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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风华正茂——温凉盏

时间:2022-01-01 13:56:57  作者:温凉盏
  水流好似忽然被隔绝在那人的怀抱之外。
  算这个黑漆漆的鬼还有点良心,跳下的及时。
  心知是树上那人,乐安安心了些,
  手脚重新找回了知觉,而后本能地往这人身上缠。
  一边缠,一边努力睁开眼,看那人的脸。
  ——
  刚刚那黑漆漆的脸,可实在给了她不小的惊吓。
  可是,乐安没看到预想中黑漆漆的水鬼。
  只看到,清澈湖水的浸泡下,无数黑色的黑霰一样的颗粒在水中飘散,而黑霰之后,是一张——山精水魅一样的脸。
 
 
第7章 他的笑容,比春光更炽……
  乐安公主落水了!
  这个消息一出,任是什么达官显贵、公子仕女,也再没了玩乐的心,尤其以南康公主最为惊慌。她办的宴会,她刚明里暗里给力乐安难堪,结果转头,乐安就出了事儿。
  乐安要有个三长两短,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虽然都是“公主”,但南康很清楚,自个儿这个公主,在当今心里的分量,怕是连乐安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再顾不上风姿仪态,南康公主拔腿就跟着报信儿的人往据说落水的地儿跑,慌乱之下,头上钗环掉了两只,头发也乱了,全顾不得捡拾整理。
  南康公主都这样儿了,其他人更甚,全都一脸惊慌担忧地涌过去。
  好在,地方不远,不用养尊处优的贵人们跑多久,便到了,可到了地方便看见——
  清波荡漾的湖水边,一株开得正茂的老桃树下,乐安公主浑身湿透,俯身半躺在人怀里,正头朝下咳着水。
  贵人们先是松了一口气。
  能动,在咳水,起码性命应该是无忧了,那么除了宴会主办方可能还要吃些挂落,他们这些只是应邀来的吃瓜群众,大概率不会受牵连了。
  而一旦确认自身无事后,贵人们便有心思关注别的事儿了。
  比如,那个抱着乐安公主,两眼通红、一脸焦急,甚至把自个儿的官服外袍都脱下来裹在公主身上的男人——
  可不正是乐安公主前夫、今日刚刚出了风头的刘小姐的未婚夫,齐庸言,齐大人?!
  再想想刚才乐安公主离宴后,据说齐大人立刻找来且追上的传闻……
  众人看乐安和齐庸言的眼神儿立马不对了。
  曾经鹣鲽情深十余年的夫妻,和离三年后,仍旧你未嫁,我未娶,而今,一方刚刚传出娶新妻的消息,且新欢旧爱狭路相逢,男方便急慌慌地追来,再然后,两人独处时,女方便落水了!
  究竟是意外落水?
  还是旧情难忘,忧愤之下愤而投水?
  显然后者更有趣、更符合大众想象、更为人们喜闻乐见。
  虽未有人敢在这时候窃窃私语,但暗地里交流的眼神儿,早就突破了语言的限制。还有人,已经用奇怪的眼神看向那位刘小姐。
  不过那位刘小姐倒是面色沉稳,被人这样打量,也没什么难堪羞窘的反应,看上去倒很有些大家风范。
  乐安当然不知道,她这一落水又让京城贵人们产生了什么奇怪的猜想,若是知道,怕不是会当即跳起,离齐庸言八丈远。
  可惜她不知道,她只顾着咳水,咳完水,感觉身体无事,能说话了,立即扭过身子,看向四周——
  “那人呢?”
  “臻臻!”齐庸言一把抓住乐安的手,激动地眼泪从眼角流下来,“你没事了、你没事了……太好了。”
  说罢,激动之下,双手一伸,便要将乐安抱进怀里。
  乐安:——!
  哪怕不知道此时围观群众们心里的小九九,哪怕刚从水里捞上来咳地七荤八素,乐安也不能就这么叫齐庸言抱啊!
  都离婚了,请自重!
  乐安双手迅速在胸前结印,哦不,双手迅速在胸前一推,瞬间便把毫无防备的齐庸言推了个趔趄。
  齐庸言:……?
  乐安可不管齐庸言什么反应,她又四下里看了看,还是没看到人,于是又问:
  “那人呢?”
  看着乐安仍旧放在身前,明确表示出拒绝意味的双手,齐庸言心底一痛,连乐安的话都没听清,自然也不可能回答什么。
  呿。
  就知道这人指望不上。
  乐安一个白眼,也不看齐庸言了,问挤上来的自个儿的侍卫侍女,“秋果,捞我上来那人呢?”
  侍女秋果一脸懵:“啊?”
  ——不是齐大人捞您上来的?
  乐安迅速看向侍卫,侍卫却也一脸懵。
  “啊?”
