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她拉过许姝的手,软软的唤了她一句。
许姝端详着宁舒窈略带了倦色的面容,抚了上去轻声说:“辛苦你了。”
裴舜中风之事沸沸扬扬,许姝虽在后宅却也听到了消息,况且还有尚在朝廷中的宁父同她说道一二,便是更加心疼自己女儿如今的处境。
宁舒窈虽是东宫太子妃,可这节骨点儿若是再出些什么岔子,对她,对裴少辛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再者裴舜虽中风失去神智,可人却还尚存人世。裴少辛的位置如今不尴不尬,裴舜没醒过来还好,若是醒过来再将已经握在手里的大权交给裴舜,纵使裴少辛无心,也架不住裴舜起疑。
裴舜即位这么多年来,许姝已经看惯了世家新贵大起大落,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背后少得了裴舜的手笔。
许姝抬了头看向宁舒窈,拍了拍她的手背:“还好你如今已经在凤仪宫住下了,无论如何都有皇后照料着,总归不会被别人随意欺负了去。”
宁舒窈心里触动万分,可也不愿意让许姝替她担心,便缩了缩手将那日贺贵妃推的红痕叫许姝看到。
她朝着许姝点了点头:“母后极为照顾我,娘亲便莫要担心了。”
宁舒窈低下头来隔着厚重的衣裳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软肉,再抬头看向许姝:“娘亲瞧,我进宫之后都圆了一圈了。”
许姝看着宁舒窈面上的笑意,却又如何不知晓宁舒窈这是不想让自己为她担心呢。
她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抬头之时也是同宁舒窈想象的一般面上露了一丝释然。
“这样便好,娘亲也能放心一些。”
外边细细簌簌的落着小雪,室内却暖如春。二人都说着对方想要听到的话,是为了宽慰对方,也是为了宽慰自己。
***
只是叫宁舒窈没想到的是,还未等到裴卿的答复,宫里便出了一件大事。
三皇子逼宫了。
战火是午夜时分响起的,那时整个皇宫处于静谧的时分了,六出花落在地上,再被穿着盔甲的士兵一脚踩进了大理石地间的缝隙里。
先是南宫门涌现出星星点点的火把,再是马蹄声,盔甲行走之间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凤仪宫在西宫,虽离得远了却还是有些声响的。
宁舒窈睡得尚浅,自然也听见了外边小侍们低声的念叨。
她皱紧了眉心拢了外裳便往外边走。
“娘娘,娘娘,外边好像有人逼宫。”采绿见她出来了,左思右想还是小跑了过去同她说。
宁舒窈听见这话一愣,小拇指微微蜷缩了起来:“你说什么?”
她长吐了一口浊气,刚想往外边走,便听见宫门“哐当”一声的响了。
宁舒窈瞳孔一缩,吞了口唾沫看着门。
采绿虽心里惧得很,却还是站在了宁舒窈的身前。
周围的小侍们也紧张兮兮的看着门口,还有三两个手里拿着扫帚的。
“阿窈。”裴少辛推了门立在门外,隔着一扇门看着她。
宁舒窈一见到是裴少辛,便卸下了满身的恐惧,小跑着走上前去拥住他。
只是等肌肤触及到冰冷的铁时,宁舒窈这才发现,他手持长剑,身着盔甲,便是眸子里也是带着杀气的。
她喃喃着:“夫君,你这是要去杀敌了吗?”
