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史棣文为首,那三人聊得越尽兴,便越衬托得于敖与机会失之交臂。
没错,那“机会”是被付荷浪费掉的。
都怪她没有为他和乔先生牵线搭桥。
这时,史棣文回头:“四少爷?”
于敖回头。
付荷不知道史棣文又要耍什么花招,十指圈住水杯,目视前方。
“四少爷有没有兴趣?要不要算你一个?”史棣文多广结善缘似的。
于烨附和:“是啊于敖,没其他安排的话,一起啊!”
付荷识破史棣文的小把戏。他抹掉了“网球”这个关键词,直接问了于敖要不要参加。因为他吃准了于敖身在曹营心在汉,耳朵直愣愣地竖着呢。
于敖对答如流:“周六啊……不巧,我和付小姐有约在先。”
这下,付荷对于敖刮目相看:可以啊,长志气了啊,不受嗟来之食。
但紧接着,于敖取走了她手里的水杯,握住她的手:“不如我们一起去凑凑热闹?”
付荷一声叹息,她对于敖的刮目相看……看早了。
他不但要受嗟来之食,还要拉上她有难同当。
付荷推脱:“我对流汗不感兴趣。”
于敖火力全开:“那你陪乔先生做裁判。”
一句话便将付荷安排得明明白白。
于敖的眼色对付荷使了又使,无非是说“你面前就有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付荷知道于敖的小算盘。他以为于烨有了史棣文,他有了她,以为这是一场二对二的较量,双方的胜算不说一半对一半,至少也有四六开,也不说掂量掂量,对乔先生而言,她和史棣文怎能相提并论?
更要命的是,哪怕放她和史棣文一对一单挑,她也不是他对手。
这时,史棣文放了大招:“四少爷好耳力,连由乔先生做裁判都获悉了?我们这边的闲聊,你该不会一句不落,字字入耳吧?”
顿时,于敖落下风。
付荷锄强扶弱:“乔先生,您给我句话,用不用得上我这个助理裁判?”
这样的问题谁会说no?
而至此,这大杂烩的约会,仍不算完。
于敖反将一军:“只有我带女伴吗?Steven,你难道没有佳人相伴?”
史棣文痛快:“好好好,我也带就是了。”
筵席走的是东南亚风。十二张圆桌,都是一等一的红木制品,铺了亚金色桌布,中央摆着铜制花瓶。大厅的装潢是否一贯如此,付荷第一次来,没有发言权,至少今天连错落有致的边边角角,都是以竹藤或石材做点缀,浑然一体。
东南亚的菜色,没有循序渐进这一说,心不在焉的付荷被第一口酸辣呛了住。
于敖奉上椰汁:“还好吗?”
也不知怎地,付荷越咳越收不住了,抛下餐巾,离席。
☆、你为我做过什么
付荷听到于敖起身,要随她来,也听到史棣文起身,对于敖故技重施:“我这烟瘾上来了,不如你帮我陪陪乔先生……”
她走远,下文渐渐淡去。
靠在洗手间外的墙壁上,她熬过了喉咙处的奇痒。
史棣文随后而来。
付荷替于敖求情:“你别再对他左一句乔先生,右一句乔先生了,既然屡试不爽,你就行行好。”
史棣文摸出烟来:“我这也是在帮他,他求之不得。”
付荷拿下烟:“发着烧,别抽了。”
“这种情况下,女人大致可以分为两种,同样是为我好,一种是说别抽了,还有一种是帮我把烟点上,你猜,我更喜欢哪种?”
付荷心里有答案:你更喜欢我。
但这话不能说。
她只能将烟塞回了史棣文的嘴里:“火。”
“真要帮我点上?”
“嗯。”
付荷说到做到。
史棣文不是不意外的,再加上发烧,第一口吸了个断断续续。
付荷退开一步:“就你这弱不禁风的,打哪门子网球?伤口再裂开怎么办?”
史棣文连抽了三口便将烟掐了:“你担心我?”
