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以睿忐忑进了里间,只一眼便退了出来。
众人再见到他时,他面色惨白,整个人都受了打击。
“这是怎么回事?”翁以睿颤声问大家。
李月舒身旁锦心便走出来,噗通跪下了,哭着说道:“表公子突然来见大少夫人,说是要回禀关于大宴的事,奴婢将其他管事送出去,再回来时就发现表公子对大少夫人不轨,大少夫人用刀子自保,谁知失手伤了表公子……”
李月舒便大声哭起来,起身要去撞墙,被锦心抱住,锦心口里说道:“大少夫人,明日便是大宴,您可死不得啊!”
李月舒便又跪在翁以睿脚边,拉住翁以睿衣角声泪俱下哭泣:“舅舅,我是失手,等大宴之后我一定以死赎罪,请舅舅原谅我。”
一旁,锦心就陪着哭:“大少夫人,你可不能想不开啊,是表公子意图不轨在先,你只是为了自保,你为了保住清白才失手错伤表公子的,你是无辜的,无辜的人为什么要以死赎罪啊……”
主仆二人哭得翁以睿心慌慌意忙乱。
沈昌平用纨扇挡脸,只留一双眼睛百无聊赖看着屋子里众人,地上主仆哭戏激烈,她身边王孝健脸色惨白心慌意乱却又强自镇定,上首的王夫人蹙眉,一脸嫌恶看着李月舒。
沈昌平忍不住想打哈欠,为什么要拉她一起看这无聊的戏码啊?
又感慨于王家这一家子,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虚伪,一个比一个坏,也是绝了。
她真没想到,王孝健竟然能下手剁了翁策那里,大宴当前都无法让他沉住气,看来接连被戴绿帽子的遭遇让他狗急跳墙了。
闯了大祸后,竟还能拉李月舒顶包,这李月舒如果不是对王孝健鬼迷心窍,任由她摆布,就是太过精明,事到临头还懂得如何取舍,断尾求生。
至于王夫人
一个极度宠溺儿子的母亲,慈母多败儿,王孝健被这样的母亲教养,就算眼前的关过了,将来势必还能闯下更大的祸。
沈昌平看向屋子里那个唯一不是王家的外人,这翁以睿的段位可不在王家母子之下,他更高一筹,更懂得取舍,更知道断尾求生。
但见他从地上扶起李月舒,安抚道:“大少夫人别哭了,这件事是阿策犯浑在先,咱们都是亲戚,闹开了,两家人都脸上难堪,也让卿大夫夫妻俩难堪,明日还有大宴,决不能当着大王的面让我们大家都出丑,如今我们各退一步吧。”
沈昌平看着翁以睿,眼睛一亮,果然是只老狐狸。
“阿策冒犯了大少夫人,还请王夫人和大少夫人都不要追究此事了,大少夫人是失手也是自保,就当阿策咎由自取好了,事已至此,恳请夫人、二公子,让我将阿策偷偷送出府去……”
翁以睿还没说完,王夫人就道:“我们王家答应你,翁训导能作出这样的决断是聪明人,毕竟月舒和表公子都是李家的人,若闹开了,丢脸的可不是我们王家一家。”
“如此,在下多谢王夫人深明大义。”翁以睿心头不满,甚至带着怨恨,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说道。
是夜,王家下人们之间便开始流传,说是大少夫人的表弟翁策突发旧疾,被连夜送回家去治疗了。
这种小事传一两句便没有人想继续传,明日的大宴才是头等大事,没落已久的王家许久没有这等盛事了,一下子可以见到那么多世家贵族还有齐王,下人们怀着激动心情睡去。
只有养足了精神,明日才好办差,办好了差事,能得不少赏钱呢。
仁厚堂,王孝健可睡不着,整个人恍恍惚惚,还吐了。
大概还是被吓到了,毕竟从来没有动过刀子。
沈昌平端了一碗压惊汤来给他喝,说道:“相公适才吐了,所以我煮了压惊汤,除了寻常的茯苓神曲白术半夏陈皮这些药以外,特意去除了甘草加了砂仁,相公喝了好睡觉。”
王孝健感激看着沈昌平:“多谢娘子,今天多亏了娘子。”
王孝健没有想到,他让锦心去把沈昌平请过去,沈昌平见到一床一地的血,没有怪他告发他,反而安抚他,做他后盾。
如果不是沈昌平的支持与安抚,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还能安然躺在床上吗。
王孝健感激看着沈昌平:“娘子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之前是阿健太傻了,竟然会与自己的寡嫂作出糊涂事。”
他觉得自己更傻的是,竟然看不出李月舒是个人尽可夫的,除了他,还与翁策鬼混。
而翁策不但睡了李月舒,还睡了夏丽云。
他的女人们都被翁策染指,这种污浊气,他就要这么咽下,实在是……
王孝健又想吐了,沈昌平赶紧让他喝压惊汤。
等王孝健喝好压惊汤,沈昌平坐在床前,笑吟吟问他:“只是,相公,我不明白,相公对那翁公子与大少夫人和云表姐之事耿耿于怀,为何对我逃婚一事却轻轻揭过呢?”
