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拿的这个是什么种子?”
刘玉真:“芝麻种子,能榨芝麻油的,明年五月或者七八月的时候种,若是种了这个那春耕和秋耕就得耽误了。”
“芝麻种子?”随着几道惊呼刘玉真手里的布袋子被拿了过去,张氏扯开伸手下去捞了一把,颗颗如蚂蚁大小,果然是寻常买不到的芝麻种子。
“哎呀真的是芝麻种子,先前家里头也想弄些来种的,这样就不用到外头买油了,可是没处寻呢。”
“真是呢,”戚氏也说了一句,“文哥儿媳妇这是哪儿买的?若是还有多的小宝他舅也想种些呢。”
“对对对,”张氏也反应过来,忙问道:“若是还有啊,也给老三他舅舅寻摸些,种一两亩地一整年都不缺油吃。”
“这是在我那庄子上种过的,”刘玉真回答:“种子就剩下这些其他都榨成芝麻油了,不过娘和二婶你们不必担心,如今我那庄子的榨油坊能用黄豆榨油呢。”
“一石黄豆能出□□斤油,我预备着在镇上开一个榨油坊,黄豆哪儿都能长的,只要有黄豆便不缺油吃。”
“什么?!”张氏和戚氏惊讶地看着院子里晒得干干的黄豆苗,又看了看大半箩筐的黄豆,险些说不出话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张氏追问道:“这做豆腐的黄豆真的能榨出油来?在哪儿呢?”
“放在厨房了。”
于是一行人转战厨房,当看到那泛黄粘稠的液体,听到那锅里夹杂着水传来的噼里啪啦的响声以及闻到那油特有的香气之后,张氏等人心满意足地回来继续剥豆子了。
连动作都轻柔了许多,落到地上的豆子也都会被捡起来,先前吸引她们的芝麻种子虽然还是被张氏仔细收起来了,但是可以想见那待遇定不如前。
“这黄豆居然能榨出油来,可真是稀奇啊。”张氏一边动作快速地剥着豆子,一边感叹道:“我还记得小时候家里的长辈说起过,以前咱们老祖宗在北边的时候,都是吃这黄豆的,黄豆混着高粱蒸上一锅能吃一整天。”
“那时候种的麦子都交了税,家里头就只有豆子能吃,我小时候也吃过一阵子呢,豆子吃多了胀气,我们那山沟里就有吃豆子撑死的。”
陈荷花惊讶道:“这吃饱了怎么还吃呢?”
“你没吃过不懂,”张氏解释:“这豆子吃下去还不顶饿,就多喝两碗水,豆子泡了水可不就胀起来了,这涨着涨着,就撑死了。”
“可不是,我们那村也有呢,就在二十年前,”戚氏家里也是过过一阵苦日子的,闻言感叹道:“我也听老一辈的提起过,在老家的时候是只能吃豆子的,后来战乱他们逃到了这里来才开始种这稻子,一年能种两次,如此大家伙儿才活过来了。”
“祖宗们是再想不到这黄豆能出油的。”
“可不是,”张氏呵呵笑:“这油多贵啊,芝麻油一百多文一升呢,若是祖宗知道了可不得把这豆子都榨成油,卖了换米面吃。”
“诶老三媳妇啊,你这油卖多少文钱啊?”
刘玉真和小张氏说着话,听到了张氏的喊声回转头来答道:“二十五文一斤,若是拿了豆子来换,便是一石豆子四斤油。”
张氏仔细算了下,点头,“倒是比猪油便宜,比芝麻油更是便宜了近半,拿豆子去换还不用铜板这最好,家里有许多豆子呢吃都吃不完,往后啊咱们家里就吃这个油了,一个月也能省好些银钱呢。”
戚氏也是暗暗点头,买一升也只五十文,的确是便宜许多,而若家里头有种豆子的,拿了豆子去换也能得两升,这生意做得。
其他几个没想这么深远,但是知道这些豆子能换来油,便知道往后家里是再不缺油吃了的,顿时也是高兴起来。
而刘玉真则回过头和小张氏继续说道:“大嫂,我收到周姐姐的信,她说过几日要启程回府城了,严嬷嬷也是跟着回的,你那药吃得如何?可要趁着嬷嬷还没回去再找她瞧瞧,把把脉?”
“不过这回她们快要启程了恐怕不得闲过来,你若是要去我便安排了郭老三驾车把你和大伯一起送去?”
