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许绍烨却“啧”了一声:“我当然不可能担心王家的人发现你,我是担心你有没有被昌平小姐发现。”
王家的人蠢,可昌平小姐不蠢啊。
年佑才小心翼翼提醒许绍烨:“公子,昌平小姐现在就是王家的人,她是王家二公子的少夫人。”
在荒岛上的时候,年佑才就有些疑心他家公子是不是喜欢上昌平小姐了,毕竟昌平小姐貌美如花,聪明能干,还治好了他家公子的病,他们能逃离荒岛,顺利回到齐都,大多半也是昌平小姐的功劳。
君子报恩,以身相许,也是人之常情,但是昌平小姐已经嫁人了啊。
他家公子关注的点却是:“怪不得她穿着新娘喜服,原来真是逃婚啊。既然逃婚了,为什么又要回去呢?岂不是白忙一场?”
年佑才正听许绍烨抱怨得入神,肩膀就被许绍烨拍了一下:“喂,年年,你说昌平小姐本来都逃婚了,又返回齐都,是不是被我们拖累的?”
似乎……是的。
“回到了齐都,只好又去做王家的二少夫人,白白逃婚了这一场,如果不回齐都,就不必去做王家二少夫人,昌平小姐治好我的病救了我的命,我得报答她才对啊!”
年佑才吓了一跳,不知道许绍烨想如何报答。
“公子,你想干嘛?”年佑才忍不住战战兢兢问许绍烨。
“把她从王家救出来。”许绍烨想了想说道。
年佑才:“……”王家又不是绑架了昌平小姐,而是明媒正娶,这如何救?
年佑才正出神着,又听许绍烨问道:“那王家就是原来的王司徒家?”
年佑才立马点点头,为了应付公子的各种盘问,他早就提前做了功课:“王司徒死得早,王家大公子又在军营丧命,这王家如今可是没落了,不过既然和沈家联姻,王家二公子重振家风,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昌平小姐是沈司空最珍爱的女儿,沈司空一定会提携帮衬自己的女婿。”
许绍烨并不在意年佑才的分析,而是说道:“这王司徒家是不是与我母亲娘家沾亲带故的?”
年佑才想起来:“王家大少夫人好像是夫人的本家侄女。”
许绍烨立即吩咐年佑才:“我从荒岛回来,又被大王封了都尉,这千头万绪的,还没有去好好拜见过我母亲呢,你去好好备份礼物,晚上咱们回一趟家。”
……
夏丽云虽然成了王孝健的妾,可是与王孝健一亲芳泽的夙愿却一再被拖延。
这几日,她来了月信,又不方便了。
王孝健来了她房里一次,知道她不方便,便扫兴去了,一连几天不见踪影,夏丽云去打听,就听下人说二公子和二少夫人一直在宅心院伺候王夫人。
王夫人的身子是越发好了,已经能下地行走,来去自如。
她拉着沈昌平的手,开开心心话家常:“昌平,母亲没事了,你不用一直呆在宅心院的,还是要回仁厚堂陪陪阿健,你们小夫妻新婚燕尔的,正是亲近的时候……”
沈昌平乖巧摇头,撒娇道:“母亲,儿媳不放心你的身体嘛。”
虽然王夫人已经和沈昌平摊过牌,她没病,但最近当着下人的面,沈昌平做足了戏,就连王夫人听多了沈昌平这类话都产生错觉:她真的病过,现在娶了儿媳冲了喜,又吃了儿媳从娘家带来的秘方,她的身子才慢慢好起来的。
“你看,我不是好了吗?”王夫人还在沈昌平跟前转了个圈。
一旁的丫鬟婆子们看着婆媳和睦的画面,也都露出会心一笑。
这些年,虽然府里头也有个大少夫人,可是婆媳何曾这样母慈子孝过?每次大少夫人来宅心院,王夫人心里都堵得慌。
也怪不得王夫人不待见大少夫人,大少夫人对王夫人也没有多少媳妇对婆婆的尊重,甚至仗着自己掌管王家后宅中馈,平常说话阴阳怪气,总说王家落魄了,不同老爷在世的时候,只能节俭度日,王夫人有委屈不能说,还得处处让她一头。
如今好了,二公子终于娶了妻,王夫人这心里石头也落了地了。
毕竟二公子才是王家的男主人,二公子的妻室才是王家的女主人,大少夫人一个没有子嗣的寡妇,慢慢也是要将后宅的掌事钥匙交出来的。
看二少夫人对王夫人这亲如母女的样子,绝不会在吃穿用度上苛待王夫人。
“昌平啊,你今晚就不要在我跟前伺候了,还是回仁厚堂去好好陪陪阿健吧。”王夫人打心底里心疼沈昌平。
沈昌平再一次乖巧摇头,甜甜说道:“母亲,仁厚堂那边有云表姐伺候相公呢,我很放心的。”
“什么云表姐啊,就是云姨娘,你既然已经嫁来王家了,王家就不能让你这个正儿八经的儿媳妇受委屈,她呢,既然也嫁来王家了,就要遵守妇道守尊卑。在娘家,她是你表姐,到了王家,你才是她姐姐,她永远都是你妹妹。”