  ——不是齐大人捞您上来的?
  得,还得问齐庸言。
  乐安又扭头看齐庸言。
  好在,这会儿齐庸言似乎总算回过神来,而且,听了乐安和侍卫侍女的对话,也发现了不对劲儿。
  他问侍卫:“不是你们救公主上来的?”
  他听到乐安落水的声音,立马往回跑,刚跑到湖边,就见一个男人抱着乐安往上爬,他压根没看那男人,下意识以为是乐安的侍卫,将人往边上一推,就抱住了乐安。
  然后其他侍卫和侍女来了,再然后宴会上的人都来了。
  今天乐安拢共也就带了八个侍卫,此时八个浑身干爽的侍卫齐摇头:“没有,我们赶到时,就看到齐大人您……”
  齐庸言悚然而惊。
  那那个男人是谁——!
  竟然混进了南康公主举行的宴会,还离乐安那么近!
  齐庸言当即目光如刀,看向围观人群里的南康公主。
  南康公主的脸色,顿时比刚落水的乐安还难看。其他人也想到了此番,纷纷眼神交流起来。
  乐安倒没像其他人想那么多。
  她脑海里,全是那人那张脸。
  怎么会有人长成那样。
  意识半醒半昏间,忽然在清澈的水底看到一个山精水魅般的存在,如果不是此时身上还湿着,如果不是确信齐庸言和侍卫都不是下水捞她的人,乐安差点要以为,这是一场梦。
  *
  “山精水魅”已经悄然远离了宴会。
  确认了那位公主殿下性命无虞,又一大堆人涌了上去,他便趁人不注意,朝着事先便看好的退路悠然离去。
  还能一边走,一边拧衣服上的水呢。
  春光灿烂,桃花灼灼,他走在春光里,走在桃林中,湿透的衣物紧贴着,暴露出少年薄韧而修长的身躯,光泽肌肤上滑落的颗颗水珠,每一颗都倒映着春光与桃花,仿佛一颗颗璀璨的星辰。
  脸上的黑灰几乎被湖水冲刷殆尽,只有一丝黑色的水线还在沿着脸庞的骨骼轮廓向下流,却更衬得少年的肌肤莹白如玉,细白如瓷。
  少年走动着,那黑线便顺着下巴,流到脖颈、喉结,再到精致突出的锁骨处延宕流连了片刻,又随着少年迈步时的震动,一忽儿向下,隐入紧贴着少年身躯的衣衫之下。
  便是不看脸,这副画面也足叫人目眩神迷。
  更何况,再璀璨的星辰,再清透的水滴,亦比不过春光下,少年的那张脸。
  少年走在日光下,每一寸脸庞都被日光照耀着,于是少了些水里时的精魅之气,但湿透的黑发,背景的桃花,还有日光下闪闪发光的脸庞,俨然是,戏台上,话本里,桃源仙境里走出的仙人少年。
  谁看了不如坠梦中。
  便譬如长顺。
  千桃园外,长随长顺心焦又害怕地等在接应处,脖子像大鹅似的伸地长长的,倏然,便见那桃花深处走来一个人影。
  哪怕看惯了自家少爷的脸,长顺也不禁愣了一瞬。
  等到少爷走到自个儿跟前了,才恍然惊醒,注意到少爷浑身湿透,脸上的伪装也全没了。
  立刻一声哀嚎:
  “少爷,你被人沉湖了?!”
  仙人一般的少年脚步微顿。
  随即,眼神十分和蔼可亲地看着自家长随。
  “长顺,你就不能想我点儿好的?”
  长顺一脸忧愁,“可是少爷,您就是去干坏事儿的呀,长顺早就说了,这种宴会咱们闯不得呀,万一冲撞个什么贵人,几条命也不够赔呀,您还特意溜进去,这不是嫌命长吗,更何况,少爷您这张脸——”
  长顺看着少年的脸,长叹一声。
  随即,破天荒地,掉了个书袋。
  “书上说得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就算少爷您不想干坏事,可谁家小姐,哦,还有公子,谁家小姐公子看见您这张脸,不得想拉着您干坏事?然后被那些大人物一发现,可不就被当成伤风败俗的,然后被沉湖吗?我说,少爷——您真不是被沉湖后逃出来的?”
  “不是。”
  少年拧着湿透了还在向下滴水的头发,懒得再跟想象力太过丰富的长随掰扯,只是,不知想到什么。
  他拧发的动作陡然一顿。
  濡湿黑发上的水珠,兀自一滴滴滴到泥土上。
  “长顺。”
  他叫道。
  “哎,少爷。”长随应道。
  “你说,我这张脸,真能叫所有人看了都把持不住?”
