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佘舟野皱眉,他绞尽脑汁想了想:“可能是在夕阳下奔跑抓蝴蝶的美梦!”
说着,他面面掀起一角盖头,佘舟野配合地凑过去。
两只脑袋贴在一起,面无变情地往下看。
漆黑的篓子里骤然见光。
只见一只毛茸茸的炸毛海胆“咻~”地露了出来。
白色小团子顶着炸毛的发型,软趴趴地追着尾巴转圈圈,追到了,然后猛然伸爪爪抱住。
伸腿、摸腮、高姿态回头,大大的眼睛水润润的,不知道从哪来的自信,全身洋溢着一股“我美吗?”的气息。
佘舟野额角微跳,面不改色地将盖头放下,遮住那只白色海胆。
“......”好丑
白缪还不知道自己这幅样子被人看了去了,只觉头顶亮了一瞬又暗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一只手探入篓子将她捉了出去。
她被轻轻放到膝盖上,然后,一双修长的手拿着梳子,慢条斯理地给她梳毛。
这是哪里来的小梳子嗷
他还随身带着梳子吗?
白缪这样想着,哼哼唧唧地摊开肚皮,由着他将一身毛毛梳理得服服帖帖,看起来更乖巧可爱。
佘舟野将梳子收起来,放到书桌下的小抽屉里。
梳子上黏着的浮毛被他收集起来,纳入一个小盒子里。
离上值还有些时间,往常佘舟野并不会休息,常常是用了午膳就投入到公务中。
今日却不同,想到之前几个大人在门口懒洋洋地晒太阳逗猫,佘舟野让孟含将窗户支起来,搬了张椅子到窗边。
刚坐下一会儿,外面就吵吵闹闹的。几个官员结伴来了,打头的是京兆尹宋康,次辅宋戎的堂兄。佘舟野在窗边远远就看着他们拐过来,用袖子拢着猫,示意孟含备茶。
宋戎与佘舟野面上不合,他这位堂兄却意外地入了首辅的眼。
宋戎是个滑不溜手的混蛋,他这堂兄却是个老实人。
孟含很快带着宫人送茶水过来,几位大人刚刚落座,京兆尹宋康就站了起来。
“大人,”他行了一礼道,“昨日衙门又收到几例良家女失踪的报案,这才年初已经是今年的第九例了。”
“可有人看到拐子相貌命画师画像了吗?可能确认是同一拐子”有官员问道。
宋京兆摇摇头:“不能确认是否是同一拐子,有八例女眷失踪是在元宵节夜里赏花灯时被拐的。但有一例特殊的——”
说到这,宋京兆停下看向佘舟野,有些吞吐。
佘舟野摸着猫的手停下,直视宋京兆:“如何特殊,你继续。”
宋京兆又行了一礼,直起身:“有一例是除夕夜里发生的,丢的是西市法烛店店家的少夫人。”
“除夕那夜东口死了人,大过年的,法烛店的东家不好让店伙计去送晦气东西,就带着儿子赶骡车连夜送去了,留了儿媳和前几日收留的孤寡老妪守家。”
“等第二日回来,东家发现家里没人,问了左右邻居,说是夜里看到老妪和少夫人出去过。起初以为是少夫人回了娘家,过了几日少东家去岳家拜年才发现人丢了,少夫人根本没回去过。我看到这例作案手法,便想到了几年前大人外家丢失的姑娘,想着是否可能是同一批拐子。但时间过去太久,相貌与当年的画像和记录有些许出入,便想问问当年知晓表小姐被拐一事的人。”
佘舟野皱了皱眉,在座上年纪的大人心里纷纷咯噔了一声,宋京兆年纪轻,不知晓那位谢家被拐了的姑娘,是佘大人的未婚妻。
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找到人,没见谢家都放弃了吗。
这位表小姐又生得如花似玉,指不定已经被糟蹋没了。
一个有污迹的女儿,就算活着也要少谈起,谢家爱面子,丢不起这个脸。
更别说将两个案例联系起来,这不是明摆着说,大人,您绿了。
众人心思各异,却听佘舟野道:“可以。”
-
申时初,散值后。
佘舟野拢着大氅上马车,弯腰踩着木凳,撩帘正要钻进去,后面追出一个人。
“大人且慢!”宋康满脸愧疚,就快要哭出来了,连忙作揖,“大人体恤百姓,是下官让大人为难了。”
为难
佘舟野不知道他哪里让他为难了,莫说当年表妹被拐案与此案有关,就算不为表妹,为了佘老夫人的愧疚少一些,他也会答应此事。