裴少辛抚上她的脸,冰冷的触感让宁舒窈不由打了一个冷战,不过她丝毫没产生退后的想法,还用自己的手去覆上他的手,想要裴少辛贴近一些。
裴少辛低下头来看着眼眶已经有些红了的宁舒窈,心里微微叹气了一声,低下头来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阿窈,等孤回来。”
宁舒窈抬起头来哽咽着忙不急的点头,泪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她便用袖子一把将它拭去。
她缩了缩鼻子,带着哭腔同他说:“一定不能受伤,阿窈等你回来。”
裴少辛重重的看了她一眼,便缩回了手往外边走。
走到门口时,他双手捏着两个铜门闩,缓缓的往里边推。
他身子一动不动,眼睛也一直对着宁舒窈的双眼。
等到最后,宁舒窈想伸出手去,却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下,好似在唤她。
“梓潼。”
等到裴少辛走后,宁舒窈一下跌坐在地上。
采绿回过神来急匆匆地将她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把她身上沾上的雪花拍下。
“娘娘,您可要照顾好自己,莫要让太子殿下替您担心才是。”
宁舒窈如今自是知晓这个道理,她哑着声点了点头:“好。”
等过了半晌她回过神来之后,宁舒窈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母后那头你且去看着,别叫一些没眼色的惊扰了她。”
采绿有些踌躇,她这是在担心宁舒窈这边。
宁舒窈自然是知晓她的,摆了摆手说:“我这儿无事,你若是帮我看好了正殿那便,才是要紧事。”
采绿自然是知晓皇后身子不爽利,若是今日还叫她受惊了这身子骨定是受不住的。
她转过头来看了宁舒窈一眼,才低下头来小跑去了正殿看守在门口。
宁舒窈转过头去,从屋子里拿出一只长缨木仓来,端坐在正坐上,冷冷地盯着门口。
她听着外边刀剑刺入肉的声音,看着旭阳渐渐东升,感受中手中的温度逐渐流失。
她轻声对那不知道几道门之外的人说。
“定要归来。”
第68章 完结篇(1)
这一场战, 宁舒窈不知道外边打了多久,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士兵,卸了多少盔甲。
她只看着太阳东升西落, 听见马蹄声和脚步声渐渐近了又慢慢远了。
宁舒窈毫无知觉的感受到面前小侍颤颤巍巍地走近问她可要用膳,却被她冰封般的神情给吓退来。
她如同雕塑一般在这儿静坐了整整一天,便是皇后听了侍女的话前来看她, 也只是在不远处看着宁舒窈摇了摇头。
皇后也知晓宁舒窈如今的心境,自是体恤她的。而皇后自己也担忧着裴少辛,她垂着头来, 她捏了捏手里的迦南佛珠,转过头来到了长廊最尾端的小佛堂内, 皇后踏了进去, 在佛像前和氤氲前静静的祈祷着。
满腹的虔诚皆是为了裴少辛能平安归来。
不知道了何时, 便是宁舒窈都觉得自己露在外边的手指都冻得厉害了。
外边才响起踩在树枝落雪上的嘎吱声。
宁舒窈缓缓地抬了头,连眼睛都不眨地盯着那扇门。
她喉咙滚动了下, 想说的话绕过舌尖又吞入腹中。
门在外边被人推开了,厚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宁舒窈看着面前的裴少辛, 盔甲已经被血染的看不出颜色了,脸上也带着些血痕,他手里一手拿着头盔, 高高挽起的头发早已松松垮垮的。
她攥紧了手,想站起来朝他走去。
可宁舒窈已经坐着太久了,久到她一站起身来便忍不住的往前扑。
裴少辛本面上带着笑意, 可见着她这副模样急忙冲上前去一下将她拥住。
宁舒窈的脸一下便撞到带着鲜血热气的盔甲上,鼻尖血腥味刺鼻,可宁舒窈却毫无察觉似的,双手紧紧攀着裴少辛, 不远与他分开丝毫。
裴少辛扶稳了宁舒窈,见她这副模样不由眼睛发酸。
他将自己的手往好不容易剩了一片干净地的衣裳上蹭了蹭,才伸出手来揉了揉宁舒窈的头顶。
裴少辛声音带了沙哑,却是从未有过的放松。
“阿窈莫要担心,孤没事。”他扶着宁舒窈,自己微微退了一步,将自己身上的盔甲一把卸下,又褪了染上血迹的上衣。
他擦了擦宁舒窈方才染到脸上的血迹,才再度将她拥入怀里:“阿窈,孤的梓潼。”
裴少辛唤的极为缠绵,可却也不自觉地叫宁舒窈红了眼眶,趴在他胸膛上哽咽着。
皇后听着动静,急匆匆地提着裙走了过来,只是等她看见裴少辛搂住宁舒窈,二人如胶似漆时,皇后心里松了一口气,总归裴少辛平安归来了,她这心里啊,也有着落了。
皇后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身旁侍女的肩:“一会儿等太子从太子妃这儿出来了,再请他来正殿便好了。”
侍女朝着她福了福身,算是知晓了。
只是皇后还没往里边走几步,便又听见了一声:“皇上驾到!”
她身形一晃,有些不可思议的转过头来往后边看。
别说是皇后,便是还在裴少辛怀里的宁舒窈也一惊,她松了松手转过头来。
裴舜面色有些发白,却沉沉稳稳地站在门口。
宁舒窈转过头来看了裴少辛一眼,却见裴少辛面色如常。
裴舜醒来这个消息,裴少辛定是早早便知晓了的。
在侧门门槛处的皇后,手上慢慢捏紧了栏杆,她紧紧地缩进了手,又松了开来转过头去径直走了。
无论如何,她对着裴舜都做不到释然。
她前脚刚走,后脚裴卿便也走进了殿里。
这只是凤仪宫的偏殿,如今这站了这么些人,宁舒窈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拥挤。
她想的没错,着实也如此。
等到裴卿带了自己几个小侍进来,这殿里便连落脚的地儿都寻不到了。
裴舜扫了这个院落一眼,许是没看见意料之内的人有些吃惊,不知为何又从心里生出一丝失落。
不过却也稍纵即逝。
他抬了头对着裴少辛缓缓地开了口:“这次辛苦太子了。”
裴舜又转过头来拍了拍裴卿的肩:“也多亏了小五,否则朕这次便...”
