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子是塑料做的,但上面稍微精致地纹了一株金色的风信子。
妻子闷闷不乐的表情终于消失了,她拨拨那枚小旗子,冲他笑出了两枚小酒窝。
……不后悔。
嗯。
薛谨也弯了弯眼睛。
能被一支塑料小旗子哄好的女孩,总有让他忍不住微笑的魔力。
“阿谨,你不是说不可以玩食物吗?”
沈凌得到了仆人的新礼物,便再也想不起来怎么维持不开心的状态了,但又后知后觉意识到不能这么好哄,于是绞尽脑汁,决定出声刁难他。
薛谨看她转眼睛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但这个问题委实和“刁难”没什么关系,它甚至算不上问题,因为主人轻飘飘的语气,可以直接被当做一次撒娇。
但他还是稍稍停顿了一会儿,配合装出苦恼的样子。
沈凌乐滋滋地吸了口冻奶茶,看仆人想办法圆他自己说过的话。
“但我觉得这个与其插在冰激凌花上,插在你头发上更可爱,凌凌。”
沈凌装出了更挑剔的样子:“为什么?”
以为只要说“可爱”就能敷衍本喵吗?这几天“可爱”都听腻啦。
“比起冰激凌,你更甜一点。”
“……哦。”
挑剔的样子装不下去了。
沈凌低下头,默默把奶茶杯里的吸管口咬成了皱巴巴的样子,形状与不远处卷在长椅上的落叶有异曲同工之妙。
薛谨没有重点关注她如何折腾那根吸管,在他看来,自己只是随口说出了事实而已。
服务员已经端来了烤好的披萨,薛妈妈的重点在挑选馅料多的那几片,从而给孩子分过去。
直到他把一片堆满了金枪鱼肉的披萨分到沈凌的碟子里(移动过程中没有掉落任何馅料或芝士丝),才注意到她奶茶杯里的那根吸管。
薛妈妈条件反射:“凌凌,怎么把吸管咬成这样?吐出来,我叫服务员再给你换一根。”
沈凌:“……”
她“呸”了一口,仿佛是打算把那点被奇奇怪怪的羞涩心思也一起吐出来。
某方面和没开窍傻孩子半斤八两的薛妈妈纵容地摇摇头,叫来服务员,把一根崭新的吸管插进她的杯子。
接着他絮叨了一句“以后注意,不要浪费”,就把被沈凌咬皱的那支吸管抽过来,插进自己的那杯柠檬茶里。
沈凌眼睁睁看着他含住了吸管上自己咬过的地方,极淡的唇色沾上了一抹浅棕——那是她没能抿干净,残留在管口上的一滴奶茶。
……大胆的钵钵鸡。
明明就是爪下败鸡,应当对本喵俯首称臣,却在无形的地方伸爪子把我挠得晕乎乎的。
沈凌望着他唇上那抹格格不入的浅棕,脑子被挠得又晕又胀,感觉是被钵钵鸡当毛线团那样挠成了一团糟。
晕了半天,最终蹦出来的清晰想法是:
【想舔掉。】
丈夫似乎什么都没注意,含着吸管喝了几口柠檬茶,便点开了手机浏览工作信息。
几分钟后他才抬起头来,检查沈凌面前的碟子,看上去是打算给她再添点菜。
这一看,他好看的眉皱了皱。
“凌凌?怎么又把新换的吸管咬坏了?”
“……”
“吃披萨把头弄这么低做什么。这样对颈椎不好。”
“……”
“乖,听话,抬头吃饭。”
沈凌:“……”
她响亮地回答:“呸!”
薛妈妈:???
——这顿午饭吃得不错,只除了这家披萨店无端在同一桌客人上损失了四支吸管。
吃过后离薛谨上班的时间还有几十分钟,他步行送沈凌回家,路上叮嘱她回去后睡午觉要换衣服,睡之前在床头柜温一杯凉白开。
“你今天吃披萨的架势太猛了,凌凌。”
薛妈妈担忧地揉揉她的脑袋,“给你买的冻奶茶都没喝完,就一个劲在那里咬吸管。”
不喝水只吃烘烤类食物,她午觉睡醒后绝对会嘴巴发干的。
沈凌:“……”
她鼓着脸摇摇脑袋,感受到帽檐上那枚他别上的小旗子松动后,又急忙停住了摇脑袋的动作。
“都怪你。”
沈凌捂着风信子小旗子说,“都是你害我一直咬吸管。”
——而且竟然很快就用餐巾把嘴擦干净了!
