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凑得很近,顾长於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他淡漠地说:“适可而止些,同样的事情,我不想看见你做第二次。”
他是在提醒她,她已经杀过阿招一次。
顾时宁讥讽地对上他的眼眸,挑衅地回道:“可我偏偏就想做呢,我也想让你尝尝失去最重要的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顾长於深深凝视她,过了许久,才轻轻吐出一句话,“没用的。”
他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她不是’。
顾时宁抿着唇,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漠然的和他对视,不卑不亢。
“宁宁,听话,她还不能死。”顾长於皱着眉头,哄小孩似的耐着性子和她说。
顾时宁沉思片刻,眸光闪烁,决定顺势而为,“救她可以,但我要先见到顾钰衡。”
“不行,五日内你见不到他。”顾长於摇了摇头,想也不想的拒绝。
顾时宁一步不肯退让,“那你就等她死吧。”
顾长於的耐心告罄,掐住她的下巴,声音沉沉低缓,“你现在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顾时宁笑了笑,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威胁,纤细白皙的手按在他的心脏上,隔着衣物,心脏跳动的速度很快,“那就看你舍不舍得她死了。”
顾长於的眸色渐深,漂亮的瞳孔背后似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撤开了扣住她后颈的手,抱着不省人事的苏昭昭离开。
顾时宁赤着脚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寒意从下自上升起,碎裂的瓷片不知什么时候划伤了她的脚踝,细细的伤口像是一根红线缠绕其间。
她觉得心口闷闷的,四周的墙壁和门外侍卫的影子让人压抑难耐。
顾时宁重新爬上窗檐,正要把半个身子探出去透气。
顾长於推门进来时,入目便是要跳海寻死的小姑娘,他有一瞬间的窒息,心脏骤停,大步冲到窗边,拦住她的腰,将人捞了回来。
“你想干什么?!”他厉声质问,声音难得一见染上了几分惊慌失措。
顾时宁没想到顾长於会这么快就折返回来,他将她抱的很紧,勒住她的腰生疼,“你放开我。”
顾长於没有松手,而是大步抱着她,将人往床塌上按,手肘压住她的肩膀。
他的眸子通红,宛若一只愤怒的猛兽,一字一句咬着牙,“你是想逃还是想死?”
从这里跳进海里,绝无生还的可能,顾长於不敢想象,若他来晚一步会怎么样,他的手心冒出细密的冷汗,只剩下后怕。
顾时宁的脑袋抵在软枕上,如墨的发丝散开,知道他是误会了。
她懒得解释,扯了扯嘴角,笑意冰冷不及眼底,“我要是死了,不正好如你所愿吗?做什么反应这么大。”
顾长於撩去她脸上的碎发,幽幽盯着她那张冶艳绝美的脸,清澈干净的眼眸里失了光彩,只剩下森森的恨意。
顾长於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住,他想向她解释,解释顾远山的死,解释他的谋划,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顾时宁知道的越多,便越危险。
朝堂的权谋,是不见底的深渊,他站在悬崖的阴影里蛰伏许久。若成了他们皆能活,若败了他也会拼尽全力保她一生平安顺遂。
走到这一步,本在他的计划之内。
但让他难以忍受,心如刀绞的是,顾时宁哪怕是连问都不不屑问一句,直接将他判了死刑,将他归于永庆帝的鹰犬爪牙。
在她眼里,他不过是个睚眦必报的阴狠之人,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报复过去将军府对他的苛责虐待。
顾时宁从未信过他,信他从未想过要伤害她。
他的手一路向下,扣住她的脚踝,迫使她的膝盖弓起,冷白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赤足间来回抚摸,“凌屿也摸过你这里吗?”
细密痒痒的触感从趾骨传来,顾时宁升起一股异样,眉心皱起,“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的影卫遍布全国,当然包括邑国的皇宫,凌屿对她的一举一动,他了若指掌。
顾长於胸口似烈火灼烧,不知不觉加重了手里的力道,低沉地轻呵一声,“宁宁,你真的太不乖了。”
耳畔传来微弱的‘啪嗒’声,顾长於解除了对她的禁锢,站在床塌边,高高俯视她。
顾时宁撑起身,只见她的脚踝处多了一个镂金雕花的精致脚环,金属的质感冰凉,透着寒意。
镂金的脚环延伸出繁复交错的细链,床塌的栏柱上,亦扣着一个金环,两两相连。
顾时宁下意识伸手去扯那根金链,看似纤细柔软的链条却牢固异常,如何都扯不断,反倒她的手被勒的通红。
她的脸白如雪,屈辱异常,无力感铺天盖地向她袭来,她忍受了一路的被囚禁,也无法忍受像这样被铁链拴住,仅存的尊严荡然无存。
顾时宁恶狠狠地瞪着他,怒不可遏道:“你给我解开!”
