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墙头草,自然是谁强就投靠谁,他跟那群番子交往的时间也不短了,熟知这伙人的秉性,只要正面战场能胜,这群人就不足为虑。只是赤旗帮这么快就能说动对方,实在让宁负有些惊疑不定,也不知他们给出了什么样的筹码。
听到这番话,许黑才松了口气,方才就连他也生出了些懊悔和恼怒。如果按照原计划,只留一部分番船攻打罗陵岛,把番子的旗舰留在身边,怎么可能闹出这样的纰漏?而在这之前,宁负已经出错数次了,先说敌人在前方,要攻打番禺城,却引来了朝廷兵马。又说敌人在后方,分散了兵力准备埋伏,谁料转过头发现只是些海商。如此一错再错,哪里还有“鬼书生”的手段?
这是复仇心切,中了人家的奸计,还是棋差一着,不是人家的对手?然而不论是哪样,都足够他心中不安了。
这点心思,宁负怎会看不破,他立刻提声道:“将军,如今咱们兵力未损,根本不必担心这些小伎俩,只要能让赤贼现身即可。况且把番子的船拢在手里也未必是好事,西塞人根本就不想出力,更不会在战果未定前就押注,如果赤贼信了他们,跟咱们正面较量,定然能在海上分出胜负!”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也让自许黑以下的大小头目都稍稍放下心来。这一仗是打的有些窝囊,但是宁先生的本事还是在的,当初邱晟率大军都没能拦下他们,如今长鲸帮兵力更强,还怕邱晟的女儿吗?
思量片刻,许黑道:“那就依军师所言,咱们还是围上去,只要能击溃赤贼主力,这一战就算是胜了。不过番禺这些官军该怎么办?别咱们冲上去,他们衔尾跟上,那可就麻烦了。”
宁负冷笑一声:“她有手段,我就没有了吗?既然怕番禺城被人从海上攻下,何不在岸上发兵,让他们应接不暇?将军放心,我早就安排了后手,只待发动,官军自会去救火,哪还顾得了咱们?”
许黑恍然:“难怪你非要攻打番禺城,原来是早就做了安排。如此也好,等到咱们打败了赤旗帮,在回头搜刮即可。”
好好的两面夹击是办不成了,那就先把眼前的战局摆平,再来啃这块肥肉吧。
确定了目标,长鲸帮的大军越发来势汹汹,一刻不停向着赤旗帮所在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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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用了水雷,林猛这小子还真是厉害。”李牛听到传回消息,都忍不住啧啧称奇,这点子可真是别出心裁,立了大功啊。
“这是林氏兄妹的功劳。”伏波淡淡点了一句。
李牛闻言立刻改口:“阿默这丫头能立奇功,还是帮主教的好!”
林默可是帮主的贴身丫鬟,这样的大功,肯定也是帮主早先传授的!他怎能光夸林猛,不提这丫头呢?
