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大大地冷哼了一声,强撑着别过脸,以手拭泪。
两人这一出闹剧除了作为儿子儿媳的刘延铮与颜氏有些为难外,大房几个是没放在心上的,曾二舅不但没放在心上他还觉得可笑,脸上带着笑意对老太太道:“先刘老大人尚在时,治家甚严,家父时有提及刘家家风吾等尚不及也。”
“没想到不过十几年过去,刘老大人不在了,这刘家家风也不在了。”
曾二舅微微摇头,“这事若是出在我们曾家,那这女子和那奸生子定是活不成的,而男子不管是谁,若是胆敢做出辱没家风之事也会被我父亲亲自打断腿。”
“老太太,”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沉下脸的老太太,“二老爷是我妹夫的亲弟弟,当年他既然先与郭姨娘有私情,为何不禀明了您老,成就一双好事呢?”
“非要等到我妹夫纳了人之后才藕断丝连,还生下了孽种,这十多年里他不是没有悔过的机会,但是……”
“但是直到刚才他依旧不觉有愧,”对他们失望得很的刘玉真接口道:“他在我父亲病重之时,不想着为他延医问药,却与郭姨娘偷欢。”
“待我父亲去后更是指使郭姨娘将肚子里的孩子栽赃给我父亲,冒充我父亲的女儿混淆大房血脉。如此无情无义、无德无能之人,老太太这不知轻重的五十大板就想打发了吗?”
“说了这半天对我父亲却毫无说法,连个道歉也无,您将我父亲置于何地?”刘玉真直视着老太太,严肃地问她,“他已死了这么多年,连个公道都不能得吗?”
一室沉默,只听得刘玉真的声音在屋内回想,“老太太,分家吧,这样的‘二叔’我们大房消受不起。”
……
分家自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决定的事,尤其是大房如今有嗣子在身,香火有继,所以若是此时分家大房是能分得一部分产业的。
这二房自然就不愿意了,跳上跳下地反对,但刘玉真母女铁了心要这么做,还有曾二舅支持所以也不是毫无胜算。
“真儿,你这是怎么了?”曾氏今天从寿安堂回来后心情一直不错,见刘玉真神色有些不对便关切地问道:“可是累了?那换身衣裳好好的歇一歇吧。”
“娘,我不累,”刘玉真回过神来,问道“您说父亲会不会怪我啊?我们是长房,但是我却想着要分家。”
分家这个主意是刘玉真提的,她最开始的想法是将二老爷和郭姨娘送到衙门里去,让他们受到律法的制裁,但说出来后却被二舅和母亲笑了一通。
他们说依照朝廷律法,二老爷和郭姨娘两个只会被流放一两年,尤其是二老爷若是拿钱疏通可能连流放都不用去。所以报官只能解一时之气,除了让刘家名声败坏之外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益处。
同理族规也是一样的,郭姨娘是活不成的,但二老爷却不会伤筋动骨,毕竟郭姨娘只是一个姨娘而已,卖身契都还在老太太手里的。
所以还不如换个别的。
于是刘玉真就想到了分家,一来从此远离了二房他们,只需要逢年过节来拜一拜老太太便好。二来就是因为他们不在的时候,母亲和瑞哥儿若是能搬出去也更方便些。
“你父亲他不会怪你的,”曾氏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就好像还是小时候那样,“他还活着的时候就看不惯老二的吊儿郎当贪财好色,好几次将人抓来训斥,更别说还出了这样的事,如今能与他分开想来你爹也高兴得很。”
“好了,夜深了你快去歇息吧,我再去给你父亲上柱香。”
“我也去,”刘玉真跟着站了起来,“我也去和父亲说几句话。”
于是母女两个就进到了内室,给刘大老爷和刘玉真哥哥各上了一炷香。烟雾缭绕之间,刘玉真看着哥哥那个崭新的牌位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娘,今日的那个湖,就是当年哥哥掉下去的那个吧?”
“是啊,”曾氏叹息道:“我今日一瞧这心就痛了起来,你哥哥他当年就是躺在那湖底下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
刘玉真心中有些疑惑,她将手里的香插入香炉之中,再小心地将香炉里头烧完了的香拔了出来,平静地回复母亲,“没什么,我只是想着不如请些大师来,给哥哥做一场法事吧。”
第135章
“做法事?”
