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荷一行四人战线拖得长。从水幕这一侧绕到另一侧,她耳闻似乎有路人将史棣文认出来,一边走一边指指点点,说是他,就是他……
但具体指的是什么,便不得而知。
还是史棣文最先打招呼:“既然是毛睿请客,我们就客随主便了。”
“刚刚没来得及介绍,这位是任老师,”付荷出面,“毛睿的……朋友。”
史棣文点点头。他这个人,一点就通。
毛睿暗暗掂量了钱包:“那就鼎泰丰好了。”
秦思缘走在第一个。毛睿和任老师形影不离地走在中间。史棣文同样和高惠形影不离,却将付荷拴在了后面:“付荷,我有个问题请教。”
然后,他问她:“那任老师是怎么回事?”
这的确是个好话题。
付荷三两句讲了来龙去脉,收尾道:“托你的福,她对毛睿更死心塌地了。”
这时,史棣文没头没脑说了句英文。付荷没跟上,带着问号嗯了一声。史棣文轻叹,再开口还是句英文,但换了另一种小儿科的说法,英译中便是:你在不高兴?
付荷否认,说No。
他不信,又用英文说了句别不高兴。
他不差毛睿这一顿饭,只是要对付荷说这一句话。
付荷将话题兜回去:“秦思缘这次恨死你了。”
“小菜一碟。”史棣文不以为然,又将话题兜回来,“Miss何的英文要加把劲了,你这也就小学水平。”
付荷气结:“我就是听力差一点。”
“嗯,听力是最重要的。”
付荷恨得牙痒痒,心说F**k!
从始至终,高惠一言不发。
史棣文追上毛睿和任老师:“任老师是教哪一科?”
秦思缘落到同付荷肩并肩:“他这又是哪一出?”
“给你赔罪。”付荷心领神会,“惯用的美男计。你们家毛睿是出淤泥而不染,他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莺莺燕燕中再多个任老师,无所谓的。”
秦思缘大开眼界:“带着自己的未婚妻搭讪?好不好使的?”
虽然难度大,但不试试怎么知道?
三两个回合下来,史棣文说在他心目中老师是最伟大的职业,所以刚刚那一身“薄礼”,就算他对任老师的小小敬意了,钱,毛睿不用还。任老师意外,问还钱?还什么钱?
毛睿就坡下:“咳咳,余额不足,就让他先帮我垫上了。不用还了?真不用还了?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秦思缘忍俊不禁:“他可真能诌!老师伟不伟大关他什么事。”
立竿见影。
走在两个男人中间的任老师,和毛睿渐行渐远,倒是和史棣文叽叽喳喳上了。这个对未婚妻无微不至的“好男人”,太可遇不可求了!未婚妻怎么了?那也是机会面前,人人平等!
到了鼎泰丰门口,付荷打了退堂鼓:“差点儿忘了,我中午约了人……”
秦思缘留她:“推了推了,不许走。”
毛睿也留她:“你这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只有史棣文放过她:“你们就别强人所难了,我们五张嘴照样吃得热热闹闹。付荷,你去忙吧。”
付荷多一句依依不舍的话都没有,可她脚再快,也快不过史棣文的嘴。
他说:“我送你到电梯。小惠要去洗手间。”
高惠仍一言不发。
似乎史棣文可以全权代表她,大至天涯海角,小到洗手间,不是她要去,是他要她去,她就可以去。
付荷跟随史棣文,将高惠推至洗手间门口。
高惠起身,艰难地走了进去。
电梯就在几十步开外,史棣文将轮椅挡在他和付荷中间:“少说有五六拨记者跟我,所以我们只能说几句。我先问你,你能不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如果不能,就什么都别说了。”
“那……回头再说吧。”付荷没这个信心。
史棣文食言,抢断付荷的话:“你因为高惠不高兴,是自寻烦恼。”
“我没不高兴。”
“你有。”
“好好好,我有。可我是因为你瞎搅和不高兴。”
“任老师的事我不是摆平了吗?她不会再纠缠毛睿。”
“可你不管做什么事都要……都要卖弄风骚吗?”