  长顺瞪眼,“少爷,是倒是,可您这用词——”什么叫把持不住啊少爷!
  少年一挥手:“些许小事,不必在意。”
  他低着头,又缓缓拧起了发,看着那清澈的水流浇灌到干燥的地面,想象着假若那土里有一颗种子,那么说不定,过些时日,那里便会长出一棵新生命。
  只要一点点水。
  于是他微笑了起来。
  那一瞬间,他的笑容,竟比这满目的春光更炽。
  “那你觉得,乐安公主……”他念着这个尊贵无比的名字。
  “把持得住吗?”
 
 
第8章 不要回头,只管往前走……
  虽然只在水里泡了一小会儿,但毕竟还是春日,湖水冰凉,乐安回去后便开始头昏昏的,说话也有了鼻音——御医说喝碗姜汤捂一捂就好了。
  但甭管病情轻重大小,乐安公主病了,这就是天大的事,就是京城举凡有点眼力劲儿的贵人们,都必须关心的事。
  当天,天还没黑,乐安刚回府没多久,御医前脚刚出公主府,后脚就有许多人登门探病。
  不过乐安早早想到这一遭,便借口养病,让门子把所有探病的人都拒了,连那些一品大员皇亲国戚也照拒不误。一品大员皇亲国戚们也并没有任何怨言,反而还换了策略,人不能进,就送礼。
  无数礼品流水似的送到了乐安府上,去了千桃宴的一个不漏,没去千桃宴的也一个不漏。
  “春石,你以前不是好奇京城有多少家达官显贵吗?你去数一数收了多少份礼,应该就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乐安斜躺在床上,抱着锦被,跟侍女说笑。
  “哎!”春石爽快地答应,当即拔腿就要去数。
  “你还真去数啊!”夏枝哭笑不得地拉住这个愣头青,“公主跟你开玩笑呢没看出来啊?”
  “啊?”春石挠挠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乐安,“公主……”
  然后便见她家公主正没良心地咯咯笑。
  冬梅姑姑抱着一床冬天的厚棉被走过来,没好气地白春石一眼,顺路又瞪一旁装哑巴的秋果一眼——谁叫她跟着乐安出门却还叫乐安落了水,一路气哼哼地走到乐安床前,在乐安瞬间变得精彩的脸色以及脱口而出的“冬梅姑姑我不冷!“中,又狠狠瞪了乐安一眼。
  随即,估摸着足有十来斤重的大厚棉被,便严严实实落在了本就已经盖了两层春被的乐安身上,盖的严严实实,脑袋都遮了一半,只剩上半张脸,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
  “你说不冷不好使,御医都说了叫你好好捂一捂,御医说了算你说了算?“盖好棉被,冬梅姑姑心满意足,虎目圆瞪,两手插腰,活像乐安是个不听话的小孩儿。
  认真来讲,当然是乐安说了算。
  她要是让御医说她啥事儿没有立马就能活蹦乱跳出门打马球,谅御医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不过此时,当然是英明神武的冬梅姑姑说了算。
  乐安被三床沉甸甸的被子压着,觉着额头上好似立马冒出了汗,一冒汗,便想睡,也没心思跟侍女们说笑了。
  冬梅姑姑看着乐安眼皮开开合合,知道她困意上来,便想着叫侍女们噤声,叫乐安好好睡完这一觉,等睡醒了,估摸着风寒也就退了。
  可这个打算,很快便落空了。
  “圣上驾到!“
  伴着这一声尖利的叫喊,哪怕门子得了乐安吩咐,也不敢拒的真正贵客,登门了。
  乐安从半昏半醒中醒来时,当今圣上,延熙帝李承平,便已经大踏步地走到了她榻前。
  李承平脱了龙袍衮服,此时只穿着一身寻常的月白衫子,看上去就是个普普通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跟那些在酒楼、在宴会、在学馆里的学子们,看上去并没什么不同。
  当然,跟普通年轻人比,李承平继承了皇家的好基因,剑眉星目,身高体长,加之自小便居高位,浸淫出一身威势,不怒而自威,便是无人知晓其身份,也不会轻视他,反而有种望而生畏之感。
  不过乐安府上的侍女,却对他没什么畏惧。
  他一进门,侍女们福身行礼,随即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半点没皇帝驾临小心忐忑的模样,他大踏步走向乐安床榻,侍女们也只看了一眼,没有人去拦。
  当然也不用拦。
  “姑姑!“
  李承平靠近床榻,看见乐安正满脸通红(太热,捂的),艰难挣扎着坐起来(被子太沉,压的),当即便红了眼眶。
  “姑姑!”
  又叫一声,随即,轻微的一声“噗通”后,李承平双膝便跪坐在了乐安床前的小榻上。
  再没一点帝王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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