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语凝对他的说教差遣无动于衷,满桌的佳肴摆了一桌子,她一点食欲也无。
她仰头看他因为兴奋而微微扭曲的五官,忍不住将自己心口藏了多日的话问了出来:“事成之后你会如何处置我?”
聂尘目光躲闪,移开眼避而不谈,顿了许久才敷衍道:“自会带你回去。”
纪语凝一拍桌案扔下手里的木箸,苦笑道:“带我回去?大周对女子的贞洁名声看得那样重,似我这般二嫁之身哪里还有容身之处?”
她说得可怜,谢嫣听得也感慨万千。
纪丞相已在战乱中身先士卒守城而死,丞相府的亲族们迁的迁,死的死,纪氏嫡支在京城的这一脉里唯剩下纪语凝一人。
如今纪语凝没了家世依托,没了聂尘宠爱在京城根本无法活下去。
聂尘堵死她所有的前路,连后路也未给她留一个,这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聂尘握住她的双肩诱哄她:“语凝,你要信我……国破家亡这些苦难我们都一一挺过来,只差这最后一步的大胜。若我还能活着回去,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妻子。”
聂种马最后一句戳中原女主内心最柔软之处,纪语凝泣不成声抱住他:“妾身如今无父无母,亦无子无同族,妾身只剩下殿下……”
谢嫣:“……”就知道原女主的智商靠不住!这比殷祇对她的好感度还负的智商究竟是怎么帮助纪语凝在原世界当上女主的?!
撇开这日的糟心事不提,结合系统面板上的剧情介绍,谢嫣将春猎那日的阴谋猜了个大概。
总之就是殷祇带着诸位臣子前去上春苑狩猎,聂尘和赵余事先布下诱饵在森林里守株待兔等着殷祇。
殷祇瞧见平日里猎不到的玩意便卯足劲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他越走越偏,箭囊里的羽箭全部用尽。蒙了面的纪语凝从一边的树影后闪出来,一剑将他刺成重伤,如若不是过路的樵夫救起他,殷祇只怕就这样死在了上春苑。
谢嫣事先做了万全准备,将春猎用得到的东西一一备好。
殷祇入冬以来常常去谢嫣的梧桐殿小坐,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知不觉慢慢缓和,太后瞧着愉悦也不再催促他们绵延子嗣。
大多时候殷祇来她的梧桐殿别无他求,唯一的要求便是命谢嫣陪他下棋。
谢嫣的棋艺一如既往的烂,殷祇大发慈悲一次让她十个子都能叫她自己输得一塌糊涂。
烂的原因实在与她聪敏不聪敏无关,反而和系统脱不了干系。
输了第一百零一次的谢嫣愤愤不平:“系统都赖你害我老输!”
L-007:“?”
谢嫣想掀翻棋桌:“要不是天天玩你那自带的破烂五子棋,我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分不清这两种棋有什么区别……”
殷祇捏着白子颇鄙视:“怎么这么久你的棋艺也不见长进?”
谢嫣从他的棋篓里倒出一半的白子,再将空荡荡的棋篓还给他:“宫里会下棋的多的是,陛下若真是求贤若渴不如去朝阳殿走一遭。”
殷祇闻她此言却薄唇一勾勾出个慵懒的笑,半靠在扶椅里仰面瞧她:“皇贵妃是在吃醋?”
谢嫣抱着汤婆子回以一笑:“不敢。”
宫里的草木在岁月的浣洗下一天天变得旺盛鲜嫩,杨柳纷纷抽出枝条争先恐后向着太阳展开最柔顺的姿态。
谢嫣方从太后那里得知殷祇三月初春猎的消息,鉴于还需提防聂尘和纪语凝在春猎上给殷祇下刀子,遂转身求殷祇带着她一同前往。
“春猎是在上春苑,上春苑里头的飞禽走兽比你这辈子在别处见过的还要多。进去狩猎的多是武将,你在宫里好好陪着太后便好,为何心血来潮要随孤同行?”