第56章
小张氏自从开始喝药之后, 整个人如同换发了第二春,精神气都不是以往可比的。
听到她这话顿时笑得露出了牙齿,“那多谢弟妹了, 我晚些便和当家的说,明日就去。”
刘玉真看到她这个样子还有些不习惯, “那我让桂枝陪你去,她和周姐姐身边的春杏交好,和其他几个得力的大丫鬟也说得上话,和你一起去也有个照应。”
“多谢弟妹。”小张氏感激道。
第二日一早三人便出发了, 虽然只是去寻严嬷嬷但空着手去也不好, 正巧家里头还剩下许多干菜, 这是海商邹家大爷都想要的为此还付了大价钱, 于是刘玉真便让他们带了几袋子去,也给周姐姐添个新鲜。
为了不显得太土, 刘玉真还在缝好的棉布袋子上画了一些图案,瞧着有几分意境。
“还真是真姐儿的做派,”周琴抚摸着略有些显怀的肚子笑道:“她打小就是个鬼灵精, 旁的不多主意最多, 若是换了别的哪儿能想到这些, 哎呀竟有荠菜呢, 让厨房做些馄饨饺子,我们中午就尝尝味儿, 再送些去给长辈们。”
周琴身边现在有好几个嬷嬷, 其中一个是梅大太太给的, 她一瞧见这栩栩如生的干菜顿时就惊讶道:“这是怎么做的?哎呀大奶奶这来历不明的东西可不能吃啊,谁知道这乡下人是怎么做出来的,您怀着胎,更要稳妥呢。”
没等周琴说话呢,她的奶嬷嬷便讽刺着回了,“那是和我家姑娘打小一起长大的举人娘子,京城的广宁侯府可知道,侯夫人便是刘五姑娘嫡嫡亲的表姐,这哪是什么乡下东西,没准是京城来的呢,嬷嬷说话可得小声些,若是让旁的人知道了,可是要招祸的。”
那嬷嬷语塞,涨红了脸。
其他周家的丫鬟们眼观鼻鼻观心,这场景天天都见,不稀罕笑了。
……
十二月十六,付家三奶奶田氏挣扎了一夜生下一个儿子,报喜的下人下响午就到了,提了篮红鸡蛋来,每房都分了些。
“说是有六斤七两呢,”段嬷嬷转述来人的话,“前头生的两个都是女儿这是付家的重长孙,付家老太爷喜得不行,亲自取了名儿叫付瑾。”
“怀瑾握瑜,”刘玉真笑了笑,“倒是个好名字,走,我们去前院的书房把那副童子图找来,他出门前可是特地说了要把那画送去的。”
这是刘玉真第一次来到前院的书房,这间书房里除了书比较少之外和旁的书房也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因为其主人是个男子风格更硬朗些,她仔细打量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了那个画缸,真是一口普普通通的画缸,比她的逊色多了。
缸中有七八幅卷轴,她随意地拆开了一副,正正巧是要找的,画上的几个童子只穿着一件小肚兜,笑得天真无邪。
还不错,她暗暗点头,然后把剩下的几副都拆开看了一遍,有山有水还有人,最让她惊讶的是其中有一副是整个坡下村的俯瞰图,也不知是从哪个山上往下看的。这图里整个村子被分为了五份,最正中的是祠堂,前些日子刘玉真也跟着去过,祠堂那块地基本上是村子的中心,除了有一口甜水井之外还有一个碾米的作坊,其他的买卖倒是没有的,村子不大有那做豆腐,做醋做酱的人家直接就拿着东西上门去换了,也不讲究时辰。
其余的房屋则跟着一条河往外走,从山脚往下,越靠近出去的路那房子便越多。
刘玉真把整幅图细心地卷起来,准备拿回去,然后又在他的书架上找了找,这书架乏味得很,除了四书五经及其相关的之外她就只找到几本农书,好吧农书就农书,她也拿着一起带走了,闲时也能解解闷。
“瞧,这是你们爹爹画的整个村子,”晚间,刘玉真给她们说完故事之后取出了这幅画,指着上头问道:“可能找着我们家在哪儿?”
康哥儿还不懂得如何看图,他瞧见了醒目的桂花树顿时大喊道:“桂花糕!”
刘玉真一看,是祠堂的那棵,被陈世文画得格外醒目,不由得笑了,“的确是桂花树,如今家里还收着些干桂花明日给你做桂花糕吃,慧姐儿你呢,可能找到?”
慧姐儿思考了很久,犹豫着指向一个地方,“这里?”
“不对,”刘玉真摇头,指向了旁边不远处,“这里才是,这图得这样看,一分为一里,一寸为十里,你瞧你爹在这里写着呢,其后则是找到醒目的地方,如刚刚康哥儿提到的祠堂的桂花树,我们家在祠堂的下方,沿着这河走……看,这里就是了。”
慧姐儿眼前发亮,跟着她教的法子点了几下,然后道:“这是族长家。”
“差不多了,”刘玉真点头,指了指旁边那家,“你刚刚说的那个是叔祖家,这家才是族长家。”
“我也要玩我也要玩,”康哥儿也伸手指点,“这是粪球家!”