“我担心你血溅网球场,人家以后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那到时候你替我上场,我替你做裁判。”说着,史棣文靠近付荷,“放心,我会向着你的。”
付荷抵住史棣文:“你说话就说话,别靠这么近。”
洗手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太突然了,以至于付荷和史棣文保持着几乎面对面贴合的距离,来不及分开。
两位妆化得大同小异的妇人从洗手间里有说有笑地出来,装作不多事,却又忍不住侧目。
而她们才消失在转角,史棣文的上半身便倏然向付荷倾过来,手臂一伸,咣地一声,手掌撑在了付荷脸侧的墙壁上。
壁咚?
付荷拆台:“咱能不能别这么烂俗?”
等不到史棣文的狡辩,付荷一抬眼,才知道史棣文是体力不支了。
她一把扶住他的肩头:“喂!”
史棣文倦极,呼吸带着火,急促,不规律,显然是之前的每一秒既然装没事人,那就装得不遗余力。
显然这一秒是真的装不下去了。
“我送你去医院。”付荷没有更好的办法。
史棣文像是在说胡话:“付荷,你为我做过什么?”
“什么?”
“我说,这几年,你除了也在苦恼,也过得并不好,除了这些,你为我做过什么?”
“你这是……在跟我算账吗?”
“我是说,我也在苦恼,我也过得并不好。”
付荷怔住。
他在对她诉苦。他有五花八门的伪装,比如中英文两用的名字、耐人寻味的外表、乔先生身边的红人、弹指间的财源滚滚……甚至他今天的宝蓝色西装,都是他咄咄逼人的伪装,可眼下,他说他过得并不好。
废话。
他的过去和她付荷就像是两座大山,他背着两座大山,能过得好吗?
“是,我是没为你做过什么。”付荷眼眶一热,“我现在送你去医院,现在弥补你。”
史棣文的手从墙壁上一滑,便将大半的重量交给了付荷。
付荷踩着高跟鞋,扎下马步,几乎是将史棣文的上半身扛在肩头。
“我不要去医院,”史棣文是真的在说胡话了,“不要一个人,好无聊……”
付荷气急:“无聊就对了!谁生病能生得妙趣横生的?你还能不能走?给我站直了!我数一二三,你再给我这副死样子我就打110……不是,我就打120了啊!”
史棣文用力闭了闭眼睛,再张开,找回了焦点和神智。
他提上一口气来,一侧身,与付荷肩并肩靠在墙壁上:“你刚才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啊。”
“你刚才吼我来着?”
“我不敢。”
“你就是这么弥补我?吼我?”
付荷转过头看史棣文,看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滑落到脖颈:“好点了?”
“退烧药只管四个小时,等下再吃一颗就没事了。”
“死不了就是没事?”
“你别再说了,我不去医院。”
“你也别再说了,我知道,死不了。”
付荷知道,史棣文说不去,除非她能将他五花大绑,否则,去不了。
在付荷和史棣文离席的这段时间里,于敖为乔先生分析了玉石市场。
乔先生既然对玉石感兴趣,那自然对分管万界珠宝的于敖更感兴趣。
在这一点上,于敖比于烨得天独厚。
于夫人言出必行。
人手一份的泰椒黄金虾,轮到郑香宜,是一盘独一无二的蔬菜沙拉,没有沙拉酱,倒是有一条绿油油的菜虫。
于夫人敬酒敬到这一桌:“郑小姐,还合胃口吗?”
郑香宜嗫嚅:“有虫子……”
“真是的。”于夫人唤来帮佣,“你们要我说几遍,郑小姐不沾荤腥。”
语毕,于夫人用郑香宜的叉子将菜虫挑出,扔在地上,抬脚,不费吹灰之力轻轻踩死。
付荷要为郑香宜出头,被于敖按住:“那是他们的事。”
付荷咬牙切齿:“你二哥装聋作哑。”
“他也有他的难处。”于敖比付荷有发言权,“你总不能要求他处处违抗父母之命吧?那这个家,他还要不要了?他至今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今天还能将郑香宜带进这个门,够幸运了吧?更何况,你这个做表姐的冲锋陷阵,治标不治本。”
于敖的最后一句话说服了付荷。
轮到今天的两位主角讲两句。
于老先生感叹光阴似箭,可漫漫三十三年,爱妻陪他同甘共苦,这支箭飞得何其一波三折,总之是幸好……幸好有你。
于敖对付荷悄悄补充:“我爸对我妈是表里如一,他这辈子没有第二个女人。”
于夫人双颊飞霞:“能为你生儿育女,就是我最大的福气。”
就这一唱一和,恰到好处。
下一秒,于夫人遥遥锁定付荷:“对了,可否请付小姐和我们分享一下,你们这代人,对生儿育女有没有更新派的感悟?”
