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袁怀的叮嘱,虞卿点点头。
送袁怀到门口,虞卿看着那边驾车的六子,正欲开口,就被袁怀抢了先。
“他愿意让你待在他身边,至少是不讨厌你,甚至还有些喜欢你,那些个事过去就过去了,往后也不会有人当真,你若有心报恩,不如替他把心里那根刺拔掉试试,或许你能做到呢。”
诧异看着袁怀,她一直觉得袁怀尽管算不上一个好男人,不专一又风流,可跟苏有辞又的确感情很好。
如今想来,这人身上的优点便是仗义和耿直。
“袁公子所言,虞卿尽力,只是心药还需心药医,公子的病根在那里,即使有心避开,也还是心里一根刺,不是我能掌控的。”
“那就要看你有几分本事了。”袁怀看一眼虞卿,“想留在他身边,那就让他能注意到你,否则,子辞可不是个善人。”
的确不是善人,但于她而言,是个好人就行。
送走袁怀和六子后,虞卿把门拴上,想起袁怀的话,苏有辞的家人还不知道此处,那暂时就是安全的。
拧了帕子回到床边,虞卿看着苏有辞脸上的伤,又发现衣领处露出来的包扎痕迹,放轻了动作,帮他把脸上和手脚的血污擦掉。
待伺候完人,虞卿揉了揉腰,在床畔坐下,盯着眉头紧皱的苏有辞。
说是回家,弄成这个样子,多半又是因为那位姜瑟姑娘,毕竟袁怀那话的意思,是要她取代姜瑟在苏有辞心中的地位。
她可不喜欢做人的替身,毕竟从之前那个玉燕姑娘嘴里,就听出了几分这个意思。
“公子,好生休息,明日醒来什么都好了。”
虞卿想,尽管她不知道苏有辞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可哪怕只有一丝好感,她都会让自己变成苏有辞心里不可取缔的人,而不是取代姜瑟的位置。
那种喜欢,太没有安全感,也不是她想要的。
眸色泛起暗光,虞卿放下床帐,正欲起身离开时,手腕被人握住,瞬间屏住呼吸,心跳逐渐变快。
难道,苏有辞醒了,还听到了她刚才说的话?
“瑟瑟,别走。”
刚才涌上脸颊的滚烫如同被屋外的积雪压过,一点不留,脚底都生出一股寒意,让虞卿恨不得立即抽手离开。
虞卿偏过头看着床上的苏有辞,眼里情绪翻涌,只犹豫了一会儿,便脱下身上外衫躺在了他身边。
她和苏有辞原本就是不相干的陌路人,能遇上是意外,所以,的确不该抱有任何念头。
这么想着,虞卿觉得自己的心又坚定了一些。
只需要靠着苏有辞,将余家的所有人从余家赶出去,那她就不算输。
身边的人靠过来,不知是牵动伤口还是别的缘故,眉头又皱了一下,随后鼻尖埋在她颈侧。
盯着床帐,虞卿有一阵甚至回不过神来。
直到不知什么时辰,才有了困意,慢慢睡过去。
翌日醒来时,虞卿看了眼身边的苏有辞,感觉他体温有些不对劲,努力抽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糟了,发热了。
虞卿拉开搂在腰上的手,掀开被子起身,顾不上梳洗,走到一边去把昨天一并送来的药放进铜壶里。
外面的灶台生火太慢,前几天她一个人在时,弄了一个小红炉,还算好用,用来烹煮东西和熬药都很合适。
“什么时辰了……”
“应是快辰时了吧。”虞卿听到床那边传来声音,生着火之后擦了擦手,倒了一杯热水走到床边,“公子先喝水,药已经在熬着。”
“嗯。”
苏有辞靠在床头,接过杯子喝了半杯热水,干涩的喉咙舒服了不少,抬眼看了眼面前虞卿。
昨晚上的事他不大记得,但今日再看到虞卿还能误会照顾他一晚的人是谁,那就真有些傻。
“袁怀送我来的?”
