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耳朵竖着,一只耳朵往下半塌着,颤巍巍地随着他的呼吸颤动。
“你......”
佘舟野捂着受伤的下颌,呼吸一滞,不着痕迹地收回惊讶的目光。
他可能需要缓缓,这一定不是真的。
人的头顶怎么可能会长着一双猫咪耳朵,怎么会有人的眼睛是浅浅的碧绿色呢?
然而下巴上的阵痛和齿间隐隐约约的血腥气都在提醒着他,眼前看到的是真的,他的牙都快被眼前的小妖女撞松了。
小妖女全身都透着粉色,软绵绵滑不溜秋地栽在他身上。
她看起来很小一只,皮肤很白,嘴巴颜色红得不正常。
佘舟野听到自己冷静地问她:“你是不是,是不是把我的猫吃了”
白缪白了他一眼,不理他,脑袋沉沉的,热乎乎的,心脏里的血液不断泵起,又燥又难受,一时想不起自己是谁,自己在哪。
她蜷缩成一小坨,一只手抱面前的男人,一只手指着自己,系着长命缕的手敲了敲脑袋。
佘舟野:“你怎么了。”
白缪茫然地看着他,摇了摇头,眼尾红红地,难受的张开嘴巴:“喵呜~”
她声音可怜巴巴的,像脚步软绵的小奶猫吃力地跑过来,却摔倒掀翻肚皮爬不起来。
瞌坏了脑袋,要哄哄抱抱。
她捉住佘舟野的手,要他像往常一样揉毛毛。
佘舟野皱了皱眉,挑开她的手,有些生硬地按在她额头上,发现她额头烫得不正常。
不会是烧坏了脑袋,来装猫骗人的吧。
他扯了扯小美人白色毛呼呼的耳朵,又软又热,还有薄薄脆脆的软骨,是真的从头皮下生出来的。
居然不是假的。
佘舟野忧愁了。
这就是他养的小妖精吗?
感觉脑袋有点笨啊。
长成这样一副又傻又甜什么也不懂的样子。
一看就很容易被外面的人骗啊!
第11章
佘舟野坐在矮榻边,低头凝视着小妖女通红的脸。
小妖女一会翻身一会探出胳膊,好不安生。
佘舟野只得将她乱抓的手塞回毯子里,毯子两角一裹,打了个结。
白缪因为动不了而翘起红唇,娇艳又俏丽,有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佘舟野怔了一下,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没有男人会不爱这张脸,这副样貌。
她这样的长相和身段,还有显眼的猫耳朵和尾巴,冒然跑到外面去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外面那么乱,她还没有文化。
是非常容易被骗的文盲。
以他和小奶猫相处的过程来看,她估计是一只用包子就能骗走的文盲猫。
不能这样。
权倾朝野的首辅家的小妖猫,跑出去别人一说,看,佘舟野养的,长得这么美的美人,其实是个草包,她啥也不懂,特别好拐。
这也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佘舟野手指抚上她的猫耳朵,毛茸茸的耳朵在手指下抖了两下。
他沉默又认真地审视了白缪良久。
久到外面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孟含突然领着一个老大夫火烧火燎地跑了进来。
佘舟野骤然回神,拉起毯子将白缪兜头遮住。
然而,黛绿色的毯子被他打了结,一时扯不开来。他只得在两人进来前,一把撩起大袖子,盖在小妖女脸上。
孟含背着老大夫跑进来,来不及喘气,将老大夫往地上一放,把脖子上挂的药箱子打开:“要、要哪个...哈..要死了,累死了。”
脉枕、梅花针、火罐、刮痧板、陈艾...扒拉出一堆。
这哪是看兽科的大夫!
他望着他家大人,喘着粗气,将老人推过去道:“大人,你要的大夫,特意从秦淮河两岸捉来的,只要是个女的,没有他治不好的。”
孟含还想说,给妇人看病,他专精。
结果他家大人将他支了出去,一脸正经地问:“只要是妇科的你都会。”
小老头搂着脉枕,战战兢兢地点头。
佘舟野看了他的工具一眼:“不是人的那种,也会吗?”
小老头摇头。
佘舟野为难:“那有时候是人的,有时候不是人的那种,会吗?”
小老头又继续摇头。
佘舟野生气:“你不是说,只要是妇科的你都会吗”
小老头哭丧着脸,脸都垮了:“我也不知道您说的妇科还包括不是人的,不是人的种类不是看妇科,得看兽科啊。”
佘舟野震惊了:“我这要的就是兽科大夫,你一个给人看病的跑来做什么。”
“是您命人找小老头我来的...”
大半夜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啥也不知道啥也不敢问的大夫老泪纵横,小声道。
他也不想的啊,谁愿意大半夜被人强抢出来呢?
