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到了,看着她娟秀的字体,康熙勾唇笑了笑。
突然有些后悔,那日临走前,尚对她如此冷淡,他看出来她的忐忑不安,却从来不曾想过,要安抚一二。
他以为,他可以很好的放弃她。
一如放弃之前的那些妃嫔,觉得厌了,不想搭理了,便再也没想过。
但是崇嫔不行,她娇媚的眸光在他眼前萦绕,让他魂牵梦萦,怎么也忘不掉。
看着手中带着玫瑰香味的花笺,他挑眉笑了笑,他的女人,自然是会想他的,多看了两眼,便看到上头那隐隐的水痕。
康熙沉默一瞬,心里头想着,等他回去了,定要好好的补偿她。
该给的恩宠,给长久些,也省的自己后悔。
她肚子里怀的固然没代表着天命可违,但他的子嗣,任是谁,都是珍贵的。
理应给些优待,这么想着,他正要开口说赏,想了想崇嫔那跋扈的性子,是要冷一冷,杀杀她的性子,叫她沉稳下来。
他不在的时间还很多,许多事情,还是得她自个儿处理。
这一次在乾清宫里头住着,他放心的紧。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苏云溪的处境,并没有他想象中好,甚至比他想象中要差的多。
越是临近康熙回来,她需要面对的阴司就更多了。
源源不断的小把戏,都往她这里来,甚至有人写了她的生辰八字,压在她床下。
苏云溪不禁感叹,这是什么乾清宫,这是什么后宫,在康熙的地盘上,竟然跟筛子一样,全部都是漏洞。
好在膳食上,她不用关心,整日里吃用着小算的食物,混一个饱腹罢了。
“万岁爷可曾有回信?”苏云溪淡淡问。
金钏觑着她的神色,有些尴尬的摇摇头,低低的回:“不曾。”
听到她的回答,苏云溪心里一沉,眉眼都变的淡漠起来,不得不说,这样的情况,在她意料之中,但是当真正的得到消息的时候,便又有些难受。
毕竟对于她来说,这后宫里头的女人,靠的就是帝王宠爱。
如果帝王不愿意回应,单方面做舔狗,定然是没有好结果的。
之前她得宠的时候,这宜妃邀宠,被康熙打了多少次脸,她都不想算了。
然而昨日的宜妃,就是今日的她。
失宠的人生,这也太惨了。
苏云溪美颜低垂,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对康熙生出的一丝丝的妄念,被彻底的掐断了。
不过就是个男人罢了,没有也无所谓。
等她想开之后,一切便豁然开朗,处理事情,更加从容起来。
“宜妃是吗?”她冷冷一笑,既然她非得跟她为难,那别怪她心狠手辣。
“将本宫的膳食,跟她的膳食调换。”她冷笑道。
银钏垂眸,略微有些激动的抱了抱拳,兴奋道:“是,您放心吧,定然给您办的漂亮。”
崇嫔娘娘自打有孕之后,格外的柔软,一味的被动,不曾有任何反击,她瞧了心中着急,然而主子的决定,听着就成,没有奴婢置喙的余地。
如今娘娘自个儿想开了,可比什么都强。
“要加点别的什么吗?”银钏勾着唇角,隐隐有些兴奋。
苏云溪想了想,浅声道:“隔三差五的,上一道泡了三五日的木耳吧。”
银钏对这个命令有些不解,歪头问:“这有什么?”