“嗯,袁公子把东西放下后便匆匆走了,说是让我好生照顾公子。”虞卿点头,望着苏有辞想起什么道:“我先给公子换药,然后给公子弄些白粥。”
两人都不提昨晚的事,也没有必要提起。
这里只有他们俩,任谁都不可能误会还有人昨晚上出现,又一大早上的离开,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真有这样的事,苏有辞便不会在这里,而是在那人的身边。
虞卿一早上醒来,忙前忙后,等终于给苏有辞把药熬好,也快中午,才开始给自己梳洗,把换下带着血的布处理干净。
苏家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寻来,现在虞卿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苏有辞,陪着他养伤。
幸而伤势不重,只是有些唬人。
身上的烧也在晚上退了,只是比平时要热一些,人都精神了不少。
虞卿按着苏有辞说的,拿了几本书放在床边,又把雪球放到外间去,免得不小心给苏有辞捣乱。
平时被宠坏的雪球一连几日都不能进到卧房,在地毯上打滚咬出好几个口,被虞卿严厉训了一顿后,总算是安安分分趴在铜炉旁不往卧房里钻。
之前不知照顾行动不便的人这么不方便,虞卿每日睡觉时,几乎是一沾枕头就困,睡得比平时好,连梦都不怎么做。
几天过后,苏有辞总算是好了大半,能自己走动,脸上的淤青也都消下去,恢复了以往的俊朗。
虞卿坐在铜炉旁打着哈欠,算了算日子,快到小年。
小年不久后就是除夕,按照以往汴京的风俗,定是全城热闹,家家户户都高挂福字,张灯结彩。
“六子明天会送些东西来。”
“公子说什么?”
“小年不用你自己做饭,既是小年,去福润楼里订几道菜就是。”苏有辞坐在老位置上,手里还是握着一卷书,要不是额角的伤还在,完全看不出之前发生过什么。
虞卿眨了眨眼,才勉强清醒过来。
低笑一声,手指给雪球梳理着毛发,“这几日委屈公子了,不过我也只会做白粥,旁的做出来,怕是难以下咽。”
她原本就是一个五谷不分的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做白粥已经是极限,弄出些花样来自是不可能。
加之外面的灶台几乎不曾用过,遇上寒冬腊月,冷灶生火,比往她身上点火还要难。
苏有辞握着书的动作紧了些,然后看向旁边虞卿,“白粥也不错。”
闻言虞卿抬眼看着苏有辞,弯着唇角,半点不勉强,“其实公子不用这么安慰我,我自己也吃了好几天的白粥,总算是可以尝到福润楼大厨的手艺。”
说完不给苏有辞机会,又低下头看着怀里的雪球。
望着虞卿,苏有辞收回视线,继续看手里的书。
维持现状就好,谁都不能先越界。
小年那天,意外的见到袁怀和李长庚,只不过来的时间有些晚,虞卿和苏有辞都已经在收拾桌子,两人才来。
袁怀推开门,夹着一身风雪,笑着把手里的食盒放下。
“还好我们早有准备,否则岂不是只能捧着你那几壶茶,连酒都喝不了。”袁怀盘腿坐下,看了眼虞卿。
虞卿察觉到袁怀的目光,如同以前一样,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然后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好,又将雪球抱走,重新往铜炉里加了炭。
苏有辞发现袁怀看虞卿的眼神,敛了敛眼中情绪,在铜炉旁的矮几边坐下。
“今晚你还是别喝酒的好。”李长庚伸手拦住苏有辞,见虞卿走了过来,“好不容易聚到一起,哪能次次都喝酒。”
闻言苏有辞挑眉看着李长庚,“那喝茶?”
“喝茶!”
袁怀把酒放到一边去,拿起筷子,看上去最没心没肺,“福润楼的菜可真是汴京第一,这肘子还有卤肚,连花生都比别家炸得好吃。”
正好坐下的虞卿听到袁怀夸张的语气,低头时忍不住笑了一下。
若不和袁怀有感情牵扯,的确是个相处起来很轻松的人,便是有心思,但不深交,却也不算难办。
虞卿自认为不聪慧,却也懂得察言观色,更何况她现在的处境。
苏有辞握着杯子,余光扫过虞卿,不意外看到了她嘴角藏着的笑,眸色一暗。
袁怀的话很好笑吗?
一点都不好笑。
李长庚隐隐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甚至怀疑今晚他和袁怀突然到访,是不是破坏了苏有辞和虞卿的相处。
这两人,仿佛只是一般的主仆关系,可又不太像。
尽管高门大院里,多的是把身边伺候的女使拐到床上去的,可苏有辞就从未做过这种事情,身边多是小厮伺候。
所以,苏有辞把虞卿拐到上床,哪能不让他多想。
见袁怀还毫无察觉的说着这段时间城内发生的趣事,李长庚一脚踢在袁怀小腿上。
“你干嘛踢我!”袁怀嘶了一声,正说到兴头上被打断很不爽,瞪着李长庚,“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李长庚拿着杯子,嘴角抽了抽:“算了,你高兴就好。”
傻子!这都还看不出来,苏有辞自己搞不明白就算了,你一个局外人还看不清,这些年纵横风月是光上床不长脑子吗?
蠢货!