顾长於将她的愤怒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抬手揉了揉她的发梢,“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委屈你在船上多呆几日,你乖一点。”
不等顾时宁再做反抗挣扎,顾长於转身离开。
顾长於走后不久,房间里来了两名侍从,低垂眉眼不曾看她,叮叮当当用木条将窗户封死,只有细细的微光透进来。
顾时宁的活动区域被限制在了床榻周围,再走远一些,脚踝处的脚链就会牵扯住她。
她抱紧自己坐在床榻的角落,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
不知过了多久,白天还是黑夜,直到有人再次推门进入。
“小姐——”耳畔传来怯弱心虚的女声。
顾时宁抬起头,看向来人,她的眼眸通红,声音沙哑虚弱,“你娘还好吗?”
青梅眼睫微颤,眼眶打转的泪花落下,她设想了许多种顾时宁看见自己的反应。
不管是骂她,打她,还是杀了她,她都心甘情愿地接受,是她活该,她应得。
她是个不忠的仆人,背叛了主子。
“她已经死了......”
邑国人虽言而有信,在她偷出太子大婚当日将军府的布防图后,便放了青梅的娘。
可她娘无论如何不肯原谅青梅的背主,不吃不喝,很快撒手人寰。
滚烫的泪一滴一滴落在她的手背,青梅不敢发出声音,觉得自己实在没脸哭,却还是忍不住。
顾时宁轻叹,“你的选择没有错。”
青梅不过和她一样,是受制于人的可怜虫。只不过是顾时宁对她多年的信任崩塌罢了。
“是顾长於派你来的?”顾时宁轻描淡写地问。
青梅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道,“小姐,奴婢再也不会背叛您。顾大人只让奴婢好好伺候您,奴婢以后只会是小姐的人。”
顾时宁淡淡‘嗯’了一声,好像并不在意青梅的明志,开始发问,“船现在到了哪里?”她已经很多天没有感觉到舰船在航行。
青梅低垂眼眸,吸了吸鼻子回道:“已经到了歧州码头,先皇驾崩,邑国的余孽作乱,都城极不太平,顾大人担忧您的安危,让船在此停留等待消息。”
顾时宁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永庆帝死了?”
青梅点了点头,“先皇痛失爱子,悲痛过度,于前日五更薨逝。”
顾时宁不知作何感受,她要血刃的仇敌,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了,她满腔的愤怒和恨意,无处宣泄。
心脏像是被钝刀一下一下的锉着,闷痛闷痛,连个痛快也不肯给她。
“继位的是哪个皇子?”顾时宁问。
青梅摇头不知,“奴婢来时,城中一片混乱,邑国的人不要命似的冲进皇宫,各宫的皇子身死不明。”
顾时宁嘲弄地扯了扯嘴角,以顾长於的能力,怎么可能放任邑国一步步潜入都城,杀进皇宫。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顾长於步步为营,踩着无数人的尸体,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权力和地位,从此以后,再也无人能挡在他的面前,即使是威严不容侵犯的皇权也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鼓励师小姐姐们的不离不弃
卡文卡的好严重,越写越觉得大哥太渣,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宁宁独美吧orz
感谢在2020-11-29 14:35:32~2020-11-30 18:5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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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五章
月明。
皇宫东角楼,锦衣华服的男人身形挺拔修长,负手而立,俯视着低矮的宫殿楼台。
大火蔓延开来,底下的人仓皇而逃,身后是策马扬鞭的邑国死士。
那些养尊处优的皇子仓皇失措,丢下了他们的藏宝、字画、和女人,匍匐在地上,张望着救他们的兵卒。
“顾相呢!顾相何在!”
高高在上的苏太后此时步履蹒跚,脚步凌乱,扯着嗓子在找手握兵权,号令三军的丞相。
先帝死前,声声恳切,将他的天下和后宫家眷托付给了他最信任的臣子。
皇城军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背对着皇宫,对赤红萧墙里发生的杀戮置若罔闻。
东角楼的阴影里,徐徐走出一位中年男人,鬓发斑白,面容苍老,却精神矍铄,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痛快的异光。
“先生。”顾长於眺望远处太极殿的烈火,淡淡地问:“当年的景宫,也像现在这样吗?”
