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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风华正茂——温凉盏

时间:2022-01-01 13:56:57  作者:温凉盏
  “叫他们说,能掉块肉还是怎么?”
  不过,掉块肉似乎也不错?
  她低头捏捏自己小肚子,软软的,不禁怀疑自己最近老窝在府里,怕不是长胖了些。
  得多动动。
  正寻思着明天是去打马球还是划船,楼下又是一阵喧闹。
  “哟,又来给你家‘少爷’打秋风来了?”随着一道刺耳的嘲笑,楼下陡然哄堂大笑起来。
  “不是打秋风,是借。少爷说了,借钱不还非君子。”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回道。
  “借?借了得还吧?你家‘少爷’准备怎么还?把最后一身衣裳当了?还是把你这缺胳膊少腿儿的奴才给卖了?不是我说话刻薄,可——谁要哪!哈哈哈哈!”
  “怎么没人要?曲江宴一过,多得是有人要哪!”
  “咦,刘兄,你说的莫不是——?”
  “正是——我说,你也别到处借了,你这丑模样,怎么借也借不到的。倒不如跟你家少爷说说,把自个儿洗洗干净,往随便哪家达官显贵门前一站,那钱,可不就来了吗?哈哈哈哈……”
  楼下到处都是愉快的笑声,就连乐安隔壁那俩人,探头看了看楼下,也笑了起来。
  “又是哪个寒酸学子凑不齐回家的路费了?”
  “你说说这些人,连路费都凑不齐,书又能读成什么样儿,怕不是四书五经都没读完,能考上才是见鬼,平白丢人现眼,不如趁早回老家种田。”
  “泥腿子能读出个什么来,所谓寒门贵子,终究是笑话罢了,入了朝堂也上不得台面。”
  ……
  乐安单手支颐,静静倾听着,忽而抬手,自左边发间解下一支碧玉蝴蝶钗,递给春石,道:
  “给楼下那人送去。”
  春石愣愣接过,听命下去了。
  乐安从楼上往下看,便见锦衣风流、肆意谈笑的学子们中间,一个身着灰布麻衣,两只脚明显一长一短,更重要的,是只有一只手臂的长随少年孤零零的立着。
  被那么多人嘲讽讥笑,可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愤怒羞窘,只是不断地向那些嘲笑他的人解释辩解着。
  他家“少爷”,把他教的不错。
  应该也是个不错的少年吧。
  乐安懒懒想着,便见春石出现在楼下,戴着帷帽,在一众学子调笑起哄中,直直到那长随少年跟前,说了句话,然后递出乐安那支蝴蝶钗。
  少年却突然脸红窘迫起来,一连追问着春石什么,春石说了好一番话,才硬把钗子塞进他手里,脱身上楼来。
  长随少年愣愣看着手中玉钗,随即朝着楼上,乐安的方向,重重地一拜。
  乐安收回了视线。
  春石正上楼来,走到乐安身旁,向她汇报:
  “这小子认死理,一个劲儿询问您是谁,不过我口风紧,一点没漏,嘿嘿嘿。”
  乐安朝她赞赏地伸出个大拇指。
  “不过公主,”春石奇怪地问,“您为何要给他这玉钗?”
  “日行一善。”
  “哎呀不是!”春石摆摆手,“我是说,您为何给玉钗,而不是给别的?”
  乐安白她一眼,“你看我身上还有别的可给的吗?”
  就这玉钗没大内印记,好出手。
  “可……”春石眼神怪怪地看着她,嘴角似乎马上憋不住笑。
  “可公主,您忘了吗?奴婢,带了银子的……”
  所以完全不必拿自己的贴身首饰做善事。
  乐安:……
  都怪齐庸言!
  *
  楼下,跛脚独臂的麻衣少年出了状元楼,一路朝南行去,渐渐走到城南人烟稀少的修政坊,而后钻进一家又破又旧的邸店。
  一进邸店,便见他家少爷正往自个儿腿上绑匕首。
  “少爷,您绑匕首做什么?”
  “防身。”
  麻衣少年一听,立马紧张起来:“郑夫人又来找您了?还是崔小姐?卢公子?”
  少爷绑好了匕首,衣衫一撩,长发一甩,露出一张,呃,乌漆嘛黑的脸。
  长随少年惊骇欲绝:“少爷!您中毒了!”
  少爷一指头敲在他脑袋上:“抹的锅底灰。”
  “哦哦。”,长随少年这才定下心来,仔细看自家少爷的脸,夸赞道:“少爷,您抹地还挺均匀的,我都看不出来,而且,这么黑了还这么俊!”