李长庚难得在心里连骂了两句,觉得和袁怀迟早得划清界限,否则这人笨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太丢人了。
低着头的虞卿也未注意到苏有辞的情绪变化,给三人添茶倒水,又温热食物,只吃了几口排骨便没再动过筷子。
“不过说回来,我和子辞都要参加,那我先说好了,到时候我要是中了状元,你们得给我在福润楼请客。”
“状元?”
“嘿,我娘说了要是我中状元,成亲之事可以暂缓,不过我觉得也可以一起办了,不是有一句什么话,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李长庚十分嫌弃地看他一眼,有些同情那些将军家的姑娘了。
旁边苏有辞倒是不怎么在意,笑了一下道:“那就先祝你金榜题名。”
“……我瞎说的,要说最有可能夺得状元的,非你莫属了。”袁怀笑了笑,“你可是今科状元的热门。”
闻言苏有辞看了眼身边一直不说话的虞卿,伸手握住她手腕,逼迫她抬眼看自己。
虞卿一脸不解,不懂苏有辞这是什么意思,“公子,茶水不用了吗?”
“你说我和袁怀谁能中状元?”
李长庚刚喝到嘴里的茶水险些喷出来,连忙咽下去,然后盯着苏有辞,仿佛看到了什么罕见之事。
“那小丫头你说说,我们俩谁像状元?”袁怀笑着问了一句,“不行不行,你肯定偏向子辞,毕竟是他身边人,我可不自讨没趣了。”
听到苏有辞的话,虞卿都还来不及反应便被袁怀一通话给弄懵了。
为什么状元之事要问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看看苏有辞,再看看袁怀,虞卿抿了抿唇,求助似的看了一眼李长庚,发现李长庚完全在看热闹,丝毫没有打算阻止这种幼稚行为的打算。
原来这群人都是这么幼稚的吗?
“有这么为难?”
苏有辞的声音仿佛结了一层冰,让虞卿指尖颤了下,然后迅速摇了一下头,“公子是探花的相貌,状元的才情。”
那边一直等着答案的袁怀听见这话,郁闷得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水。
果然不能指望虞卿懂得违抗苏有辞那家伙,可是苏有辞那人,到底是喜欢乖顺一些的性子还是叛逆一些的?
“今晚你们要在这里过夜?”虞卿的话不管是恭维还是别的缘故,苏有辞承认自己的心情好了不少。
“大冬天的,我们赶来看你们,不会连在外间睡一晚的交情都没有吧?”袁怀只差说苏有辞见色忘义了。
偏偏苏有辞至今都未察觉到虞卿已经不是一般的女使,就算比不得姜瑟两年的感情,也算得是个贴心人了。
摇了摇头,看向李长庚,“长庚,往后这地方少来些。”
“你要备考,是没机会来了,开春后我要去军中练兵,也没时间来。”李长庚失笑,“想来看热闹也看不成了。”
“你小子。”袁怀一拳打在李长庚肩上,看向对面苏有辞,“可别忘了,今年春闱是个好机会。”
虞卿垂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袁怀的话,难道是在指苏有辞打算借助春闱,脱离家里吗?
不对,苏有辞还有个大哥,那就说明家里也不会觉得这是要挟。
听上回袁怀和李长庚的口味,苏有辞的兄长怕是个青年才俊,能力了得,难怪苏有辞处处和家里作对。
长子的地位不可撼动,更别说,是个出色的人了。
不管怎么样,若苏有辞能夺得状元,就能入朝为官,而且不会是一个七品主簿这样的小官。
只要……
只要她能拿到余家的罪证,就能扳倒余家,让那些人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在想什么?”
耳边传来苏有辞的声音,虞卿回过神,看向苏有辞,发现两人离得实在是有些近,不由往后退开了一点。
“在想今晚我——”
“木榻和地毯都有人睡了,你打算睡了?”苏有辞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我不打算睡地上。”
虞卿觉得苏有辞今晚怎么性格恶劣到有些奇怪,明明从前不会说这种话,可是——
眨了一下眼,露出乖顺的表情,“听公子安排。”
看着苏有辞满意的坐正,虞卿只觉松了口气。
想要得到苏有辞的另眼相看谈何容易,她那些自以为是的招数在苏有辞面前不管用,见过了锦宴楼的美娇娘,又有贴心人红袖添香,这副身形样貌和家世,恐怕倾心的女子也不少。
她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让自己性格原原本本展露出来,把不该露出的情绪都藏起来,才会让苏有辞放下戒心。
念及此,虞卿只觉自己如今的行为太过孤注一掷,可偌大的汴京,她除了牢牢抓住苏有辞这根稻草外,再无其余的栖身之处。
9/71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