殷祇的态度摆明不愿允她同去,随从的人选里尚有聂尘,聂尘在的地方纪语凝必定也会出现,原女主与原男主凑在一起,没事都能被他们两鼓捣点事出来,因此谢嫣无论如何也要趟这趟浑水。
“陛下有所不知,臣妾唯有待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才不会被人三番五次泼脏水。陛下去了上春苑,宫里不乏有人削尖了脑袋也要将臣妾挤下皇贵妃的位置,刺客那件飞来横祸在前,臣妾甚是惶恐。”
她的语气和神色不见得有多么惶恐不安,但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抬起眼帘向他投来期许的目光,殷祇便有点受不住她这双眼睛带给他的蛊惑。
除去担心她在上春苑的安危这点,殷祇私心实则很希望她能随行。
将士们的女眷害怕遭猛兽撕咬不敢移步上春苑,只敢在苑外驻扎的帐篷里嗑嗑瓜子说些眼下流传于京中的逸闻趣事。
陆嫣然出身将门,骑马射箭的技艺虽然不敌男子,但在京中的贵女和夫人中已是一枝独秀。
殷祇甚至能联想到她素袍箭袖跨坐于骏马雪白的马背上,俏生生停在他身侧时袍裾在微风中猎猎飞扬的明艳模样。
他心中甜得快要流出蜜来,却不愿叫陆嫣然窥出他心底所想嘲笑他沉溺于儿女情长,于是面皮上维持着漠不关心的面具道:“你既如此坚持,孤准了你便是。”
春猎那日,殷祇的仪仗浩浩荡荡绵延数里,谢嫣猜得十分精准,殷祇的身后果然还跟了个人出来。
谢嫣担心她一身善骑射的窄袖短衣太招聂尘怀疑,所以依然由灵未服侍宽了正装出皇城,只暗自嘱咐灵未将窄袖与靿靴收拾好带出来。
纪语凝跟在殷祇身后,个头娇小只及得到他肩下的高度,她是奔着杀人的目的才来的春猎,故而一身素色短打极为惊艳。
殷祇掀起帷裳将纪语凝推至谢嫣轿中,扔下一句“托你照顾”就没了下文。
谢嫣接下被殷祇“抛给”她的原女主,她们俩三观不同不是一类人,一路上听着马车辘辘压过石子落叶的声响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纪语凝试图打破僵局:“娘娘缘何不在宫里养神却要跟着陛下去春猎?”
谢嫣满不在乎:“在哪里待着都是要被害的,出来瞧瞧风景好歹还能死得顺心点。”
“……”
纪语凝尝试用无数个话头撬开谢嫣的嘴套出殷祇过往,然而她油盐不进,愣是没吐出半点有用的来。
上春苑位于京郊,四面环着高山,高山合抱的谷底处还有一个不算小的湖。
山林里树木密布,连阳光也很难透过缝隙投下斑驳的光影。
京都军领兵驻扎好御营,勘察一番圈起一片围场用于今年的围猎。
殷祇站在看城上向远处射出一只羽箭,闪着寒光的箭尖如瞬息的闪电劈入远处山林,惊起一滩飞鸟。
殷祇引诸将士奔向猎场,聂尘并不急着跟上去,他伸手从怀里取出方帕擦拭自己腰侧的一柄短匕。
纪语凝借口腿乏进到帐中歇脚,谢嫣立在看城上目送殷祇消失在天际的背影。在看城下擦刀的聂尘忽的扬起头,看着谢嫣谦和地笑:“娘娘不去歇息?”
谢嫣疲倦地揉了揉眼睛,“周王替本宫护着点陛下,莫叫他被野兽弄伤。”
“陛下吉人天相,娘娘自可放心。”
见谢嫣入了内帐,聂尘嘱咐身边的侍从:“看着陆嫣然,别叫她跑到林子里。”
谢嫣拆开包袱将窄袖短衣换上,又在灵未的伺候下原封不动套上正装。
灵未擦去她额角汗珠疑惑不解:“今天天热,娘娘何故穿得如此繁重?”
