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婉看着空空的楼梯口微微出神,不得已叹了口气,她收拾了账册,亦起身下楼,乘上马车回了别院。
一进到院中,饭菜的香味便飘了过来,丫鬟小铃见是李清婉回来了,忙高兴的向屋里喊道:“姑姑,清婉老板回来啦,今日可算是赶上了饭点。”
李清婉步入屋中,软榻上坐着一个穿着简易布衣的女子,她面容温婉,嘴角带笑,却双腿残疾,双目污浊不能视物。
纤月姑姑听闻脚步声,转头朝着门口温和笑道:“清婉回来了,快坐下用饭。”
李清婉落座,拿着碗筷问道:“姑姑可有用饭?”
“我早便吃过了,这饭菜是新做的,一直温着,等你回来。”
李清婉心中微暖,她与纤月姑姑在这别院里一起生活了三年。
起先她只是照料着纤月,一直保持着疏离,但她从未出过宫,对外界和京城的一切均一概不知,都是在纤月姑姑不断的亲近和悉心的教导下,使他慢慢懂得这些生存规则,并与纤月逐渐熟络起来。
纤月见李清婉一直吃饭不做言语,便出声问道:“可是有何烦心事?”
李清婉略有烦闷,皱眉直言说道:“今日玉琼斋的少爷前来,借由九卿郎中令的权势打压我们,此番若无法解决,便只得传信到宫中,请常姑娘与四殿下帮忙了。”
原是此事,纤月姑姑反倒没了担忧,她笑了笑:“那便传信到宫里,你总是这般自己撑着,何不直接用四殿下的身份造势,虽殿下在宫中没有三皇子那般得势,但明年也到成年立府之际了,日后王爷的身份还是有的,在京中撑几间糕点铺于他不足挂齿。”
听得这话李清婉心中轻松了几分,却还是心中郁结,虽然这名声在外的清婉老板是她,可实际月明阁是如何做起来的她比谁都一清二楚。
当初丞相府的大公子朱彦策留给了纤月百两银票,皆是在京中买下宅院后剩下的钱财,而纤月自觉拿这银钱无用,便全数给了李清婉,让她用这钱在京中落住脚跟。
起先她拿着钱一片迷茫不知做何,见纤月姑姑每日教她和小铃如何烹饪糕点,便起意开了专卖糕点的月明阁,铺中兜售的这些精致糕点,秘方皆是纤月姑姑所教,店铺开后没多久,便因糕点好吃又模子雅致漂亮火爆了京城,除此之外,纤月姑姑还悉心教导了她日常生活中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情。
若说常之茸是将她从皇宫那个水深火热的地方拯救出来之人,纤月姑姑便是手把手引导她于京中如何生存之人,而李清婉自己,从未做过什么大的贡献,如今只是打理月明阁的店铺,努力将月明阁做大,好好的在京中讨一份安稳的生活,尽力不去给任何人添麻烦,遂她这几年来,都未曾叨扰过宫里那二位。
但今日,终于提笔写信,将此事言明,并将书信送到了宫中。
两日后,李清婉收到了宫里的来信,她打开薄薄的信纸,纸上乃是常姑娘清秀的字迹,信中只有一句话。
——四殿下有言,准许狐假虎威。
第27章 . 通房 竟然有人美而不自知…………
元初十八年, 春,宫中发生了几件趣事。
三皇子李涛于去年便已成年自立府邸,皇上赐封号为元晖王, 但成人礼后一年已过, 迟迟没有成婚, 亦未搬出福阳宫,皇上本意愿亲自为其赐婚, 却被姬贵妃拦下, 说是想亲自挑选王妃与侧妃人选,再秉明皇上赐婚, 皇上自当应下。
只是未曾想到姬贵妃给三皇子选妃一年仍未找到合适的,期间李涛甚至恳请求娶一青楼之女为妃,气的姬贵妃直接派人出宫, 将那女子乱棍打死, 皇上得知后对姬贵妃心生不满,命她三个月内必须让李涛娶妻成婚。
