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进有些不解的看着张贾,大家刚才都在打仗,谁不是饿着肚子呢?就算现在就埋锅造饭,也得等饭熟了再吃不是?张贾见他没听明白,不由气结:“你当我四营为何这么巧,有一半的人都来了这里?难道我们将军能掐会算,知道北戎人今年要攻平州?”
对呀,许进就是纳闷这个呀,要说北戎去年被西北军打的不轻,今年不敢犯西北行营才改道平州,这西北军的四营,来的也太巧了点儿吧,好象早就知道北戎人来攻一样。
见许进还是不解,张贾没好气的把乔南如何昧了西北军十日之粮,西北军中断炊,为防军心不稳,不得不分出一半的人进行野外生存训练,所以才与北戎人碰个正着,还解了平州之围等事,一一说了一遍。
“他奶奶的,老子这就去问问他是怎么想的,那银子比命还重要吗?”许进听后破口大骂,要是乔南现在就在面前,他一定要扒开那人的脑子看看,里头打的是什么鬼主意:断西北军的粮,这已经不是自寻死路,而是不把西北一境的安危放在心上了好不好。
“张将军放心,我这便回城分出一半的粮草先运往西北行营,再问问那个狗官是不是北戎人安插的探子。”许进向张贾一拱手,命号兵传令,带着平州军马往城内疾驰而去。
张贾看着留下一路烟尘的背影,心里这个气呀,娘的你不想打扫战场就直说,找这么个借口显得你很机灵吗?再想想自家将军给自己的命令,看看一地的北戎人尸首,张贾哀叹一声:“娘的,劲使大了。”
没把北戎人引到平州,让那个乔南自食恶果,反而把北戎人砍倒一片,自己回营不会受处罚吧?张贾没有什么信心,只好命兵士们把战场打扫的干净点儿,凡北戎受伤的马匹能治好的收于一处,不能治好的直接放血带回行营,让将军吃马肉的话,是不是自己可以少挨两棍子?
带着这样朴素的愿望,张贾率队,带着所有收集来的战利品,抬着己方伤亡的战士,踏上了回营之路。
第154章
贾代化早在在先前带着五千人马回营的孟白那里得知张贾要把北戎人引向平州城,好让乔南自己收拾乱摊子。按着他的计算, 张贾的人用不了多长时间, 便可将北戎人引向平州军, 那时回撤至行营,正午时分怎么也该到了。
偏偏直到日落西山, 才有斥侯来报, 说是张贾带队回营了, 贾代化命令号兵吹号,带着全营兵将,一起到营门处迎接。
眼看着队伍远远而来,贾代化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次带回来的战利品不少。难怪张贾这么长时间才带队回营,敢情是不知道粮草已经运来了一部分,打扫战场去了。
队伍越走越近, 张贾打马快跑两步, 到贾代化身前二十步左右滚鞍下马:“将军,末将未能完成钧令,请将军责罚。”
贾代化也很无奈呀, 只看着张贾带回来的兵士受伤情况,他便知道这货没把北戎人完全引向平州军, 而是硬碰硬跟人干了。
他才只带了三千人呀,要不是自己早给平州许进送了封信去……后果贾代化不光不愿意想,也不敢想, 更不是想的时候。
“张将军请起。”贾代化十分郑重的伸手扶起张贾,现在可不是相互埋怨的时候,还得大肆宣传一下张贾的功绩:“你以三千人对抗北戎近万人,还能取胜,正是我西北军临危不惧、遇强更强、以少胜多、誓把北戎人抗于边线之外的典范,何罪之有?!”
张贾有点儿敢相信的看了贾代化一眼,发现人一脸真诚,不由兴奋起来:“将军,你不知道,那北戎的阮垓,本来可以带着五千多人逃走的,咱们的人一唱那个大刀向北戎人的头上砍去,可把那小子气坏了,回头又跟咱们干上了,最后只带走了两千多人。”
如此真是大胜了。贾代化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而是沉痛的问:“四营伤亡情况如何?”
就算是胜仗,在这样的冷兵器时代,伤敌一千不自损八百,也不会一点儿伤亡也没有。张贾的神色也黯淡下来:“四营先由孟白带队撤回五千人,末将此次带回两千三百二十九人。”
也就是说,有六百八十名兵士在此战之中牺牲了。相对于去年的十去其七,此战无疑是雪耻之战,可是贾代化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阮垓是北戎的二皇子,很受北戎王那古都信重,养成了心高气傲的性子。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一定会想法子向西北军报复。这次军中断粮北戎人知道的那么及时,贾代化不得不防。
“儿郎们!”贾代化猛地转身,面向迎接张贾等人的西北军:“我们的同袍,我们的兄弟,为国殉身,现在,让我们接自己的兄弟们回营!”
