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她又调笑道:“来日你有了如意郎君,我还要给你添妆呢,宫里贵人用的缎子给你两匹好不好?”
莲叶今年已经15岁,大禄朝男女普遍在17、8岁成婚,除非她想终生不嫁,不然三两年后真的就该准备出门子了。
一番话说得莲叶满脸臊红,一干小丫头们也都嘻嘻哈哈笑起来,见主子高兴,自己也得了赏赐,便都凑上前打趣。
唯独李嬷嬷高兴不起来。
她得的也是一支簪子,但构造并不算特别精奇,用的宝石也不如莲叶那支剔透。若在往日自然是好的,但如今有了对比,难免落了下风。
她可是夫人的奶母啊,从刚落地拉扯到这么大,竟然比不过一个外来的丫头?
显然,主子不高兴了,可为什么凭什么呀?
正好莲叶抵不过羞,追着一群小丫头外头打闹去了,李嬷嬷难掩忐忑地上前,也作势要把簪子推回去,强笑道:“夫人厚爱,老奴自认没什么功劳,并不敢受。”
度蓝桦正拿着一对白玉雕刻的小马耳坠比量。
那小马驹不过小拇指肚大小,但雕刻的惟妙惟肖,眼睛用了黑色宝石,随着角度不同折射出明亮的光,瞧着很有点草原神驹的风采。她心下欢喜,便用这个替换了自己耳朵上的金镶玉水滴耳坠。
“嬷嬷拿着吧,你伺候这么久,用心我都是看得见的。”度蓝桦从镜子里看她,不紧不慢道,“不过我也要提醒下嬷嬷,虽然如今我嫁人,但你真正的主子还是只有一个,永远都是。”
截至目前为止,她跟肖明成的合作是很愉快没错,但来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她有很多秘密,也不想畏畏缩缩的活着,需要的是真正忠心不二的奴才,而非什么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到最后却成了身在曹营心在汉。
她的音调并不算高,听上去甚至有点轻飘飘的,但李嬷嬷却脑袋里嗡的一声,好像被谁狠狠敲了一锤,背心刷地出了一层白毛汗。
“老奴,老奴糊涂了!”她面色煞白的跪下,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了。
度蓝桦嗯了声,笑笑,“行了,之前不还有人跟我说来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起来吧,以后注意。对了,喊莲叶进来,顺便叫人去把我腌制的辣白菜捞出来两颗,今儿晌午吃烤肉。”
李嬷嬷忙不迭去了。
“夫人,什么事儿?”莲叶小跑着进来,脸蛋红扑扑的。
“新首饰配旧衣裳委屈了,”度蓝桦转过身来,兴致盎然道:“难得得了好料子,叫裁缝来,我好好做几身衣裳。”
以前她的吃穿花用基本都是原主的嫁妆,心里总是别别扭扭的,如今凭借自己的能力和努力得了赏赐,又有真金白银,又有罕见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用起来自然底气十足。
“夫人早就该打扮打扮了,”莲叶也替她高兴,“您都小半年没做新衣裳了,前儿奴婢还想提来着,谁知您忙得都不着家了呢。”
度蓝桦失笑,“得了,瞧你年纪轻轻的,小嘴儿巴巴倒挺能唠叨。对了,正好今儿有兴致,就把库房开开,如今我有了好料子,以前带来的那些也捡一捡,你们也都做几身穿。”
“那敢情好,”莲叶欢喜道,“那奴婢就盼着往后夫人多多立功,您得了好的,咱们也能跟着捡个便宜。”
这话说的,一群小丫头也都跟着笑起来。
玩闹间,一上午很快过去,小厨房的人又亲自过来回话,说烤肉摊子都准备好了,问摆在哪里吃。
度蓝桦往外瞧了眼,见天上正不紧不慢地飘小雪花,想起来西墙角那边倒有两株梅花开得不错,便道:“去梅花边上搭个棚子,也别靠得太近了,小心烤坏树。”
雪地赏梅,很是风雅,奈何自己要在旁边烤肉,难免有点焚琴煮鹤的意思……
那人领命而去,莲叶叹道:“不是奴婢说,这地儿也忒小了,又没什么景致,弄得夫人您想找地方养养眼都不成。”
顿了顿,她又小声笑道:“只盼着老爷能赶快升职,回头住的地方大了,夫人过得也舒坦些。”
度蓝桦缓缓吐了口气,拍拍她的手,“那就借你吉言。”
