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外衣都顾不上披,只穿着薄薄的中衣就出门找他。
最后在西跨院的林子里看到他舞剑,剑光是那样暴虐,把这片人造的山林到处都砍得零落不堪。
假山碎裂,飞沙走石,而他完全不防御,任由那些碎裂的石块如同刀子一般,在他身上割出一道又一道伤痕。
他对疼痛无知无觉,神色癫狂。
陶然冲过去抱住他:“相公!”替他挡住爆裂的碎石。
他像是才回过神来,随手拭去脸上的血痕,“吓到你了?”
也有时他会在朝堂上,突然抛下所有人,把陶然打横抱起,然后闯入一间无人的宫殿。
他把她扔在床上,动作粗鲁地撕破她的衣物,冷冰冰的唇瓣贴上陶然那一身赛雪柔白。
他的怀抱太凉了,如同冷血的蛇类动物,陶然的身体冻得直打哆嗦。
萧衍的动作太粗暴了,她只是承受,偶尔会从那玫瑰一样的红唇里溢出一声痛呼:“嘶……”
他才骤然停下,“我该轻一点的。”
外面的人更怕摄政王了,只觉得他比从前更加凶狠、暴戾,他的手段越发冷酷。
朝臣见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有外族来犯,他亲自领兵,势如破竹一般,一口气端了敌国的王庭。
陶然担心他,和他一起随军出战,他就像是一个只会杀人的机器一样,麻木地挥出一刀又一刀。
长刀饮血,在月下泛出绯红之色。
敌国的子民跪在地上,哭喊着求饶:“我们投降!”
一身铁甲的萧衍,早就杀红了眼,正要提刀,就听陶然喝道:“别杀了。”
她的声音柔软,却有力量,“战非罪,你在战场上不杀别人,就会被杀;可他们只是无辜的平民,是战俘。”
萧衍手里的长刀锵然掉落,他也像失去支撑一样,身形摇晃,半跪到地上,“你不怕我?”
陶然:“我怕过,可我们是夫妻,我昏迷了十五年,你没有抛下我,我也不会抛下你。”
士兵们在收编战俘,萧衍摘下头盔,长发散落,青丝被鲜血染红。
他盘着双腿坐下,后背斜靠着身后尸体堆成的小山,面容在月光和刀光里明明灭灭。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每天夜里都挣扎在那个梦里出不来。有时候都让我分不清,到底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
梦里我娘死了,就死在那场大火里。我和定北侯府的关系很僵硬,轻信了鬼方布下的迷阵,以为是侯爷要杀我娘。
我没有像这一世一样,因为熟悉侯爷的为人,一看到那些所谓的证据,就怀疑有人挑拨离间,所以一路追查到底,找出真正的幕后黑手;而是轻信了伪造的证据,恨上了侯府。
和定北侯府这个庞然大物相比,我的力量太渺小了,我蛰伏起来,像一条毒蛇一样,等着报复侯府。
我和你父兄不死不休,你也没有拒绝七皇子的求婚,他登基为皇,不过他没有封你为后,我最后看到的结局里,你是皇贵妃,我被终生囚禁到天牢里。”
陶然没有想到,他居然梦到了前世,那是她在书里写的他的命运。
萧衍的手抚上自己的面庞,“我的脸上全是烧伤,就像是一只丑陋的恶鬼,眼睛也瞎了。”
他撕开被血浸湿的衣服,折成布条绑在双眼上,然后向着陶然走来,“你能理解吗?我自己试过几次,蒙上眼睛以后,我居然走得那么稳,就像真的是个瞎子。”
陶然抱住他,他的身形太高大了,她的高度尚且不到他的肩部,他身上还在滴血,不知道是他的,还是他杀的那些帝国兵将的。
她双手环着他的腰,把脸靠在他的胸膛,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萧衍:“我真像一个怪物。”
“那我就是怪物的妻子。”陶然踮起脚尖亲吻他,柔软的双唇有一股奇异的温度,温暖着萧衍冰冷的心。
系统:“又出bug了,他居然挣脱了世界意识,明悟了前世。”
陶然:“好心疼他啊,我以前对反派下手是真狠,只有男主是我亲儿子,我是反派后妈。”
以前反派只是一个纸片人,她一点也意识不到那是什么样的伤害,只是在电脑上敲出几行字罢了。
可当这个人,换成了她的恋人,她就只剩下心疼了。
系统:“狗比作者,你有这样幡然醒悟的心态很好,俗话说得好,浪子回头金不换,反派未来的幸福就交给你了!”