“不对。”刘玉真摇头。
“这是二娃家!”这个刘玉真就不知道了,望向慧姐儿。
慧姐儿想了想,指向了另外一个地方,“这才是,二娃家在祠堂另一边。”
康哥儿毫不气馁,兴致勃勃地又道:“这是大娃家!他们家也有树!”
“不对。”慧姐儿又摇头。
……
平淡的日子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冬至,冬至前刘玉真回了一趟刘家送节礼,顺便把之前答应给三姐姐刘玉蓉的图样子给她带去,三姐姐还在府城没回来,她身边的一个嬷嬷倒回来了,殷勤地来给她请安。
“给五姑奶奶请安,这是我家奶奶让给您捎的小玩意儿。”
“三姐姐可好?她的那铺子可好?”刘玉真例行问道。
“好着呢,”那嬷嬷笑道:“托了您的福,我家奶奶如今在家里得脸着呢。”
“那便好,”刘玉真又问了几句,把装有图样子的匣子给她,打发她出去了。
待人离去之后,刘玉真把三姐姐给的包裹打开,正上头的是一封信,上面写了些她的近况以及铺子的买卖,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三姐姐的衣裳买卖刚刚兴起,多是费料子拼接的裙子,如今那些费时间的绣花图样出来了又吸引了一波热潮。
这并不是说她画的图样子有多么多么好,只是和传统的相比有了些新意罢了,但世人爱的便是这些新意,这些独一无二。倒是翡翠首饰因为耗时太久,还赶不上。
所以这次给的账册要比上回的厚些,分得的银两也多,有近两百两。
接二连三有大钱进账的刘玉真高兴极了,从周家回来后就被段嬷嬷管着这不能吃那不能吃的,如今一高兴就招来丫鬟吩咐,“家里可还有蟹黄酱?”
丫鬟回道:“有呢,太太和您都爱吃,徐嬷嬷吩咐存了好些。”
“那做一笼蟹黄包来。”
“姑娘您不能吃许多呢。”旁边的桂枝劝道。
“我就吃两个!”刘玉真竖起两根手指头,桂枝无奈地跟着出去吩咐了。
包子很快就端来了,刘玉真夹起一个咬了一口,那鲜美的味道让她笑咪起眼,可还没等她吃第二口呢,拉着脸进来的曾氏就伸出手,一巴掌打落了她的筷子,刘玉真叼着个包子茫然地抬起头,“母亲,你这是怎么了?”
“吃吃吃,你还吃!”曾氏懊恼地坐下。
刘玉真三两下吃完咽下去,困惑地问道:“怎么就不能吃了?蟹黄包好吃着呢,您也很喜欢啊,诺我只吃两个,剩下的都给您吃。”
“你怎么还吃得下啊?!”曾氏拍了拍桌子。
“……”风和日丽风调雨顺的,怎么就吃不下了?刘玉真小心地猜测道。“母亲您不是去见外祖母派来送年礼的管事吗?怎么了,可是外祖母那边出了什么事?”
她猜对了,曾氏幽幽地叹了口气,“你淑表姐,落胎了!”
“啊?”刘玉真愣住了,上回听到淑表姐的消息还是重阳那一阵子,说她怀上了孩子,怎么这会儿就落了胎了呢?而且瞧母亲这样子,还和吃喝有关?“母亲,到底怎么了?您给我说一说”
“她啊,和你一样也爱吃这膏啊蟹的,重阳那会儿吃多了两只,就落了胎了!”真是懊恼地捂住脸,“你说说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啊!”
刘玉真直觉地觉得不对,蟹虽然寒凉孕妇不能多吃,但也没有吃两只就落胎的程度,淑表姐既然吃了定是心里有数的,顶多是动了胎气喝些保胎药,怎么就落了胎了呢?
“母亲,外祖母有没有说什么啊?”
曾氏:“你外祖母在信里头就说了这一件事,哎,她老人家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淑姐儿是在她跟前长大的,定是伤心得很。”
“那派来的管事也是一问三不知的,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她又看了一眼桌面上的蟹黄包,喊了桂枝,“拿走拿走,都拿走,往后再不许你家姑娘吃!”
第57章
母亲恨乌及屋, 都把气撒到无辜的包子上了,也是让人莞尔。
“您就别生气了,这件事谁都是不想的, 淑表姐不定怎么难过呢,”刘玉真给她倒了杯茶, “您该写封信去让她放宽心才是,也劝一劝外祖母让她老人家别难过了。”
事已至此这都十二月份了,一个九月便落了的胎儿说什么都是无用的了,过好以后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要紧的是保重身子呢, 就像您之前跟我说过的, 人在了什么都好说呢。”
“你淑表姐也是多灾多难, ”曾氏喝了口茶叹气, “小的时候吧你大舅母和你外祖母挣管家权,没挣上了, 这人啊一旦逆风而行便心态不稳,一旦失势那底下的牛鬼蛇神就都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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