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散场时,罗睿问江原第二天还来不来。
江原:“为什么不来?”
罗睿:“你不怕她接着堵你?”
江原不当回事:“一直不理会她,她自然就觉得没意思了。”
次日的游泳馆,冯畅一直没有出现。姚正浩失落得像漏追一集电视剧。
然而等他提着袋子出来,才发现原来女主角一直在外等待。
他的脚步一下就刹住了。
冯畅抱胸倚在墙边,穿蓝色褶皱长裙,墨镜推在头顶,脸上带着妆容,是比昨日清水出芙蓉更浓烈的好看。
她走近江原,姚正浩一时竟有些移不开眼,被罗睿拉到一边。
江原不瞎,说出的话却依旧无情:“又怎么了?”
冯畅:“借你手机打个电话。”
江原:“特地跑过来借手机?”
冯畅:“问你要号码你又不会给咯。”
江原:“你每天就没别的事?”
冯畅:“当然有了。可惜脑子里总是想着你,做什么都专不了心。——本来今天没想过来,也不知道怎么的,不知不觉就走到这来了。江原,我可能是太喜欢你了。”
姚正浩和罗睿眼观鼻鼻观心,恨不能融为墙景,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江原哑口,这人怎么越来越厚脸皮,当这么多人面讲这种话竟然一点不脸红。
他说,又一次说,“我不喜欢你。”
冯畅还是那副不意外不气馁的样子,“我知道。所以是我来见你。”
江原一时竟没想到话来反驳。不过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再和她争下去他就是傻瓜。
江原绕开她往外走。
姚正浩走之前不忘鼓励冯畅:“加油,有志者事竟成。”
成个头。江原想在他后脑勺削一刀。
***
江原早在高三寒假,就被学长刘竞帆威逼利诱着,答应了高考过后的暑假去给他帮忙。
同样被刘竞帆邀约的还有粟文西。
只不过他忘记了。
这天中午,粟文西吃完饭,找到江原家,约他等会一块去刘竞帆出资的培训班。
“学长说他今天正好有空,让我们一起过去。看看环境,涨涨经验,顺便选几份资料带回来。”
江原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这回事。他拿起手机,刘竞帆正好发了几条消息过来,他滑动着看完。
粟文西:“怎么了?”
江原:“没事。走吧。”
他发消息给姚正浩和罗睿,说他下午有事,去不了游泳馆,叫他们不必等他。
罗睿回了个 OK。
姚正浩却打电话来问:“真来不了?”
“嗯。”
“那你要不要跟她也说一声?”
说的是谁不言自明。这一个多星期,冯畅几乎一日不落地出现在体育馆。有时比他们还早,待足几小时,有时匆匆来去,只待几分钟。
她为江原而来,倒并不时刻围着江原转,只是很偶尔的,好像突然兴起似的,要堵住江原讲两句甜言蜜语。——姚正浩单方面管那些话叫甜言蜜语,江原管那些话叫废话。
江原就不明白了,他的词汇库早已告急,冯畅怎么一天一个新花样层出不穷。他怀疑冯畅对他那几句一成不变的贫瘠台词都具备免疫力了,不然怎么一次比一次无动于衷。
江原认为自己也是无动于衷,处之泰然的。姚正浩却在冯畅离开之后,凑过来悄悄说他的耳朵红了,江原心中一惊,立马辩解说是晒红的。
他不喜欢她。他很肯定他不喜欢她。他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喜欢不是这么轻率的事情。
他只是没有遇过这么难缠的女孩,才一时没法应付冯畅的张扬和直白,习惯就好了。没什么特别的。
江原说:“你跟她很熟?”
姚正浩:“我是觉得人家特地跑空不太好。”
江原好笑:“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又不是他叫她跑来。他有义务每天给她见一面?
姚正浩:“朋友,要不要这么冷血……”
江原说:“浩子,你这么关心她,移情别恋了?”
姚正浩:“那倒没有,同病相怜行不行?”
