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跟蛋真是有着解不开的缘分。
小孩笑嘻嘻说出自己的最爱,“我最喜欢鸽子蛋。”
陈星耀心说,你真不愧是宝库,专挑最贵的喜欢,你怎么不喜欢驴粪蛋呢?既能当粪,还能暖脚。
甄珍很快把晚餐准备好,其他东西分开装,面直接装在带盖的大盆里,催陈星耀出门,“赶紧走,再耽误一会,面就该坨了。”
本来还想磨蹭一会的陈警官,带着小姑娘真是不解风情的惆怅,只用了四分钟就把面端上刑侦总队六楼办公室,加班的饿狼一拥而上。
肖锋先捞了条酥好的黄鲫鱼,一口吞下肚,“甄珍真是从来不让人失望,这就是我童年的味道。”
“面条出锅有一会功夫了,竟然还这么筋道,小姑娘真有两下子。”老赵赞道。
面的味道太香,连楼上加班的经侦大队的人也闻着味下来找食吃,“老路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咱都联合办案了,你们竟然好意思吃独食,哎呦,这卤牛肉味道真正,那谁,小孙,吃两块得了,给我们留点。”
甄珍面装得多,一支队捞完还有剩的,被经侦的任伟连盆一起端走,“晚上吃太多不好,容易胃下垂。”
路全被临时叫去开了半天会,才回到办公室没多久,端着饭缸吃了会面,抬头问陈星耀,“电话记录查得怎么样了?”
陈星耀回道:“这两家金店都属于同一家国营金店,肖锋和小马下午又捋了一遍,其他人没什么,最可疑的是这家金店的总经理,李忻。
他三个月前用他办公桌上的座机往临市的东洲区打过一个电话,肖锋查了下,那是个小卖部的公用电话,他在那没亲戚,抢劫犯得手后也往东面跑,这点很值得怀疑。”
“他家楼下现在谁在盯着?”路全问。
“郑飞在那。”
路全招招手,把队员都叫过来,“咱们都有共识,案犯目的性强,作案时间短,这案子肯定有内鬼参与,案发才两天,内鬼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接下来我们要把人盯紧了,包括家庭成员,其他人虽然嫌疑不大,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我明天跟领导请示,继续找二支队帮忙,吃完这顿饭,赶紧麻溜盯梢去。”
想想还是不保险,路全开口安排,“防止夜长梦多,星耀你跟肖锋吃好了,去支援下郑飞。”
“好。”
一夜无话。
甄珍劫了富人的钱,想回馈下普通顾客。又上新了一道菜,就是昨晚提到的黄鲫鱼。
虽然名字里带鲫鱼两字,黄鲫鱼却是名副其实的海生鱼类,产地主要在辽东半岛南面的胶东半岛海域。每年香椿发芽时,就是黄鲫鱼大量上市的时节。胶东半岛香椿发芽的季节要早过辽省,所以省城黄鲫鱼上市的时间要早过香椿。
黄鲫鱼最长十厘米,是近海最常见的小杂鱼之一,大量上市时价格比养殖的塘鱼还便宜。别看这鱼小,用它的主产地荣成一带的俗语形容,“煎着吃,满嘴香,焖着吃,鲜倒人。”
鱼小,焖着吃不适合饭店来做,甄珍取出一个特别大的平底锅,热锅下油,把表皮稍稍风干的黄鲫鱼下锅油煎,一次性煎几十条,煎透的黄鲫鱼,连骨头都酥了。
吃法有两种,就着玉米饼子吃,或者配蒜薹卷煎饼吃,再加一碗汤。因为鱼价便宜,这道菜只卖四块钱。
菜一推出,顾客反响热烈。除了便宜之外,煎鱼的香味令人难以抗拒。而且,无论玉米饼子还是煎饼,干性的碳水食物都更能凸显煎鱼的香。
方老板的洗浴中心装修已经收尾,中午魏虎带着熊氏四兄弟和老孙这些装修工人来店里吃饭。
虽然活不轻松,老孙这些下岗工人的状态都很不错,年前接了这个大活,一直干到年后,老板没啥挑拣,待遇也不错,老工友几个都过了个肥年,而且方老板还说,他手里正缺人,开业以后设备设施要维护,也要招保安,想长期聘用他们。
大家都很感谢甄珍,见她一楼后窗没铁护栏,年前还专门过来帮她焊了护栏。
魏虎一见有黄鲫鱼卖,多点了好几份,擦了把被风吹出来的眼泪,高兴道:“这鱼我最喜欢,毛扣子,油墩子,越吃越香。”
老孙几个大部分都是闯关东的后代,从小老妈就没少做这道菜,最喜欢用煎饼卷着吃。甄珍用小米面摊的煎饼,特别有咬劲。宝库先前攥着吃了一小块,又吃出了磨牙烤鱼片的狰狞小兽模样。
拿小米面煎饼卷鱼,辛辣的青蒜薹调味,蒜、鱼、饼,三样是绝配,越嚼越有滋味。