遂最近姬贵妃娘娘忙碌不堪,京中到了年纪的贵女们争相盼望着元晖王妃与侧妃的位置,谁人都知道三皇子乃是未来太子的热门人选, 都想一脚踏入皇门, 转身变凤凰。
而李涛一直还没有离开福阳宫一是因着还未婚娶,另一大因素,便是五公主李清娂。
姬贵妃向来都不看重五公主, 虽是亲生却不怎么关注于她, 李清娂去年甚至不慎掉进了御花园的池子里, 当时伤势颇重,险些丧命,身子也大不如从前, 贵妃嫌她丢人,便让她日日养在院内不许出去,只有李涛时常去探望她,多么高价的药材都肯为其一掷千金,只盼着李清娂身子能大好。
另一边苕岚苑,近几年无人问津的四皇子李溯,竟也得到了姬贵妃娘娘的额外关照。
断断续续在一年的时间里给他送了三波通房丫鬟,伺候的相当周到,且每次都是三四个貌美如花的小宫女,一时间苕岚苑美女如云,羡煞李涛,只道姬贵妃偏心李溯,因这事不知与贵妃娘娘有了多少口舌之争。
因此宫中都传闻为何姬贵妃待李溯忽然这般好,众人便猜测兴许是四皇子本就好色,只是表面瞧着老实,实际花花肠子不少,甚至有人联想到了四皇子几年前刚入宫时,当着皇上的面就向姬贵妃讨要宫女一事,那宫女一直被四皇子窝藏在苕岚苑内,几年前还能瞧见她偶有出入,这一年跟随在侧的却一直是福田那奴才,仿佛很少再见那宫女出过苕岚苑,听闻她比这些精挑细选的通房丫鬟们貌美了不知多少倍。
总之这后宫传什么的都有,李溯最后莫名其妙的落得了一个表里不一,好色之徒的坏名声。
而这一波事未平,一波事又起。
半月前,林太傅突然身体染疾不适,向皇上请辞了国子监任教太傅一职,景帝还命太医前来给林太傅把脉诊治,果真只能静养不得劳累,皇上便同意了林太傅的请辞,而国子监内的教学便由新晋状元郎沈中接手。
让景帝无奈的是,这沈中年纪轻轻脾性耿直,虽才富五车颇有能力,却在教习了两日后,便向皇上提议此差事无法胜任,一问才得知,竟是三皇子二公主一起带头争闹,见他只是不惑之年,年纪尚浅不服于他,而他本人亦瞧不上这些半吊子的皇室子嗣,且大元朝有训,所有皇嗣需在国子监进修至十八岁方可出师,因此沈中少说也要在这任职个四五年,现下这般情景他自是不愿。
但最终景帝不同意他就此罢任,沈中无法,便想出一辙,向皇上请求大开国子监,让皇子们与京中才子才女一同学习,互相激励。
这事激起朝中一片反对之潮,古往今来也没有过国子监对外的情况,景帝亦是反对此事,沈中却直言不讳,言明也应当让众位皇子公主们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了,此言一出,朝臣皆为其捏把汗,结果景帝竟因着这一句话,同意了开放国子监。
至此,为三皇子选妃和大开国子监两事赶在了一起,京中贵女们全部蠢蠢欲动起来。
皇上下旨,凡是三品以上的朝中大臣,家中有适龄的嫡子嫡女,都可送入宫中在国子监与皇子公主一同学习。
一时之间,国子监热闹非凡。
而苕岚苑内,常之茸可无暇顾及国子监等事,她日日看着院内那些个通房丫鬟们便头疼欲裂,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
已然十四岁的常之茸,模样越发的长开了,似是个大姑娘一般,身材更是杨柳细枝,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在藕荷色的宫裙下若隐若现,不施胭脂粉黛的面容更加精致白皙,细嫩的皮肤吹蛋可破,眉眼亦是长开不少,曾经圆圆灵动的眼睛现下多了一丝明艳,颊边的酒窝显得羞涩又活泼。