“付荷,你这是鸡蛋里挑骨头。你不高兴,我怎么做都不对。”
“怎么做都不对的人是我吧?我自认为今天的表现棒极了,你何必要苛求我表里如一?是,我是不高兴,可我有表现出来吗?有的话,怕是这会儿闪光灯早就闪瞎你的狗眼了吧?不,是我的狗眼。”付荷自认为今天最大的败笔就是这个狗狗妆。
这会儿听自己的无理取闹,仿佛听狗叫一样。
“你走吧。”史棣文弯腰,掸了掸轮椅上的靠垫。
这是他的表态:付荷,我没办法,我今天不是你的谁,我今天只是高惠的未婚夫。
付荷离开。
从迈出的第一步,她豁然开朗。她早该走掉,早该在他和高惠一露面便找个借口走掉。留下来是她的错,不高兴是她的错。他识破了她的不高兴,要解释,错在她不需要他的解释,需要他……哄。
问题此情此景他如何能哄?
他尽了力,用她的英语水平逗她,她还不吃这一套。
身后传来几千只鸭子的聒噪。
“是他是他,就是他!”
“都说了她太太是瘸的!你满大街找,长得帅的有几个推轮椅的,推轮椅的又有几个长得帅的?就他独一份!”
付荷回过头,只见几个女人从洗手间出来后,便凑了一团对史棣文议论纷纷。
又只见她们将目光对准了她。
她三步并作两步,按下电梯。
“等电梯那女的是他什么人?前脚和他聊得欢,后脚跑得比兔子还快。”
电梯从地下三层慢慢往上爬,付荷一边等,一边如芒在背。
那几个女人派了代表,直击史棣文:“你是Steven吧?财讯网外汇板块的首席专家,Steven。”
如此说来,她们大概是个炒外汇的太太团。
“曾任。”史棣文泰然自若,“如果你是说曾任财讯网外汇板块的首席专家Steven,那就是在下了。”
她们有备而来,或许就是刚刚在水幕认出史棣文的人,憋了半天,憋不住要“替□□道”了。
当然,也可能是被什么人利用的民愤。
付荷面前的电梯一层一停,害她迟迟走不掉。
背后,那太太团的逻辑如下:“你这个背信弃义的东西,对得起人家高家姐妹吗?对得起我们的支持吗?”
史棣文保持微笑:“我和高家姐妹的事,俗话说清官还难断家务事,诸位怕是连官太太都算不上吧?再有,我没必要对得起你们吧?请问欧元在今天刷新了六个月的高位,到了多少?为什么相较于美元,市场会更倾向于G10货币?再请问你们有仔仔细细读过我的汇评哪怕就一篇吗?请问我的预测有看走眼的时候吗?你们的账户有因为我的看走眼缩过水吗?诸位有谁……能回答一下我以上的问题?来来来,大家畅所欲言。”
如此一来,那几千只鸭子被消了声,相互间暗暗推诿。
高惠去的是残障人士洗手间,史棣文敲敲门:“你还好吗?”
这下,她们又卷土重来:“你太太啊……她在里面摔倒了爬都爬不起,你还在外面拈花惹草,别以为我们没看见!我们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
史棣文似笑非笑,显然,快笑不出来了。
但就在她们将矛头齐刷刷指向还在等电梯的付荷时,他又笑出来:“不然这样好了,你们代表月亮消灭我啊?”
显然,为了付荷,他在拼了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是什么人?”她们对史棣文咄咄逼人。
史棣文照单全收:“过去的同事。”
这时,为了找到最佳的拍摄角度,埋伏得妥妥当当的狗仔们相继浮出水面。
光是史棣文引发民愤这一点,上个小头条也够用了。
电梯就差最后一层了,付荷胜利在望。
高惠推开残障人士洗手间的门,缓缓挪出来。
史棣文上前,扶她稳稳坐回轮椅。
真有人“侠肝义胆”,冲上去便问,史太太您好,等电梯的那个狐狸精您认不认得?您不用怕,有我们给您撑腰!
高惠被吓到,一张脸转向哪边都躲不过她们。
史棣文忍无可忍:“都给我让开。”
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一个个就差振臂高呼了:史太太加油,fighting!
电梯满员,跳过付荷所在的这一层,向上而去。
付荷不得不改道去找扶梯。而她不动还好,这一动,在她们眼中便是落荒而逃。
渐渐有不相干的人驻足、围观。狗仔们的胆子也肥了,快门声四起。身为始作俑者的她们被捧了场,还真当自己是棵葱了,兵分两路要包抄付荷。
下一秒,松石蓝手拿包像出鞘似的。
史棣文不好对女人动手,抄上它,以身躯挡住她们的去路,且用它轻轻点中一马当先之人的心口。
他不是在开玩笑:“男人对女人的尊重,是建立在这个女人值得被尊重的基础上。我过去没动过女人,不代表今天不会破个例。”
☆、飞来横祸
付荷选错了方向,扶梯在另一侧,她不得不又折回原点。
这天大地大,怎么就今天偏偏像个牢笼?
