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耀停了写报告的笔,老赵划火柴的动作顿住。
肖锋往四下看了一眼,声音更小,“你那是主场,去别地方哥不得劲,晚上六点,就这么定了哈,谢了。”
干刑侦的耳力都杠杠的,不光一支队,隔壁二支队都有好几个人听到。
几个结伴去楼下食堂吃饭的也都停下了脚步。连性格最斯文的郑飞都起了八卦心,对两位队长说,“咱过了年就没去甄珍那吃饭,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怎么样?”
小孙大声附和,“我看行。”
二支队的人也要跟着参合,“我们吃了年货香肠,还没见过做年货的人,要不今天去认识认识?”
肖锋拍桌子咆哮,“不带你们这样的,就因为怕你们瞎打听,我才什么都没说。光相个亲而已,八字还没一撇呢,都给我消停点。”
路全问出大家的心声,“我们不参合,你简单介绍下情况,帮你参谋参谋。”
肖锋罕见地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我家楼下婚姻介绍所给配对的,是自来水公司的,纸面上写的都不做数,咱就是干这个的,人啥样,见一面就知道了。”
众人听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今年才二十六,虽然不算小,要个有个,要貌有貌,也不至于找上婚姻介绍所啊?
“你们不知道,我妈这个年一点没闲着,替我撺掇了好几个,人一听我是吃公家饭,而且是干刑侦的,立即摆手说不看,我妈都急上火了,节后一开业,立即跑去给我登记了。”肖锋耸耸肩,解释道。
他没说错,队里除了两个队长工资高一级,其他人工资就五百多一点,跟那些有买卖的确实没法比。他们队的小马和大江因为挣得少,又经常不着家,老婆闹腾,去年差点婚都离了,不光一支队,二队、三队闹离婚的更多。
年底有统计信息出来,说是全国去年辞职的公职人员有十多万,还有上千万停薪留职的,九十年代是个公职人员不吃香的年代。
路全鼓励道:“我们啥也不说了,你加油吧。”
肖锋下午请假,早走了一会,特意去理了发,皮鞋擦得锃锃亮。
一迈进大渔的门,同样理了发的宝库冲进他怀里,小手里握了一把姐姐炒的棋子豆,“咬虫虫,不牙疼。”
肖锋捡了颗豆子吃,见小孩肩上还别了个用蒜梗穿成的布龙,“宝库,你二月二过得啥讲究都没落下啊。”
甄珍从厨房出来,见焕然一新的肖警官,挤了挤眼,“不能光坐着,给你俩吃春饼还是吃棋子豆喝茶水?做正餐也行,你选一样。”
“吃春饼吧,我下午打电话给那姑娘,让她别吃晚饭。”
甄珍笑,“春饼和猪头肉,要吃出好兆头。”
差五分钟六点那姑娘如约而至,打扮得很时髦,个子高挑,看起来能有一米七,高马尾,长脸,吊梢眼。
肖锋把人请进包间。
甄珍的春饼和春饼菜立即摆上桌。跟那姑娘说:“想吃什么你跟肖锋说,我给你们做。”随即出了屋子,把空间留给两人。
肖锋头一回相亲,还有点小紧张,第一个春饼没卷好,京酱肉丝的酱汤滴到白衬衫上。
那姑娘叫陈晓梅,性格一点不扭捏,率先介绍了自己的工作和家庭情况。普通人家的姑娘,父母都是工人,提前退休,两个哥一个姐都结婚了,负担不重,她自己挣钱自己花。
肖锋也把自己情况说了。他也是普通家庭出身,父母都是小学老师,也退休了,兄妹四个,哥姐都结婚了,还有个上大学的妹妹。
陈晓梅是个敞亮人儿:“其实今天我不想过来,婚介所的大姐说,你家就在她们所楼上,家里人和你本人人品绝对信得过,非让我来跟你见一面。
我明白地跟你说,我就想找个有钱的,女的青春有限,我爱穿又爱玩。我一中专毕业的,要关系没关系,能力也一般,挣不了大钱,就长得还可以,所以只能靠找个好对象实现人生理想。否则,就凭我一个月挣那四百块钱,不吃不喝两三年,才够攒个貂儿。”
肖锋靠上椅背,抬眼看她,“穿貂儿骑自行车,在后面瞅像个熊在蹬车,是不是为了这个貂儿,还得配台车?”