没有了左脸上曾经丑陋的疤痕,常之茸不再如从前那般自卑,却也没有对自己的容貌有何认知,她可能唯一苦恼的便是胸前的波涛汹涌愈发严重了,宫女的衣裙束腰紧致,总能将胸口勒的过于明显,常之茸不得不用白布束胸裹起,稍显平坦才敢穿上宫裙。
而上一世的她自然没这些烦恼,那时连饭都吃不饱的常之茸自然发育不良,又时常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
回想起来,那时她亦知道国子监大开一事,只是常之茸身在杨府过着连杂役都不如的日子,饥一顿饱一顿甚是凄惨,国子监开不开放都与她无关。
但那时杨府上下却因此勾心斗角乱成一团,嫡女庶女皆有心思想攀上三皇子这个高枝,前去国子监堪比契机,若是能与三皇子日日一同学习多些相处的机会,即便三皇子看不上,若是被其他皇子看上,也算一桩美事。
遂杨夫人与杨盈便算计府内其余姨太与庶女,并接来了杨盈的表哥于府中,最终杨大人决定只让杨盈一人前去国子监,她表哥鲁梁作为陪读一同前去,杨府内斗这才消停了许多。
然而在鲁梁借住于杨府的这段时日,可谓对常之茸异常上心,时时关照,常之茸便只以为杨盈的表哥是个好心之人,经常给她送酒楼里价格不菲的吃食,还陪同她在柴房内席地畅谈,言语激励常之茸不能气馁要坚强面对现实,甚至为她抚琴为她作诗,翩翩公子的形象深入人心,不论如何他的言谈笑容都感动了常之茸的心,为此情窦初开,对鲁梁生了儿女之情。
她以为鲁梁并未嫌弃她毁容后丑陋的左脸,但现实总是残酷的,直到常之茸亲耳听到他说:“我道是什么昔日京城小美女,那张脸属实让人反胃,但这丑女如今已然对我情根深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此赌约当算我赢!”说罢周围一片笑声不绝,杨盈称鲁梁对着那张脸都能作诗抚琴,可真是叫杨府内的人钦佩,常之茸因此再度沦为了杨府的一个笑话,心中一片寒凉。
而上一世在国子监大开的几个月后,杨盈确实如愿以偿的嫁入了三皇子的王府,她当真是有两把刷子,能讨得三皇子的欢心,还能为姬贵妃伏小做低,为了嫁入皇家无所不用其极,而姬贵妃原本属意看好丞相府嫡女,屡次敲打竟求娶未果后,才退而求次选了杨盈为王妃,侧妃则是九卿奉常之女。
有意思的是,杨盈嫁入元晖王府后只得宠了两个月,便被侧妃抢去了风头,惹得杨盈大怒,两个王妃在王府内争斗不断鸡犬不宁,没少惹出笑话来供京城内的人闲谈探讨。
常之茸在苕岚苑内边清扫边回想着这些旧事,一道声音倏然将她的思绪打断。
“之茸,四殿下怎的还未回来?”
闻声常之茸回身,看着身后几个花枝招展的通房丫鬟,说话的是秀云,趾高气扬,身旁站着的是秀水和秀竹。
常之茸面无表情:“殿下自当是有事要忙。”
秀云嗤笑一声,又道:“四殿下若是今晚得闲,你便通秉一声,奴婢等人也好早早教习殿下通房之术啊。”
这三人都与常之茸年岁相仿,言语间却放荡不堪,而常之茸早已少见多怪,这一年里姬贵妃不厌其烦的往苕岚苑塞人,她如今都快应对如常了。
“四殿下今晚没空。”
常之茸说的干脆,便又低头继续打扫院落,这时秀水尖酸刻薄道:“我瞧着不是殿下没空,是你日日服侍的好吧?莫要说你与殿下干净清白,谁人相信?”