习惯了现代社会的便捷和热闹,突然来到古代县城真的熬靠人,要不是她一直努力给自己找事儿干,估计早就憋疯了。
之前秋日时,大厨房的张大娘不知从哪儿摘来许多野柿子,洗净削皮后穿成一串串的,门帘一样倒吊在屋檐底下。
柿子个头不大,但果肉十分肥厚,在日光下微微透亮,秋末冬初的天空又高又蓝,阳光也特别灿烂,两种颜色相互映衬,灿烂而温暖。
度蓝桦爱吃柿饼却没见过制作过程,那几日就天天过去看稀罕。
张大娘知道她是京城来的娇小姐,想来没见过这种野趣儿,当时就说做好之后送些进来给她尝鲜。这话度蓝桦自己早就忘了,没想到张大娘却还记得。
她过来帮着摆弄烤肉炉子,顺道捎了个木匣子,里头满满的都是橙红如蜜的柿饼。
张大娘有些不好意思,“早就想给夫人拿来尝尝鲜,可又怕是野物,夫人瞧不上。正巧夫人得了宫中贵人青眼,民妇就老脸皮厚的过来道贺,也好沾沾喜气。”
度蓝桦笑道:“我就喜欢这个呢。”
说着,又让小丫头抓钱给她,“难为您还记得,雪天巴巴儿送了来。”
张大娘欢喜地接了,又道:“咱们这儿的柿子又多又甜,晒出来的柿饼绵软如蜜,尤其是外面一层白霜,啧啧,那滋味儿啊,真是比蜜甜!夫人不妨多吃些,对身子也好呢。”
度蓝桦下意识吞了吞口水,还没吃就觉得幸福了,“那么甜啊……”
“那么甜啊……”
度蓝桦点完头才突然意识到第二句根本不是自己说的,结果一转身就对上一颗骷髅头,然后有只手从后面捏起骷髅的手臂,朝她晃了晃,“小兰花~”
张大娘慈善的笑僵在脸上,短暂的沉默过后迸发出一声尖叫落荒而逃。
出了一身白毛汗的度蓝桦:“……”
雁白鸣,敲里吗,敲里吗听见了吗?!
自从如愿以偿得了模型后,雁白鸣就欢喜得发了疯,搂着梦中情骨不撒手,听说晚上都是一个被窝睡的,时不时还会在黑夜中发出诡异而满足的笑声。
然而今天这小傻逼就来对付自己这个金主爸爸了……
但度女士表示很不介意让他知道下人间险恶:
片刻后,清香优雅的梅花树下,被皇上金口玉言夸赞“堪为表率”的度夫人将雁仵作按在地上打,后者怀里还死死搂着一副骷髅架子,凄惨如被逼良为娼的黄花大闺女。
度蓝桦:“服不服?叫爸爸!”
也被喊来吃烤肉的宋大夫:“……”
姑娘是变了,可这变的……是不是有点儿跑偏?
他捏了捏眉心,用力叹了口气,“成何体统!”
度蓝桦没想到会被人撞破,当即面上一红,飞快地爬下来站好了,还顺手拽了雁白鸣一把,“赶紧起来。”
披头散发的雁白鸣一骨碌爬起来,乖巧道:“好的爸爸。”
度蓝桦:“……”
宋大夫:“……”
令人窒息的沉默迅速蔓延,沉重如雪夜的狂风,令人窒息。
良久,德高望重的宋大夫才干咳一声,十分严肃地道:“都不小了,怎么能闹成这个样子,实在不像话,万一弄坏了可怎么好?”
说着,他就走向灰头土脸的雁白鸣……怀中的人体骨骼模型。
雁白鸣:“……嗯?”
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宋大夫趁他不备,直接把骨架从他怀中拉了出来,满脸肉痛的用自己的袖子擦拭上面沾染的雪水和泥土,还不时捶胸顿足道:“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回过神来的雁白鸣急了,冲上去将宋大夫推开,满脸警惕地盯着他,“我的!小兰花给我的!”
明抢人家的东西又被当面抢回去什么的,宋大夫老脸微红,干咳几声,搓着手对度蓝桦媚笑道:“果然是夫人给的?”
说实在的,宋大夫本来长得就不算特别英俊,老了之后更宛如一颗风干的核桃,此刻笑得如此生疏僵硬,颇有几分狰狞。
度蓝桦摆出一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果断扯谎,“不是!”
然而她忘了雁白鸣从不说谎的属性,那小傻逼立刻跳起来反驳道:“就是你,我才没有撒谎!”
度蓝桦崩溃脸:“……爸爸求你破例一次好吗?”
宋大夫眯起一双老眼,殷勤地上前,用一种做非法交易的神秘语气和低沉音量道:“夫人,老夫自小看你长大,一生别无他求,这个骨架,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学医的没有人能逃脱它的魅力!若自己早年学医时有这个东西,说不定早就能习得传说中的金刀破体之术!