付荷的头皮微微发麻。
更新派的感悟?
抱歉,我们付家只有更老土的传男不传女。
不过,付荷知道,于夫人这“新派”二字势必是指她未婚生子。相较于郑香宜逃婚都算是不光彩的旧事,她和厚福这一对母子无疑是double的不光彩……
于敖抢先一步:“妈,您这会儿就急着抱孙子,没戏,我这还没把于小姐追到手呢,不带您这么三级跳的。”
包括于老先生在内的宾主,无不善意地发笑。
于夫人就此打住。
坐在付荷和于敖身后的史棣文啪啪一鼓掌:“一百分!哦,我是说这咖喱。”
但显然,他这一百分是打给于敖的。
因为这一次,于敖保护了付荷。
付荷发自肺腑地对于敖说了声谢谢。
如此说来,只要不涉及前程……具体到今天,只要不涉及乔先生,于敖便还是那个将她捧在手心上的少年,更难得的是,他不蛮干,三言两语对于夫人四两拨千斤,捎带着,还帮她摘掉了“女朋友”的帽子。
此后,除了乔先生,于敖自还有这一桌他分内的人要一一应酬。
餐后还有个舞会。
付荷悄悄找了个角落躲清闲,等待舞会的到来。
史棣文的问题,将她牢牢困住:你为我做过什么?
她为他做过什么?
她绞尽脑汁,却好像……好像真的没为他做过什么。
除了那一份钟情。
除了质问。
在她单方面地拥有了厚福后,她变着法地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等知道了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又质问他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在一起?期间,还时不时地质问他的“风流”,甚至质问他在乔先生面前的卑躬屈膝……
就在这时,有人致电付荷。
对方是汪水水,这本来就够令付荷意外的了,更何况汪水水还挺横:“我们谈谈。”
小白兔转性了?
帮佣们供应着今日的最后一道甜品,芒果向日葵塔。
付荷捂住手机,拦下一位面善的帮佣:“这一道有没有郑小姐的?没有的话,把我的那份给她。”
不远处,郑香宜和于泽在对峙。
于泽默默将属于他的每一道山珍海味拱手相让,但郑香宜对那一盘蔬菜沙拉忠贞不渝。另外于泽一次次提出要带郑香宜一走了之,无奈郑香宜也不管用词恰不恰当,就六个字:士可杀,不可辱!
付荷躲去室外接电话:“我洗耳恭听。”
这一听,付荷听出汪水水是酒壮怂人胆:“Steven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人?”
付荷不悦:“汪水水,我招你惹你了?”
小白兔恶人先告状,这就嘤嘤嘤地哭上了:“姓付的,你知道Steven是什么人吧?你也知道那高小姐是什么人吧?可你知不知道……高小姐为什么会被摆上明面?Steven他什么都好,就一点,爱树敌。这么多年,你以为没人查他吗?你以为没人能把他的家事查个底掉吗?怎么可能?只是都被他摆平了而已……”
付荷试探道:“你的意思是,这次没摆平?”
汪水水越哭越大声:“不是没摆平!是他不想再摆平,不想再装下去了,不想让那高小姐永远……永远横在你和他中间。”
“所以,是我让他难做了?”
“这不是你的错,是你的本事。”
付荷措手不及:“你这是夸我?”
汪水水声势浩大地擤了把鼻涕:“我夸你?我夸你没有心,我夸你尖酸刻薄,只知道置身事外,我……我夸你配不上他!哈哈,不过这样也好,Steven他不是一个傻叉,他不会对一个尖酸刻薄的女人念念不忘的。”
付荷一个头两个大。
今天到底怎么了?
大家一窝蜂地来挑她的不是?史棣文跟她叽叽歪歪也就罢了,毕竟感情的事,她和他两个当事人注定了剪不断,理还乱。况且她……才刚刚自省过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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