王夫人拉着沈昌平的手:“瞧你这孩子,年轻几岁就是容易受委屈,你不好让一个妾侍这么天天地纠缠霸占自己的夫婿的。听话,今夜回仁厚堂去吧。”
沈昌平立即福了福身子:“儿媳都听母亲的,母亲不要再为儿媳操心了,母亲的身体刚好,可不要又操心出病来。”
丫鬟婆子们将沈昌平的东西都收拾了从宅心院送回仁厚堂去,一路上都在称赞二少夫人对王夫人的孝心,这当然是王夫人的授意。
锦心听着,很不开心,一跺脚去找李月舒了。
沈昌平携着琴儿等一众陪嫁丫头,摇着扇子,慢慢吞吞从宅心院出来。
“那不是锦心姐姐吗?”琴儿远远看见锦心的背影。
沈昌平转头看了琴儿一眼,笑着说道:“琴儿啊,你陪我去一趟嫂嫂那里,其他人先回仁厚堂去吧,记住一定要轻手轻脚行事,切莫扰了二公子和云姨娘雅兴。”
沈昌平的话又被路过的丫鬟婆子们听到,众人皆在内心啧啧赞叹:二少夫人实在太懂事太明理太会做人了,二公子娶到二少夫人这样的妻子,真是三生有幸。
也有人交头接耳几句:“如果二少夫人知道二公子和大少夫人的事,会在意吗?”
“恐怕也不一定在意,你看她都不在意云姨娘和二公子。”
“二少夫人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怪不得夫人喜欢她。”
……
沈昌平携着琴儿摇着扇子,旖旎而行,并未立即就去找李月舒,而是经过一处亭子,先坐下来歇脚。
沈昌平看着那亭子,日久失修,有些破旧了,叹道:“这王家当真是没落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琴儿一旁说道:“一定有的,大小姐不是嫁过来了吗?有沈家做姑爷的靠山,姑爷又是个一表人才的,王家一定能挣个好前程。”
沈昌平停下扇子,看向琴儿,琴儿被她看得一怔,忙嗫嚅起来。
沈昌平说道:“你不用害怕,我如果要追究你,早就追究了,你看我连云表姐都没有追究,还遂了她的心愿,让她跟了二公子,你就该知道你家大小姐我是个宽容大度的。”
琴儿心里不是滋味,跪在沈昌平脚边,忍不住哭着说道:“是奴婢对不起大小姐,如果奴婢知道大小姐最终逃婚不成功,又回到王家来,奴婢当初就应该拼死拦着大小姐逃走,奴婢奉了老爷夫人的命令,陪着表小姐到王家来,是坚信大小姐不会回来了,奴婢帮着表小姐在王家安抚人心,就能帮着大小姐争取到更多逃走的时间,没想到让表小姐钻了空子,是奴婢该死。”
那一夜,她被表小姐哄着去睡,睡得昏昏沉沉,并不知道表小姐要色诱二公子啊,跟在表小姐身边那么久,她竟没看出表小姐对二公子有非分之想。她的确是蠢。
琴儿说着就要抽自己耳刮子,沈昌平拿扇子阻止了她。
“你一个丫头,何必与你计较,我知道你对我忠心,就是蠢了些,以后我慢慢教你就是了。”
沈昌平竟然没有对她有进一步的责罚,三两句就揭过此事,这让琴儿又庆幸又意外。
“人不怕蠢,就怕不学,你跟着我,学多了,慢慢也就聪明了。你先起来吧,眼下有一件事要让你去做。”
沈昌平有任务派给她,琴儿急急忙忙从地上起来,揩了泪,不知道沈昌平要让她去做什么。
只听沈昌平说道:“云表姐是个可怜的,她的身世咱们沈家清楚,王家的人未必清楚,如今她一个妾侍在王家过活,多少有些艰难,咱们是她的娘家人,得帮着她,不要叫王家的人误会她,后宅既然是大少夫人当家,她对云表姐的态度就是最关键的,她对云表姐好,这王家上下自然与她是一条心一个态度,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琴儿立马道:“在沈家的时候,老爷夫人都是看表小姐身世可怜,才将她当小姐一样养着,如果大少夫人和王家的人也知道表小姐身世那般可怜,想必他们也会对表小姐好的。”
“谁说不是呢,人心都是肉长的,”沈昌平叹息一声,又夸赞琴儿:“琴儿真聪明,一点就会。”
琴儿得了夸奖很开心,“那奴婢这就去找大少夫人身边的锦心说一说表小姐的身世,锦心是大少夫人心腹,她一定会转告大少夫人的。大少夫人知道了表小姐的可怜身世,一定会对表小姐好的,大少夫人对表小姐好了,王家上下就都对表小姐好了。”
沈昌平深以为然:“对对对,姑爷不就是因为云表姐的身世才可怜她怜惜她的吗?大少夫人也一定会的。这就是同理心。”
得了沈昌平的肯定和赞许,琴儿意气风发地去找锦心了。
第20章 保重
满室梦阆。