这木耳泡的久了,也跟寻常的没有区别。
苏云溪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浅声道:“照办就是。”没办法解释。
这泡发的木耳,会有一种什么成分,吃多了就会中毒。
她一时想不起,但是不能吃多日泡发的木耳这一条,她记得稳稳当当。
银钏躬身应下。
“成,奴婢知道了。”银钏行了个福礼,便下去忙活了。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苏云溪眼眸中最后一丝柔软,彻底的消失不见,宫中容不下比较这些,她也该早日摒弃了才是。
苏云溪手里捧着白水,有一口没一口的啜着。
春日阳光隔着窗格照进来,映在她白皙如玉的精致脸颊上,巧夺天工,宛若玉雕。
她挑眉笑了笑,便添了丝丝活气。
正喝着水,就听金钏道:“老祖宗传您过去,说是有事。”
这能有什么事,苏云溪有些不明所以。
但她还是好生的收拾打扮过,这才施施然往慈宁宫走去。
等她到的时候,隐隐能听到室内那说话的声音,好似有些耳熟。
还没等她细听,门口的小宫女就朗声道:“崇嫔娘娘来了。”里头接了一句传,苏云溪便跟在后头,直接进去了。
“臣妾给老祖宗请……”话还未说完,一抬眸就瞧见了乌雅夫人和喜塔腊侧夫人。
“给夫人、侧夫人请安。”她说着,便赶紧垂眸。
“起吧。”太皇太后说了一声,便笑道:“素日里瞧你乖巧,竟不知是个憨的,日日憋闷着想额娘了,也不知道说出来,还叫老婆子替你招人来。”
虽然这么说着,但几人都感激她。
苏云溪原本觉得她平平,这会儿也喜欢上了,笑吟吟的接话:“臣妾知道您疼臣妾,便一点都不急了。”
这么闲话着,几人又重新落座。
她看向左下手的乌雅夫人,穿着一身深紫色的杭绸旗装,而侧夫人身上穿着的跟她布料相似,只是珍珠扣子换成了寻常的木扣子。
老祖宗瞧着她们眼神缠绵,便低声道:“去侧殿说会儿话,哀家要睡了。”
这是故意给她们腾地方,留点说话的时间。
苏云溪赶紧起身谢恩,这才带着两个长辈一道往侧殿去,等到坐定了,才低声问:“怎的过来了?”
她不曾传召,是因为见面虽好,但是这礼仪繁杂,若是这么跪一波过去,基本上回去的时候,这膝盖都是青的。
能够用递信儿来解决,她就不想传召人进来。
只要进了宫,但凡这见了个主子就要行礼,哪里是什么好差事。
乌雅夫人年岁大了,闭目不言,只听喜塔腊侧夫人道:“太皇太后下了懿旨传召,说您约莫是想家里头了,脸皮嫩不敢说,所以她才来的。”
说着她拉住她的手,轻声道:“孕期辛苦,都是知道的,只是你要小心,自己放宽心才是。”
苏云溪点点头,等喜塔腊侧夫人问她有没有什么阴司事的时候,她就说一切都说,什么事都没有。
“你别哄我,我虽不在宫里头,但是这后宅和后宫,总有相通的地方,哪里就会风平浪静了。”喜塔腊侧夫人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最后还是塞她手里一沓银票,低声道:“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叫事,你若是缺了,尽管往家里要。”
看着喜塔腊侧夫人目光慈爱,一脸认真的看着她,苏云溪也跟着轻笑,柔声道:“您说的,我都知道,只是日子着实痛快,住在这乾清宫里,谁敢伸手。”
听她说这话,又看着她莹白的小脸,喜塔腊侧夫人忍不住笑了:“竟学会报喜不报忧了。”
若真是无事,老祖宗闲疯了传召她们进来,这不是什么恩典都能给的。
今儿能传召她们,明儿就能传召旁人。
苏云溪也跟着笑:“能抗住,便没有什么好说的,若是扛不住,自会去报信儿,您放心就是。”
宫里头势力繁杂,但是宫外的人,基本上是伸不了这么长的手。
再加上这包衣旗和太监所属,康熙轻易也不会叫世家大族染手。
“成,你心里有数,我便不多说了。”说着,她就忍不住叹了口气,都说养儿到老,这一辈子的牵挂。
这闺女过的好,还是过的不好,压根不用说。
光看看眼神就知道了。
原先她双眸晶亮璀璨,活泼有神,现今沉静有礼,行事颇有章法。
若不是吃够了苦头,又怎么能锻炼出这么一身筋骨。
“长大了也好。”喜塔腊侧夫人感叹,能靠自己的还是尽量靠自己。
等临走的时候,乌雅夫人才问了一句:“万岁爷对你……”
苏云溪摇了摇头,她如实道:“红颜未老恩先断,乃宫中常事,万岁爷的心思,谁都不敢猜。”
确实是这样,乌雅夫人也不过问一句,心里有个数。
宫中有宠妃的行事章法,和无宠妃的行事章法不一样。
纵然都得小心谨慎些,但心中有数,才不至于行事偏颇,半个时辰很快就到了,乌雅夫人坐的也有些累了,想着还要折腾着出宫,一把老骨头都觉得要散架了。
然而她不得不来,这崇嫔还关系着富察家姑娘的前程。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得亲眼瞧瞧,但这一次看,对方身上穿着云锦,那布料绣工,都是一等一的好。
头上戴着点翠头面,上头镶着珠宝,瞧着就珍贵繁华。
一瞧就知道是个得宠的,要不然以她嫔位的份例,得不着这么多好东西。
乌雅夫人心满意足,喜塔腊侧夫人忧心忡忡。