大家吃得特别满意,吃完起身,熊老三和熊老四走到前台,疼惜地摸摸宝库的嫩脸蛋,依依不舍跟甄珍道别,“小甄老板,这是在你这吃的最后一顿饭了,我大哥和二哥留下来收尾,我们哥俩要先走,离家这么久,家里好多事没处理,我们坐今晚的火车离开。”
甄珍有些意外,熊家四兄弟是她开店后的第一桌客人,不知不觉在店里已经吃了快半年了,已经吃成了朋友。
朋友走了不能让人空着手走,“等我下啊。”甄珍说完立即奔回后厨。
取了她前两天熏的鲅鱼,递给熊老四,“拿着路上吃,火车上饭食单调,这鱼不腥,在车上吃也不影响别的顾客。两位大哥,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们走了,我虽然舍不得,但你们生意越做越好,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到时咱又能见面了。”
甄珍的盈盈笑脸,冲淡了离别的愁绪,熊老四笑着点头,“就是,肯定还能见。”
回头对哥几个说,“说好的,别跟我抢,这顿饭我请了。”
甄珍本来不想收钱,但熊老四执意要付,已经把钱拍在桌子上。把人送出门,回屋见宝库拿起熊老四付的其中一张十块钱在看,小孩画圆圈有心得,冲姐姐扬了扬钱,“有圈圈。”
甄珍接过一看,乐了,熊老四给的这临别礼物真特别,送了她一张假|钱。
他应该是无意的,被找了假|钱没注意,转手又付给了她。
最近市里流通的假|币不仔细看,做得跟真的几乎没两样,造假的真是个奇才,小周说这跟刻板有关,刻板质量高,假|币的质量也高。
说曹操,曹操到,小周推门进来,最近他忙得脚打后脑勺,西塔片区最近假|币流通多,派出所民警全部出动,地毯式搜索,寻找假|币流出的源头。
“又收了一张,”甄珍把钱递给他,问道:“只有咱们片区的假|钱上有影印的蓝圈吗?”
小周摇头,“钱流通的速度快,不只咱西塔片区有,别的片区也发现十块钱上有影印的蓝圈。”一把扯下帽子,恨声道,“应该是这混蛋的造假机器出问题了,最早那波就没这蓝圈,真是活该。”
他来得晚,屋里没别人,甄珍继续问道:“经侦有没有人统计过,这蓝圈出现最多的区域在哪里?”
这个可以说,小周复述了出来前从经侦那得来的消息,“钱币流通是动态的,尤其是商圈密集的区域,钱币的流通速度和频次都比别的地方多,蓝圈在市里几大商圈里流通得尤其多,咱们西塔也在内。”
甄珍眼神微眯,想了想对小周道:“咱西塔商圈跟那几个商圈不一样,居住和商业混合,流动人口特别多,平时不好监控,你说有没有可能制假的窝点就在咱们这的居民区里呢?”
小周眼露兴奋,“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说我要是把造假的找到,算不算立了大功?能不能升去刑侦大队?”
“我看好你,加油!”
隔天,给甄珍打电话预定包间的客人因为临时有事来不了。
该她挣钱,傍晚,五点半左右,外面进来三个男的,穿着虽然普通,但看着不像一般人,问有没有包间。
见甄珍点头,走进包间,快速点了三菜一汤。
魏虎因为黄鲫鱼没吃够,晚上又过来吃饭,甄珍进包间上菜,包间门开关的瞬间,他座位的角度正好看到包间里坐着的人,这人他认识,对甄珍小声道:“没想到金城洗浴的刘老板也上你这吃饭。”
“金城洗浴?不是咱街上最老的洗浴中心吗?”甄珍想起来西塔街上一家外立面包了一层金板的洗浴中心。
魏虎点点头,示意甄珍坐下来,悄声说道:“我家老大开洗浴中心没经验,非让我搞个调研,调查下市里洗浴中心的营业情况,甄珍,干一行爱一行,我这人不是跟你吹,虽然长得粗放,心细如发。”
甄珍扶额,“大哥,我锅里还坐着汤,你能少吹点吗?”
魏虎声音低不可闻,“金城洗浴不是给人洗澡,是给钱洗澡。”
“当真?”甄珍睁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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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豆花鱼
魏虎先往门关得严实的包间看了一眼, 又起身往窗外瞅了瞅,弄得甄珍也跟着紧张起来,难道他们片区犯罪密度这么高了?
