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雅,不要打扰阿姨吃饭。”她母亲过来将她带走。
霍良深看在眼里,问:“怎么了,你不喜欢小孩?”
奚薇沉着脸“嗯”一声。
“我觉得挺可爱的。”
奚薇没搭理他。
终于熬到宴会结束,两个人几乎没有动筷,霍良深自然要她带路,找一家不错的餐厅填饱肚子。
走出饭店大门,奚妈妈也扶着喝醉的高叔出来。
“薇薇,你们晚一点再走吧,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她却想早些离开这个地方,心下踌躇,只说:“我和阿深先去吃饭,还饿着呢。”
母亲立马笑说:“回家吃啊,妈给你们做,干嘛去外面浪费钱?”
奚薇不知如何推脱,转而望向霍良深,谁知他竟欣然替她应下。
“好啊,上次吃过阿姨做的饭,比餐厅的可口多了。”
奚薇暗暗扯他袖子,低声问:“你怎么回事?”
他置若罔闻,对长辈是一如既往的周道:“不管怎么说,先送叔叔阿姨回家。”
奚妈妈扶高叔上车,霍良深瞧着奚薇,觉得她口是心非的毛病又犯了,明明想和母亲相处,偏偏第一反应就是把人推开,过后再自己难受。
这显然是认知方面出现问题,但这问题不是不能解决的,最重要的是她自己得配合。
眼下奚薇只能接受安排,陪母亲回家。
高叔喝得醉醺醺的,大概不太舒服,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母亲念了句:“让你别喝这么多,讲了多少遍都不听。”
“我外孙满月,我高兴,不能喝吗?”高叔语气很不耐烦:“你一直在那儿叨叨叨,没完没了,存心让我不舒坦是不是?”
奚薇坐在副驾座,听见这话,眉头拧紧,回头狠狠瞪去。
母亲面露尴尬之色,嘻嘻哈哈打圆场:“行啦行啦,你休息吧,在人家车上,少说几句。”
高叔倒是来劲儿了:“我女儿女婿没车吗,用得着看人脸色?”
奚薇冷笑:“那就让你女儿女婿送啊,他们怎么不送?”
高叔虽讨厌她,但又知道她性格强硬,发起狠来什么都不怕的,于是有点怵,当下没有吭声。
霍良深见状转开话题,笑说:“今天的满月宴办得挺热闹,场地布置得也很漂亮。”
奚妈妈忙应道:“对呀,亲家那边对燕燕很好,孩子刚生下来已经给他准备房子了。”
高叔说:“对你也不错啊,今天这么多贵宾在,他们的上司啊,领导啊,还不是让你坐主桌,还一起上台,够意思吧?”
奚薇听完,胸中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我妈肯出席,算是给燕燕面子,办满月酒的又不是她亲外孙,谁稀罕坐主桌上台露脸?”
高叔闷了会儿,咽不下这口气,忽然问:“听说苏令城又结婚了是吧?”
霎时间车内众人愣住。
“薇薇你也该考虑婚姻问题了,早点找个人成家,生个孩子,过正常的生活,否则一个人待久了对精神不好,性格容易偏激。”
奚薇脸色发青,屏住呼吸,一字一句地问:“您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我是为了你妈好,她整天都在担心你。”
“那也不关你的事。”
“你都快三十岁了,好歹念过大学,现在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没有,混成这样,别人问起,你妈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多丢人啊。”
奚薇问:“妈,你觉得我给你丢人了是吗?”
“没有,怎么会……”
高叔打断她的话,语气颇为得意:“我们燕燕虽然没考上一本,但现在也混得不错,最近还打算给我换套房子,你呢?工作这么多年为家里做过什么贡献?”
霍良深把着方向盘,轻笑一声:“平奚市的房价也没多高吧,如果薇薇准备在这里买房,随时可以,我送给她。”
高叔默了会儿,冷笑着问:“你要跟她结婚啊?”
霍良深为了给奚薇出头,随口答:“是啊,只要她愿意。”
“你知道她离过婚吧?”
“怎么了,您不也离过?”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
霍良深目色轻蔑,嗤笑道:“是不一样,女人比较高贵,有过失败的经验就知道汲取教训,男的嘛,死性难改,搞不好还会变本加厉。”
高叔怒上心头,已然无法压制:“高贵?她连自己的女儿都害死了,高贵?”
