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离开舒适圈而已,聚会,社交,运动,不会要命的。
“难得你肯出来吃饭。”陈皓抓住机会调侃,半真半假地发恼:“不然我还以为阿深要和我们绝交了,总约不到人,说要在家陪你,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不容易。”
奚薇笑笑:“冤枉,我可没拦着他。”
陈皓愈发来劲:“不拦都这样了,他是被你下蛊了吗,这么乖。”
奚薇大不自在:“别胡说。”
陈皓问:“你们同居了?”
“没有,他也回自己家的。”
陈皓忍俊不禁:“这样发展下去,你们该不会结婚吧?”
奚薇一愣,像是听见什么吓人的话,眉尖微蹙,想了想,觉得好笑,坚定地否认:“怎么可能?”
陈皓说:“我以前觉得他这种人是不会结婚的,现在看来,跟你过日子过得还挺自在。”
“热恋期不都这样。”奚薇没有领情:“难道他以前没谈过恋爱么,有什么不一样。”
陈皓被堵了回来,私下问霍良深:“奚薇怎么这么难相处,又不是艺术家,把自己弄成好像很有个性的样子干嘛,完全聊不起来。”
霍良深习以为常:“她就这样,你别招惹她。”
“谁惹她了,不就聊天嘛。”
“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她不喜欢聊天。”
陈皓颇为费解:“你喜欢她什么呀,冰块一只,毫无情调可言。”
霍良深说:“她跟我有情调就行了,又不是中央空调,不需要顾到每一个人。”
陈皓又问:“平时她对你撒娇吗?”
“不撒。”
“你喜欢冰块?”
“她不是冰块。”
陈皓笑起来:“那如果有一天她变得很粘人,很爱撒娇,要死要活离不开你怎么办?”
霍良深拧眉:“她不会。”
“怎么不会,你现在觉得特别,时间久了,一天十来通电话,看你受不受得了。尤其两个人物质条件相差太大,如果离开你,她可能会很不习惯,所谓由奢入俭难嘛,走着瞧吧,她要真喜欢你,肯定会产生依赖的。”
霍良深听完没有吭声,他私心里觉得奚薇不是那样的人,撒娇,依赖,甜得掉牙?放在她身上简直难以想象。
……
时近燕燕儿子的满月酒,奚薇无意间向霍良深提起,他竟然愿意陪她赴宴。
“那两天我有空,陪你回去。”
她是无所谓的,如果可以,宁愿避开,不要见那些亲戚。
“你们毕竟算一家人,怎么关系弄得这么僵?”
霍良深知道她和继父关系不好,但怎么造成现在的局面,仍是费解。
奚薇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女儿能容忍一个对她妈妈动过手的人。”
高叔对她母亲动过手,在她刚参加工作之后不久。
不晓得为什么,许多为人父母者,似乎是靠着子女在维持稳定自制的生活,一旦子女外出念书,或者开始独立,他们卸下抚育和教导的责任,自己也会失去自控力,坏毛病都跑了出来。
那段时间,母亲像个青春期的叛逆少女,玩离家出走,高叔几次三番给奚薇打电话,询问她妈的去向。
某天夜里,母亲竟然从平奚跑到清安,说要在她这里住几天。
奚薇亲耳听见她和某个陌生男子通话,关系匪浅。
“你这样,被高叔叔知道了怎么办?”
“呵,你当他在外头没人啊?”母亲不以为然。
当夜继父找了过来,奚薇刚打开门,他冲进屋里,与母亲厮打在一起,两个人当着小辈的面相互谩骂、吵嚷,乌烟瘴气。
继父扬手扇母亲耳光,奚薇冲上去推他,然后声称要报警,他又骂了几句,见她气势强硬,这才悻悻离开。
次日,奚薇想带母亲去派出所,但她觉得荒唐:“去什么派出所,丢不丢人啊?”
“你要是不想跟他过了,趁早离婚吧,总这样闹,像什么话?”
母亲烦道:“我们长辈的事,你不要管。”
“不让我管,那你躲到我这里干嘛?”
“我是你妈啊,不能来这儿吗?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母亲不会理解,从那天以后,奚薇就没再把继父当做自家人,逢年过节也不再向他问好,态度非常冷漠。
“你这样,我在中间很难做。”没过多久母亲与继父和好,转而指责女儿:“现在我两面不是人了,你好好的跟高叔叔相处不行吗?”
当时奚薇也很生气,向苏令城倾诉:“难道是我的问题?我怎么可能对一个打过我妈的人有好脸色?”
