
  陶大目睹这一切,心头百感交集,反而有些茫然,见此情形倒是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上前两步道:“五婶能哭出来原是好事。只是如今真凶已经伏法,五叔的后事却还没个头绪,也不知灵棚灵座该设在何处,该由谁来做主,若是再这么耽误下去……”
  
  赵五婶原是哭得坐都坐不住了,听到这句话,身上不知从哪里迸出了一股力气,抓住儿子的手站了起来,哽咽道:“咱们赶紧回去,把你阿耶的事好好操持起来,他走得冤枉,如今不能再委屈了他!”
  
  赵家大郎不由松了口气,向凌云和陶大点了点头,扶着母亲往外走去,村民们自是纷纷跟上,不住劝慰着赵家母子,不多时便都出了门。
  
  陶大这才对着凌云深深地弯下了腰去:“多谢娘子活命之恩!”
  
  他这一带头,庄客们自然都跟着行礼感恩不绝,凌云只得摆了摆手:“不必如此,你们日后……”她斟酌了一下,还没想好该怎么说,陶大已接口道:“我们大家日后定会仔细打理庄子田地,好好做事,好好做人,绝不辜负娘子今日的恩情!”
  
  凌云不由笑了起来,点头说了声“好”。
  
  陶大心里一松,再次向凌云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点了之前跟着周管事那几人:“你们先把这里收拾收拾,该扔的扔了。”又叫了庄子里另外几个老成持重的;“你们去把姓周的住处好好搜上一遍,粮米都拿出来给各家平分了,钱帛都收好,记上数,回头去村里换成粮米。我估摸着,怎么也够大伙儿吃到收夏粮的日子了!”
  
  众人的眼睛顿时都亮了,答应声比往日响亮了几倍。唯有那几个汉子相视一眼,上来低声跟陶大道:“那我们家的……”陶大无奈地瞧了他们一眼:“你们待会儿要把那姓周的往山沟里一扔,不正好顺便找人?若是找不到,我们再想办法也不迟。”几个人都松了口气,点头不迭。
  
  看着众人都有条不紊地忙碌了起来,一张张黄瘦的脸孔上分明都多了份明亮的光彩,凌云不由长长地出了口气,转身往院外走去。
  
  玄霸原是跟着凌云进了院子,也听到了周管事的嚷嚷,正觉得好奇,却见凌云毫不犹豫地掠进人群,一脚踢碎了周管事的喉骨。他自是大吃了一惊,还是柴绍拉了拉他,才没上去追问。此时他哪里还忍得住,忙凑近凌云,低声问道:“阿姊,你为什么不让周管事把话说完?”
  
  小鱼也跟着用力点头:“正是,正是,娘子你是没瞧见,这些庄客疯得厉害,之前拼命磕头,不让我动周管事,回头又把他打了个半死,这里头一定有古怪,娘子难道不想知道?”
  
  凌云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不想知道。我只知道,这个人卑劣下作,心肠恶毒,他要说的必然不是好话。我不想让他如愿,难道你们很想?”
  
  玄霸和小鱼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还是柴绍皱眉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瞧出这姓周的不对劲的?”在回来的路上,他已把事情从头到尾想了好几遍,不得不承认,赵族正的死其实漏洞甚多,只是他对周管事印象太好,根本不会疑心上他。以此类推,凌云定是早有察觉,这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认定他是凶手,设下计策引他出手,可自己也是一路瞧着的,怎么就没看出周管事哪里不对劲呢?
  
  凌云想了想才道:“我倒没瞧出他不对劲,只是瞧见了庄客们的模样,听他说的却都是些如何多开荒田,如何把庄子做得更好,心里不大舒服。后来又看到了村里的寻常人家,他们的确脸色疲惫,手脚残缺,但至少不曾缺衣少食,对着赵族正也算神色正常,我才越想越觉得不对。”
  
  小鱼和玄霸恍然点头,几乎同时道:“没错,不要看他如何说话,要看他如何做事;不要看他如何待自己,要看他如何待别人!”
  
  柴绍心里原是明白了大半:赵族正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但他管着的村子里,大家至少有饭吃,也不怕他;周管事瞧着倒是朴实厚道,他管的庄客们却是缺衣少食,对他畏惧无比……自己怎么就没有往深里想呢?又听到玄霸和小鱼这异口同声的话,他不由纳闷道:“你们这是?”
  
  玄霸笑道:“这是我们师傅常挂在嘴边的话,我们都背得下来了,却只有阿姊真的记在了心里。”
  
  柴绍琢磨着这话,越想越觉得佩服:“你们的师傅到底是何方高人?”做的出神兵利刃,教的出凌云、小鱼和玄霸这样的徒弟,还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玄霸摇头道:“师傅她没什么名气,好像什么事都会做,而且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们也不知她老人家是什么人。”
  
  柴绍心里好不遗憾,正想再问点什么,就听身后有人期期艾艾地问道:“各位好汉,这姓周的是罪有应得了,那我们兄弟……”却是那扮作车夫的司竹园大罗汉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凌云和柴绍收拾了他们这帮人之后,倒也没把他们如何,只随手绑了两个扔在车上,让他继续赶车跟着他们回来。他原以为是让他们来跟周管事对质的,谁知凌云进门就把周管事给踢死了!如今他是跑也不敢跑,躲也不敢躲,瞧着这边已经开始说说笑笑了,这才硬着头皮上来问一声。
  
  凌云转头瞧了他一眼。这罗汉只觉得喉头一痛,忙不迭躬身赔礼:“各位好汉明鉴,小的原是个猎户,虽在这边卖过几回野味,哪里能知道这姓周的为人?他愿意上门孝敬钱粮,我等没有不收的道理,之前我等是跟他里应外合,抢过这庄子,却没敢伤到人命,这次冒犯各位,也是受他蒙蔽,还望各位好汉高抬贵手,饶我等一命。日后各位若有差遣,我们兄弟定当从命!”
  
  凌云原本的确是想让他们过来对质的,眼下却显然已没这个必要,她想了想,让小鱼把陶大招了出来,问道:“你可听说过司竹园十八罗汉,他们名声如何?”
  
  陶大思量着回道:“如今在鄠县的几处山头里,司竹园是最大的一处,好像是有什么四大天王十八罗汉之说,倒是比别处更有规矩些,常出来抢掠,倒是不大杀人。我们庄子去年那回,大家就疑心是他们做的,不过也没什么证据,娘子为何会问起他们?难不成姓周的真是勾结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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