王孝健一怔。
沈昌平继续说道:“我逃婚一月有余,在外面漂泊没有归家,相公就不担心我在外头与别的男子厮混?”
王孝健忙说道:“娘子不要再提这事了,娘子冰清玉洁断然不会的,娘子也不是逃婚,而是被嫂嫂陷害的,我早就已经知道,是王家让娘子受委屈了,如今娘子又对我有大恩,日后,阿健定当结草衔环报答娘子,与娘子相敬如宾白首偕老,绝不辜负娘子……”
王孝健嘴上说着,心里却自嘲地笑:有什么办法呢?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前途,务必要抱牢老丈人大腿,当然不能待亏了你这沈家大小姐,如今失手伤了翁策,没有老母亲与妻子的包庇,他怎么能顺利过关?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染指这样的奇耻大辱,他现在所有的笑脸、小心、夹起尾巴,都是为了他心头要重振王家风光的心愿。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等他日他飞黄腾达之后
王孝健看着沈昌平,眼底闪过一丝冷峻阴险,但转瞬即逝,然而沈昌平却清清楚楚捕捉到了。
这王孝健看起来是个大奸大恶之人,只不过眼下羽翼未丰,气候未成,翻不出浪来。
这样的人,对她沈昌平来说,得留着。
有用。
重生归来这些日子,她已经摸清楚了眼前时局,她重生的朝代还是她的大周,只是距离她饮毒被诛杀的时刻,已过去了十二年。
当今天子已临朝十二载,整个大周日趋稳定,相比她父皇当政时更加固若金汤,而她一个人远在齐国都城,距离昌京十万八千里,孤掌难鸣,太需要刀子了。
刀子,越锋利越好,越多越好。
这王孝健调教好了,便可成为其中一把刀子,她还可以在刀口上抹毒,挥刀向敌的时候更有杀伤力。
“你若能得高官厚禄,许我凤冠霞帔,让我做诰命夫人,才算不辜负我。”沈昌平给了王孝健一个笑容,那笑容在满室灯光里显得流光溢彩,妩媚动人。
王孝健看得一呆,他的娘子是个大美人,若没有逃婚这个污点该多好啊。
忠贞与美貌,只能得到一样的话
王孝健胡思乱想间,压惊汤便发挥了药效,令他昏沉躺下睡去。
……
一夜星月沉去,曙光起朝阳升。
就像前一日的风波根本没有发生一般,整个王家大宅一大早就开始为大宴忙碌了。
排练多时的戏剧终于要拉开帷幕登台献唱了。
整个齐都的世家贵族老爷夫人公子小姐们也早早起来梳妆打扮,一定要抢在齐王抵达前到达王家,好一起迎接齐王,总不能去得比齐王还迟,让齐王迎接他们这些臣子吧?
那可是新齐王,他们齐国的新大王啊。
齐国,十二年后才迎来这么一位诸侯王。
齐王宫里,许向楚没有早起,特意免了早朝,睡了个懒觉,好养足精神去赴王家的大宴,好与齐都里所有的世家们狂欢一场。
许绍烨提前一夜从军营回到卿大夫府上,沐浴更衣,早早睡下又早早起来了。
无论是李氏的早膳,还是晴雪园的早膳,许绍烨都没有去吃,而是喊上年佑才:“年年,走,去周家用早膳去。”
第35章 贵妇
周家,周琰坐在院子里读书,鸡鸭鹅陆续醒了,从窝里走出来,在院子里悠闲漫步。
周清从厨房走出来,对周琰笑着说道:“哥哥,不是答应了烨大哥去王家参加大宴吗?你就休息一天吧,别用功了,快来喝粥。”
周琰放下书本看向活泼烂漫的妹妹,说道:“是你答应三公子的,我可没答应。”
周清一听,立即从廊下走下来,一把抢过周琰手里的书,瞪着眼睛说道:“哥哥,去了王家就能见到娘了,今天大宴一定很忙,也不知道娘忙不忙得过来,我们去了就可以帮她啊,虽然领不到工钱却能让娘轻松一点。”
周琰哈哈一笑,又从周清手里夺过书本,并在她头上敲了一下,说道:“就会花言巧语,还不知道你啊,就是想去凑热闹。那些都是世家贵族王孙公子夫人小姐们参加的宴会,咱们平民布衣去了,不惹人笑话?”
周清才不在意:“不是有烨大哥在吗?咱们跟着他去,只会被当做是卿大夫府上的人,别人又不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
“周清说得对!”