但他不表现出来,端着一脸面无表情,拍拍宋康手臂,为自己脸上贴金:“应当的,为了百姓。”
宋康马上道:“那我能今日就随大人去府上吗。”
见佘舟野没答,他解释:“多耽搁一日,百姓就多担忧一日,被拐妇女被找到的机会也更低。”
佘舟野也想到了这一遭,请宋康上马车,偏头默不作声地暗示孟含快马回去,给老夫人交个底。
好在老夫人身子硬朗,外孙女的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又有孟含带的消息做缓冲,宋康上门来了解消息时,她情绪虽有起伏,但并未伤心过渡惊厥过去。
天色将倾,白缪被孟含先去一步送回了竹里馆,佘舟野陪老夫人在花厅会客还没回来。
她揉着咕噜噜的肚子,听到外面有声音,以为是佘舟野回来了,急急从篓子里抬起半张脸偷偷观察。
房门被推开,阿蕾掌着灯,将室内的蜡烛依次点燃,身后的小书童将面条和羊汤、葱爆羊肉、腌黄瓜、泡姜、葱蒜等小蝶一一摆在矮几上。
二人背对着站,小书童背对阿蕾,看不到她绾袖点灯时,将手伸进袖子里。
拿出来时,指缝中夹了个小纸包。
白缪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她将纸包拿出来,放到手心里。
“阿蕾姐姐”小书童布好了膳食,放好木盒叫她,“你好了吗,我们走吧,大人要回来了。”
“啊就好..童儿,你去架子上拿一罐果茶来,羊肉味儿大,大人用完膳可以喝果茶解解味儿。”阿蕾转身将纸包捏紧,微笑着和小书童说话。
小书童想想是这个意思,羞涩地跑开,心想,还是阿蕾姐姐想得周到,她人美心善,大人一定很喜欢她。
见小书童跑开了,阿蕾快步走到食案边。
她有些紧张,拆纸包的手有些发抖,勾了一些到指甲缝里。
阿蕾没敢多放,还是怕放多了被发现味道不对劲。
她还是听童儿说今晚大人要吃羊汤面才敢行动。
羊汤味道大,本朝做羊汤时都会放些滋补的药材,完全能盖住这药粉的味道。
做完这一切,她快速地将纸和剩下的药粉塞到腰带里。
她真的做了这事。
她把外面楼子里才会用的脏东西,放到了大人的膳食里。
阿蕾心跳加速,连指尖都在发颤。
小书童很快端着一杯果茶回来。
阿蕾已经收拾好一切,面带粉晕地站在一边,不知在想什么。
“姐姐..阿蕾姐姐?”小书童拍拍她手,握住:“大人回来啦,我们走吧。”
“啊——好。”阿蕾惊了一下,很快掩饰好,带着小书童出去。
他们前脚刚走,白缪后脚就从篓子里翻了出来。
她尝试着呼唤喵祖,想知道方才那个凡人少女偷偷放的是什么东西。
但是喵祖一直没有反应。
白缪不由得开始围着矮几打转,开始猜测,或许是什么毒药,是帝君的仇人买通了凡人给他下药。
不对。
白缪扒拉了一下脑袋,魔界的人可穷了,钱都用到买兵器上了,他们没钱的。
要是他们有钱,那年清明节,就不会因为穷到没钱吃饭,来地府抢小鬼们的供奉,被她一拳揍坏了脑袋。
一会儿佘舟野回来了,是要让他吃饭呢,还是不让他吃饭呢
白缪还没想明白,竹子门就被推开了,佘舟野挥手让人退下,自己扶着墙,白着脸走进来 。
他穿着绯色官服,袖摆微微湿了,颜色更显艳丽,进屋看着地上的小白猫。
四目相对,肩终于坍塌下来,卸去了往日的威严和清冷。
突然觉得他可怜巴巴,没有人爱。
他提脚直直向矮几上的膳食奔来,白缪脚下一用力,咬咬牙,罢了!
小奶猫咻地窜到食案上,将小料里的菜挨个啃了一遍,最终,用鼻子拱了拱羊汤,叼起一坨羊肉,跑到窗边。
“呕~”她无比嫌弃地吐掉嘴里叼的肉。
瞪大眼睛看着佘舟野,舌头伸直,做了一个难吃到呕吐的表情。
白缪:“喵~嗷呜~”委屈屈~
她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啦
第9章
他养的猫,当着他的面,抢劫了他的面......
它不仅光明正大地抢,抢了后它还表示很嫌弃。
它不仅嫌弃,它嫌弃后还委屈!
