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醒来这事归于喵祖,是喵祖叫不醒她,为了让她醒过来,用不舒服的被子硌她。
但是现在她醒了,不用再硌她了。
她挪了挪,翻个身,压到一个热乎乎的东西。
是佘舟野。
白缪嫌弃地丢开,要滚到一边去,夜深人静,她要去外面玩雪了。
她爬起来,还有点懵,知道要穿衣服,但是手在枕屏上摸来摸去,什么也没捞到。
喵祖又骗她!
白缪嘴巴都气鼓了,眼泪汪汪地缩在一角,把佘舟野的被子全扯走盖在身上。
佘舟野就是这样冻醒的,他以为天亮了,刚睁眼,屋子里乌漆嘛黑。
天没亮,他身上空空的,很冷,以为是自己蹬被子冻醒了。
但有点不对劲,他往四周摸了摸,没有被子。
空气里有一股熟悉的甜梨一样的味道。
他转头,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在黑暗里突兀地发着光,借着月光,如果没看错,他的被子全在绿眼睛身上。
“小妖怪?”
“喵呜!!”你才是妖怪!
“嗷嗷嗷呜!”你才小!
她在被子里比划了一下,好吧,是不太大。
佘舟野听不懂,他困扰地按着眉心:“你怎么把被子都抢走了。”
他刚要起身,将她从角落抱回来,将被子展开铺好。
结果刚一动,就感觉到了身体不对劲。
某处别扭的异样感传来,他身体卡住,被那双碧绿的眸子注视着,难为情地将身体蜷曲起来。
耳根越来越热。
在他纠结着要叫冷水去净室解决的时候,小妖怪动了动。
她从床榻边移过来,捏着被子,害怕得全身都在抖,但她还是分了一半被子给他。
“喵~呜?”你怎么了?
“喵喵喵!!”你不会是要冻死了吧,你都冻成棍了!
第17章
“你......”佘舟野强迫自己不要乱看,虽然乌漆嘛黑的他只能看见个轮廓,其他啥也看不见。
但正是翩翩剪影才让人浮想联翩。
他脸上的红晕浓了些,到底是个十九岁的年轻人,有些想冲,但矜持还在,还能克制。
白缪没别的想法,也不是害怕,她就是没穿衣裳有些害羞。
她不是敦煌那边的仙子,时兴袒胸露.乳的扮相,还是更习惯穿衣衫的。
她也不知道佘舟野是怎么了,看他蜷缩成一团,就以为他冷,后悔刚刚置气把他被子抢走了。
她没穿衣裳只裹着被子都有点冷,更别说他了。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把被子挪了些过去。
认错般地弯腰,学着用做猫时那样,用脸颊和耳朵轻轻蹭他手指。
是讨好,但她自己是很委屈的。
“啾啾唔~”被子还给你啊..
佘舟野红了脖子和脸,好在屋里黑没点灯,她看不见。
他突然侧过身,揣测是他把她吓住了,但她还是愿意分给他衣裳。
小妖怪现在离他很近,他能感觉到自己放慢的呼吸喷到她白皙的皮肤上,然后顺着皮肤往下流动的感觉。
还有顺滑的长发,软软地垂在他胸口。
她的手不死心地在枕屏上摸索,吸了吸鼻子。
佘舟野记得,睡前他将外衣和大氅搭在了枕屏上。
小妖怪在找衣裳穿!
黑暗里,他的心跳越来越快,不敢呼吸。
鬼使神差地,佘舟野顺着黑发向上,伸手揉了揉她耳朵。
又软又糯,有点凉,指尖碰到耳尖尖的时候会发抖。
空气里甜甜的甜梨味中带上了一点湿湿咸咸的味道。
“嗷呜!”耳朵上被叼了一口,白缪叫出声。
在白缪快摸出被子的时候,他猛地惊醒,站起来跳下床。
不行,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堂堂首辅不能做变态。
佘舟野将被子一股脑盖她身上,恨不得马上将头往冷水里泡一泡,醒醒脑袋。
他跑出去,打开屋门,冷风和雪花灌进来,扑了他一脸。
佘舟野张了张嘴,想唤孟含进来。
但想到孟含在睡觉,喊醒孟含势必会惊醒其他人。
他有些懊恼。
小妖怪那么胆小,又长着显眼的耳朵和尾巴,那些人见到她必定会惊闹,届时她会被吓到。
被人喊妖孽,要打要杀,也会伤了她心。
这时他完全忘了初次遇到时,他也对小妖怪威胁要打要杀,要丢她去喂狗的事了。
佘舟野穿着单衣,站在雪地里遛弯,很有一股子苏轼写的“雪任单衣,衣单任雪欺”的味儿。
若被朝中那群老家伙看到,只怕会捋着美须大笑出声:无耻小儿,你也有今朝!