就不能偶尔粗心大意一次,忘记擦嘴,等离开餐厅经过小巷子时停下来让她舔嘛!
饭前洗手,饭后擦嘴漱口,习惯顶好的薛妈妈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耸耸肩,对妻子的指责照单全收——
她又怕又紧张地捂紧那枚原本插在冰激凌上小旗子的模样早就从各方面超越了那枚冰激凌花,薛先生现在的中心思想是“我为什么没有把单反相机带出来我是傻逼吧”。
对了。
说到各方面。
比起甜味,我更注重冰激凌的口感啊。
薛先生在桥洞前停住了脚步,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周围无人。
“好了,凌凌。送你到这儿可以吗?我要去工作了。”
“……嗯。”
“回去就睡午觉?”以免你真的颠倒黑白。
“嗯。”
沈凌又晕又胀的脑子终于清醒了,重新塞满心脏的是蹲在门口等他时的那种粘稠情感。
但她已经一点都不生气了,也不想再缠着他耍脾气,只是沮丧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听话。
“回家睡午觉,床头柜要倒一杯温水,我记住啦阿谨。”
“凌凌真乖。”
到了告别的时候。
但两个谁都没有抢先转身,迈出脚步。
薛谨看看空无一人的周围,又看看沈凌帽子里扁下去的那两个小凸起,以及斜斜插在她发间的小旗子,金色的风信子随着风飘来抖去。
……唉。
他伸手捧住了她的脸,在沈凌没完成第一次眨眼时俯下身,碰了碰她的眼睑。
然后是脸颊。
然后是鬓角。
然后是鼻尖。
最后轻轻点在嘴角。
“口感果然很好。”
薛先生又轻碰了碰她的嘴角,便直起身,隔着贝雷帽揉揉她的耳朵,“凌凌比冰激凌,不仅仅是甜一点。”
沈凌:“……”
她僵了半晌,一手还按着小旗子,另一只手把他的衣角也抓成了和披萨店外长椅上那枚卷起的落叶形状。
【想舔掉。】
【最终还是舔到了。】
【……但好像被舔的变成她了?】
最终,沈凌只是很费力地张了张嘴巴。
薛谨明白她接下来想说什么。
他摇摇头,撤出自己的衣角,牵过她的手,让她转身面向桥洞里的家。
“回去吧。”
最后一句话里的情绪同时包涵了叹息与笑意,仅仅一句话就又让她的脑子变成被搅乱的毛线团。
“如果是真正的接吻,凌凌,我再也没办法离开你去工作。”
和亲热的时候不能注视她的眼睛,是同一个道理。
会发疯。
作者有话要说:
薛谨:她真撩人,我会疯。
沈凌:他真撩人,我想疯。
第87章 第八十五只爪爪
第八十五只爪爪
其物如故, 其人不存。
——引自曹丕《短歌行》
【大人。】
谁?
【大人。】
谁在喊谁?
【大人……】
沈凌揉揉眼睛,不耐烦地就想伸脚过去踢那个声音的来源。
阿谨明明保证过不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机视频,而且就算看也会戴耳机的。
……而且是他哄自己睡午觉的嘛, 等她睡着了再把她吵醒是什么坏毛病?