面对众人的叠声夸赞,伏波只是笑了笑。说实在的,这还真不是她提前安排的,太险也太仓促,很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然而林默却想到了,还跟兄长一起安排人手,硬生生把事情做成了,这就不是简单的“运气”可以形容了。那小丫头,也有了自己的主意和胆气。
严远轻咳一声:“这法子大有可为啊,说不定面对长鲸帮也有奇效。”
水中潜伏还能炸沉敌船,在海战里的作用可想而知,反正消息多半也没走漏,还是能再用一用的。
伏波却摇头:“这样的法子可一不可二三,况且长鲸帮的船队里小船的数目太多,夜间只需增加些巡哨就能防备水雷了,送过去也是白白牺牲。”
这夜袭的法子,说白了还是要把木桶送到敌船边上才行。都不用多,只需几艘小船环绕船队巡哨,就能窥破行迹,破坏掉偷袭,想来宁负那样的聪明人早早就想到了。
明白这事不成,严远立刻道:“既然如此,还是按计划行事吧,长鲸帮的船队怕是要到了。”
因为西塞舰队意外投降,他们之前的安排已经做成了改变,如今的胜算更大了。但是面对长鲸帮,特别是有鬼书生宁负出谋划策的长鲸帮,依旧一刻也不能放松。
伏波颔首,起身对众人道:“最迟明日,大战就要开始。还望诸位各司其职,一举击溃长鲸帮,还南海一个安宁。”
她的声音平静,然而蕴含的却是让人战栗的强大和自信。想到之前所有安排都一一应验,还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战果,众人顿时轰然领命。
长鲸帮拥有的战船依旧更多,然而他们已经不怕了,只因胜负早已成定下,在这大海之外。
第二百七十八章
既是顺风,又是追逃,长鲸帮根本没有吝惜人力的意思,船速相当的惊人,不过昼夜就抵达了目的地乌猿岛。这是距离罗陵岛最近的大岛,也是赤旗帮据点之一,然而跟他们之前经过时完全不同,此刻海面上已经赤旗遍布,船帆如林。
那些被驱赶到来的商船,并没有直接冲入布置好的船阵,而是被几艘船驱赶着往两翼停靠,更显得那船阵庞大坚实,自有一股气势。
站在船头,许黑都忍不住开口赞道:“不愧是邱晟的女儿,这布阵还真像是官军的手笔。”
寻常海贼,哪能布这样的船阵?恐怕连番禺的水师都没这等气魄。
看着那浩大船阵,宁负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如此大的船队想要隐蔽可不容易,估计只能藏在外海,之前那些狼烟,就是为了通知他们敌军的动向。然而烽火狼烟又能讲明白什么,没有事先预估,谁敢如此行事?那小女子的胆量可真是包天了。
偏偏,她没有料错,能在谋算上胜他一筹,当年的邱晟也未做到。
嘴角的伤疤又隐隐痛了起来,宁负却扯出了个笑:“他们可不是官军,这么多船,哪怕加上逃兵,也凑不住这样一支大军。不过是群操练了一年半载的渔汉,只要能冲破主阵,就能让他们四散而逃。”
这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赤旗帮成立的时间太短了,哪怕历经大战,也会有数量庞大,从未上过阵的新兵。这可是海战,不是摆架子就够的,只要不断压迫,击溃他们的阵型,光凭船只数量和临战经验就足够定胜负了。
这话正中许黑的心思,他也哈哈大笑起来:“也是,这点兵,老子还不放在心上,只是番子的炮舰得小心提防。”
他们的兵力占优,火力也不逊色,正面交战更是简单,唯一值得警惕的,就是那群西塞人了。对面的船阵里没发现软帆船的影子,也不知道番子的炮舰藏在了哪里,万一突然冲出来,那才是麻烦。
宁负却不担心:“既然不肯露头,多半还是想要设伏,只要稳扎稳打,不分兵绕路即可。还有青凤帮,此刻也不知藏在哪里,也得防备一二。”
“多撒出去些巡哨,给我盯紧了!”许黑立刻下令。海上的船队是没法隐藏的,只要小船撒出去的够多,总能摸到蛛丝马迹。这一战,他可不想再出纰漏了。
收起了之前的轻视,长鲸帮也似模似样的摆开了船阵,双方略一试探,就开启了战端。
这边你来我往打的热闹,斗门大营里,不少人可是松了口气。孔慕天简直都想去拜菩萨了,他原以为这次是真躲不过,要跟那群悍匪拼命了。谁料还没开战,对方就杀了个回马枪,跑去对付赤旗帮,番禺之围算是不攻自破。
至于那两个船帮火并,干他什么鸟事?只要番禺城安稳,他这个都指挥使就能坐稳中军。谁料还没等高兴两天,番禺那边又传来了消息,说是有贼人攻城,番禺告急。
一般这样的情况,都是要调水师前往支应的,谁料这次都督府下达的命令,却是让他们立刻出兵,攻打长鲸帮后路。
这消息听得孔慕天都怔住了,忍不住问那来使:“番禺城都告急了,为何不调兵过去,反倒要打长鲸帮呢?”