苏令城思量一番,说:“看来做父母的真不能在孩子面前吵架,他们吵完和好,孩子却一直都有阴影。”
奚薇还在愤懑:“对啊,现在又怪我态度不好,破坏他们的夫妻关系。”
那边苏令城却说:“所以我们以后一定不能当着宝宝的面闹脾气,得做个榜样,不然对小孩心理健康不好。”
奚薇又气又笑。
后来她结婚,要办酒,因为典礼流程又和母亲发生争执,她明确表示不会向高叔敬茶,也不会请他上台,否则对不起她亲爸。
母亲原以为,大喜的日子,不至于这么剑拔弩张,如果奚薇的父亲还在,自然另当别论,可她爸已经不在了,继父替位也是理所应当,难道不是吗?特意地把人摘出来,不让他接受敬茶,什么意思?这不是摆明了没把人家当长辈吗?
从母亲的角度来讲,压力巨大,左右为难,她试图说服奚薇和苏令城,但这个女儿性格强势,态度刚硬,半步也不退让。
最后高叔也拒绝参加她的婚礼,算是埋下根深蒂固的隔阂。
这次燕燕的儿子满月,奚薇带霍良深回去,心里隐约觉察某种预感,丝丝扣扣,像藤蔓缠绕而来。
有一道不能触碰的创口,关于她和苏令城的婚姻,他们离婚的导/火/索,当时引爆炸弹,几乎把她炸得粉身碎骨。如今好不容易拼凑缝合,遇到霍良深,他就像一剂麻醉药,等到药效过去,或有人发现她缝合的线头,只需轻轻一扯,又会碎成一块一块,血肉模糊。
她预感那天很快就会到来。
第14章
回老家参加宴席,面对那么多的亲戚、长辈、朋友,对奚薇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从上车开始她就有些坐立难安,眉头始终拧着,也不说话,神不守舍。
霍良深见她那样,不由轻叹:“你要是不想去,干脆推掉好了,为什么偏要为难自己?”
奚薇抚摸纹着刺青的胳膊:“不想让我妈太难做,这几年她夹在我和高叔叔中间,想尽办法缓和关系,很辛苦的,我总不能拖后腿吧,毕竟她后半辈子是跟人家一起过。”
霍良深笑说:“原来你也没那么不懂事,这些道理不都明白么。”
奚薇喃喃的:“我要能早一点懂事就好了。”
霍良深随口应道:“现在也不晚。”
她别开脸,抬手去碰车窗玻璃,心想:晚了啊。如果当初有自知之明,她绝不会那么早结婚,一个稚气未脱、任性妄为的少女,习惯以自我为中心,不懂体贴和体谅,更不懂经营婚姻,这样的人怎么可以轻率地跑去结婚呢?她那点儿薄弱的责任感对自己尚且吝啬,更何况对整个家庭?
如果没有早早结婚,说不定和苏令城还能走得更长远。
哦不不不,她甚至宁愿不曾认识苏令城,宁愿没有和他相爱过,尽管六年的情爱和温存常令人幸福得想落泪,但时至今日,问一句如果的话,奚薇宁肯孑然一身,孤独终老,她也不要跟苏令城走入婚姻坟墓。
旧爱尚且如此,更何况新欢呢?
奚薇望向霍良深,想起陈皓的调侃:你们该不会结婚吧?
怎么会呢,她没有苏令城的洒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婚了。
两人抵达宴会地点时,已经快到正午,霍良深停好车,正准备下去,这时却被奚薇叫住。
“等一下。”
她从储物箱里拿出一盒凤梨酥,打开来:“先吃点东西再进去,你不知道平奚的酒店做菜有多难吃。”
霍良深愣了愣,打量着:“你什么时候放到我车里的?”
“昨晚啊。”她又把那小抽屉按开,说:“还有黄油饼干和小蛋糕,你要吗?”
霍良深有点哭笑不得:“给你留着吧。”
车子竟然变成她的零食小仓库了。
奚薇心不在焉地吃完两只凤梨酥,拉过他的胳膊,看了看腕表:“差不多该进去了。”
霍良深随手抽一张纸巾擦她嘴角:“吃得到处都是。”
奚薇握住那只手,不知为何,心脏好似悬浮在半空,找不到安稳的落脚点,慌张难以镇定。
“谢谢你陪我回来,”她深深呼吸:“否则我现在可能会落荒而逃。”
“为什么?”霍良深望向饭店大门:“里面有豺狼虎豹吗?”
