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与木门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可木条却被铁块钉得死死的,仅是如此碰撞,又怎可能轻易将其撞开。
阮妤视线慌乱地在周围寻找着能用得上手的工具,若是将钉住木头的铁块撬掉,便能顺利将门打开,可用什么撬呢。
伴随着容澈声声撞击木门的声音,阮妤很快在地上看到了一小块用过的铁块被扔在另一间房屋的门前,似是之前用过的废料。
阮妤三两步走过去捡起铁块:“昭昭,试试这个。”
容澈垂眼看到阮妤递来的铁块愣了一下,倒是帮上了大忙,方才着急并未看见能用的东西,有了这个,应是能撬开铁块了。
阮妤抓着已有些松动的木条,方便容澈着力,容澈将铁块废料和钉在木头上的铁块扣在一起开始使劲。
阮妤在一旁看着铁块的情况,容澈的方向似乎有些不利于使劲,而她抓着木块的位置显然是将容澈的右手给别住了。
容澈也注意到了这点,刚抬头张嘴想说什么,阮妤已是先一步放开了木条,绕至容澈的另一侧再次抓住了木块:“再试试。”
容澈抿嘴没再多说什么,好像和阮妤指尖的默契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生成了,阮妤调换了位置后果真要好上许多。
阮妤瞧见容澈朝着右侧在旋转铁块,于是便抓着木块朝着左侧旋转,两人合力,很快被撞得有些松动的铁块有了脱落的迹象。
直到一声脆响,铁块掉落到地上。
阮妤连忙一把扯开木条扔开,推门而入。
木门一打开,方才隐隐约约散发出的难闻气味霎时扑鼻而来,就连蒙着面纱阮妤也几乎难忍这令人窒息的气味,憋住呼吸还来不及多想,便见房门旁趴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男孩,看身高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在墙角奄奄一息。
“你怎么样,能听见我说话吗?”方才还敲着门呼救的小男孩在闹出这么大动静后却没了声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阮妤上前就要去扶起男孩。
容澈先一步走到阮妤面前,未让阮妤触碰到还不知是什么情况的男孩,伸手将男孩趴着的身体翻了过来。
只见一张枯瘦的脸出现在眼前,男孩孱弱地躺在地上,眉头痛苦地皱成一团,眼眶深陷,嘴唇惨白干裂,眼下的乌青像是受极了苦难。
“妤儿,先莫要触碰他,在这看着他,我进去看看。”容澈察觉男孩情况不对劲,若不是今日被他们发现了,过不了几天,他也会像方才他们路过的屋宅中的人一样,成为一具关在屋中的死尸。
眼下需要先稳住男孩的情况,让他恢复意识,才有可能从男孩口中得到有用的信息。
容澈抬腿跨入屋中,挥了挥眼前被脚步踏起的灰尘,并未发觉尸腐的味道扩大,想来这股味应该是从隔壁的几间屋子传过来的,这屋中并无死人了。
容澈收回视线,正要转身离开,屋外忽的传来一声闷响,伴随的阮妤的惊呼声:“你冷静一点!”
容澈神色一变,迅速从屋中出去,猛然看见刚才还奄奄一息的男孩躬起身子冲向了阮妤。
第40章 . 混乱的心
阮妤眼神慌乱地看着朝她扑来的男孩, 若是直接回击,阮妤担心自己的力道将男孩击垮,本就虚弱的身子, 哪还受得住她的出击, 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电光火石间, 容澈迅速赶到男孩身后,全然没了阮妤的顾虑, 伸手便是一记手刀,顿时将发狂的男孩一击击中。
男孩猛然瞪大无神的双眼, 下一瞬便骤然倒地。
“你!”阮妤惊呼一声,没曾想容澈丝毫没有手下留情,这男孩本就奄奄一息了, 如此一来岂不是在他的身体上又加了重创。
“他情况不太对劲,屋子里并无他人, 我们先将他稳定下来再说。”容澈抿了抿嘴松了一口气, 这话说得牵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方才的确是冲动了。
看了眼倒在地上的男孩,容澈伸手抓住他的衣裳将人往屋里拖去。
阮妤嘴角抽了抽, 她开始怀疑之前自己所看到的温婉的容澈和眼下这人是否是同一个人, 容澈怎么看都和当初在她面前悉心照料严氏母女的样子截然不同。
如此不客气的姿势,阮妤在心头为男孩捏了把冷汗。
待容澈将人拖入屋中,容澈一阵翻找找到了屋内仅剩的一点油灯点亮, 周围的视线清晰起来,阮妤看了眼大开的院门,想了想走到门前捡起了铁块和木条。
眼下还不知究竟是什么情况, 若是这些木条是有人刻意为之,他们今夜在此撬开了木条,不知明日是否会有人查看到。
在门外捣鼓了半晌,勉强将木条和铁块再次重合在一起,不过这木条毕竟是从外面钉上的,若还想进去,自然是没法将其恢复成原样的。
阮妤只能勉强让木条和铁块在关上门后看起来像是完好无损的钉在一起,只要不凑近细看,应是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况且这一整座空城,说不定并不会有人察觉,只是谨慎一些更好。
做完这些,阮妤回到屋中,有了光亮才看清这屋子的全貌,家徒四壁。
屋中仅有一张看起来摇摇晃晃的桌子和一张并不怎么结实的床,被褥单薄破旧,甚至能看到上面的污秽,但眼下已无别的能用的了。
阮妤看着皱巴巴的被褥便能想到,刚才容澈定是十分嫌弃地将人甩上了床,又不知用什么方式胡乱给人盖上了被褥,眼下正皱着眉头在替男孩把脉。
阮妤上前两步轻声问道:“情况如何了?”