江原:“行。别扯我就行。还有事没?没事挂了。”
第七章
刘竞帆比江原大四岁,打小就是金银街远近闻名的小霸王,整天带着屁股后面一串小喽啰,弄得街上鸡飞狗跳。父母不在身边,爷爷奶奶根本管不住他。
江原和刘竞帆截然不同。他自小家教严格,不光要跟着外公练书法,还要跟着爸爸踢正步。妈妈贺灵很少要求他做什么,可她的目光就像一把尺子,约束着江原成长中的一言一行。
从懵懂童年起,江原就一直是邻里交口称赞的三好学生。与肆意妄为的刘竞帆是两条平行线。
之所以会熟识起来,是因为在市图书馆偶然碰了一面。刘竞帆见江原手中拿的书恰好自己才看过,满肚子读后感正无处分享,便兴致勃勃地拉着江原一路热聊回家。
这次交谈,两人在惊讶中刷新了对对方的‘成见’。
原来刘竞帆早已不是吴下阿蒙。
他对“读书”这事不知几时突然有了热情,摇身一变,渐渐成了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小孩”。
高考过后,刘竞帆去了北方一所知名高校念金融,大学期间将自己本就丰裕的压岁钱倒腾来倒腾去,倒腾出一座多于本金几十倍的的小金库来。
雁城这个还在萌芽阶段的培训机构,是刘竞帆就读于雁师大的几个同学合伙开的。刘竞帆只在早期出于义气投了钱,挂个名字,偶尔往里面送送熟人,年底分分红。
江原和粟文西到时,刘竞帆正在楼下抽烟。
“帆哥!”
看见两人来,刘竞帆眉头舒展,笑了起来:“好久不见啊,江原,粟文西。”
他摁熄指间闪着星火的烟,带他们上楼,在平常用来接待家长的圆桌旁坐下。前台小助理倒了两杯茶过来。
三个人聊了几句,刘竞帆将他们带到走廊尽头。
他推开左侧半掩的门,里边半个教室大小,布局狭长,靠墙隔成了几个格子间,近门的左右两个小隔间,各坐了一个学生一个老师,老师正盯着学生写作业。
刘竞帆小声说:“一对一一般都在这间房,一次课一个半小时,给学生查漏补缺用的。”
粟文西没有资格证,不能正式授课,但高考成绩出来,当一面活招牌,吸引家长报家教性质的一对一,还是很吃香的。
“小文西,你进去听听套路,学两招。”刘竞帆和粟文西说。
粟文西奇怪:“江原不进来?”
“我找他有别的事。”
“哦。”粟文西没有多问,带着新鲜感进了房间。
刘竞帆将江原带进办公室。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刘竞帆问江原:“你志愿准备填哪?”
“雁大。”
“还是一心想学生物?”
“嗯。”
“看来我们江大帅哥这是铁了心要做科研,当科学家了。”
“少往高了架我啊。刘总。”
刘竞帆哈哈笑,“我微信说的你看了没?”
刘竞帆今年大学毕业,拉了三两志同道合的好友回雁城注册了一家科技公司。小公司刚刚萌芽,正是四处找投资,百事待兴的用人之际,他每天忙到焦头烂额,早想把江原抓过来帮忙,又‘体谅’他才考完,便拖了一段时间。刚巧粟文西联系他暑假补习的事,他就择日不如撞日,让她顺便去找一趟江原。
江原说:“怎么突然想做游戏开发?”
“好玩儿啊,我大学不是辅修了计算机吗。”
“我一个高中生能帮你什么?”
“少谦虚,当我不知道呢,去年暑假就瞧见你在看 Python 教程了。”
Python 是梁永教授就生物信息推荐的一门较好上手的编程语言,江原顺手学来当工具的。
“那我不管,江原,你寒假可答应了要来帮我的,男子汉一诺千金,不准赖。”
江原开玩笑:“我怎么觉得你是没钱请人,骗我来做白工的?”
“啧,开源节流嘛,谈钱多生分。等开学了哥给你包个大红包。”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粟文西敲门进来了。
刘竞帆收了笑,问她:“怎么样?”