曾氏用帕子给两个牌位仔细地擦拭着, 没有应,“算了,法事不法事的, 以后再说吧。”
刘玉真知道她的心里始终过不去那个坎,便没有再说,况且她刚刚脑海中出现的那个猜测也没有经过证实, 贸贸然地说了若不是真的恐怕母亲会受不住。
两个人许久后从里头出来,曾氏谈兴正浓地又与她说了许多父亲还在世时的事情,越说整个人精气神就越好, 直到夜深人静之时,她才受不住地沉沉睡去。
看着母亲睡下后, 刘玉真从正房走了出来, 她抬头望着天边闪烁的星子好一会儿都没有动弹。
同样跟着她出来的徐嬷嬷从冬葵手里接过了披风, 给刘玉真披上, 担忧地劝道:“姑娘, 夜深了,您也去歇着吧,今儿这事还没完呢,恐怕明日也得吵上一日,您得养养精神。”
刘玉真紧了紧披风,“郭姨娘如今在何处?”
“郭姨娘?”徐嬷嬷有些惊讶, 今日在寿安堂的时候, 话头转向了分家那郭姨娘便没有了用处, 徐嬷嬷就让人带了回来。听到刘玉真这么问便回道:“关在柴房里头呢, 姑娘您可是要去见见?”
“不过您去瞧她做什么?”徐嬷嬷不解。
“我要问她几句话。”刘玉真拾级而下,边走边说道:“嬷嬷,您在母亲身边也有很多年了吧。”
徐嬷嬷回道:“四十来年了,我娘是老太太的奶娘,太太才几岁的时候我就到她院子里侍候了,一眨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
“那,嬷嬷,”刘玉真缓缓问道:“你还记得哥哥死的那一日,发生了什么事吗?”
徐嬷嬷虽然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很快回答道:“钧哥儿自从老爷去后,整个人便变了许多,沉稳了。”
“一天到晚都在读书,勤奋得很,太太又是欣慰又是心疼,便时常打发人去送些茶水点心、果物等等。”
“我还记得那一日有些闷,”徐嬷嬷陷入了回忆之中,“太太让人给钧哥儿端些点心,但到了他的屋子却没看到影儿,他的奶娘回话说钧哥儿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钧哥儿这一个大活人能走能跳的,出去了实在是常见得很,所以我们当时也没在意,就嘱咐那奶娘等钧哥儿回来就来回一声,免得太太担心。”
“但那一日除了钧哥儿外,你这里也发生了一件事,你的丫鬟来回说你又烧起来了,太太便急急忙忙赶去照应,我们几个好一阵子没想起来问钧哥儿回来了没有。”
徐嬷嬷语气沉重,“谁知到了晚膳时分还没见着人回来,我们这才慌了,派了好些人出去问。老太太那儿说没有见着,二房和三房也说没来过,问了一圈倒是有几个丫鬟婆子们说是朝花园里去了……”
“最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是在池子里找着了人,太太当即便哭死过去。”
刘玉真静静听着,她当年正巧生了病,屋子里的人也都瞒着她所以对这一段事情知道得很少,如今总算是明白了。
她跟着灯笼散出的微光往僻静的柴房走去,边走边想着事情。
今日看见二老爷和郭姨娘熟练地在湖边的山洞里幽会的时候,她心里面便有了一个想法。他们两个这样的熟门熟路,肯定不是一回两回了,而湖边的假山在她的印象里还是祖父致仕前布置的。
所以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哥哥的死会不会和这两个人有关呢?即使没有关系那会不会碰巧看到了什么?
母亲说当年哥哥出事的时候,她审遍了家里所有的下人,他们都有去处找不出异常或者异常和哥哥无关,但如果不是下人呢?
这件事兹事体大,刘玉真决定自己亲自去问一问,若是无关那自然是最好的,若是有关系……
刘玉真眼神一厉,侧身望向淅淅索索的旁边喝问道:“谁在那里?!”
“出来!”
“五,五姐姐……”一个矮小的身影从墙角走了出来,惶恐而又忐忑地望着刘玉真,“五姐姐,我是来寻你的。”
她还存留这稚气的脸上仓皇而无助,“丫鬟说我姨娘和二叔……这是真的吗?”
刘玉真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你觉得呢?我们在郭姨娘的屋子里搜出了不在份例上的金银头面、钗环首饰、料子衣裳等等。还找出了一匣子她给你准备的嫁妆,有银票也有铺子,全部不下于两千两。”
“你觉得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个月只有一两月钱的寡妇姨娘,从哪儿来这么多银子?”
刘玉莲脸色煞白。
她自然是明白这里头是什么意思的,但那是她娘啊,是生她养她,一把蒲扇能给她扇一整夜的亲娘啊。
“五姐姐,”她一边流泪一边道:“我姨,我娘,府里头准备如何处置我娘?我能去看看她吗?”