谢嫣但笑不语。
聂尘百般阻止她插手此事,两个侍从一直守在她帐门外不曾移开过眼。
谢嫣靠在小榻上等灵未趴在桌上睡着了拿起茶壶泼了自己满脸,她咬破中指将血涂在嘴角边,又微微扯乱发髻和衣襟,捂住肚子气息奄奄闯出帐外。
两个侍从眼疾手快就要拦住她,谢嫣扯住一人的酸穴往死里掐,她瘫软在地腹痛不已几乎说不出话来:“……告知陛下……茶水里被人下了毒……”
主子只说让他们拦着宣国皇贵妃,却没说眼睁睁就让她中毒而死。
两个侍从忧惧身负毒杀嫔妃之罪,一时慌了神。
被谢嫣掐的那个捂着手腕冲另一人吼:“人都要死了还看什么看!快去寻殿下回来,她是太后的侄女,若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宣帝定饶不了我们殿下!”
两个人跌跌撞撞互相搀扶着走远,谢嫣利索从沙土里起身,夺路狂奔到马厩里才停下。
马官碍于她的身份不敢上前拦她,原主陆嫣然是会骑马的,谢嫣也承了她的骑马天赋,她寻了一匹看似温驯的白色骏马,熟练解下捆在柱子上的缰绳,牵着马踩住脚蹬子漂亮利落地翻身上了马背。
第26章 暴君偷心攻略(八)
L-007经过总部的升级,已经初具导航功能。因为导航功能目前还在内测中, 所以对外开放的范围十分狭窄。
谢嫣不是内测用户, 还需要向总部提交内测申请。她本预计自己一个毫无身份背景、在模拟任务中手抽杀了npc、身负罚抄合同一百遍和十个任务世界的新手业务员, 是抢不过一众前辈大佬得到内测资格的。
令她惊喜的是, 她提交申请仅仅过了半分钟, 就意外收到系统发布的站内短信。
“尊敬的L-007宿主谢嫣您好!您已获得导航权限, 权限开放时间为一个小时, 请您在规定的时间内正确使用内测权限。现在倒计时正式开始, 谢谢合作。”
谢嫣顾不得脱去厚重繁丽衣裙, 穿着方才特意换上的靿靴,双腿重重夹了几下马肚子,白马昂起洁白马脖子高高嘶鸣一声,而后如离弦的羽箭一般朝远处翠色斑驳的山林疾射而去。
L-007:“宿主请抓紧时间锁定目标人物。”
谢嫣的左眼处浮起一个半透明类似雷达图的视图, 她按照系统提示步骤分别输入“殷祇”、“纪语凝”、“聂尘”、“赵余”四个名字,最后按下“确定”按钮。
系统完成加载,原本空荡荡的雷达图忽然显示出四个红点,红点上方各自标记了所属人。
聂尘和赵余处在正北方位,殷祇位于正南方, 而单独行动的纪语凝则正从正北向正南移动。
纪语凝还是轻易听信了聂尘的甜言蜜语要刺杀殷祇,谢嫣攥住缰绳的手不受控制地紧了紧,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殷祇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亦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君子。
他处死臣子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处置那些怀抱飞上枝头的宫女眉心都不曾皱过。
他身处于乱世, 三国征战杀伐不断, 天下百姓人人自危,每一寸看似平静美好的土地都酝酿着今后的狂风骤雨。