“穿个貂儿挤公交车也掉价呀,最好买个进口车。”
肖锋低头卷饼,明白了这就是物质女孩,跟他不搭噶。
化失望为食欲,甄珍手艺好,春饼薄而透,猪头肉香得浓醇,连豆芽炒粉都比别地做得好吃。
陈晓梅也喜欢,还问肖锋,“这是刚才那小姑娘做的?”见肖锋点头,对他说:“这姑娘肯定比咱上班挣得多,我要是有能力挣大钱,我就不着急结婚,姐爱怎么过,就怎么过,一个人多逍遥自在。”
肖锋被她说得内心复杂,但他不想跟她再讨论下去,也不能说她想法不对,她活得现实通透,而他本质上还是个理想主义者,两人的基本价值观不同,沟通也是鸡同鸭讲。
陈晓梅吃饱了,说还有个跳舞的约,先走了。
甄珍见两人半小时不到就完事,估计没怎么看对眼。相亲这事她真是毫无经验,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劝,只能干巴巴来了句,“天涯何处无芳草,加油。”
宝库比姐姐会安慰人,扑进肖锋怀里,“白鸽探长,我给你当对象。”
肖锋心底的那点小郁闷被小孩的童言童语治愈,“你这让我答应啊,还是答应啊?”
摸了摸小孩短了一截的卷毛,肖锋想跟甄珍唠会,“我觉得自己哪哪都挺好的,怎么不知不觉就混成婚姻市场的垃圾股了呢?钱够花就行,挣少点就少点呗。我就喜欢干刑侦,什么除暴安良那都是喊口号,我喜欢破案解谜的过程,这是最高级的谜题,让我觉得自己特有存在感,一辈子没白活。”
肖锋是一支队的开心果,从来都情绪饱满,表情丰富,今晚一张帅脸露出了些许迷茫。
甄珍拄着下巴倚在吧台上,“这个社会是变了,看证券交易所天天排长队就知道了,全民买股票,人人朝钱看,活得投机的人多,不代表敬业本分的人落伍。”
“妹子,你怎么看待爱情?”肖锋抬头认真问道。
甄珍眼里露出一丝笑意,没想到年前问陈星耀的话,从肖锋这又问回来了。
实话实说,“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经验,有时候我会想根本就没有爱情这回事,这是人类为传宗接代编出来的弥天大谎,等我哪天有了答案再回答你。”
肖锋摇摇头,“我把婚姻和爱情想简单了,我也得回去好好想想。今天谢谢你,妹子。”
春寒料峭,晚上还是冷,肖锋缩着脖子走到巷子口,见陈哥的车停在巷子右边的空地,不知道等了多久。
见他出来,陈星耀打开副驾驶座,“送你回家。”
肖锋露了笑,颠颠上了车,“今天看你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帅。”
“受打击了?”
肖锋半晌没说话,“陈哥,你怎么看待爱情?”
陈星耀转头看他一眼,“真受打击了?案例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想了想决定安慰下这小子,“爱情是小概率事件,只有幸运的人会碰到。”
某人没怎么被安慰到,给他的好搭档和好哥们一句语重心长的告诫,“哥,花开堪折直须折啊。”因为你就是那个幸运的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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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烤奶汁鳜鱼
陈星耀把肖锋送回家, 没回父母那,直接开车回到他姥爷留下来的那所老房子,自从过年就一直没回来住, 省城春天风沙大, 这么多天不住人,客厅的老式松木地板落了一层灰。
房子归他之后,一直没有重新装修,依然保有原先老式的装修风格。一桌一椅都保留着姥爷还在时的印记。
陈星耀去卫生间拧干抹布先把家具、窗台上的灰尘擦干净,最后拿拖布把地板仔细拖了一遍。
松木地板上的红漆有些斑驳, 窗台下姥爷那把老式的竹制摇椅底下的地板磨损得最厉害, 红漆都掉光了, 露出松木的原色。
收拾干净, 陈星耀拿钥匙打开北面那间卧室的门, 摁亮门旁的开关, 好久没开灯, 白炽灯管的跳炮出了点问题,明灭的灯光下, 西墙正中间遗照中陈星辉白净面庞上的笑容依稀可见。
跟西墙正对的整面东墙被一大块厚纸板覆盖,跟陈星辉疑案有关的照片、简报、证物的复制品都被按照线索链条,用大头钉固定在纸板上。
最近几个月没怎么进这间屋子,这是他以前最常待的地方,书桌前的地板有一小块已经被椅子腿压得有些塌陷。
父母和关系亲近的人都知道这间屋子的存在,但他们都没进来看过, 这是独属于他的办案空间, 也是独属于他跟姐姐的交流空间。
最近来得少不是他厌倦了不停地查找证据链条遗漏的信息,而是他明白,以现有的dna检测技术, 无法破解关键的法医学证据,哪怕美国最先进的技术都不行,他和老陈和母亲还要等,等疑难检材检测技术的进步。
今晚进来这屋子他只想跟姐姐说说话,说说他对一个女孩的欣赏和喜爱。
他只是表情少而已,并不是感知力低下,肖锋不提醒他,他也知道他对甄珍不一样的感觉。不习惯跟活人倾诉心底话,这些年有了心事,他最习惯跟姐姐交流。
把转椅转到西墙的方向,陈星耀支着下巴,目光低垂,语速缓慢地诉说:“姐,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年纪不是很大,但却有着超越年龄的老练和世故,你也许会问,这样的女孩应该不是我欣赏的类型吧?”