寒风刺骨,白雪茫茫,他笔直地站在雪地里,身体冻得瑟瑟发抖,内心火热。
这时屋门口传来嘻嘻索索的小动静,他往回看了看,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竹门口。
她穿着他的外衣,手脚处堆得长长的,正小心地望着外面。细细的手指抓着门阀,被竹黄的竹料一衬,比雪还润三分。
佘舟野顿了下,快步走过去,小妖精埋着脑袋往门后躲他。
这个角度能看到小妖精没穿鞋,鼻子也红红的。
哭过了。
他叹了口气,弯腰抄起她,往屋里走,那里有炉子和毯子。
“怎么了?我又没欺负你,你看我最后没有欺负你呀,怎么哭了。”
白缪耳朵塌塌的,任他抱到香炉边,这是他变成凡人后第二次抱她人身,在她有意识的情况下,白缪没有挣扎。
很久以前,他也常常这样抱她。
后来,他满三千岁,司了东岳帝君,仿佛一夜间长大,再也没亲昵地抱她。
久违的怀抱让她有些留恋,在佘舟野起身的时候,她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她怕冷,这个怀抱很冷,但她勾住他手指,不放开。
白缪固执地用手指指着外面,一声声地喵喵叫,她着急,又表达不出。
她想出去玩!
脚脚冷!
耳朵冷!
爪爪冷!
没漂亮衣服穿,被丑哭了!
情急之下,她叫出了自己现在稍微能发出的代表气急的音:“啾呦~!啾~!”
听到正版“粥粥”耳里,震惊不已。
“你不要叫这个名字。”佘舟野慌乱地看了眼四周,还好只有他们俩在。
他没想到那天祖母稍微叫了两次,她就记住了,不但记住了,她还叫了出来。
小妖怪学会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他的乳名,她现在用来威胁他。
一叠叠的“粥粥”,让人羞耻不已。
他轻声道:“你要做什么,只要你不叫这个名字,我都依你。”
他想了想,是不是因为他看光了身子,不负责,还跑了,这才气哭的?
佘舟野将自己的脸凑过去,垂着眼不敢看她:“你要是想打我出气,也可以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那种不负责的人,我是,”他分外艰难地突出一句话,“是身体原因。”
“????”
白缪一脑袋问号地看着他,他怎么回事啊!
真叫神仙生气!
猫只是想出去玩玩雪而已!
“喵呜~喵呜~”白缪伸出一只手指,拍拍他脸,让他看自己。
细长的手指出现在面前,被暖和的炉子温暖后,甜梨香变成了暖香。
只见她用手指指着自己,匆匆起身跑到窗边,撑起窗户,捧了一捧雪回来。
她给他看雪,雪入了温暖的室内快化成一摊水,顺着她的腕子流下,打湿了那件属于他的宽大衣衫。
白缪被雪水冻得小口嘶嘶吸气,忍不住放到香炉子上烤。
佘舟野怕她碰了雪又烤火会伤了手,连忙握住,帮她搓手指。
她红唇弯弯,眼睛亮亮的,觉得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她挣出一只手,半趴在香炉上,未被梳理的头发铺了半身,指指自己:“喵呜~喵呜!”你懂我的意思吧~出去玩雪去!
佘舟野点点头,他懂了:“你说你叫淼淼?喵喵?缪缪!”
白缪:“...喵啊!”急啊,蠢蛋!
她指指地上化的雪水,又指指窗户外白白的一片。
佘舟野顿悟。
“雪雪?”
“~~~”对玩雪雪。
不待他再说什么,她拽着佘舟野,往屋外走,缩在他身边,她指指已经堆积起来的雪地,扎进他胸口,用鼻子拱了拱。
白茫茫的雪地,被月色罩住,摇曳的竹影投在地上,空空茫茫。
她还是怕冻,没敢出去,蹲在雪地上用手指画了个大大的王八,一会儿手脚就受不了了。
佘舟野回过神来,叫小妖精别乱跑,快步回去拿了件毛茸茸的白鹤毛的鹤氅,又找到了一双长公主过世前给他做的,后来没舍得穿的厚底小鹿靴。
他在一处廊下找到的小妖精,她画了一个王八,又转移到一个风吹不到的角落,堆了半个拳头大小的丑丑石包,暗想可能是要堆雪人。
太冷了,她蜷缩在那儿,抱住膝盖被迫进入冬眠。
佘舟野赶紧用鹤氅将她裹起来,抱回屋里。
他将她的脚收拾干净,套上新毛袜,心想,还是得让人将他买的新衣裳赶紧晾洗出来。
他整理好一切,白缪睡得正香,翻了个身,不知梦到什么,奶糯糯地叫了一声。
佘舟野站在榻边叹了口气。
原来不叫雪雪啊......