“差不多吧。”她已经看见好几个熟面孔了。
霍良深心下思忖:“太久没见亲戚,所以紧张?”
“嗯。”
何止亲戚,她和燕燕在初中念同一所学校,这次宴请的宾客里也有不少她从前的好朋友,两年没有联络,上次把这些亲朋好友聚在一起,还是她自己办的酒席。
“走吧。”
奚薇不相信她连这么个场面都撑不住。
饭店二楼的宴厅布置得像迪士尼乐园,卡通装饰随处可见,燕燕的母亲在外省,没有过来,奚妈妈很自如地帮忙接待客人,看来平时奚薇不在的时候,她们相处得比较和谐。
“妈,高叔。”
奚薇带霍良深上前给长辈们打招呼,燕燕的公公婆婆没有见过她,但显然有所耳闻,打量一番,客套寒暄:“亲家母,这是你女儿?长得真漂亮。”
“是,还可以。”
“快入席吧,马上要开宴了。”
母亲很高兴,亲自领他们到三号桌:“来,坐这儿。”
她看霍良深的目光如同当年看苏令城,那么欣喜。然后拍拍女儿的肩:“好好的啊。”
“嗯。”
周围坐满男男女女,老人,小孩,热闹嘈杂。
大部分都是陌生人,也有眼熟的,看见她进来,倒是一愣。
“薇薇。”
初中同学上前打招呼:“你这两年忙什么呢,手机号是不是换了,QQ也不上,都联系不到你。”
她撑起笑脸应付:“忙着上班啊。”
“有空出来聚聚,大家都很惦记你,不要老是避开我们嘛。”
“好啊,有机会一定。”说完忽视对方拿手机的动作,转而去握住酒杯。
同学本想留个电话,但见她态度如此敷衍,难免被晾在那儿,踌躇片刻,尴尬地离开。
霍良深忽然问:“不难受吗?”
“什么?”
“总是把人推开,拒绝对方的好意,不难受吗?”
奚薇的心脏像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闷闷的,她屏住呼吸,面无表情:“我不需要别人对我好。”
霍良深笑了笑,随口说:“不是不需要,而是你没有能力去接受,就像很多人说,不要寄希望于别人给的爱,自己给自己的才拿不走,类似这种观点我都当笑话听的,自爱和被爱完全是两码事,混为一谈的人通常觉得两者可以替换,其实不能。最糟糕的是你这样的,既不爱自己,还不许别人爱你。”
奚薇有些低落,憋了好一会儿,问:“那你呢?”
霍良深说:“我很正常,自己给的,别人给的,我都要,合适的时候,我还能给出去。”
奚薇“哦”了声:“算你厉害。”
她的确已经失去这些能力了。
音乐响起,宴会正要开始时,霍良深略凑近,低头告诉她:“别担心,我会帮你。”
主持人上台走流程,活跃气氛,介绍嘉宾,接着长辈致辞、送祝福,最后主人公登场,燕燕夫妇抱着刚满月的宝宝现身。
奚薇一直处在恍惚的状态里,脑子嗡嗡作响。
她很久没见燕燕了,刚做母亲的人,珠圆玉润,红光满面,听说她公婆帮忙带婴儿,高叔和奚妈也常过去照看,也就难怪这对新手爸妈还算精神,没有被初生的孩子折磨得筋疲力尽。
燕燕的老公,奚薇也是头一回见,两年前他们的结婚典礼奚薇没有参加,她在住院。
那段时间……仿佛失去记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记得当时从医院醒来,左手手腕痛得厉害。
当然,筋都割断了,当然会痛。
苏令城垂头坐在病床边,耷拉着刘海,眼里泛出红血丝,胡渣也冒出来,憔悴不成样子。
他定定看着她,嗓子很哑,极冷淡地说:“不要再这样了好吗,我已经很累了。”
几乎从那一刻起,奚薇可以确认,他对她的感情已经消磨殆尽。
或者说,他们之间再无心力谈论感情。
不久之后苏令城提出离婚,奚薇也没有挽留,在她精神状态还好的时候,两个人平平静静地到民政局办理手续,他想把房子留给她,但奚薇没要,而且很快搬了出去。
想到这里,不由得握住手腕,额角突突直跳。
隔壁走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直勾勾地打量奚薇的刺青,问:“你怎么在手臂上画画?”
她低头看了看,别扭地抿着嘴,没有回答。
小朋友大胆上前,伸手想摸,奚薇僵硬地避开。
女孩儿立马露出失望的表情,眼神还有些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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