度蓝桦认真思索片刻,“您还是有他求吧。”
一个雁白鸣就令她时刻在破产的边缘徘徊,要是再来一个,干脆在深渊躺平算了。
什么家庭啊,这种高档货还想人手一副?挣了积分也不能这么挥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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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夫还想垂死挣扎一把,但雁白鸣却毫不客气地将他挤到后面去,幽幽抱怨道:“小兰花你最近都不找我玩了。”
度蓝桦心道警察跟法医凑一块儿能有啥好事儿?为百姓生命财产安全考虑,咱们平时保持优美距离就挺好。
就听雁白鸣又很失落地来了句,“你什么时候再找具尸体给我玩?”
骨架固然好,但总不如货真价实的尸体来得有手感,唉,说来真是令人怀念。
度蓝桦翻了个白眼,“大过年的,你就不能盼点好?”
雁白鸣还要哔哔,度蓝桦就举起碗口大的拳头冲他瞪眼,于是雁仵作秒怂。
唉,小兰花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凶了,偏自己还打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比昨天更多,双更,一万三千多字吧,感觉身体被掏空,没有惹,一滴也没有惹……
第22章 (捉虫)那年冬天那些事儿
又等了会儿, 肖明成父子披着同一款式的斗篷踏雪而来。
最近肖明成也心情颇佳,虽然着急上火的,嘴上也起了好几个大泡, 人都累瘦一圈, 但精神堪称亢奋。
经了这次的事, 他算是在皇上跟前正式挂了名, 只要接下来两年好好干, 把种地的事情再弄出点眉目,三年一届起飞绝对不是梦。
生父和继母心情好,肖知谨小朋友也跟着嗨皮,虽然嘴巴里掉的三颗牙还都没长出来,但每天也都咧着嘴巴傻乐呵,一点儿瞧不见以前害羞的模样了。
“母亲!”他颠儿颠儿地跑过来给度蓝桦行礼,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母亲给的袜子真是舒服极了, 又软又合脚, 也不怕走着走着掉下去,我日日都穿。”
度蓝桦摸了摸他冻得红彤彤的脸, “喜欢就好,穿坏了再给你新的, 快坐下烤烤火吧。”
经过善堂门口挨冻那一回后,肖明成回来就真的开始锻炼身体。他不光自己练,还拉着儿子一起, 每天早晚都在院子里小跑一圈, 再打个八段锦什么的。
有一回度蓝桦蹲在门口看热闹,发现爷俩差不多隔一会儿就要弯腰拽一拽裤腿,本以为是什么特殊的拉伸动作, 结果问过之后才知道是袜子掉了……
这时候也没个松紧带什么的,手工缝制的布袜子没有任何弹性,袜口只能用绳子系住。为防止血液流通不畅引发截肢的惨烈后果,还不能系太紧。平时不做剧烈运动倒也罢了,可一旦动起来,再牛逼的人也阻挡不住一心堕落的袜子。
在危机四伏的陌生环境下,度蓝桦女士一项坚持严以律人宽以待己的优良作风,首先保障己方生存所需。所以她自己一直都穿系统商城购买的现代运动袜,自然没遇到类似的问题,也就忘了别人,听那爷俩解释后颇有种“何不食肉糜”的堕落。
正好她最近发了笔小财,手头宽裕,考虑到自己能获取积分也有肖明成的功劳,就非常慷慨地给爷俩送了份大礼:
每人三双运动袜,简直感天动地。
当初确定合作关系时,肖明成就已经察觉度蓝桦身负秘密,不过既然都需要对方的存在,那么也没必要刨根究底不是吗?所以如今对她时不时拿出来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早已适应良好。如果度蓝桦不给,他也从不主动讨要什么;但若对方主动给,他也不会假惺惺的推辞。
就好比这袜子,他接受起来简直比肖知谨还快。
“多谢费心。”他跟在肖知谨后面走过来,对度蓝桦道。
自从换了袜子之后,他的脚底就再没起过血泡。事情虽小,难为她心细如发。
“没什么,”度蓝桦就很佩服他能控制住好奇心这一点,不然她的日子也不会这么好过,“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肖明成伸出手烤了烤,感觉到寒意渐渐退散后舒服地吐了口气,“善堂那边,你得空再去瞧瞧,我这头还要准备二月县试的事情,实在脱不开身。”
他查到了两个以前被卖掉的女孩子的下落,不过去年就已经死了。
周奎和那姓林的女人完全在把善堂的女孩儿当妓/女培养,被卖掉的女孩儿要么转手进了青楼,要么就送给富商和官员做玩物,想也知道不会有好下场。
杜典史确实很狡猾,他在每年重置人口册子时,都会吩咐周奎提前将长得好看的女孩儿留出来,根本不给上册。也就是说,从法律层面来说,好多女孩子根本就不存在!
这样的透明人即便日后被卖或是死了,也永远无人知晓。
度蓝桦点点头,“没问题,你不说我也打算过两天去。”
新换上的大管事早年是个大夫,平时就爱帮人看病送药的,民间风评很好。不过因为大家刚在杜典史身上栽了跟头,现在对“风评很好”四个字很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意思,总觉得不敢全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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