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先生继续闭目养神:“天赋他是有的,只不过……充其量是一块垫脚石。一旦离开我,他一块垫脚石和满大街的石头又有什么两样?”
付荷紧紧握着个空杯子:“怪了,在上海,您可是对他赞不绝口。哦,场面话是不是?”
乔先生轻笑:“今天我当付小姐是朋友,才说说心里话。”
这时,若不是汪水水的一声呼喊,付荷手中的空杯子便要不保了,要么摔向乔先生假仁假义的面孔,要么摔在自己的脚边也好,否则,难解心头之恨。纵然他姓乔的是什么德性,付荷早已一而再再而三地领教,但眼下他对史棣文肆无忌惮的贬低,仍令她白白在这险恶的人世间摸爬滚打了三十年。
真压不住心头那把火。
好在,汪水水的一声呼喊传来:“Steven,小心!”
话说史棣文还真取了护腕来,正慢悠悠地一边戴,一边归位。
而于敖一记平击发球,球速极快,直直地威胁史棣文的脸孔。
付荷嗤笑汪水水的大惊小怪,凭她对史棣文的了解,以史棣文的反射神经……
却不料,直到那一颗金黄色的炮弹按轨迹飞行了一大半,史棣文无动于衷。末了,他一偏头,球削过他的鬓角,触地,弹至铁丝网,发出哗哗的震颤声。即刻,他捂住半张脸:“啊……”
付荷如释重负。
她看在眼里,那一球明明只擦到了他的头发。
球场上的其余三人包括于敖在内,再以汪水水为首,对史棣文的问询和关怀一浪高过一浪。
“晕,头晕。”史棣文装腔作势,下场,“容我缓缓,你们继续,继续啊!别让我一个菜鸟扫了大家的兴。”
史棣文一屁股坐在了付荷和乔先生中间,“伤”的是挨着付荷一侧的半张脸。
好着呢。
乔先生微微一挥手,挥退按摩师,对史棣文和风细雨:“之前是由着你吹嘘球技如何如何了得,就是无缘亲眼看一看,今天是又泡汤了?”
“还请乔先生恕罪,我这会儿是眼冒金星。”
“呵呵,又耍小聪明。”
史棣文不置可否。
付荷别过头笑了笑。
在付荷的天平上,对乔先生的厌恶,再加上史棣文的“出糗”,也远远不及他安然无恙地退场来得重要。她以为她一向有骨气,张嘴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闭嘴是死也要站着死,今天却对史棣文破了例。只要他不流血,不发烧,那么是小聪明也好,是技不如人也好,怎样都好。
☆、浪漫主义
于敖走过来:“不知道乔先生肯不肯赏光?”
汪水水也要退场:“我也有点儿累了……”
这时,史棣文会说话:“乔先生来都来了,不松松筋骨岂不可惜?再说了,大家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一个个都坐在场边怎么搭建友谊的桥梁?”
于敖附和:“是啊乔先生,来和我强强联手怎么样?”
就这样,场边只剩下史棣文和付荷二人。
史棣文不避讳侍应生,倾向付荷:“我运动细胞有多发达,你是知道的。”
付荷故意:“可也不排除你有短板。”
接着,付荷问道:“你受那么重的伤这才活过来,他却等着你大杀四方?”
付荷这个他,指的是乔先生。
付荷看着乔先生,史棣文看着付荷,轻声道:“把你仇视的目光收起来。”
“有这么明显?”付荷只好埋下头。
“你任何的小心思在我眼里都是明显。”史棣文惬意地穿回长袖运动衫,“他那个人,发号施令能让他满足,至于比满足更上层楼的成就感,是要建立在别人的求饶之上,对他来说,这就是金钱和地位的魅力。话说咱们这里的醪糟果汁这么合你胃口吗?要不要再来一杯?”
“不必,万一一会儿我有机会上场,喝太饱会影响我发挥。”
“这么斗志昂扬?怎么?要给我出出气?他对你说了什么?说我离开他,会一无是处?”