萧衍还是会被噩梦纠缠,陶然握住他的手,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说着,“我在这里。”
在这对亲密关系里,陶然和萧衍就像是掉了个似的,以前是萧衍想方设法地给陶然找乐子,现在是陶然绞尽脑汁地哄萧衍开心。
他太患得患失了。
总怕如今的一切是梦,一旦美梦醒来,他又回到那个阴森森的天牢里。
陶然给他画卡通画,里面记录着两个人认识以来的每一个场景,然后编成小册子,翻得快的时候,像是在看动画。
提醒着他:“这都是真的。”
她也为他洗手作羹汤,其实她在现代都没怎么做过饭,读书的时候吃食堂,后来就吃外面的餐厅或者外卖。
她烧的菜是各种各样的黑暗料理,什么橘子炒肉、西瓜拌饭,萧衍总是吃得干干净净。
他慢慢卸下了坚固的心防,那冰壁在日渐融化,在陶然的治愈下,偶尔也会露出无忧无虑的少年模样。
陶然在这个世界待了很久。
她和萧衍是世人眼里的神仙眷侣,虽然她因为那场大火的缘故沉睡十五年,还失去了生育的能力,但他们一起抚养长大了小皇帝。
曾经有很多人以为,这对义父子会反目成仇,毕竟是天家,毕竟关乎大权,连亲生父子都有可能操戈相向。
但摄政王并没有像大家以为的那样把持朝政,小皇帝才长到十几岁,萧衍就放权给他,腾出更多的时间陪陶然和方瑜。
小皇帝也没有像别人以为的那样忘恩负义,他敬重自己的义父,也亲近义母,真的把他们视为亲人。
他非常孝顺,虽然是个干儿子,却比很多有骨肉之亲的人,还要做得更好。
他所生的每一个子女,都请摄政王赐名,还抱了最疼爱的儿子,养在陶然膝下。
最后,系统把陶然送回了现代。
在陶然离去的那一刹那,书中世界忽然定格。
一切以一种超脱时间、空间的方式倒退、重演。
最后的画面里,萧衍穿着破破烂烂的囚衣,被困在一间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只有一扇铁窗还能洒进来些许月光。
他似乎是在通过那扇铁窗,看向外面的世界,可也只是似乎而已,他的双眼没有一丝一毫的神采,早就瞎了很多年。
迎着那幽冷的月光,能看到他脸上一道又一道伤疤。
他低声一叹:“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又是一次红尘劫。”
一道人影从那片世界里脱离,站在时光长河之外,长身如玉,气质清绝,如同来自开天辟地的亘古洪荒,不死不灭。
古神阎浮。
蓝团子恭敬地侍立在祂身边:“主上,您醒了。”
祂道:“她不是陆云瑶,她是谁?”
蓝团子愤愤不平:“司命真君给您穿小鞋,居然直接把一个凡人写的小说,演化成您历红尘劫的世界,还让您成为里面最悲惨的反派。
古神渡红尘劫不过是例行打卡,他有必要把您搞得那么惨吗?我实在看不过去,就借着担任‘读者怨念系统’的职务之便,把那个小说作者陶然塞进去帮您了。”
“陶、然。”前一个字微卷舌头,后一个字以平声收尾,从神祇的口中念出这个名字,好似一曲古老的咏叹调,“我要她。”
蓝团子:“您的旨意就是我的意志!”
陶然回到了现代,一切还停留在她离开前的模样。
系统抽离了她的记忆和感情,她只记得自己帮它做过一个任务,拯救了书里悲惨又偏执的反派,但具体都做过什么,她想不起来了。
系统说,是因为她当初离开那个小世界的时候,哭得太惨了,怕她承受不来那种生离死别的痛苦,才帮她封印的。
“等你以后积攒够积分,心境也历练上来了,可以帮你解锁那些记忆哦!”