  少爷长叹一声。
  没办法啊。
  “天生丽质难自弃。”
  长随少年心有戚戚地赞同点头,转而又疑惑:“少爷,您这副打扮是准备去哪?”
  然后便见他家少爷黑俏黑俏的脸蛋露出一抹惆怅。
  “长顺啊。”
  “嗯嗯少爷您说?”
  “你家少爷我,不想努力了。”
  长顺:?
  “少爷万万不可!”
  想想这几日狂蜂浪蝶般的郑夫人、崔小姐、卢公子……
  长顺一个哆嗦,为了自家少爷的清白,急忙拿出怀里的蝴蝶玉钗,“少爷您看!咱们有钱了!”
  “咦?”
  黑俏少年星眸一闪,接过玉钗,没涂锅底灰的手洁白纤长如玉,托着那碧绿的玉钗,仿佛洁白的花朵,托着心中一点绿蕊。
 
 
第5章 只有一个公主
  乐安去了宋国公府打牌,这消息当晚就传遍京城权贵圈,于是翌日,各种宴饮游乐邀请便雪花一般地飞到了乐安公主府上。
  想着多活动活动的乐安自然不会拒绝,挑挑拣拣选了几个邀请,今日打球,明天赛马,后日荡舟,大后日赏花……未来好几天的消遣都安排地明明白白,有动有静,有看有玩儿,兼顾身体锻炼和心理熏陶,养尊处优的长公主的日子,就是这么地朴实,无华,且枯燥。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没有齐庸言这傻叉娶新妻这事儿的话。
  “哎哎你听说了没?齐大人要娶妻了,新娘子才十五岁!”
  “听说那位新娘子长得楚楚可人,我见犹怜,是个大美人儿呢!”
  “我就说嘛,公主当年就不该那般冲动,齐大人那么好的驸马,过了这村哪还有这店哪,如今公主花期早过,齐大人却还春秋鼎盛,啧啧~”
  ……
  仿佛一夜之间,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齐庸言要娶新妻。
  也仿佛一夜之间,全京城都在可怜叹息乐安孤家寡人人老珠黄没人要。
  乐安本人当然是没听见,也没人敢当着乐安的面说这些话,可公主府其他人近几日出门,却有意无意地,总能听到这些话,而府里的人再跟乐安这么一学,乐安自然也就全知道了。
  乐安:……
  还没等乐安消化完,又一个挑战赫然摆在了乐安面前。
  “公主,您不能去!”冬梅姑姑拿着张烫金染香的茉莉花笺,双手挥舞如狂风扫落叶,“这个南康,从小就见不得您好,这次八成也是不安好心!”
  “公主,不要气,不要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来,喝汤,奴婢刚熬的。”侍女秋果端了一碗补汤,似乎生怕乐安一个激动厥过去。
  “公主,奴婢也觉得不要去比较好,南康公主一向跟您不对付,这邀请了您,却又特意安排那位刘小姐亮相,奴婢只怕……来者非善。”侍女夏枝比较稳重,话语平和,眉眼间却也十分忧心。
  年纪最小资历最浅的春石不敢说话,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眼巴巴地看着乐安。
  乐安:……
  乐安接过了秋果手里的汤,喝了一口,然后差点全吐了。
  “怎么这么苦?”
  秋果微微一笑:“奴婢放了黄连,清热除湿,去火解毒。”
  乐安好险没翻个白眼,随即微笑,一把将汤盏塞回侍女手里:
  “说地不错,这么好的汤,赏你了。”
  秋果苦了脸:“公主……”
  乐.无慈悲.安无视了秋果的哀求,朝冬梅姑姑伸出手:“冬梅姑姑,把请柬给我。”
  冬梅姑姑有些犹豫,似乎生怕那薄薄一张纸笺会烧到乐安的手似的,但看着乐安的眼神,深知她性子,只得叹息着,将请柬双手奉上。
  乐安打开对折的请柬。
  跳入眼前的,是最醒目的七个大字:千桃宴,南康公主。
  南康公主是乐安的妹妹,当然,同父异母的那种,且年纪差了十岁,因此,南康运气比乐安好,一出生父亲就是皇帝,她就是公主,而等到七王之乱时,她又还小,谁也不会在意一个年纪小的公主,因此从头到尾也没遭过什么罪。
  总而言之,跟乐安比起来,南康算得上运气十分好了。
  可南康却从小单方面跟乐安不对付。
  小时候跟乐安争父皇的宠,长大了,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当时年仅十四岁的南康,竟然看上了大她八岁还是鳏夫的齐庸言,要跟乐安争齐庸言……
  结果不言而喻。
  于是从此,南康似乎就盯上了乐安似的,有事没事儿总喜欢给乐安上上眼药,说说酸话,只可惜——一次也没赢过。
  倒难为她屡败屡战了。
  而这次,乐安不用猜都知道,南康那顶多核桃大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无非就是想抬举那位刘小姐,好给乐安难堪罢了。
  乐安笑着摇摇头,将请柬轻轻一弹,薄红色请柬如桃花在空中飞落:“这时节,千桃园的景色应该是很美的吧?既然如此,不去看看,岂不遗憾。”
  躲避?