陈星耀薄唇勾起,“她开了间不小不大的饭馆,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孩不世故一点,估计早就被这无情的社会一口吞下。厚黑学老说为人处世外圆内方,世故是包裹着她的那个圆,我今天想跟你说说,这个女孩内心无限大的方正世界。”
陈星耀本是个逻辑严谨的人,再严谨的人讲起喜欢的姑娘也会陷入絮叨模式,将两人认识的这短短几个月相处的点点滴滴跟墙上微笑着的姐姐娓娓道来。
本质上他也是个寡言的人,很少这么傻地对着姐姐的遗像絮叨,今天说这么多是有个请求。
“姐,甄珍说人性无好坏,但人追求快乐。煎熬了这么久,我也想要一点快乐,也许甄珍就是我这辈的快乐之源,所以你先别着急,案子我永远都不会放弃,现在我想留点时间给自己,去追求一个姑娘,让自己体会下恋爱的美好。”
停顿半晌,陈星耀抬起眼眸,星辉在眼眸中闪耀,“姐,爱情是灵药,我不想错过它。”
……
宝库晚上早睡了一个小时,早晨甄珍起床,小孩听到动静也一咕噜爬起来,“姐姐,我帮你做饭。”
甄珍边帮小孩穿衣服,边说道:“宝库已经长大了一岁,等天暖和之后,姐姐把另外一间睡觉的屋子收拾出来,宝库一个人睡好不好?这样姐姐起床也不会打扰到你。”
小孩不是那种爱闹脾气的小孩,听了姐姐让他独自睡的安排,欢快点头,“好呀。”
答应得这么痛快,甄珍心里还有点小失望。
穿好衣服下楼,甄珍把一个鱼鳔洗干净,扔给小孩,让他跟小猫玩,自己忙着准备食材,忙了快有一个小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这个点,应该是老张送豆腐来了。
开门去迎,不是老张,捧着一大把映山红花枝的陈星耀站在外面。
甄珍一脸疑惑,“你怎么这么早?怎么弄了这么多花,送给我的吗?”
高大的男人眼尾微扬,“嗯,送你的,花开堪折直须折。”
甄珍疑惑更甚,“起早了怎么地?你今天说话好文艺啊,跟你一点都不像,你为什么不再文艺些,寂寞的山谷里野百合也有春天,野杜鹃也让它静静在山坡上开放不好吗?”
陈警官抬手搔了搔眉头,好像媚眼抛给了瞎子。
宝库垫着小脚抬头瞅了瞅黑猫警长怀里的木头枝子,映山红先开花后长叶子,现在一点都不好看,小孩不但不感兴趣,还想起姐姐给他讲的不能破坏花草树木的小故事,小手划脸颊,“陈叔叔掐花,羞羞羞,”
出师不利,陈星耀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前路将漫长险阻,仿佛嫌疑犯们都听到了他心底的声音,腰间响起了夺命连环call。
还不是一个传呼,好像先后有两个传呼进来,陈星耀低头看汉显,正阳街和热闹路两家金店几分钟前同时被抢。
把怀里的映山红塞到甄珍怀里,陈星耀转头就跑,疾驰去犯罪现场的路上,陈警官心里忍不住抱怨了句,想谈个恋爱追求个姑娘怎么那么难?怪不得刑侦大队在局里离婚率一直稳居第一,前路不光漫长险阻,前路就算通了,也有可能塌方。
花被强塞入怀,甄珍只好收下,陈警官真下血本,那么大一捧。分到五个罐头瓶子里装了,放楼上两瓶,楼下朝阳的三个窗台也分别放了一瓶,映山红带着骨朵,一楼温度高,养一养,过两个星期就能开花了。
甄珍教了宝库一个成语,春暖花开。
嫌不过瘾,接着道:“姐姐教你一段好听的诗吧。”
“好呀。”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小孩没学上古诗,先学了段现代诗,他智商高,又因为记过歌词,诗歌学得很快。不求甚解,奶声奶气很快能流利地背下来。大眼睛满是求知欲,“姐姐,大海是海尔兄弟里蓝蓝的大海吗?”
甄珍边刷锅边解答弟弟的疑问,“天气好的时候,海水才会是蓝的,我们北方的海,大部分时间都是灰色的。”
见小孩面带向往,甄珍想起弟弟看到的最大的泡子就是青年公园的湖,向弟弟许诺,“等夏天到了,姐姐带你去大海边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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