刘玉真摇头,“你回去吧,我若记得没错的话你如今是被禁足的,我也不问你怎么出来了,还守在此处,但也不会让你去见郭姨娘的,你回去吧。”
说完这一句,她转身带着徐嬷嬷和几个丫鬟走了,把刘玉莲看着一阵惊慌。
“五姐姐——”她突然跪了下来,喊道:“你发发慈悲吧,救救我娘,救救我娘,我一辈子都会感激你的,我会报答你的……”
刘玉真停了一下,复又起步,并没有回头。
……
郭姨娘被关押在柴房,这里距离小厨房不远是一个少有人来的地方,里头除了柴火之外还有一些引火的茅草、稻草等物。
不过是短短的一个下午,郭姨娘的脸就肿得骇人,人也憔悴了许多。看到有人进来她先是眼前一亮,但后来看到是刘玉真,并且她的身后没有其他人时她的这个心就又悬起来了,迟疑着问道:“五,五姑奶奶?”
她有些口齿不清,“泥肿么来了?”
刘玉真看了一圈这个屋子,没答她的话反而说起了别的,“我刚刚看到你女儿了,她这么冷的夜里只穿着一件寝衣,跪在路中间求我,说让我救你一救。”
这一番话说得郭姨娘眼泪都出来了,她喃喃道:“六姑娘……”
“郭姨娘,”刘玉真问她,“有几件事我颇为不解,便想着来问一问你。”
郭姨娘擦干净眼泪,回道:“五姑奶奶请问。”
刘玉真先问了一个简单的问题,“你和二老爷是怎么一回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你们什么时候见面,一月见几回?都是在何处?从头到尾给我细细说来。”
郭姨娘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老实地想了想回答道:“妾是老太太屋里侍候的,和两位老爷打小就认识,那时候老太太屋子里的几位姐姐都是预备着给两位老爷的。”
……十几年前,老太太算着两个儿子都大了,就预备着在他们身边放一两个房里人,这样的人不好从外头采买,所以她就让人从家里头选了几个。
郭姨娘和殷姨娘都是其中之一。
这在大家族里头是常有的事,这些丫鬟们也都知道,所以看两位少爷的目光便有些不同。两位少爷,不,只有二少爷看她们也是不同的,大少爷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郭姨娘也是如此,她对爱笑爱闲聊打趣她的二少爷心生好感,盼着能到他身边去。
但很可惜的是,二少爷不是只对她一个人笑,而且她的年纪比其他姐妹们都要小一些,所以到了年纪的时候老太太将殷姨娘和另一个丫鬟给了二儿子,
而那个时候大少爷已和曾家定亲,曾家门第高于刘家,所以老太太就没有往大儿子身边派人。
直到大太太曾氏嫁了进来,大房长子钧哥儿出生……
老太太突然将她们几个以前年纪小但如今正当妙龄的喊来,要选一个人到大老爷身边侍候。
郭姨娘心心念念着二老爷,二老爷也放不下这么个小美人,但奈何老太太选中她,而她和二老爷又不敢反抗老太太,所以郭姨娘就成了大房的姨娘。
“大老爷不喜欢妾,”郭姨娘小心翼翼地看向刘玉真,“二老爷喜欢妾,有一日妾给大老爷送参茶,但是大老爷点滴未饮,还将妾训了一顿说不能去他的书房。”
“妾很伤心,在园子里的时候遇见了二老爷,所以……”
她说完了这些,看刘玉真的神色是无悲无喜,只好继续说道:“我们一旬见一次,都在那园子附近,因为那园子与二老爷的书房就隔了一扇墙,拐角就到,二老爷让人在墙上开了个门。”
她越说越小声,“后来就有了六姑娘。”
“今日那个山洞,你们常去吗?”刘玉真问得很直白。
郭姨娘点头,声如蚊蝇般答了个是。
“那,”刘玉真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突然问道:“在十三年前的三月初八,你和二老爷在湖边幽会,可见到了我哥哥,我们大房的钧哥儿?”
“他是不是你们推到水里去的?”
郭姨娘一怔,然后脸上迅速地褪去血色,惊慌道:“不,不,不,不是的,不是我,没有,我没有……”
刘玉真敏锐地察觉到了,走过去抓着她的手逼问道:“是谁?告诉我是谁?!”
第136章
郭姨娘不再配合。
她别开脸躲闪到一边,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强制镇定道:“五,五姑奶奶, 妾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什么谁不谁的。”
“妾虽然和二老爷在一块,但是, 但是那天没有见过钧哥儿, 真的没有见过的,你怕是问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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