史棣文的声音像是结了冰:“如果你们的假仁假义困扰了我的未婚妻,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我身为你们寄予厚望的……偶像,这次会不负厚望。为了家人,为了我的未婚妻,我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你们退一步,我今天就当你们是对我爱之深,责之切了。不退,我有仇必报。”
付荷心如明镜,他对她掩护归掩护,但字里行间只能将高惠当作心头肉。
说完,史棣文抚慰地拍了拍高惠的膝头,便要带她走。
他不忘逐一看看雨后春笋般的狗仔们,目光不冷不热,可那一种不冷不热不能称之为“温暖”,相反,叫人生畏。
太太团中有人下不来台,有人艺高人胆大,更有人感同身受,终于还是越过了史棣文,扑向了付荷:“狐狸精!”
付荷又一次路过电梯,紧紧盯住跳动的数字,只差一层,有机会,还有机会。
“毛睿!”史棣文搬救兵。
有高惠在,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为付荷冲锋陷阵。鼎泰丰就在隔壁的隔壁,他这一嗓子能不能搬到救兵,各有一半对一半的可能。
第一只手向付荷伸来:“往哪跑!”
一马当先之人一定是那个感同身受的,抓住付荷,就好比抓住了勾引她孩子爸爸的那个狐狸精。
付荷用手臂挡开:“你们误会了。”
对方一拥而上。或许付荷是什么人,什么精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的人生中也各有各的糟心事,在一道道无形的铜墙铁壁中能找到这么一个出口,谁也舍不得放过。
另一方面,史棣文作为她们的“偶像”土崩瓦解,她们像吃了苍蝇一样,不能不啐一口。
终于,电梯门打开,有的是位置,可惜,付荷上不去了。
她被多少只手拉住。
对方人多嘴杂。有的问:你如果不是心虚,干嘛跑啊?也有的问:你如果和他没关系,干嘛磨磨蹭蹭不走啊?
问到最后,付荷脑子都乱了:请问我到底是跑了,还是没跑?!
她们又统一战线,说化这么不要脸的妆,还说不是狐狸精?
对,一切都怪这个狗狗妆。
转眼间,付荷的皮包被抢,甩出几米远。还有人一把把掐她的腰,怕是和容嬷嬷学的?另外,她的头发不知道掉了多少根。
“你大爷的!”秦思缘赶到,一手一个便揪开了两人。
毛睿随后赶到,凶神恶煞地冲散了其余几个。
他们二人将付荷护住,对方鸣金收兵。
付荷从秦思缘和毛睿的缝隙中看了看对方,她以一敌六,战绩也颇为赫赫。
这时,史棣文携高惠,率狗仔们姗姗而来:“我和我的旧同事小聚,我带我的未婚妻和我的……这么多位旧同事小聚,到底有哪里不妥?”
然后,他徐徐走向对方的带头之人。对方像被施了魔法般一动不动,任由他打开她的皮包,再打开她的钱包,取出身份证。事情闹到这么大,他终于可以代付荷出头,即便只是作为“旧同事”,他终于可以代付荷给对方一点点永生难忘的教训。
他对那一张身份证看都没看,直接掖进了口袋。
对方吓坏了。
史棣文终于有了接近付荷的权力:“你怎么样?”
但接近,不代表接触。
他不能接触她,不能为她抻平衣衫,或者理一下头发。
付荷自己抻平了衣衫:“我没事。”
穿着大皮鞋,声势浩大的保全们被史棣文挥挥手谢绝,他说他会直接要求警方介入,相信在场的媒体朋友们会诚实作证,相信会得到一个大家都满意的说法。媒体朋友们连说是是是,诚实作证是每个公民的义务。还有人为付荷捡回了皮包。
史棣文还有下文:“如果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我希望各位可以仗义相助,你们战斗在传播真相和引导公众的第一线,冷漠是最最要不得的。”
此言一出,狗仔们涨红了多少张的脸。
史棣文始终不能看付荷。
一看,怕是会功亏一篑。
他的左手一直握着拳,再去推回高惠的轮椅时,暗中试了试,第一下,愣是没张开。刚刚目睹着付荷的寡不敌众,他就是靠这样握着拳才没有让自己冲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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