常之茸也不气恼,却是笑了:“遂你们承认自己无能,上不得四殿下的床榻,便来我这里找事?”
三人顿时一脸难看,小声骂了个“狐媚子”便负气走了。
常之茸知道,这段时日四皇子不好的名声也是这些通房丫鬟们传出去的,李溯自然没有与她们同床共枕过,可耐不住别人嘴上吹嘘,都想各显能耐,在外一幅好似自己将四皇子勾引的魂不守舍的样子,实则在这苕岚苑内,她们与普通的扫洒丫鬟没甚区别。
心中郁闷,常之茸不想自己在院里面对这三个丫鬟,便提着食盒匆匆去往了国子监。
才刚到国子监门口,便看到李溯和福田的身影从里面出来。
李溯还是那身深青色常服,如今身材挺拔如松,七尺有余,眉眼冷峻,面容棱角分明,薄唇紧抿,若不言语,便给人一种沉着隐秘感,但一开口,怕这形象就要破功。
远远的李溯便看到了常之茸,他疾步走来,微蹙眉头,有些着急:“之茸,你怎么来了?”
好似不是很高兴一般,常之茸眨眨眼,不明所以,她笑了一下提起食盒说道:“来接殿下,顺道给殿下尝尝这个。”
她言语俏皮,李溯眉头微展,侧眼看了看身后国子监的方向,正是皇子们陆续而出,他便挡在常之茸身前,沉声说道:“我们回去再吃。”
说罢便疾步往苕岚苑的方向走,常之茸和福田只能追在他身后,常之茸给福田使了使眼色,无声询问着四殿下今日怎么了?
福田亦是朝她挤眉弄眼,脸都挤变形了……然而常之茸没看懂他什么意思。
三人行至到无人的回廊时,常之茸从食盒里掰下一小块芙蓉糕,小跑两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垫脚将糕点塞进李溯口中,然后佯装什么事也没发生的继续落后两步跟在他身后。
李溯步伐顿了一瞬,又继续往前走,直到回苕岚苑入了正殿,常之茸才忍不住笑道:“好吃吗?”
李溯点头,眼神微亮:“纤月姑姑做的。”
“还是殿下嘴巴精,我让清婉托人送进宫的,虽不是纤月姑姑亲手所制,但配方一样,月明阁芙蓉糕。”
说着常之茸捏起剩下那块芙蓉糕,放在嘴里吃的津津有味,还招呼一旁的福田一起吃。
李溯却旧事重提:“方才去国子监是为了送糕点?”
常之茸微愣,点头:“是啊。”
李溯依然皱眉,面上着急:“日后莫要去了,我会早点回来。”
常之茸不解,这等事已发生不止一回两回了,好似李溯不愿意她时常出去,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之前问他,他亦不正面回答,果然年龄大了心中便有自己的想法了,再不若小时候那般可可爱爱,如今还会时常端着皇子的架子,现下常之茸甚至都在反思自己,是否真有哪点做的不对?
晚间趁着李溯沐浴的时候,常之茸偷偷把福田叫进配房,福田一幅好似做了偷鸡摸狗之事的左右瞧,看着四下无人,才快速踏步进去。
常之茸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气道:“好你个福田,我喊你过来你怕什么。”
福田一脸苦相:“之茸姑娘,不是我怕,是我不敢啊,若是让四殿下知道我这擅自进了你的配房,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定将我抽筋剥皮。”
常之茸无语:“你一个奴才,我还能和你有何事,再者,四殿下并非那般凶残不讲理之人。”
福田欲哭无泪,心道那是对着姑娘你,你也不看看他对别人是何态度。
常之茸不再念叨他,问起了正事:“近日可是国子监里有人惹着殿下不快了?”
福田摇摇头:“没有。”
常之茸又道:“那便是殿下最近对我心存不满?”
福田赶紧否认:“没有啊,四殿下便是不满谁也不会不满姑娘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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