  退缩?
  若连这种根本算不上事儿的事儿都要退缩躲避,她就不是乐安了。
  *
  千桃园,顾名思义,是个有着千亩桃园的地方。
  原本也是皇家园林,可惜七王之乱时毁坏大半,便渐渐被皇室舍弃了。七王之乱后,朝廷陆陆续续补种桃树,修缮建筑,近几年才刚刚恢复了些当年的盛况,而刚一恢复,这地儿便被许多达官显贵盯上,每到春日桃花季,各家轮流在此举行宴饮,而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南康公主举行的千桃宴。
  作为少数几个当今皇帝姑姑辈儿的公主,南康虽声望地位食邑皆不如乐安,但比起普通权贵,却也够看了,起码年年桃花开得最好的几日,必然是被南康公主府霸着,广发请柬,遍请权贵名流,还搞出各种玩乐花样,几年下来,千桃宴倒也办地有模有样。
  乐安到千桃宴现场时,人已经大致都齐了。
  一望无际的千亩桃林里,无数粉色纱帐做隔,无数绫罗锦缎铺地,入目皆是锦绣膏粱,莺歌燕舞。南康特地挑了个官员的休沐日,因此此时在这般繁华景象里,不仅有平日无事的闺阁女眷,还有许多蟒袍玉带的朝廷官员,以及儒衫道袍的三馆六学的学子。
  除了没有平民百姓在此凑热闹,整个阵仗,比之曲江宴也不差什么了。
  乐安便在这样热闹纷呈的时候,压轴出场。
  与之前的简便出行不同,今日,乐安乘一架铺金饰玉的华丽玉辇,比桃花更娇更薄的轻纱层层堆叠,天女散花般由玉辇顶部洒下,清风吹过,好似天上云涌。
  “乐安公主到——”
  伴随着侍人调子拉地长长的通报声,无数人的动作为之一顿,目光纷纷看向那玉辇。
  玉辇之内,坐着一位美人。
  轻纱微微遮去她的面容,却遮不住她的身姿,并非时下流行的风吹即倒的柔弱美人,也不是寻常贵夫人常有的饱满丰腴,而是增一分则太肥,减一分则太瘦,恰到好处,正正好好。
  她并未正襟危坐,而是微微斜倚着,仿佛海棠春困,又仿佛名士醉酒,有些随意,有些轻佻,叫人觉得并非不可亲近,甚至可供亵玩,然而,微风吹过,轻纱后的那双眼露出来。
  那不是年轻小姑娘小猫小鹿般清澈无辜、楚楚动人的眼,也不是久经风月的花魁伎子勾魂夺魄、含笑媚人的眼,更不是无数奔波尘世的人们意气消磨后被平庸侵蚀、浑浊倦怠的眼。
  那双眼清澈,却不清浅,而是高远而深邃,宁静而幽深。
  如高天星辰,如月下寒潭,如深林寂响。
  仿佛一看到这双眼,躁动不安的胸膛便莫名静了下来。
  千桃园也的确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那架玉辇,和那玉辇里的人。
  随即,有声音响起:
  “拜见公主。”
  “拜见公主。”
  “拜见公主。”
  ……
  一声又一声,如山岚,如海潮,先是零零散散,而后波涛汹涌,伴随着这拜见声,是无数人在道旁跪伏下拜的身影。
  无论朝堂官员,还是后院女眷,乃至白身学子。
  作为当今品秩最高、加封最多、食邑最大、名声最隆、最受敬重的长公主,她当得起在场所有人这一拜,甚至哪怕现场仍有其他公主在场,可人们却下意识地只称呼其为公主,而未加任何封号。
  因为,若当世只能有一位公主,那么毫无疑问,只能是、也只可能是,乐安公主。
  *
  从入场到落座,不过短短数百米。
  可乐安却生生牵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等她终于从玉辇下来,翩翩落座,旁边似乎才有人从呆愣中惊醒过来。
  “姐姐可真是……好大的排场。”说话的,自然是此次千桃宴的主人,南康公主。
  方才那无数人齐声拜见的场景,是同为公主的她,从未享受过、甚至从未敢想过的待遇。
  当然——若她将自个儿府中下人全集在一起,命令他们如此,倒也差不多可以模拟下,但——那还有什么意思!
  眼前这人,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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