大光头把甄珍拉到饭厅最角落的桌子, 发出气音了都,“知道我咋看出来的吗?他家四楼按摩的全是老娘们,一个年轻小姑娘都没有。那手劲, 我这一百八十斤的汉子差点没被按哭。”
甄珍紧张的表情顿住, 推开椅子就要去后厨, “虎子哥,我锅里的汤快开了, 你慢慢吃。”
“哎, 等等, 我还没说完呢。”魏虎叫住甄珍,“哥话才说了一半,不让哥说完, 憋出病了咋整?”
这都什么破毛病?
甄珍只好又坐回去, “你说, 我听着。”
“敷衍我啊,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哥跟你说洗浴中心的道道多了去了,现在管得严, 谁都不敢扯那些里根楞,虽然都是绿色按摩, 有几个开店的傻不愣登地真按?”
说完咧开嘴, “按摩是跟你开玩笑,我跟你说重点的。”
甄珍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我为了做市场调查,在他家连洗了三天澡, 数了三天来客数,回去一算,发现他家生意还真一般化,作为一个开店多年的老店,这营业额可不及格。冬天尤其春节前后,可是浴城生意最火的时候。生意不好对我们这些同行来说是好消息,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结果你猜怎么地?我前几天去办税务登记,托人帮忙查了竞争对手们的纳税记录,这一查我发现了个大事件。”
“啊?什么大事件?”甄珍神色复又认真,立即追问道。
大光头魏虎有讲评书的天赋,讲个事悬念迭起,语速很快地小声道:“我发现他缴的营业税跟他的来客数可对不上,这是过了明路的营业额,还有那些隐性瞒报的收入呢?
跟你这么说吧,夜总会、洗浴中心向来都是洗钱人的首选,现金流多,成本可大可小,监管的想查太难。这事我在俄罗斯见多了,那帮侵吞国家资产的洗钱都洗出花了,金城这点小道道根本就不够看。”
甄珍疑惑皱眉,“洗钱是个大罪,他们不怕被发现?”
魏虎手指往上指了指,“那种专门为洗钱而开的,完成使命,转头就关门。金城这样的老店多年屹立不倒,兴许是上面有人,有人罩着,所以不怕。”
魏虎猜对了,金城上面的确有人罩着,但此罩非彼罩。
门虽然关得严实,几人说话依然很小声,刘老板有些坐立难安,一个劲问,“领导,这事什么时候是个头?我宁肯蹲局子也不爱干这个,太煎熬。”
坐他左边那个戴眼镜的开口,“长着呢,至少还要干他两三年。”
刘老板一听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前路无亮啊。
包间里另外两人来自检察系统去年最新成立的反贪污贿赂局,刚成立的部门,干劲十足,想立即做出一番业绩。反贪不容易,局里人想了个钓大鱼的办法,养鱼。
所以倒霉的刘老板的金城洗浴就成了养鱼池。
像魏虎说的,那种专门开来洗钱的夜总会、洗浴中心根本不是正经做买卖的,难得有老刘这样正常营业的老店,用来钓鱼正好。
找上他纯赖他自己,他在别的方面犯了点事,被反贪局给盯上了,最后被发展成了内部线人。
另一个姓仲的处长拍了拍老刘肩膀,开解他,“不说那些贪官,咱们省改制企业这么多,海量的国有资产有多少进了私人腰包?肥了少数人,有多少底层工人在吃糠咽菜?老刘,你现在在做的事情既光荣又伟大,不能停。这几个月你做得不错,露出点破绽出来,有心人一查就明白。嫌钱拿得烫手的鱼,会自动上钩。”
老刘心里苦,还不能停,我心脏都快停了。苦着脸问:“真不会有生命威胁?”
“你放心,我们局都是生面孔,不会引起怀疑,以后能少见还是少见,我们会尽全力保障你的人身安全。就是现在这会儿,我们也有人在岔道和巷子口盯着呢。见一回不容易,咱再好好把方案过一遍。”
屋里人还没聊完,魏虎已经吃好饭,临走前叮嘱甄珍,“这就是我的一点猜测,做不得准,咱先别轻举妄动哈。”
出了门,不一会人又回来了,大光头光光的脑门都冒汗了,露出一脸惊容,“老妹儿,哥干过盯梢的活,一般人可发现不了。进来告诉你一声,他们有人在外面,跟你没关系,你就照常做生意。”
甄珍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你还真不如不告诉我。
这跟上回的小偷不一样,报警也没有理由啊,还把人给惊动了。甄珍心里庆幸,宝库被广义带去浴池洗澡,这会正好不在家。
魏虎擦了把脑门的汗,“我来你这之前,去派出所办了点事,所以没跟他们碰上,不用猜了,就是包间里那帮人的手下,你别担心,我在这待着反而不好,记住,该干嘛干嘛。”
现在坐立难安的是甄珍,她想起她看了好多遍的《教父》,想着她可能遇上了有组织犯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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