“接兄弟们回营!”西北军一起喊出了这一句,默默的看着那些被盖住面孔的兄弟们。别的营还好一点儿,四营的兵士的眼圈都有些发红。这六百八十人,有近六百人都是新调入西北军的,他们刚刚熟悉起来,马上就是死别。
安置好死去的兵士,再将战利品分发到各营之中,贾代化便想给死去的兵士们开一个追悼会——太/祖的经验告诉贾代化,追悼会很能凝聚军心。
他的这个想法,得到了所有将官的支持,哪怕是那十几个被陈明收拢的将官,也觉得此法可行——当兵之人刀头舔血,许多有至死连个名姓都没有记住。现在行营里为死难之人开追悼会,正可一安活人之心。
见无人反对,贾代化便派人去各镇收集棺木,并在西北行营的东南方向,划出了一块地方,让四营的兵士开始修墓地——自己的兄弟,自己亲手让他入土为安,没有什么比这更能安定军心。
入土为安,是任何朝代的中国人都抱守的观念,以往战死的兵士如何安置贾代化不管,这之后的西北军,将会有自己的墓地,逢年节全军要一起祭奠,贾代化还是能保证的。
追悼会这一日,陈明也回到了西北行营。看着一个个四人抬着的棺木被放进墓坑之中,每名兵士往各坑一锨一锨的填土,赶来的陈明一句话都没有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每个墓前都立了一块木牌,因为就算是征集了附近所有的石匠,还是没办法一下子刻完如此多的碑文。随着石匠们被征集,西北军再一次抗击北戎,伤亡近七百杀敌近八千的事迹,也迅速的在西北地方传播,还有越传越远的趋势。
贾代化对此持放任态度,想让他做了好事不宣传是不可能的,现在还不是他发力的时候,此时要关心的是皇帝的态度。
所以贾代化对陈明的回归,表示了欢迎,正与所有高级将官一起,聆听陈明带回的圣训。
陈明面对大家热切的目光,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此番进京,我只面圣了一次。圣人对西北行营很是关爱,命我等不可放松巡边,务必不给北戎可趁之机。”后头再也无话可说。
这就完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还是集中在陈明身上:兄弟,你知不知道去京城是做什么的,哪怕冬天已经快过去了,这冬衣带回来它不会坏,留着下一个冬天穿也是好的。
陈明的头更低了。说实话,这一次进京他也很失望。说来他是带着野心到西北行营的,皇帝给他的命令是尽快收拢西北军心,将贾代化架空或是取而代之。
可是进了西北行营才发现,贾代化带兵自有他的一套,哪怕人在京中,那些老将官们也按着西北军规行事,让他这个挂着都统之名来的人,都没有可发挥的余地。
等贾代化回营,行事一招一式皆无可指摘之处,还常有出人意表的地方,让各地调来的兵士们,很快的有了身为西北军的意识,整个西北军融为了一体。
在这种情况之下,陈明很难有什么做为,不然他也不会同意贾代化让他进京讨要冬衣。以他想来,自己这个皇帝亲命的都统在西北军举步维艰,为了让他在西北军中立足,也为了让西北军的人都认识到他在皇帝心中的不同,皇帝也该一听到他的请求,便催着兵部将冬衣让他带回西北军。
并没有。皇帝面对他的时候,除了刚才那几句场面话外,就是问他在西北军收拢人心做的如何,可拿住了贾代化的把柄。听说他已经快被西北军孤立了,皇帝便对着他破口大骂,一点儿也没有给他撑腰的意思。
至于兵部那里,说的就是户部不给银子,他们也无法可想。而户部更直接,说是当日皇帝并没有明确答应过贾代化,所以这银子他们不能拨给兵部。
这么被人推来推去,想再面圣连牌子都递不进宫去,陈明不得不请见首辅大人。要知道,他可是首辅举荐给皇帝的,这下子首辅该帮一帮自己了吧?
首辅对他还算客气,说出来的话也很让人熨帖,就是不能提正事,一问冬衣便顾左右而言他。问得急了,首辅才轻轻来了一句:“圣人的内库失银至今都没有下落,哪里有心思理会这样小事。”
两套冬衣,在贵人们眼里的确是小事,可是在陈明眼里,却是了不得的大事——他进京贾代化只交给这么一个差事,办不成的话便是自身不堪大用。自己的品级已经被贾代化降了一级,不立这个功,怎么升得上去?