粟文西:“看着不难。”
刘竞帆:“是不难,你看你想教哪个学段,等会儿去打印室拿几份资料。”
粟文西:“就是时间……我上午有别的兼职,晚上要在家帮忙,只有下午可以过来。”
“这样啊……”刘竞帆一时有些心疼小姑娘,“没事,我跟助教说一声,让她就你的时间来。”
“谢谢帆哥。”
“小事。”
又待了一阵,粟文西和江原一块回金银街。
粟文西少了几本初中教材,听说江原都还留着,便跟着去了他家的小院。
粟文西小学毕业才搬到金银街来,一家三口挤在街面一个长长的通间里。很窘迫。还好街上像他们这样租房的家庭有很多,她拮据得并不突兀。
粟文西那时候很羡慕刘竞帆和江原,可以住宽敞又讲究的院落,尤其江原家,地砖上摆了好多精心侍弄的花花草草。她每次经过他家的小院,都能闻到花香。
不过江原对她不如刘竞帆对她友好。刘竞帆是天生的自来熟加领袖气质,一直像大哥哥一样关照她,江原却很冷淡,以至于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了六年,依旧只是点头之交。
粟文西家境虽然不好,长相在男孩那却基本无往不利,收获的从来只有善意。江原这样不殷勤,反而激起了她作为漂亮女孩的好胜心。
有段时间,粟文西常常故意精心装扮过,再借着请教课业的名义接近江原,她不信自己对他毫无吸引力。
然而江原就像一块石头,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他看过来的眼神始终不起波澜。
粟文西几经挫败,终于觉得无趣,学会只拿他当普通邻居。
矛盾的是,对她冷漠的同时,江原又会帮她妈妈推车过上坡,会顺手帮她提重物,会把伞让给奔跑在雨中的她。
这种反差很难不叫人想入非非。可粟文西也能看见,江原帮寡居的老奶奶在垃圾堆中翻找钥匙,趴在地上诱哄因为害怕钻进墙洞的小猫……她并不特别。
某种程度上江原是江父的翻版罢了。
军人出身的江父是街道里远近闻名的热心肠,能帮忙就绝不袖手旁观。只是江原身上没有江父那股天生的热络劲,他更像他的妈妈贺灵,即便帮了你,态度也是疏离的。
就像那天晚上为她出头。
说起来,那还是粟文西第一次见江原与女生靠得那样近。虽说是因打架而被迫的靠近。
中学男生每天捉鸡打狗,对喜欢不喜欢的女生点点戳戳是常有的事,江原却有礼有节的,连口头玩笑都不开。
这种带有距离的分寸感让他显得与众不同。
当然,“与众不同”的门槛也没有这样低。江原的出众,主要依托于他多年军姿站出来的挺拔,锋锐英朗的五官和优异的成绩。
旁的,不过是女孩心中的‘锦上添花’。
粟文西自信她一定是女生中最了解江原的。毕竟,她与江原抬头不见低头见,只有她见过最多面的江原。
她觉得自己能称作是江原的朋友。
因此,在江原家门前看见冯畅时,她感到惊讶又不快。
第八章
冯畅戴了渔夫帽和墨镜,坐在屋檐下的凉椅上,已经等了快两个小时。
她一直侧坐着,时不时望向院门口,这会见江原和粟文西并肩进来,她站了起来。
粟文西皱着眉,快步走向冯畅,“你又来干什么?你还想找他麻烦?”
冯畅却直接经过她,“下午好啊,江原。”
江原其实并不意外见到她,他脑袋里出现冯畅经常挂在嘴边的“每天都想见你”之类的鬼话,甚至有种“今日打卡”的尘埃落定感。但粟文西在旁看着,他的脸便板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平,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你来干什么?”
冯畅:“这么冷淡?”
江原:“有事说事。”
她找他哪来的正经事,江原都猜得到她要说什么了。
然而这次猜错了。冯畅说:“我上次落了一顶棒球帽在你家。白色的,就放在你的桌子上。”
她说得这么清楚,江原记起来了。他当时随手将帽子扔进了杂物间,她一直没回来拿,他便忘了。
江原原本以为她是无心的,现在看来,这借口八成是故意留下的。
他心里觉得好笑,却懒得拆穿她。
他让冯畅等在原地,和粟文西一块进屋。
粟文西要借的书夹杂在杂物间码得整整齐齐的几摞教材中,江原指了地方让她自己翻找。
他拿着棒球帽出去,还给冯畅。
冯畅摘下渔夫帽,用手指顺了顺黑发,将两顶一块拿在手上。
江原不知道她等了多久,额头竟压出了细细一层汗。他移开目光,再次下了逐客令:“还有事吗?”
冯畅朝屋内看了一眼,“你俩刚刚约会去了?”
她问这话是玩笑的语气,像之前每次和他说话,轻飘飘的。
“与你无关。”江原没有否认。
“还真是啊。”冯畅声音平和,环顾自周,“江原,你家这院子也太晒了。不请我进屋坐坐吗?”
江原没有跟她一招招过下去的耐性,他直白道:“你差不多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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