“玖一点……不要庭……”女子情之所钟,浑然忘我,又卑微又热情。
“该多酒就多酒。”男子的声音听起来甚是凉薄。
李月舒憋屈地闭了嘴。
她突然就失去了热情,审视着王孝健。
她的手从他脖颈上拿开,意兴阑珊,只留一双美目盯着他。
英朗俊秀的年轻人闭着眼。
纵横池逞,像一匹在野外迷路的马儿,却依然任性地闭眼奔跑,只因为这片草原他太熟悉了。
闭着眼都能回家的节奏。
三年了。
李月舒突然就心酸了。
那一如既往俊朗帅气的面孔,不知何时起失去了从前的温柔与多情。
李月舒觉得近在眼前的年轻人似乎远在天边,似乎从来不认识一般,有一种陌生的感觉,隔在他俩之间。
马儿累了,嘶鸣着最后冲次后渐渐停下。
李月舒没有丝毫摊恋地看着王孝健离开自己,起身穿衣物。
等他大半衣物都穿好了,她才慢吞吞起身,慢吞吞穿衣服,不再像从前他穿衣服的时候,她总是要起来,帮他整理,伺候着他。
这些年,她哪里是他的嫂嫂?
只要是二人独处时,她就浑然忘却二人的身份,只把他当做自己心仪的男子。
而自己则是那个痴心不改的女子。
此时此刻,李月舒发现男子的痴心本就没有,而女子的痴心也会减弱。
当探析到对方日渐凉薄,她心肠也渐渐硬了起来。
王孝健突然意识到异样,向李月舒投过目光来。
李月舒坐在床沿上,只穿了n衣,随性撩一下散落肩头的秀发,眉眼全是漫不经心。
这是王孝健从未在李月舒脸上看到过的表情,令他一颤。
“你怎么了?”王孝健扣好最后一粒扣子,问她。
“没什么。”李月舒打起精神给了王孝健一个笑。
依然还是那副爱他爱到要死的样子,然而心里已有了不甘不平衡失落委屈
“哦,以后我不可能常常来你这里了,或者我以后可能不来了。”
王孝健像交代后事一般,不过并无愧疚,而是冷漠绝情的。就像迫不及待要掸掉衣裳上的灰尘似的。
“为什么?”李月舒问道:“别拿成亲当借口,这一个月来,你不照样往我屋里跑?”
“我毕竟成亲了,如果我天天往你跟前跑的话,总会露出来马脚,”王孝健认真解释着,“在一切都没有暴露前,我们现在断舍离,是最好的结局。”
就像一只羽翼未丰的鸟借助她的巢穴养好了他的伤,丰满了他的翅膀,壮大了他的野心,突然就长成了一只秃鹫,有着坚硬又尖锐的喙,一下,一下,啄食着她赤忱的心,啄得千疮百孔,鲜血直流。
李月舒干坐着,觉得整个人都麻木了,直到他走到她面前,伸手轻触她的面颊。
还是那熟悉的指尖,却不再温暖,而是冰冷地划过她的面颊,勾起她的下巴,带着虚伪又凉薄的笑,说道:“嫂嫂,我不再是你的阿健了,我成亲了,这王家的兴衰荣辱接下来都系在我一人身上,你要理解我。”
“我理解你。”李月舒虚弱地笑,心里的恨却越来越多,“小叔,你随时想来,我这里的门永远为你开着,你只要知道这点就好。”
李月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为什么要在王孝健跟前装卑微,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潜意识里就是想看着王孝健膨胀。
她就想柔弱无助,就想可怜兮兮,就想卑微如泥,好让他觉得她有多爱他,多离不开他。
她就想让他有一种优越感。
王孝健果然满意地低头给了李月舒一个稳,仿佛是诀别的礼物。
他心情愉悦地整理好衣裳,向外走去。
走到湘帘处又转回头来,说道:“嫂嫂,你我都是王家一份子,王家的未来可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所以,他想说什么呢?李月舒不解。
“我来的时候看到沈家那个丫头和锦心正在说悄悄话,嫂嫂可要管好自己的手下人,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千万别坏了王家最后的希望。”
王孝健的声音突然一冷,脸色也放了下来,他甩了甩袖子,不再看李月舒,撩帘走了出去。
李月舒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整个人已经麻木地没有任何思考的力气,直到锦心进来喊她:“四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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