还是缪缪好听。
-
清晨,白缪睡了一个又香又绵长的好觉醒来,张大嘴巴,伸出爪子抓住被子,伸了个柔韧度极高的猫猫懒腰。
佘舟野已经不在了,她从被窝里爬起来,就看到床榻边的脚榻上有一双好看的小鹿靴。
收拾屋子的侍女还没进屋将它收起来。
白缪跳下榻,落在脚榻上,好奇地用爪爪拍了拍。
真好看。
她忍不住钻进去,结果卡在小鹿靴的靴筒里出不来,一路倒退着呜呜叫。
撞翻镇着纱帐的小瑞兽香炉,扯断了一条水晶帘的帘花,床帐边插着的梅花被她摇头摆尾的姿势撞断,一朵朵腊梅在她脚下惨遭□□。
好不容易从小鹿靴里滚出来,她摔到毛毯上,来了个粉肚朝天,四脚乱滑,一时翻不起来。
转头看着床榻前的惨象,她一时有些心虚,垂着脑袋在脚榻前坐着,时不时抬眼看一眼门口。
“呀!快看窗棂那!”
“好生可爱,谁堆的?”
窗外突如其来的动静将她的注意力勾去,白缪暂时将眼前的惨象忽略,轻手轻脚地跑到窗边。
她曲身跃起,攀到窗前的高几上,掩在高颈阔肚的梅瓶后,等外面彻底没声后,才立起来。
她两只前爪爪抓住窗沿,后脚踩在高几上,用了大半灵气才将窗户抬起。
长长一条猫条立在窗前,她没什么见识的小嘴巴长成圆型。
外面有两个好大好大的雪球挤在一起,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雪人了叭!
她稍微一缩,挂在窗沿上,脑袋往下看。
嗷呜~~~
下面有一排小雪鸟,小雪兔,小雪猫,还有一个巴掌大,缩成一团,脑袋秃秃不长头发的小雪...人?
第18章 (捉虫)
几场雪将新年迎来,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尽,佘舟野终于要放假了。
那次夜里,他悄悄堆了一堆雪人,充分满足了白缪对堆雪的好奇心。
她没事就让佘舟野把自己抱出去看,佘舟野不许下人动那片窗,化雪了也不许碰,留了许久,直到有日出艳阳,一排雪兔子、雪猫彻底化没了。
看不到雪人,白缪失落了好一阵。
佘舟野答应她,下次下雪还带她出去,去更远更好玩的地方赏雪。
为此,白缪还托喵祖问过专司降霜洒雪的青女,知道下一次下雪是在除夕夜。
这一日,竹里馆的下人早早换上了新衣,除尘闭门闾,白缪将醒未醒,被他连小被子带猫地放到大书桌的白玉笔筒里,看起来像一个乖乖的布偶娃娃。
笔筒里的笔被她用牙磨了一遍,有的笔杆用料好,闻着有香气,她便多咬几口。
有几支笔的笔帽被她咬得秃秃的,佘舟野已经习惯了。
前几日他回来看到满地水晶和腊梅,小妖怪心虚地坐在旁边,也就明白了,以后大概会经常发生这种事。
后来,他还发现,她有收藏这些亮晶晶、毛球球和昂贵玩意儿的癖好。
在他枕头下经常能摸到五花八门的东西,有时还会有丝绒做的绒花,也不知道从哪得来的。
他也不会管着,就当从来没发现这些小秘密。
好在她不会像别人家的小猫一样,叼死耗子送到他面前。
想着死耗子,他笔下不由画出了一只跳起的猫和一只小鼠相看两相吓的画面。
佘舟野师承很好。
他的书画,师承前朝陈郡谢氏,也就是他外家,擅长行书和写意。
佘舟野今日开始放假,几日前就有亲近的几家上门托他制桃符,画钟馗像。
彼时的官场,均以得到上官亲选的年节礼物而骄傲,放在花厅、卧室,会客时以示受重用。
能得到此殊荣的不多,但颇耗费精力。
除了要送给亲近的下属、官位相近的同僚,还得给家里旁支长辈和外祖家送。
首辅即便是放假,也不得闲。
早几日前,佘舟野就选好桃木料子,是道观做好大致轮廓的桃符,只需要他在木板上写写字,再印上他的官印就好。
但佘首辅是个极其认真追求完美的少年,放到人前的东西,就是代表他这个人。
但凡有一个小勾勾他转笔没转好,就算重写一百二十遍他也要把这个小勾勾整服帖了!
而且,现在的人认为官印能辟邪除祟,越大的官,身上正气就越足,他的官印便能发挥更大的作用,能发挥这么大作用的他,怎么可以有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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