怪只怪孟含,看到那只手后自动脑补一大段激烈剧情,他毫不犹豫地忽视了自家大人要他去找兽科大夫的话,自作主张地去拉了个专精妇科的大夫来,生怕大夫来的晚了,大人房里的女人就重伤不治了,一路扛着人飞奔而来。
虽然表现得是这么回事,但私底下什么想法只有小老头自己知道。
这老头听到是有权有势的佘首辅家,虽然怕,可想到会有厚厚的酬金,也颇为心动。
想着自己在秦淮河边上给多少窑姐看过病,能有什么女子病是他治不了的。也就顺着这位大人,半推半就地被抢去。
反正看不好,他也能说自己是被迫来出诊的,堂堂首辅,还能欺负他个小老百姓不成。
佘舟野哪知道对方有这么多小心思,他偏头,气呼呼地瞪了一眼门口。
他偏偏解释不了,只能认命地让人误会下去,一脸严肃地让大夫转过身不许看。
他抱起白缪,裹得严严实实地,还吓唬人道:“你看到一眼,挖一只眼,两眼,跺一只手。”
老大夫立马缩着脑袋,蹲到墙根下埋着。
佘舟野将人放到床上,把帐子放下来,新换的烟灰色帐子朦朦胧胧的,一角掀开,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有股子雪后松林的意味儿,隔着薄纱,眼里的情绪压都压不住。
“行了,过来吧。”
他低头,嗓音淡淡地叫人。
佘舟野解下她腕子上的小粽子五彩长命缕,放在一旁。
小老头埋着头过来诊脉,他退到一边,视线盯着大夫搭着的那截腕子。
皓皓白雪,若有似无的甜梨味儿仿佛还残留在指尖上,他下意识地捻动手指。
那紧迫的视线,和下意识的举动,落在自认经验老道的老大夫眼里,那就是食髓知味、禽兽不如。
他就说大半夜的怎么强撸大夫过来,感情是脏药下猛了,解不过来了。
说他禽兽不如,是因为都这样了,还这么好面子,把病人情况遮遮掩掩的。
竟然嫌他是个看妇科的大夫,要找兽科大夫!
要兽科大夫来治啥......
治兽性大发吗?
小老头默默呸了一口,从药箱子里掏出一个针袋,抽出一根细长的梅花针,扎在那只白皙纤细的手的虎口上。
银针慢慢旋转碾入。
那只好看的手抖了抖,似乎很疼,烟灰色帐子里的身影动了动,迷糊地哭出声:“我疼”。
声音小小的,弱弱的,佘舟野下意识握紧手指,视线牢牢盯在大夫手上。
小老头心抖了抖,转脸就扬起灰白色的长眉毛,谄媚讨好道:“大人,治好了。”
首辅将那只手放回纱帐里,用被子捂住前还小心碰了碰那皮肤上红红的小针眼。
见年轻首辅的眼神从那只手上收回来,幽幽看着自己,微微眯眼,目光中带着谴责,老大夫心里咯噔,心想自己撞到了首辅的大秘密。
忙道:“谁没个虚弱的时候,大人放心!老头子有医德的,决——计不会说出去。”
佘舟野:“”
佘舟野还不知道大夫误会了什么,他只以为是他没照顾好小妖女,所以她才会变成人后有所不适生病了。
想着大夫是不是误以为他虐待了她,结果就听到大夫神秘说:“您是需要我替您开副药,重振雄风吗?”
“什么”佘舟野心觉不妙。
果然,紧接着,大夫还压低声音道:“您放心,爱逛楼子的爷,都爱找我要这药。”
他伸出手,比了个数:“只要九两八,肾宝带回家。”
佘舟野只差把迷惑挂在脸上,突然,福至心灵,脖子和耳朵“砰”地一下就红了。
这老头就差把“你不行”挂脸上了。
他看起来是那种不行的人!
堂堂首辅,他不行他不行
他可行了!
佘舟野红着耳朵结巴道:“我..我!”
“您说,您说。”
他想拒绝来着,一着急,反而说不出来,心底默念着:我是首辅!堂堂首辅,我的面子不要了
索性他眼睛一闭,攥着手指,打算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佘首辅,方方面面都行得很。
他面无表情并沉声喊道:“孟含!”
“大人。”
“送客!!”