又在京中蹉跎了一个来月,陈明连首辅的面都难见了,就知自己此次想立功难于上青天,回营后还不知贾代化怎么对自己冷嘲热讽呢。
圣人,这是又想让自己跑,又不给自己草吃。陈明心里有了这样的明悟。所以任别人怎么看,都只低头想自己的心事,不多说一字。他走的时候带了几个人、多少东西,回来的时候还是几个人那么些东西,将官们便知冬衣无望,把目光从陈明身上转向贾代化。
早知道是这么一个结果,贾代化并不觉得该高兴:“陈将军一路辛苦了,还请回帐内休息一下。”
陈明望向贾代化,发现人家并没有嘲讽自己的意思,不由觉得汗颜:“末将无能,未能……”
贾代化摇了摇头:“圣人不待见西北军,由来已久,非是陈将军的缘故。只是冬衣,眼看着冬日要过去了,大家挺一挺也就过去了。只有这粮草,才是燃眉之急。”
粮草也出问题了?陈明这下子不急着走了,直接问起贾代化出了什么事。李森见贾代化的面色沉重,自己开口讲乔南如何扣下十日的粮草不发,还用被贼人盗走搪塞之事,说给陈明听了。
大家在中军帐内议论纷纷,结合着陈明无功而返之事,觉得乔南是不是得了谁的命令,才敢如此大胆行事。陈明张张嘴想替皇帝辩解两句,又无从辩起——北戎犯边已经开始了,若是粮草再出这么一次事儿,怕是西北军不用北戎人攻打,自己就要乱起来了。
就算自己可以借此攻讦贾代化治军不力,成功的取而代之,一支没有粮草的军队,自己能带得好吗?军队不听自己的指挥,自己做了西北行营的主将,也会让西北行营开国后不让北戎人跨防线一步的神话被打破,皇帝头一个要追究的就是自己。
皇帝的想法与陈明差不多,他也刚刚收到贾代善与冯唐两人同上的头一道奏折,气得连忙召集内阁阁老与户部尚书一起到养心殿议事。
阁老们早已经看过这份由兵部代呈的折子,此时见皇帝发火,还得先劝他息怒——光发火有什么用,还得想想怎么安抚西北军的好。五万大军断炊三日,会引起什么后果没有人敢想。
现在他们盼望的就是贾代化在西北军中的威望,可以让西北军多撑几日。
“这个乔南,该诛九族。”皇帝对自己任用的乔南,恨的咬牙,不知道轻重的东西,你延迟一两日还好,延迟这么些日子,贾代化能轻易认下才怪呢。
刚打发走一个要冬衣的陈明,又出了个扣粮草的乔南,这些人是觉得他这个皇帝做的太省心了吗?
“万幸冯唐识大体,已经重新运送粮草直接去西北行营了。”张阁老觉得冯唐处理还算得当,当着皇帝的面赞扬了一句。
这话并不能让皇帝眉头舒展开来:“榆林距西北行营,至少要走八日。”加起来就是近半个月的时间。西北行营真等着榆林的粮食送到,能活一半儿都不错了。
柳阁老道:“冯唐此次运粮之前,已经有下一批粮草先行运出了。如此不出五日,西北行营便可收到粮草。”
户部尚书心里苦笑,这里他位最微,还是听听就好。从来没听说已经固定设营的边军,每十日一供应粮草的。哪怕他从来没打过仗,可是青黄不接四个字还是知道的,那时正是北戎犯边最猖獗的时候。
万一在西北行营断炊的节骨眼上,北戎人犯边了怎么办?
“禀圣上,兵部接西北八百里加急战报,北戎犯边,平州军大胜。”小太监尖利的嗓子,这时让人听了头皮一阵阵发麻。户部尚书不安的向四下望了望,生怕自己刚才不小心把心中所想说出来了,让大家觉得他是乌鸦嘴。
“唤兵部尚书进殿回话。”皇帝的心也忐忑起来,忙召兵部尚书晋见。
兵部尚书满面喜色:“圣人大喜。北戎二皇子阮垓带一万人进犯平州,被西北军协同平州军大败于平州城外五十里处,杀北戎人近七千余人。大胜呀圣人。”
皇帝的脸色终于带出笑意:“开年便得如此大胜的消息,平州军做的不错。”说着伸手,戴权从兵部尚书手里接过奏折,躬身呈到皇帝手中。
看着看着,皇帝的面色不好看起来,再看几眼,已经把奏折摔到了地上:“乔南误事多矣!”
首辅停上一停,才敢从地上捡起奏折,看完后默默递给身边的次辅,自己一脸便秘色的不语。次辅看罢,也不说话,再递给权阁老。等几位阁老传罢,最后柳阁老竟把奏折递给了户部尚书。
虽然是兵部拿来的奏折,可是阁老即递到自己手里,户部尚书也就看了,开始的事情与兵部尚书奏报的相同,问题出在最后一段话上:
当是时,西北军四营在平州城外五十里处野外生存训练,正面与敌相接。平州军得报后,先遣两千人协同作战,后由主将许进再率七千人增援,大败北戎军。
据西北军张贾言,西北军所以野外生存训练,为军中粮草不足,只好野外求食,以防兵士知情后,军心动荡。平州军已经分一半粮草,即日送达西北行营。
就算是户部尚书,看后脸上也火辣辣的。这哪里是平州军主战西北军协同,分明是西北军替平州挡了一劫,原因就是平州知府压了人家的粮草。
被人以德报怨的滋味,还真是让人酸爽。户部尚书拿着这重逾千斤的奏折,不知道是该送回御案之上,还是自己继续捧着,为难的看向柳阁老。
柳阁老默默接过奏折,又依次将之传到了戴权手中。皇帝面沉似水,看都不想再看那奏折一眼:“议一议吧,乔南应该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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