对敌仁慈期盼对方投桃报李一举只是饮鸩止渴,殷祇为了大宣为了自己能活在这个世上只能通过战争与杀戮这种极端的方式生存。
他唯有卸下一身象征身份与权力的天子衮冕,轻衣便装来往于朝阳殿与清安殿之间才会露出由衷的轻松神色。
纪语凝不懂他内心的煎熬,不懂他暗藏在冷血后的深情。
甚至在她亲手杀了他时,殷祇胸口插着她赐予的背叛之剑,还能对着她弯出和煦而云淡风轻的笑。
“孤的死不怪你,若孤被聂尘挫骨扬灰,只求你能将孤埋入瓷坛里做个小冢。日后你吃了苦同旁人无处去说,好歹还能对着孤的坟墓倾诉。”
谢嫣的蝴蝶袖灌满了清风,被她拔去钗环银篦揉得凌乱的发丝在身后肆意翻飞,树叶上掉落下来的灰尘刺得她眼珠生疼。
谢嫣半眯了眼,耳边都是风的呼啸声。
白马载着她森林深处疾驰而去,森林深处人迹罕至,许多她叫不出名字来的树木形态各异矗立在她眼前,冒出绿芽的虬枝盘错相交,她时不时需要低头才能避免那些奇形怪状的尖枝划到自己。
纪语凝与殷祇之间的距离愈来愈短,眼看只隔了一条并不宽的小溪。
谢嫣骑乘的白马脾性太过温吞,疾驰几步又会停下来,晃头晃脑原地踩踏许久才复又前行。
谢嫣忍无可忍,举起簪子对着它屁股就是一击。
白马骤然受她这一手,发狂嘶叫拼命要将谢嫣颠下马背,她抱住马脖子稳好身形对着它耳朵一声暴喝:“驾!”
谢嫣手劲极大,白马纵然想撒腿狂奔也挣脱不开她的钳制,只得嘶吼着向她所指方向冲撞而去。
枯枝烂柯划伤谢嫣一袭紫色华服,她抹一把脸浑然不觉痛意,双目死死盯着雷达图,一步步靠近危在旦夕的殷祇。
谢嫣筋疲力尽抵达殷祇狩猎之地时,他正骑在马背上挽弓搭起一只羽箭,箭起箭落,聂尘设下的那只诱饵瞬间一命呜呼。
谢嫣扶着树干剧烈喘息,她已经说不出话迈不开步子,一路颠簸得全身上下快要散架。
殷祇他一个人追着这只难得一见的白虎,左右侍卫被他远远甩下此刻已消失无踪。
他亲自下马查看白虎品相,鹿皮靴子踩过碎草落叶发出细沙滑过青石板的沙沙声响。
殷祇蹲下身子,纪语凝遽然提起裙摆从殷祇身后林中小溪里窜出,她赤足从小溪趟水过来,似骨瓷一样雪白的脚背上还沾着水珠,她满目凄然道:“陛下救臣妾。”
她如浴火重生的凤凰扑入殷祇怀中,顾盼生姿的一双眸子漾着惑人的光波。
殷祇防不胜防被她撞到在地,双手还护着她的腰,纪语凝从他怀里直起身子虚弱道:“陛下救臣妾!”
谢嫣眼瞅殷祇摸着她腰肢的手僵在半空。
殷祇推开纪语凝理了理被她弄乱的衣襟,冷眼旁观徐徐开口:“公主难道不知擅入上春苑的围场当处鞭刑?”
他转身去摸白虎的伤口,纪语凝眼角滑过一丝厉光,她迅速从腿侧拔出匕首劈手对着殷祇后心就是爽利一刀。
谢嫣腿软使不上力,踉踉跄跄跑了几步捡了个石子照着她腕骨狠狠一扔。
石子将纪语凝的手腕打偏,薄刃卸去一半力道偏离殷祇后心慢慢刺进他的背脊。
一刀不行纪语凝还欲下手,谢嫣压住她纤细身子将她双手反剪在腰后,她从自己雪青色的破碎裙摆边撕下一截衣料,拧成一根结实的绳子把纪语凝捆了个扎实。
纪语凝扭着身子反抗:“放开我!陆嫣然你放开我!”
谢嫣坐在她腰上夺过她掌心的匕首,雪白锋利的刀刃附着一层鲜红血珠,还微微折出碧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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