老大夫瞪大眼睛,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立马被孟含拉出去,被拉出去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高高瘦瘦一看就很不阳刚的少年首辅,摇摇头,心里呸了一声:小小年纪就死要面子活受罪,看你以后的婆娘跑不跑。
老大夫被威胁了一通才放走,但第二日,就被佘老夫人捉了回去,他不行的消息,就被捅到了佘老夫人面前。
然而此时的佘舟野却并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祖母暴风般的爱的问候,只一脸劫后余生的放松。
他安全了,他保住了自己的面子,他依旧很行!他是个霸道冷酷的无情的首辅。
佘舟野松了口气,打算看看自己的小妖怪怎么样了。
小心撩开纱帐,【特殊时间】的时效已过,白缪又变回了小奶猫的样子,被被褥挡着只能看到胖乎乎的肚子顶起的小弧度。
佘舟野吐了口气,还好变回来了,不然他今夜都不知如何给她换衣裳。
他掀开一条缝隙,将小猫抱出来,怕它被被子捂到呼吸不好。
“啾唔~”
四周骤然一凉,团成一团的雪白肉团子突然抖了抖,软绵绵的小身子在被抱起来的那一刻翻了个身,伸手抱住了身下的大手。
白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有点告状似的伸出一只肿呼呼的猫爪:“叽~~”
她做梦梦到被恶人打了!
白色的小爪爪痛痛的,像被人锤了一锤子,又肿又胖,比另一只爪爪大了好多。
佘舟野心虚地给她摸了摸,眼神别开,触到放在一旁的小粽子长命缕,拿起来放到小妖怪怀里。
“啊,爪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睡觉的时候被蜜蜂蛰了?”
“嗷呜!”
仙镜没有四季之分,蜜蜂蝴蝶随处可见。
不知道人类世界冬天没有蜜蜂的小仙君很好糊弄,肿大的爪爪捧着五彩长命缕咪咪叫。
蜜蜂蛰她,蜜蜂真讨厌!
她环顾四周,想找出那只蜜蜂在哪里,她要标记起来,让这只蜜蜂下辈子都不能做蜜蜂。
猫猫的眼神单纯又无辜,不住地往被子里看。
佘舟野摸摸鼻子:“我已经让孟含把他赶走了。”
他用一个彩线编织的小破粽子哄好了猫,将她放到枕头边:“你以后睡觉要乖乖的,我现在把你藏好了,就不会被蜜蜂蛰了。”
“放心吧,不管你变成什么,我都会好好养你的。”
第12章
白缪睡了一个好觉,梦里好感值涨到了50,醒来的时候,她特意看了一眼,竟然真的涨到了50。
但对于怎么涨到的,她一点不知道,唯一记起来的,是她好像被蜜蜂叮了,看了眼爪爪,好像没事了。
白缪玩了会儿尾巴,有点无聊。
她伸了个猫猫懒腰,四只脚脚抱住小粽子,在佘舟野的枕头上翻滚。
小粽子上的绣线又被它爪子扯坏了,乱糟糟地缠在爪上。
“醒了。”
佘舟野拿着奶壶壶从外面进来,看到的就是小妖怪笨拙地被线缠到的样子。
他放下手里的奶壶壶,洗净手,将猫猫身上的线解开,仔细看了看爪子。
小奶猫的爪子很小很细嫩,还没有他小指大,他怕小妖怪挣扎,将它抱起仰放在腿上,迎着光坐在小马扎上。
他拿起奶壶壶,一边给小妖怪喂奶,一边掏出一个小陶罐,拿起小毛刷,从小陶罐里蘸了写绿色的药膏,认真地要给小爪子上药。
小爪子已经不肿了,但手指还有点红红亮亮的。
白缪好奇地望着他,他今日不去上值吗?
方才醒来没见到人,她以为佘舟野早走了,还想着一会儿没人管,自己出去扑扑蝴蝶玩。
她在桃止山的时候就很喜欢捉蝴蝶,以前常常拉着他去扑。
她一边砸吧着奶,一边想着出去扑蝴蝶的可行性,结果,小爪子突然疼了一下。
“嗷——喵呜~!”
小毛刷戳到了她爪子上的小针眼,小妖怪一下子将爪爪从他手里挣脱走,整个脚脚都缩起来,像一只吃得太胖后,只看得见肚子看不见脚的胖白鼠。
佘舟野愣了一下,用手揉了揉她下巴,安抚道:“对不起啊,不痛不痛,我给吹吹。”
他回想着小时候为数不多的,母亲为他吹伤口的记忆,低头小心地捧起小妖怪的爪子,珍视地吹了吹。
佘舟野呼吸凉凉的,带着淡淡苦竹清香的气息。
猫格外怕凉,更怕被吹耳朵,白缪呆愣愣地看着他,漏下来的风让她耳朵都抖了抖。
这个感觉太可怕了,大冬天被人吹,你一口仙气送走猫猫得了。
白缪瞪着眼,猫下巴挤得死紧,在佘舟野再一次准备吹爪爪的那一刻,她抬起完好的那只小肉垫,“啪叽”贴在他唇上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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