许绍烨的声音传来,周琰周清回过头去,但见许绍烨一身玄色窄袖衣袍,腰间朱红白玉腰带,上挂白玉玲珑腰佩,气度逼人,款款走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年佑才。
走到兄妹二人身边,抬手拍周琰肩膀,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优雅耀眼,唇角含笑,说道,“周琰你也忒矫情了。”
周清立即拍掌附和:“哈哈,烨大哥说得对,哥哥你就是矫情,去嘛去嘛!”
周琰还是不为所动。
许绍烨说道:“你就不想亲自去见见这位王家二少夫人,问问她到底是和谁一起逃婚的,却让你背锅?”
周琰惊讶张大口,烨公子怎么会知道?他可没把自己为何挨沈家打的原因告诉他啊。
许绍烨当然知道,诸多事件联系起来,一猜便知。
“对啊对啊,哥哥,你若去见了这位王家二少夫人,也就是沈家大小姐,说不定还可以解开误会呢。”周清十分赞同许绍烨的提议。
周琰被两人左右夹攻,拔腿向屋子里走去。
“喂,哥哥——”周清喊他。
周琰说道:“要去也得先吃早饭。”
周清便转向许绍烨:“烨大哥锦衣玉食,不知道是否要赏脸喝一碗小妹熬的清粥?”
许绍烨似乎带着勉为其难,笑道:“清粥虽淡,但周清妹妹盛情邀请,总是要喝一口的。”
许绍烨身后,年佑才眉头动了动,公子明明是专程来喝粥的啊!
……
王家的热闹天未明就开始了,过了辰时就已经开始待客,齐都里各世家的老爷夫人们带着公子小姐们陆陆续续来到,还不到巳时,整个王家就已经人来人往宾客满门。
王家没有别的男丁,自然由王孝健在前厅陪着老爷们,女眷则由王夫人带着李月舒和沈昌平两个儿媳在后宅相迎,但见满目珠光宝气,堆金积玉的富贵。
沈昌平放眼看去,满堂金玉里有张落寞的面孔。
那贵妇三十不到光景,生得蛾眉螓首皓齿朱唇,再加上珠围翠绕,打扮得娇艳妩媚,但神情并不振作,虽与其他贵妇热络相谈,眼底的失落逃不过沈昌平的眼睛。
适才进门时,只听人说这贵妇是名门望族常氏家的女眷,又听其他相熟的女眷唤她的小名玉洁。
“玉洁姐姐,你的东西掉了。”
忽然听到有人唤自己,韩玉洁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仙姿佚貌的年轻小姐正冲她微笑,小姐手里拿着的正是她不小心掉落地上的一枝金钗。
金钗是由两股簪子交叉组合而成的,原本用来绾住头发,此刻因为金钗掉落,韩玉洁的发丝便有些散乱。
早有随身婢女从沈昌平手上拿过那支钗子,要给韩玉洁重新戴上,韩玉洁向沈昌平微微致意道谢,但脸上已经难掩恼怒,心底里原本就藏着的一股子怨气此刻恨不能就爆发出来。
如果不是周围人太多,韩玉洁已经要赏给婢女一个耳刮子了,到底怎么梳头的。
沈昌平笑道:“不如请玉洁姐姐到昌平屋里重新梳头。”
一看韩玉洁的衣着打扮就知道平常是个最在意外表的,此刻,忙不迭就跟沈昌平走了。
沈昌平领着韩玉洁往仁厚堂去,路上远远瞥见翁以睿,他正指挥几个管事做事,还是沉稳老道模样,一点都看不出翁策事件给他的打击。
到了仁厚堂,沈昌平让韩玉洁去自己屋子里重新梳妆,自己则在外等候。
见西厢房有人在窗前探头探脑,便说道:“云表姐,随我一起招待客人吧,外头的客人们那么多,我都有点忙不过来了。”
旁边,琴儿便机敏说道:“二少夫人不可啊,二公子吩咐过不可让云姨娘踏出屋子半步,二公子的话不能不听啊。”
“什么二公子,还不是大少夫人……”沈昌平也跟着嗔怪了一句,欲言又止的。
西厢房窗前的影子便没有了,继而传来细细碎碎的哭声。
沈昌平便走到那窗前去,低声安抚道:“表姐,你别哭了,你我表姐妹,我知道你的委屈,你且忍耐一下,今日毕竟是大宴,等过了今日,我一定会帮你向相公求情的。等我离开了王家,相公身边就只有你了,相公一定会对表姐回心转意的。”
“有李月舒那个贱人从中作梗,相公又怎么会正眼看我?”
“表姐说得也是,大少夫人恨不能表姐死呢!”
“我也恨不得她死!”窗内的声音咬牙切齿充满恨意。
“可是表姐,你被锁在房中,又能奈她何……”
沈昌平幽幽叹息,便听窗内的人急不可耐说道:“表妹你替我杀了她替我杀了她!”
夏丽云说完自己也愣住,她是被气昏头了,怎么可能呢?
然而窗外传来沈昌平的声音,只简单一个字:“好!”
屋内,夏丽云第一反应是自己产生幻听了,而窗外已经响起脚步声远去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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