那来使脸色肃然:“镇台有所不知,这次来袭的仍旧是上次那伙贼兵,恐怕跟长鲸帮有所牵连。如今岸上还能守住,万一再有敌船自海上来,番禺可就危殆了。”
孔慕天打仗不太行,但当官还是很可以的,听闻此言更是惊疑:“这……督府当真要打?那许黑毕竟刚得了朝廷封赏……”
番禺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向来是爱经商的多,爱打仗的少,更别说之前王翎贪功,已经惹出不少祸事了,谁敢轻启战端?突然发下这样的命令,不是要跟长鲸帮撕破脸是什么?这是群人胆子突然变大了,还是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状况?
见四下并无外人,来使低声道:“长鲸帮闹的太大了,不尊诏令,越界发兵,已经犯了忌讳,如今还想攻打番禺城,哪能再让他们张狂下去?之前也就罢了,长鲸帮正跟赤旗帮打的热闹,岂不是发兵偷袭的好机会?”
孔慕天一下就明白了过来,这是长鲸帮那伙人惹来了上峰猜忌。其实也奇怪,世道这么乱,谁不想自家治下安稳些,起码有足够的兵力自保。结果长鲸帮可好,跟岸上的贼匪勾结,买通卫所,当街行刺,还带了几万人的大军跨海来攻,若是贼寇也就罢了,偏偏还有官身,官场里可容不下这样的人!
更别说番禺可是做海贸的,人家赤旗帮都叫出瓜分胡椒贸易的口号了,心动的恐怕也不在少数。如今长鲸帮陷入苦战,若是官军能着来个两面夹击,成败还真不好说啊,这分明就是趁他病要他命。
孔慕天想到这里,竟然也有些心动起来。这可是上峰的意思,再说了,战场又不在番禺这边,哪怕不着实了打,只要出兵威逼长鲸帮后路,恐怕都能对战局造成影响,到时候不用出力就能捞着战功,岂不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然而毕竟是谨慎人,他思量许久,又低声问道:“那番禺城那边呢,不会出什么纰漏吧?”
毕竟有贼寇攻城,若是不发兵相救,到时候城门被攻破了,甭管海上打的怎么样,他都是要担责的。
来使立刻道:“番禺怎么说也是大城,守还是能守住的,应当有惊无险。再说了,只要能解决长鲸帮,那群贼寇也就不攻自破了。”
他说的简单,但里面牵扯的东西恐怕不会少,孔慕天吞了口唾沫,也不多问,只拍胸脯道:“既然是督府发令,末将岂敢怯阵?这次定要叫那伙恶贼有去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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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府终于下令了,这下咱们也能放心了。”番禺城中,刘知府长长舒了口气,这些时日的奔走,可是让他心神俱疲。好在终于有了结果,也算是卸下了肩头的压力。
“多亏叔父连番操持,方能守住番禺一地。此事过罢,叔父定然也能得上官嘉奖。”一旁陆俭笑的温文,显得这番恭维也没了烟火气,反倒是悦耳了许多。
刘知府忍不住笑了起来:“贤侄这话说的,一地父母官,自然要为朝廷,为治下百姓尽心。”
话说的漂亮,可是两人心底都清楚,这跟朝廷和百姓根本没什么关系,而是长鲸帮做的太过,得罪了真正的幕后之人。
每个大海商背后都站着朝中大员,世家大族,番禺的海贸本就是由他们把持,否则谁能鼓动朝廷下禁海令,又是谁能无视禁令下海走私?