付荷诧异地望向史棣文。
史棣文多无可奈何似的:“付荷啊,把你的大惊小怪也收起来。我比你了解他一百倍。”
刚刚的热身,史棣文蒙混过关,没出力,没发汗,此时和付荷相距二十公分,阳光下只有双眸熠熠生辉:“或许他还说,我有天赋是不假,但小聪明登不了大雅之堂?他只说了我离不开他,却从不说他同样离不开我。试问,他又真舍得将我这个帮他赚了个盆满钵满的‘庸才’挥之即去,拱手让人吗?放心,我每对他耍一次小聪明,他对我的戒心就会少那么一点点,说卧薪尝胆太夸张了,但我总有我的……怎么说呢?凌云壮志?怎么回事,怎么每个词都这么戏剧性?总之,你放心。”
付荷因陶醉而有些痴痴迷迷。
史棣文一声叹息:“请收起你满眼的红心。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把自制力落家里了?”
付荷掩饰地清了清嗓子,观战。
于敖和乔先生一方,汪水水和于烨一方。
乔先生再怎么说,也不是年富力强,如此一来,双方不相上下,还真稍稍有了些悬念。
史棣文解说:“乔先生一贯注重结果,所以招揽的、合作的、攀附的,都只会是最强者,区区一场友谊赛也不例外。”
“所以这都是你计划之中的?”付荷自问自答,“自保之余,把他送到于敖的身边。”
果然,乔先生不介意只是充充样子,偶尔挥挥拍,效果无所谓,反正有于敖独当一面和力挽狂澜。反正得了分,他和他庆祝便是了。
史棣文有一说一:“你不是要撮合他们吗?我和于烨也只有几面之交,谈不上交情,那不如助你一臂之力。帮你还了于敖的感情债,我也好高枕无忧。不过你这是猪逻辑,感情这事儿没有公平和道理可言,又哪来的谁欠谁,谁还谁?”
“那你千万别被我的猪逻辑影响,”付荷回敬道,“千万别还汪水水的感情债。”
说话间,场上,竭尽全力的汪水水已气喘吁吁。
史棣文优哉游哉地伸长了双腿:“这你就别多虑了。不如想想看,等下你真有机会上场的话,对你这么不利的撞衫……你可如何是好啊?”
“你不是说我最好看吗?”
“我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付荷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笑……
“一个女孩子,动不动挥拳头。”史棣文对着手机不咸不淡地评价道。
果然。
付荷在史棣文办公室中的一举一动,被史棣文对着手机尽收眼底。
付荷挑刺:“我不是女孩子了。”
“好,女人。‘整理’果然是大多数女人的通病和可爱之处。”
“你看看仔细,我悬崖勒马了。你的商业机密真有被泄露出去的一天,也不关我事。”
“谁让你悬崖勒马的?我就是要让你整理,让你过目的。”
“什么?”
史棣文轻描淡写:“我想把这里命名为单字‘荷’,荷花的荷,或者你也可以认为是小荷的荷。那几页纸上是我找人设计的字样,将来用在牌匾上,想让你帮我拿拿主意。”
付荷呆若木鸡。
“又来了,大惊小怪那股劲儿又来了?”史棣文凑近付荷,“之前扔给你的纸团,都没有给你一点点预示吗?另外,我刚刚还说了‘咱们这里’的醪糟果汁。”
“我……”
史棣文打断付荷的反对:“你不用小题大做。我没有说要给你股份或者什么,我知道,给你你也不会要。你当我浪漫主义好了。”
一时间,付荷口干舌燥,对侍应生道:“请给我一杯……‘咱们这里’的矿泉水。”
史棣文算是被付荷反将一军,一顿,笑吟吟道:“两杯。”
不早不晚,汪水水在这个时候负了伤,哎哟一声倒地。
付荷和史棣文一同起身,走向了场内。
“到你上场了。”史棣文对付荷说。
付荷问:“这也是你安排的?”
“她不是我的棋子,我安排不了她。”史棣文回答。
付荷有所保留:“那你说……她是真的,还是装的?”
“为什么要装?”
“好伴你左右。”
史棣文直言:“付荷,你这是小人之心,不过我喜欢。”
汪水水崴了脚,这会儿被于敖和于烨一左一右夹在中间,史棣文迎面。付荷插不进去脚,做了个旁观者。汪水水并没有落下串串晶莹剔透的泪珠,反倒是一张小脸儿绯红中透着苍白,汗如雨下。
付荷认栽,她的确是小人之心了。
“还能不能走?”身为其男伴的史棣文不得不挺身而出,“我带你去医务室。”
即刻,付荷在脑海中描绘了一幅公主抱的画面。
却不料,汪水水说了一个字:能。
能?能走?