【你好。】
【初次见面……】
这一伸脚什么也没踹到,恰恰相反, 她的脚腕被无形中的某股力量拽了拽, 直接往下一扯, 把沈凌从睡梦中拽醒了。
喜欢懒床的姑娘可没体验过这么粗鲁的叫醒方式,第一仆人叫她起床连推醒她的法子都没用过,向来是等到她自己嗅到厨房传来的早饭香气, 或者ruarua她的耳朵和肚皮,捏捏她的手心——
沈凌皱着眉睁开眼睛, 第一反应就是撒娇兼告状:“阿谨——”
故意拖长的尾音缩回嗓子里。
伸展四肢的动作也僵住了。
那股把她猛然拽醒的无形力量顿了顿, 而就在她眼前, 站着一个面色冰冷的小女孩。
……不, 不是她面前。
沈凌仓皇地向前一步,发现面前的是面镜子。
——而那个面色冰冷的小女孩,是镜子里倒映出来的她自己。
可这根本就不是她的模样?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小女孩——她不认识,从没见过——
沈凌慌乱地伸手去摸脸, 却发现自己抬不起胳膊。
她一愣, 就见镜中女孩转了转脑袋, 侧过脸梳理头发。
——而沈凌看见了女孩耳朵上的一枚痣。
……咦。
这一瞬间, 有个人的身影从她的脑子里闪过。
但还没等沈凌抓住那一闪而过的灵感, 镜子里的小女孩——换句话说, 她目前所使用的这具身体——就自己动了动,面色冷淡地理了理衣襟。
沈凌这才注意到,她所穿的是一套繁复厚重的袍服, 与自己小时候作为祭司候选时穿的服装很相似,只是比祭司候选袍服的花纹要素一些、细节上无用的累赘也多了一些。
而且,小女孩的头上没有佩戴冠饰,亦没有扎髻,发丝直而刻板地垂在齐耳的位置,像极了沈凌小时候在教团里见过的古董娃娃摆件。
……可那个古董摆件,是她出生之前,很久很久的过去流行的东西了。
察觉到自己并不能控制这个陌生身体后,沈凌稍微松了口气。
作为祭司,有些常识她还是知道的。
不是自己的身体,不是自己的意识,不属于自己的操控——大抵是误入了什么莫名其妙展开的结界或梦境,而不是她本身出了危险吧。
睡前她可是安安稳稳地躺在家里,也不可能有人把她突然弄到这么一个古怪的地方来。
……退一万步来说,假设自己的本身真的误入了这个地方,沈凌也不认为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对最强大的自己造成威胁。
嗯嗯,那就暂且当作看第一视角的电影啦,等敌人出现事情不妙的时候再全部撕裂。
没心没肺的祭司慌了几分钟就镇定下来,这下便把所有注意力放在了小女孩身上。
……好奇怪哦,既是用这个女孩子的视角在打量场景,又隐隐能看到她看不到的地方——譬如她的鞋子,她的衣服,她的后脑勺。
非要说的话,自己像是一个附在这女孩背后的幽灵。
……好玩!
对着镜子整理袍服的小女孩停下了动作,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是对这个样子满意了。
接着,她转身就要从镜前走开,沈凌的视线也跟着她的移动挪了挪。
“姐姐!”
——没移动,视角一阵天旋地转,后背被从镜子后窜出来的孩子猛地扑了一击,女孩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
被打扰看电影的沈凌骂骂咧咧:“谁啊?”
女孩没开口,自然也无法传达沈凌的抱怨。
她只是多走了几步稳住身体,然后缓缓转过身去。
“不要闹。一小时后就是执事竞选。”
与女孩面容相仿的男孩笑嘻嘻地跃入沈凌眼里。
他也同样穿着繁复的袍服,留着及耳的素净发型,头发长度、眉眼形状都与女孩一模一样。
这是一对双胞胎。
因为年纪幼小,所以性别特征几乎忽略不计,外表便没有任何区别的双胞胎——只除了性格。
一个稳重些,一个跳脱些。
……就像卡斯和卡特?
沈凌眨眨眼,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她听见了“执事竞选”这个词,也知道教团历届跟随在祭司身边的执事都是双胞胎。
具体原因已经说不清了,大抵只有教团里那个龟缩在房间里、从不出面的廷议会主席才记得。
“没关系没关系,姐姐,我早就准备好了。”
双胞胎里做弟弟的那个胡乱拽着姐姐的后背嬉笑:“不要这么紧张,我们之前的考核结果都是最好的,而且我们黎家和祭司的关系也很好啦!”
“慎言。”
做姐姐的很严肃:“我们的祭司不是会看关系选择自己助手的人。”
做弟弟的撇嘴。
“话虽这么说,‘执事’是祭司大人第一次提出来的概念吧,姐姐,我们只是去打个下手,你用不着这么严肃,谁也不知道祭司任命我们后会不会雪藏……”
他的脑门被敲了一下。
姐姐很严肃地收回手。
“不要胡乱揣测我们唯一的祭司。”
她教导:“无论是否能成为第一对在祭司身边侍奉的执事,祭司大人也是教团唯一伟大、引领方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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