“彳亍口巴。”
没心没肺的陶然,不再纠结这件事,准备继续自己之前策划好的旅行。贫穷让她不敢选择出国游,只能在周边城市玩一玩这样子。
系统化身的蓝团子,挥舞着一条小手绢,像是在招揽客人:“客官,有没有兴趣再帮人家做别的任务呀?干得好了有金钱奖励,月入百万不是梦!到时候巴厘岛、马尔代夫任你飞。”
陶然立马屈服于金钱:“搞起~”
第21章 变形计
这一次的反派,同样出自陶然曾经写过的一本书。
男主和反派同时参加一期《变形计》,男主来自一个小山村,反派是大城市里的富家少爷。
交换人生后,山村少年拓宽了眼界,最后成为人生赢家。
富家少爷性格恶劣,所有观众都讨厌他,最后下场凄惨。
陶然塑造的反派,并不是一个片面的、符号化的坏人,后妈的虐待、节目组为了流量恶意剪辑、观众偏听偏信,是雪崩时的每一片雪花。
尽管反派一直和男主作对,男主最终还是坚持帮他查明了当年节目组故意抹黑他的真相,可惜正义来得太迟,反派的人生没有回头路了。
系统:“你的身份是男主的妹妹,原主的灵魂被我邀请去别的地方了。”
传送的眩晕感过去,陶然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
入目所及的是几间砖瓦房,房檐上长着一层薄薄的青苔,院子里搭了鸡笼,几只鸡正在“咯咯咯”地叫着。
把视线往外拉,远处山色苍翠,林间郁郁葱葱,有湍流的瀑布,也有潺潺的溪水。
一只大黄狗趴在她的脚下,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陶然深吸一口空气,只觉清新无比:“这里好适合做农家乐啊,我都觉得自己是来度假的了。”
系统:“还是带薪的那种,最后会根据你的任务评分,给你发奖金哦。”
一个白头发老太太从南屋里走了出来,穿着一件印花的灰色上衣,下面是一条黑裤子,脚上趿拉着凉鞋。
她的面相慈善,声音也很温和:“二丫,你和小胖去割猪草吧。”似乎是怕人听不见,她扯开嗓子喊道,“小胖、小胖!”
西屋的门开着,听到她的喊声,一个男人肩膀上扛着一台摄像机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镜头对准老太太,开始拍摄。
东屋却没有动静,老杨树打的木门紧紧地关着。
老太太犯了难,对着东屋的窗子说,“你爸妈让我帮忙改造你,不劳动怎么改造呢?你别害怕割猪草难,我让二丫带你,她很有经验。”
摄像师又把镜头对准了紧闭的门扉,过年时贴的门神画像掉了一半,在风里哗啦作响,更衬出东屋里面寂静无声。
他眼里闪过一阵精光,“人家老太太好言好语,这个城里来的小少爷理都不理,也太没礼貌了。”这才是开拍的第一天,就这么有料了!
他知道观众喜欢看什么。
老太太把一个竹子编的筐子塞给陶然,陶然才后知后觉,敢情“二丫”是在叫我啊?
这名字实在是太土了,陶然完全接受不了,语气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别叫我二丫。”
老太太奇怪地看了一眼陶然,自家孙女一向乖巧,这是怎么了?
陶然软了神色,抱着老太太的袖子撒娇,“摄像机在拍呢,全国人民群众都会看到的,我同学也会看到的,难道以后你要学校的老师同学都叫我二丫吗?丢死人了!”
为了解释自己这个想法并不奇怪,陶然扬起下巴,冲着东面努了努嘴,“看到了没,城里来的小少爷,也不想听你叫小胖,所以才没理你。”
陶然还记得,自己上初中的时候,班里男生恶意捉弄人的方法,就是给别人起绰号,什么“泥猴”、“虎妞”、“小矮个”。
那个时候,陶然的同桌,因为皮肤晒得太黑,被班里的坏小子叫“非洲人”,他们总是取笑她,“你是不是从非洲来的啊?”
同桌气得天天哭,连学校都不想来了。
后来还是陶然替同桌狠狠地骂了他们一顿,他们才不敢再这样捉弄她。
在大人眼里,人家开玩笑地叫你的绰号,又不会少块肉,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少年人自尊心强,心思又很敏感,这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极大的羞辱,会因此而难堪。
摄像师的脸色微微一变,小姑娘这么一解释,倒显得是老太太的不对了。不过问题不大,反正也不是直播,后期剪掉这段就是了。
老太太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么叫有什么问题,“城里来的少爷娇气,你也跟着他娇气啊。”她伸出一双枯瘦的手比划,“我从那么一丁点长,把你养成这么大,叫你一声二丫怎么了?”
“你是养我了,可他不是你养大的啊。”
“吱呀”一声,东屋的门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子,他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一套蓝白色的校服,如果换成别人,一定像个发面团子一样可爱。
可他的头发太长了,把整张脸都盖住了,让人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从刘海的缝隙里能看到一双眼睛,阴郁消沉。
就像陶然说的那样,他不喜欢别人叫他小胖。
他在学校被人欺负的时候,那些同学对他拳打脚踢,边打边骂:“死胖子!”
好像他因为胖就该去死一样。
好像因为他胖,他们打死他也是应该的。
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吗?他们要用那种“替天行道”的口吻叫着“死胖子”,然后欺凌他。
他本来想用沉默来反击老太太那一声又一声的“小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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