好一个……坚韧不拔。
史棣文一边接手汪水水,一边对于敖半真半假:“四少爷这是打球,还是要命啊?”
“抱歉。”于敖这话是对汪水水说的。
于烨提议:“大家都休息休息吧。”
始终在球网另一侧的乔先生唱了反调:“正在兴头上,继续继续,这不是还有付小姐候补?”
如此一来,付荷和史棣文兵分两路。他带走他的汪水水,她褪下她的外套。于敖走过来,蹲下身,为付荷紧了紧鞋带。
“手下留情。”于敖打趣付荷。
付荷上了场,又一位淡紫色的搭档不免令于烨混混沌沌。
“今年的流行色。”付荷不问自答,“比分多少了?”
于烨有条有理:“三盘两胜,我们输掉了第一盘。这一盘各得一局,第三局我们小分一比零领先,到你发球。”
“跟我交交底,你之前用了几分力?”
“我尽全力了。”
付荷站定,对面接球的是乔先生。
这么远远地打量过去,他更加干枯、佝偻,屈着膝,身体在严阵以待地微微摆动着。就是这么不起眼的一个人,凭金钱和地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付荷心绪不宁,反复拍击着球,最后一次将视线调向史棣文和汪水水远去的方向时,却只见史棣文……回来了。
只见他独自一人,不疾不徐地回来了。
终于,付荷抛球,挥拍,击球,下落,一气呵成。
于敖在开场前对史棣文打出的平击发球,是由爆发力决定球速,所以理论上并不适用于女性。
但对乔先生,这是付荷的不二之选。
可惜她这第一球……下网。
史棣文堂而皇之入了场:“一个人好无聊,裁判不敢当,当当球童好了。”
说着,他支走了付荷和于烨这一侧的球童。
“汪小姐的脚怎么样了?”于烨问。
“肿了个馒头,好在这里有顶尖的医疗团队和五星级的病床。她说她OK的,我就再来给你们助助威。”
“加油。”史棣文抛给付荷一球,反弹后稳稳落入付荷的掌心。
后来,付荷和于烨拿下了第二盘。
付荷没有于烨和汪水水的仁慈,每一球通通回敬给对方的漏洞——乔先生。她有她的演技,得胜后像个孩子一样欢呼,让人看不出是在报仇。乔先生同样有他的度量,仍兴致勃勃说第三盘决一死战,同样让人看不出有没有记仇。
于烨出汗出得落汤鸡一样,反倒是于敖提议:“跑不动了,真要休息一下了。”
史棣文加入了乔先生和于烨的闲谈。
于敖和付荷分享一条长椅。付荷将视线锁定于敖一尘不染的鞋子,耳边则是他的谆谆教诲:“玩玩而已,你瞧你,杀掉乔先生半条命了。”
显然,为了乔先生,他又在对她不满了。
所以她上场前,他恭维她的那一句“手下留情”既不是恭维,也不是打趣。
他是认真的。
付荷笑盈盈地胡诌:“我也不是故意的,球不长眼嘛!这不更给了你英雄救美……不,是英雄惜英雄的机会?再说了,你之前对Steven那一球,不也是……”
于敖打断付荷:“不是,我那一球是故意的。”
他倒是挺坦荡荡。
☆、抛头露面
决胜盘之前,乔先生已体力不支。
史棣文请缨,但吃准了乔先生不会让他代劳。
乔先生能站到今天的高度,长处一定有,至少有一条“有始有终”。
史棣文还是球童,各就各位时,他手里拿着三颗球,一边走,一边耍杂技似的将它们轮番抛向空中。
过了那股劲,付荷的心火没那么旺了,不知道是该一鼓作气地拿下乔先生,还是给于敖一个面子。
于烨则一根根调整着球拍线,还是有板有眼。
决胜盘通过抢十定胜负。乔先生和于敖一路领先,直到比分七比一,付荷被自己那一句“球不长眼”说中了,对着乔先生回出了一记势大力沉的击球。
她不是故意。
毕竟,她故意也未必有那么准。
这是第一次,乔先生眼中有畏惧,什么金不金钱,地不地位,眼下金山银山也救不了他。
但于敖能。
于敖为了替乔先生接下这一球,几乎是飞身。击球后,他踉跄几步,用手撑了地面才勉勉强强稳住。而那股子磅礴的力道,就这样被他借力打力,狠狠向付荷杀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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