崇嫔那些未经的言语之下,着实有些风雨欲来的味道在,她品出来了,但是不敢多问。
到底是在慈宁宫,不是在自己的地界,哪里敢胡说。
苏云溪送走两人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当见着家人之后,心中就涌出淡淡的委屈来,好像跌倒的孩童,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倒还好。
若是亲人哄两句,看两眼,知道能够撒娇了,便想着哭一场,叫别人知道,我好疼。
然而她还是克制着不能,说给她们听,也不过白忧心罢了。
苏云溪面色沉静,望着外头夕阳的眼神,悠远流长。
她不知道的是,康熙也在看夕阳,同一片天空下,两人立的地方不同,瞧见的夕阳,便也不一样。
“想必她很欢喜吧。”康熙心满意足的想。
叫她家人进宫陪她说说话,想必心情也开怀的紧。
掐指一算,竟然出来一个多月了,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脑海中无端的想起崇嫔之前说的一句话。
‘想抱抱您,想亲亲您,想闻闻您身上的味道,想搂着您睡觉。’
这句话,她说了好几次,然而他从未有这种体会,今儿倒是体会到了,她说的这些,他也想。
想念她身上那淡淡的玫瑰香,想念她一身细腻的肌肤。
想念她濡慕的眼神,想念她撒娇痴缠。
摸了摸鼻子,他沉浸在夕阳中,神色柔和了一瞬,就又想起来噶尔丹了,小犯不断,着实教人心生厌烦。
他方才心中浮起的那星点柔软,在噶尔丹的冲击下,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梁九功。”他面色冷厉的喊了一声,抬着下颌道:“检阅。”
最后一道大菜了,检阅驻守的军队。
想到这个,他眸色愈加冷厉起来,三官保和其父安他木都担任佐领,倒也中规中矩,想到这父子二人,就难免想到宜妃上头去,她生的胤祺,也不知道继承些许将门风范没有。
想到胤祺,又想起来太子,能文能武,可惜最后结局有些不好。
两废两立,那些认可是真的,废他的时候,那些悲痛也是真的,这些儿子,这一世仍旧要再来一场夺嫡之争么?
这么想着,康熙看向一旁的太子,对方眸色清浅,手里捧着书,认真的看着。
他这个姿态,那手拈着书页的样子,无端的让他想到了前世,这么优秀的储君,可惜了。
困兽之斗。
他是一个看似破朽的笼子,太子是那只不得其法的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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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万岁爷御驾返程了, 约莫几日就回来了。”金钏想想就觉得激动,美滋滋的说着。
只要万岁爷回来了,嫔主儿的好日子就来了, 再也不用整日吃小算的饭菜, 可怜巴巴的,没点主子样了。
苏云溪漫不经心的点点头,轻声道:“嗯。”
要回来的话,她不知道该喜该悲, 喜的是, 他回来了,这样的日子,她就不用接着过了。
悲的是, 康熙这大猪蹄子变心了,就算回来了,她没了虎皮大旗, 说不定要面临众人的围攻, 并且没有康熙的庇佑。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苏云溪摸了摸下巴,认真的思忖, 自己到底怎么破局。
再没有比此刻更觉得自己是个小废物了,想想她知道后世会发生的事, 可以走预言路线,但这个相对来说, 有些走钢丝的味道在。
神和妖之间的度, 很难把握。
在这种情况下, 预言是万不得已之下,最后的挣扎。
按工业发展来的话,她以前没有学过相关, 着实有些难。
比如电脑吧,她会使用,但是你让她造一台电脑出来,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捏了捏眉心,她心里有些燥,叫她承认自己是个小废物,这样的事情还真是有些难受。
但日子还得照常过,想了想,她觉得,康熙不一定跟着他的御驾走,可能会有其他的安排,毕竟现在天下不太平,什么暗杀之类,想必也不少。
对于康熙那个有一万个心眼子,又多疑的人来说,这样的情景,显然是不足以支撑他跟着大部队的。
但这只是她的一点小猜测,当不得准。
苏云溪摸了摸下巴,轻轻笑了,都是这见面三分情,但是在康熙这里,这个方案是行不通的。
宜妃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这么想着,她不禁鼓了鼓脸颊,这康熙的壳太厚了,一般人撬不动。
小算正在擦桌子,闻言抬眸看了一眼金钏,要不然怎么说着傻人有傻福,瞧瞧金钏这样子,一点忧心忡忡的心态都没有。
然而这康熙要回来的消息传出来,她到底好过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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