话音落下,奚薇心里“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突然崩裂。
霍良深不明所以,眉头拧起,等反应过来那句话的意思,错愕地转头看她。
“原来你不知道她和苏令城有过孩子啊?”高叔冷笑着问。
第15章
奚薇双手发麻,仓皇地抬起脸,对上霍良深诧异的眼神,再转过头去,看见母亲慌乱无措,面色发青。
高叔说:“好好的一个孩子,才两岁,她把她扔在家里,自己跑出去,结果出事了吧……”
话音未落,奚薇的母亲一巴掌扇了过去:“你给我闭嘴!”
高叔被打懵了。
母亲急忙拍拍椅座:“令城……哦不,阿深,你停车,让我们下去。”
霍良深暗暗稳定神思,心脏跳得飞快,费了很大力气才使它平复,然后慢慢把车停在路边。
母亲又推又拽,将高叔赶下去,“砰”地关上门,然后指着自己的丈夫破口大骂。
尖刻的斥责声隐隐传来,霍良深愣了会儿,没有停留,直接开走。
车里静得出奇,没有人说话。
奚薇重重地垂着头,手指紧扣住胳膊,如置冰窖,不停地发抖。过去的一幕幕在脑中浮现,她和苏令城,她和他的女儿……没错,他们有过一个孩子,粉扑扑的小女孩,养到两岁,也就是两年前,意外坠楼,死了。
我的宝妹死了,她才那么点儿大。
奚薇的心脏像被震碎,正在一片片剥落。
霍良深握着方向盘,手心冒汗,喉结不由自主滚动。余光扫向她的刺青,这下终于明白她为什么纹了一个小姑娘的头像在手臂内侧。
在令人窒息的静谧里,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回到清安,车子停在奚薇家小区楼下。
这时霍良深已经稳定思绪,接受了她有过孩子,并且孩子竟然意外身故这个惊人的消息。
“你……”他看看她,忽然不知该说什么:“你还好吗?”
奚薇目光闪躲,声音也在发抖:“我想自己待会儿,你先走吧。”
说完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直直地往楼道里去,因为浑身紧绷,背影显得尤其僵硬。
霍良深心口闷闷的,仿佛压着石块,他把窗打开,掏出烟点燃,猛吸了几口,头脑愈发昏沉。
奚薇逃回家中,像落水的人终于爬上沙滩,她跌进沙发里,奄奄一息。
“我……”
那天,那天晚上,我都做了些什么?
最不愿回忆的场景,偏偏牢牢地嵌在心头,像一个黑洞,拽着她,不许她离开,不许往前走一步。
她不是个好妈妈。
怀孕最初的喜悦随着严重的孕反消失殆尽,每天呕得厉害,连喝水都吐,吐完胃里空得难受,想吃却没有食欲,情绪起伏得厉害,常常无缘无故就哭起来。
苏令城虽然体贴,可再怎么心疼也没法代替她难受,顶多被当成沙包出气,但她打人也没什么劲儿,拳头软绵绵的,越打他越想笑。
倒是有天夜里突然馋了,想吃酸辣粉,刚准备点外卖,谁知商家竟然休息了。
奚薇气得几乎要摔手机。
苏令城说:“不然看看别的店还有没有?”
她嘀咕:“我就想吃这家,别的一点儿也不正宗。”
苏令城挠挠头:“线上虽然打烊了,实体店应该没那么快关门,我去给你买。”
奚薇看看时间:“十一点半,你过去就关了。”
他忙给那家店打电话,请他们稍微等一等:“我老婆怀孕了,特别想吃你们家的酸辣粉,如果还有的话给我留一份,我马上过来拿。”
“可以,不过要快点儿,我们得下班了。”
“好。”苏令城立即出门,当时大冬天,外面很冷,他穿着居家服,外套也没来得及拿,就这么冒着寒风跑了出去。
川菜馆离他们家两条街,二十分钟后苏令城拎着热腾腾的酸辣粉回来,笑说:“一点儿也没洒,老婆快来吃。”
奚薇愣愣打量他,问:“你走过去的?没开车?”
他也愣怔:“啊,一着急忘了……跑着可能比开车快,就两条街嘛。”
这个傻子,真是傻到家了。
后来肚子一日大似一日,因为产假的问题和公司发生矛盾,只能把工作辞了,在家安心养胎。
那时还不知道怀的是个女儿,胎动频繁,在她肚子里翻身,踢腿,有时会把她吓一跳,感觉自己怀了个混世魔王。
“乖乖的,别折腾妈妈了。”苏令城老喜欢把手放在她的肚皮上,有时调侃:“像不像西瓜?”