现在罪魁祸猫正委屈巴巴地蹭过来,要他哄,要他抱抱。
佘舟野看了一眼狼藉的食案,一晚上只喝了写酒水很空荡荡的胃突然就气饱了。
他想收拾她一顿,让她知道规矩。
可低头看到用脑袋蹭他腿的小混蛋猫。
她喉咙里嘀嘀咕咕地,仰头冲着他摇尾巴,就觉得很软很可爱。
他想了想,做首辅的,不能和一只猫崽崽计较。
佘舟野微微叹了口气,弯腰,双手提住白缪的前肢,将她抱了起来。
“下次不能这样了。”他拍拍白缪的头,顺着后脑往下撸到尾巴尖,又从尾巴尖撸回去,捻着小耳朵揉。
白缪耳朵尖烫烫的,想挣扎,触及他下巴上的伤,最终选择乖乖卧在他怀里。
被他抱着随意坐在地毯上,佘舟野望着窗外的竹林在想事情,白缪只能陪着。
她完全不是能安静下来的性子,不能上窜下跳,也不能追着尾巴跑,很快注意力就被地毯上绣工好看的竹子勾去。
她偏着脑袋,好奇地看了一会,控制不住地伸爪。
试探性地勾了勾,并不锋利的爪子轻轻一抓,绣竹上的墨绿线条就起来一根,再一勾,两根。
线条紧勒住爪子,摩擦间发出噔噔的钝感。
白缪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好好玩!
等佘舟野注意到她玩疯了的时候,已经晚了。
怀里的小猫从臂弯里缩下去,半个身子趴在地上,只有屁股和尾巴翘着,后腿踩着他的大腿。
地毯上的刺绣上布满抓痕,整齐的绣线变得毛毛躁躁,参差不齐。
佘舟野皱了皱眉,把她捞起来,掐着白缪胳肢窝与她对视。
白缪难得的心虚了一下,眼睛飞快地瞅了一眼他。
她以为要挨骂。
但佘舟野只是点了点她鼻子:“我的地毯哪儿碍着你了这么不喜欢。”
他笑着说出来,并没有指责的意味,将白缪仰躺着放在腿上,捏着她的两个小前爪翻看。
粉色的小肉垫上只有几道绣线勒出来的小勒痕,不一会儿便淡了。
确定她的肉垫和猫爪没被勒伤,佘舟野才有功夫感受到胃里的难受。
今晚上在老夫人那用的膳,因宋康的到来,让她不断回忆那天发生的事,老夫人心里难受。
留他和宋康在正院用席时,老夫人命人呈了酒上来,他和宋康不敢让她多饮,只得将酒分了。
因为被拐妇女的事,宋康一个劲地喝酒,一边说对不起治下的百姓,一边掉眼泪。
佘舟野只能陪着,也没用什么饭菜,肚里全装酒去了。
此时胃里就有了一些疼痛感。
他伸手揉了揉胃部,回头看了一眼狼藉的食案和一旁的滴漏,抱起白缪自言自语:“是不是饿了”
“我们去看看小膳房有没有吃的。”
小厨房在东边儿,几步路,但他还是寻了张宽大的巾帕将小猫裹起来。
到了膳房,膳房门开着,小灶上的银色水壶正烧着水,发“嗡嗡——”的尖锐哨声,水烟汽咕噜噜地升上来。
这个点,主人们不会叫膳,下人们大概是去吃饭去了,膳房里空无一人。
佘舟野怀里有只小猫,不想被别人发现,索性关上门,自己动手。
他找了一个空篮子,扑上布巾子,放在灶边,将白缪放进去。
怕她趁自己不注意跑丢,佘舟野在身上翻了翻,翻出一个系着小粽子荷包的长命缕给她,放在她右前爪上给她玩。
白缪低头配合地扯了扯,五彩的丝线动来动去,立时吸引了她的目光。
佘舟野在灶台旁找到水缸,舀了一勺水洗完手,从碗橱里拿出一把挂面,直接扔进了水壶里。
丢进壶里后要干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他只知道面是要煮的,但具体怎么煮怎样才是熟了
佘舟野决定坐在旁边等着水烧干一些,那时候捞出来的面肯定就熟了。
白缪很快对长命缕是去兴趣,五彩丝线被她抓得乱糟糟的套在手上。现在乖乖的,又略带好奇地看着他做饭。
她是有些惊讶的,但她没表现出来。
烧水的水壶注水口很小,盛水的肚子却奇大,佘舟野将挂面扔下去后露出的部分并没有散开。
但他好像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白缪抄着手,放在暖呼呼的腋下压着,她要不要去告诉他一下,这样会黏锅。
可想想,不管是上辈子的帝君,还是这辈子的首辅,都是很爱面子的人。
最终她还是没说,就算想说什么,做为一只猫,她还能一脚踢翻水壶不成。
她顶多就只能踢翻佘舟野喂她的奶壶。
等待面熟的时候,佘舟野无所事事,见白缪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清俊的侧脸缓缓移开,耳尖有些红。
他并不能判断面什么时候好,俯身查看了一眼,好像没煮熟,再等等。
等了有好一会儿,大概是壶太小,壶里竟然开始咕噜噜地涌起好多白色泡泡。
那样一个冷静自持的人,面对一壶翻涌而出的泡泡险些拿手去提壶。
白缪窜过去咬住他的袍子,往后拖,小巧的下巴冲着贴墙筑起的石缸,呜呜叫。
他这才想起加些凉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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