留山脸上的笑意敛去,似是回忆起了往事,咬牙切齿透着阴侧的恨意,“萧贼对景家,手段更甚,若非陆皇后拼死保住了你,景氏皇族的血脉绝矣。”
顾长於却好似不甚在意,目光落向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手执银枪守在午门前的顾钰衡。
他挑起银枪,刺穿了不知哪个皇子的身体,枪尖滴血,清隽的面目狰狞,俨然杀红了眼。
顾长於皱着眉,对藏匿于屋檐上的影卫吩咐,“让他收敛些。”顾时宁应该不会喜欢看到她的弟弟这般像个被仇恨驱使的杀人机器。
留山在一旁神色复杂,“主上,为何不在邑州将顾时宁杀了?”
一禅算出了顾时宁的凤命,燕不易观出了顾时宁的凤宿,但他们皆只窥见了天机的一隅。
留山以十年寿命相折,方知她虽为凤命,却是凤灭九天之相。
而这命相,在歧邑两国相继倾覆时,已然验证。
顾长於眼皮微抬,漫不经心看向他,“她是你的徒弟,你倒是狠心,又何必将毕生医术心血皆传授于她。”
留山被他的话噎住,凝眉沉声道:“成大事者皆无情,若非你想让景氏的江山再次丢失吗,她必须死。”
顾长於薄唇勾起,讥讽一笑,“先生怕是搞错了。我可从来没说过,要替你复辟景朝。”
这座冰冷的皇宫,充斥着陈年的诡谲、背叛、杀戮和血腥,顾时宁一定不会喜欢。
留山闻言,惊惧不已,忿忿地抬手指向他,“你——你对得起那些前仆后继,为你而死的景氏族人吗!”
顾长於面沉似水,目中一寒,对上留山因愤慨而拧成一团的脸。他的声音沉沉,带着一股逼人的威压,“想让我继续帮你,便收回你的人。”
留山被他不凡的气度震慑,很快收敛,拱手作揖,不甘地让步:“是。”
他背着顾长於,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人,企图下手杀了顾时宁。
顾长於好像算好了一般,将顾时宁藏在牢不可破的舰船里,日夜派人把守,他的人未曾靠近,便被影卫反杀。
原来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在他不知不觉中,早已是羽翼丰满,不再受他辖制,反过头来威胁于他。
留山藏在袖中的手握紧成拳,幸好他在顾长於察觉之前,早有行动。
他借苏昭昭之手,给顾时宁下了毒,千机毒一旦发作,药石无医,纵使她医术精湛,也无可自救。
不管是因为凤灭九天的命格,还是因为顾长於对她不可名状的感情,顾时宁都不可以留。
·
不得不承认,自青梅来了以后,确实方便了许多。
虽然顾时宁被囚禁在一方天地间,但船里的侍卫并不曾限制青梅的行动。
青梅从集市买来药材,日日煎药给小姐喝,却不知她是为什么喝药。
之前顾时宁和苏昭昭说,千机毒她不曾放在眼里,不过是为了吓唬苏昭昭,千机的确无药可解,只能想办法压制它的毒性。
顾时宁指尖浅淡的黑纹已经蔓延到了手腕,她面无表情地喝完碗里最后一滴药汁。
轻盈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不似船里巡逻侍卫的脚步沉沉。
她余光瞥见门口一抹月华绸缎的衣角,温润俊朗的公子手执折扇,只是眉眼间笑意全无,望向她时,温润的瞳眸里满是震惊和痛心。
苏邈攥住扇柄的手泛白,盯着顾时宁憔悴的面容,他的小姑娘瘦弱不堪,眼底泛着青色,过去的明媚灿烂荡然无存,像是一朵枯萎破败的蔷薇花。
顾时宁望向来人,麻木呆滞的神经被激活,死水一样的双眸氤氲出水汽,撑了许久的坚强隐忍瞬间崩塌。
“苏邈——”她的声音软糯委屈,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顾爹和娘亲都死了。”
憋了许久的泪像泉涌一样的迸出,她哭的大声,撕心裂肺,压抑的情感在看见苏邈时彻底爆发。
手里的折扇倏得坠地,向来稳重自持如他也慌了神。
苏邈大步上前,将小姑娘抱在怀里安抚,大手在她的后背轻拍,柔声细语似低喃,“没事了,没事了。”苏邈的声音在颤抖,恨自己没能护好顾时宁。
顾时宁埋在他的胸口,不知哭了多久,苏邈的衣服湿了大片。
直到顾时宁渐渐平息,哭声越来越小,似奶猫嘤嘤,“你怎么找到我的?”
苏邈把人放开,小姑娘满脸是晶莹的水渍,眼眸湿润红肿,“苏昭昭中了毒被人送回镇国公府,顾长於身边的幕僚替她解了毒。她说了船里的事,我顺着一路的码头便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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