“瓜你个头。”
那会儿行动不便,苏令城每天帮她洗澡、洗头、搓背,某次奚薇望着镜子,拧眉说:“我胖得都快流油了。”
他一下没忍住,笑得前俯后仰,直不起腰。
虽然怀孕期间各种各样的不舒服,可到了临盆之期,和宫缩阵痛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尤其她还是顺产。
奚薇打死也不想体验第二次。
整整痛了十几个小时,苏令城寸步不离地守在边上,见她疼成那样,急得眼眶通红,不停亲她的脸。
当时奚薇真恨极了肚里那个折磨她的小娃娃,后悔不迭,咬牙大嚷不生了不生了。
可是当孩子顺利地出来,医生说是个健康的小姑娘,她听见啼哭,又看见皱巴巴的婴儿,瞬间心软似水。
谢天谢地,她完好无损地来到世上。
长辈们也很欢喜,忙不迭地围着宝宝打量,而苏令城满头大汗地半趴在她床边,仿佛也经历了一场血战,筋疲力尽,两个人抵着额头流泪,很久没有说话。
这年他们才二十五岁。
这对年轻的父母,因为孩子的到来,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最初那两个月简直被打得措手不及。
没想到带宝宝竟然那么累。
还记得苏令城第一次给女儿换尿布,可能拉得有点多,他一边换一边干呕,并向老婆喊救命:“天呐,怎么会这么臭?!”
奚薇笑得在床上打滚:“废话,那是粑粑!”
“可她一个婴儿,只喝奶,又没吃别的东西。”
“你知道母乳里面有多少蛋白质和脂肪吗?”
他不知道,当下去查,后来习惯了换尿片,也习惯了粑粑,动作越来越娴熟,倒没再呕过。
一边学习,一边带娃,乐中有苦,苦中作乐。
最初那半年,每晚都得夜起两三次喂奶,奚薇熬不住,提前用吸奶器挤在瓶子里,让苏令城喂。可即便如此,半夜还是会涨奶,又肿又疼,这时如果宝宝醒了,苏令城就抱过来放到她怀里,如果没醒就用吸奶器。
奚薇困得睁不开眼,边哭边喂,觉得自己成了产乳汁的工具。
“我现在就像头奶牛!可我他妈是个人!”
苏令城说:“牛也不错啊,你负责产奶,我负责耕地,夫妻双双把家还……”
奚薇气得使劲掐他:“混蛋,我在难过,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虽然常被幼崽磨得半死不活,但因为有了她,快乐也是无穷无尽的。
两人有时把娃娃放在床中间,凑在一处逗着玩儿。
“你看宝妹,肉乎乎的,好可爱,一只肉团子。”
话音刚落,小胖脚踹到她爸爸脸上。
“可惜是个不肖子孙……”
苏令城爱孩子,爱到会跟奚薇吃醋。
宝妹长得像妈妈,脸型,眼睛,嘴巴,如果找出奚薇小时候的照片对比,简直一模一样。
虽然苏令城觉得漂亮,却又有点吃味儿。
“这么小能看出什么,以后五官长开了肯定像我。”
“她只有性格像你,调皮鬼。”
结果宝妹最先开口说话,叫的还是妈妈。
“没关系,我不生气。”他咬牙切齿。
感觉有了孩子,父母陪着长大,仿佛也跟着回到幼年,可以重新再活一次。奚薇发誓,她小时候缺失的东西,通通会补偿给女儿,慷慨的物质,完整的家庭,还有毫无保留到爱。
孩子是天使来到身边,疗愈她。
宝妹从一个软乎乎的婴儿长成粉嘟嘟的小姑娘,不过就在一两年之间。
记得有次夜里醒了,迷迷糊糊听见空调运作的声响,宝妹不知怎么爬了起来,给她盖好被子,然后自己也钻进去,往她怀里贴。
奚薇笑说:“给我亲亲。”
她就把脑门凑上前,印在她唇边,然后轻拍她的脸,说:“宝贝妈妈,你乖,快碎觉。”
然后奚薇的心又化了。
可当时她仍旧一心想要回到职场。
苏令城的父亲一直身体不太好,婆婆得照顾他,没法帮忙带孩子,而奚薇的母亲也不能长期住在清安,因为高叔已经怨声载道,对她扔下丈夫不管不顾的行为难以体谅。
母亲走后,苏令城开始请阿姨,最初换了几个都不满意,等终于找到合适的,对方又坚持不在这边住,因为人家也有丈夫孩子要顾。
晚上奚薇一个人带宝妹倒没什么,她只是不会做饭而已,可那段时间苏令城的应酬多了起来,他常常晚归,甚至喝得酩酊大醉,被同事搀扶回家。为此,奚薇不止一次对他发过脾气,可又能怎么样呢?房贷车贷,保姆工资,还有宝妹的奶粉钱,都得他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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