而长鲸帮,恰恰就威胁到了这伙人的生意,让他们心生不悦。赤旗帮的确碍事,但是他们没有勾结贼匪,三番四次袭扰番禺,更没有披着官身,还来攻打炮台,耀武扬威。海商们是习惯富贵险中求,只要能捞到钱,谁来都能摇尾乞怜。然而那些真正掌权的,可不吃这一套。
他们讲究的体统,是安逸,是万世不变的富贵,长鲸帮恰恰就在上面踩了一脚。他们弄了个官身,走了官场里不该走的路数,这要是胜了,番禺城上上下下都不得安宁。而那个赤旗帮,虽然也有万般不妥,但是没碍着旁人的生意,这就大大不同了。
既然如此,何不名正言顺的出兵讨伐呢?毕竟是许黑无礼在前,就算是合浦那边的官场也未必能保住他。一个海贼,就该有海贼的本分,哪有肆无忌惮的道理。
有了这一层面的共识,其他就好办了,无外乎就是给火上添些柴的事情,反正水师大营还在那儿放着,用用又何妨呢?
当然,这些是对那些高官而言,刘知府操心的可不是这些大事。贼寇再次来袭,按理说他应该巴望着水师派兵前来,哪有往外赶的道理?然而上次衙门挨炸,当街行刺的事情他还记在心里呢,要是不搞掉长鲸帮这个罪魁祸首,说不定城中还会发生什么。这可是关乎性命的大事,比番禺城的安危要重要多了。
再者,陆俭这小子也说了,赤旗帮不会放着番禺被人拿下的,听闻跟他们亲善的蓑衣帮也有了动作,说不定直接就能解决那伙贼寇。既然如此,还是自家的事情更重要些。
估计这样想的人,官场里也不少吧,才能顺顺当当下令出兵,跟长鲸帮翻脸。以后对上中枢和合浦官场,也能上下一心,不至于闹出事情。只盼赤旗帮能争气一些,赶紧击溃长鲸帮了。
刘知府放下心来,陆俭也暗自松了口气。他能做到的事情,已经全数做完,下来就看战场上的结果了。若是败了,他恐怕真的只有逃往金山岛一途。好在密密大网织就,如今长鲸已在网中,只待收网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海上作战,还是大规模的船战,往往比陆地上数万人的会战还要麻烦。两边船队犬齿交错,你来我往,能用的不过是炮轰和接弦战,需要许多轮的试探和战术调整,谁也不会在第一时间拼尽全力。
然而这一战却有点不同寻常,兴许是之前被憋闷坏了,长鲸帮的攻势极为惊人,几乎一上来就通狂轰滥炸,凶猛异常。都是积年的海盗,虽说船阵不如赤旗帮齐整,但真打起来灵活多变,更难防御,加之刻意对两翼进行包抄,让尚未站稳脚跟的商队一哄而散,再也没法聚拢。
只坚持了一天,崩溃的侧翼就牵动了赤旗帮的本阵,像个被恶汉推搡着的弱女子一般,赤旗帮的中军开始后撤,战线挪动,很快就越过了乌猿岛。这可是他们的立足之地,应当也有不少补给,眨眼就都守不住了,更是让长鲸帮的海盗们兴奋无比。
不过为首之人,却没有被这点优势冲昏头脑,许黑神色有点古怪:“这么轻松就要撤,难不成乌猿岛上有什么安排?”
不是说对方放弃,他们就要冲过去抢夺的,谁知道人家在岛上布置了什么?万一跟那群番子一样,闹出炸船的祸事就麻烦了。
“乌猿岛多半只是个障眼法,既然番子已经投了他们,在罗陵岛布防才是最佳选择。如今中军后撤,还是想诱咱们分兵,说不定青凤帮也埋伏在侧,只等着咱们中计呢。”宁负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摇扇答道。
许黑连连点头:“还有番子的船,恐怕也等在那儿,肯定不能分兵。只是如此一来,要如何包抄?”
海上作战最麻烦的就是围歼了,如果不两路包抄,敌人见势不妙就要逃,哪里能追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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