他低下头来轻声叹了一口气,虽说裴舜如今已经醒来了,可他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最清楚,无论如何伤了身子骨也是恢复不到先前了。
裴舜没讲几句话便又猛地咳嗽了起来,他咳嗽的时候背部紧绷着,似要将腹里的万物都咳出来似的。
宁舒窈皱了皱眉,转过头来朝着裴少辛眨了眨眼睛。
裴少辛虽垂着头,可余光却也看见了宁舒窈的小动作。
他面上依旧淡淡的,可却悄悄地将自己手伸出来牵住了宁舒窈的小手。
宁舒窈触及到裴少辛的指尖时还忍不住的咽了一口唾沫,活似在女学时候在夫子眼皮子底下同自己的闺中好友偷偷吃着从府里带来的玫瑰酥时的紧张感。
她有些无措的抬了抬头,发现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裴舜身上时,才松了一口气,大着胆子用自己的指尖在裴少辛手心里勾画了下。
裴少辛感受到手心传来的瘙痒,偏过头来带着无奈看了宁舒窈一眼。
等到裴舜咳嗽声放缓了,他才松开了牵着宁舒窈的手走上前去。
如今该说正事了。
“父皇,前日夜里三皇弟率兵逼宫,如今三皇弟同他党羽皆已压在殿外了。”裴少辛朝着裴舜拱了拱手:“听后父皇的发落。”
裴舜醒来后便是三皇子逼宫的前几个时辰,外边动静闹得如此大,他自然是知晓的。
想到自己的三儿子,裴舜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曾以为自己这个儿子是少有能与裴少辛一比高下的,虽不能虽裴少辛拉下马,搓搓他的锐气倒也是可以的。
只是没想到,他着实是高看他了。
裴舜抬头看了看自己向来器重却颇为防备的儿子。
“交给你了,太子。”
裴少辛没想过裴舜这一醒来便会放权,有些诧异的抬了头。
裴舜经了这一遭,总觉得身子乏得很,出来不到一个时辰便困得很了。
他朝着身后人摆了摆手:“朕回宫休息了。”只是还未走几步,便转过头来对裴少辛继续说:“既然朕卧病之时太子监国尚好,那便继续吧。”
裴舜轻声嘀咕了一声:“反正这大晋总归是交给你的。”
他交代完这件事,走到门口时,又拍了拍脑袋转过头来看向裴卿:“五皇子有功,封常王。贺贵妃降选侍,囚于常王府。”
裴舜眼里有些浑浊,话音也轻了一些:“你母妃这回虽有罪,可朕也念着这些年来的侍奉...”他叹了一口气:“你便让她安享晚年便好了,不该想的别再叫她有惦想了。”
裴卿握紧了手,他虽知晓会有这般场景,可来之时却有带了些愧疚。
愧于自己的母妃,却也无愧于为臣为子。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跪地拜谢:“儿臣,谢父皇隆恩。”
在他们身后的裴少辛听着裴舜这一席话不由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来。
裴舜说惦记着贺贵妃这些年来的侍奉,纵使对他下了蛊也只将她贬为选侍。
那他的母后又做了什么呢?勤勤恳恳半辈子替他生儿育女,管理后宫,换来的却是一碗带着剧毒的羹汤。
裴少辛低下头来,舌尖抵在自己的上颚,真是讽刺啊。
宁舒窈见裴舜走了,三两部走上前来到了裴少辛跟前:“他怎么醒来了?”
裴少辛收了方才的思绪,脸上带了些笑意伸手捏了捏宁舒窈脸上的软肉:“你还是功臣呢,若不是你去寻了五弟,他也不会这么快醒来。”
宁舒窈眨了眨眼,她方才听着裴舜的话听懂了一二,却还是带着些不可置信的。
裴卿竟真的“背叛”了自己母妃,去救了裴舜。
这虽然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结局,毕竟她虽对裴舜有偏见,可这种情况下若是有裴舜在后边,裴少辛的处境着实不会这般进退维谷。
便是这次,三皇子逼宫,若是没有裴舜的授意裴少辛便只能将他关在天牢中,再也做不出其他的动作。
可裴舜既已醒来了,那万事皆好办。
宁舒窈脑海里过了许多的事,扬起芙蓉面来看向裴少辛:“那夫君,可得好好嘉奖我。”
裴少辛如今自然是准着宁舒窈的意,点了点头。
他走上前来牵起宁舒窈的手,又捏了捏她手上的软肉:“母后许是担心极了,同孤一道去同母后请个安。”
宁舒窈这才想起自己方才在等裴少辛回来之时好似偏见了皇后的身影,她面上有些愧意,挠了挠头同裴少辛说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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