容澈很快收回手,不着痕迹地甩了甩脸色不太好看:“他并未患病,这是饿的,身子虚弱,有些脱水。”
阮妤闻言不禁皱起眉头,没有患病为何将人锁在屋中,不过想来兴许正是因为被锁屋中,才不至于被瘟疫所感染,可这也同样是要将人赶尽杀绝的架势,患病与否,都难逃一死。
阮妤从包裹中拿出些干粮和水,就着水壶将干粮泡在里面:“先给他喂些水和吃的,待他恢复些意识后咱们问问情况。”
容澈坐在床边看着忙上忙下的阮妤倒是心头平静了几分,若要说同阮妤出行之前,容澈的确有许多担心和顾虑,只是眼下却没由来觉得心里舒畅了几分。
她的确与容澈所见过的女子不同,自打知晓她女扮男装那一刻起,容澈便有了这样的感觉,可眼下真当阮妤以女子的样貌做着寻常女子很难去做到的一些事时,这种感觉又愈发强烈起来。
她没有惊慌,更没有无措,反倒是镇定地在解决着眼下的问题,着实省了不少事。
阮妤将泡好的干粮拿了过来,容澈自然而然接过:“我来。”
两人就像是默契十足的好搭档一般,一人干这事,另一人干那事,不过片刻,容澈这头在喂男孩吃下干粮时,阮妤那头便已在屋子的一角收拾出一片空地。
这空荡荡的城今夜想找个住所怕是不可能了,这屋子虽然破旧,也好在空旷,今夜在此将就一晚,已是抵达了山水城,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
阮妤在地上铺了些干草,见容澈起身便开口问道:“他怎么样了?”
容澈瞥了眼地上的干草,知道这并非阮妤的本意,只是屋内的干草只够铺上这一点,今夜便又是要同眠了,按耐下心头要涌上的一抹杂念,容澈轻道:“勉强吃了些,下手重了,估计醒来还要些时间。”
阮妤忍不住噗嗤一笑,容澈一本正经的承认自己下手重了,也不知他方才怎会突然冲了出来。
“笑什么?”
容澈淡淡地看着阮妤,夜深人静,阮妤身后的一小块干草地显得暧昧至极,容澈低沉的嗓音传入耳中,似有以往两人亲密的氛围。
阮妤下意识看了眼自己铺好的干草,总觉得容易让人误会,连忙解释道:“今夜将就凑合一下,这里只有这些干草了,夜里凉,我只是……”
阮妤话未说完,容澈便开口应下:“嗯,先歇息吧。”
阮妤怔愣地看着容澈迈开步子走到干草旁,随后并未有过多的动作,便躺在了干草地一侧,留出了很大的空间,完全能够再躺下一人也不至于靠得太近。
本就该是这样的,可阮妤却不禁皱了皱眉头。
总觉得,容澈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自打他说会离去之后。
阮妤瞥见容澈睡下的姿势有些别扭,霎时想起容澈后背的伤,连忙走到干草旁道:“你今夜还未换药,让我看看你伤势如何了。”
容澈回过头来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阮妤还惦记着他的伤势:“那我脱了?”
阮妤险些被呛到,容澈这话怎么奇奇怪怪的,她一本正经说着他的伤势,他怎说着这般话。
看了眼容澈,这话实则也没什么不对,要看后背的伤势,自然要脱衣,眉头一皱强装镇定道:“嗯,我替你换药。”
这伤因她而起,不过是换药,昨日已做过一次,她从小在男人堆里,男子的身体也没少看,怎就到了容澈这里还害臊了,没什么可害臊的,不过是一块肉。
容澈见阮妤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倒是没再多言,接下来还有诸多未知的情况需要应对,早些让伤势稳住也好,缓缓坐起身来褪去了外衣。
阮妤视线落到容澈的后背上,少许伤口已在结痂,但仍是因为白日里穿着衣服,更多伤口被摩擦着蹭掉了药粉不见好转。
将药粉撒上容澈的后背,不可避免地再次看到了那些伤势。
不是第一次瞧见也仍是无法平静心绪,阮妤只觉自己的情绪极易被容澈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是背后的一道伤疤所牵动。
她变得很不像她了。
夜里,两人背对着躺在干草地上,阮妤睁着眼未能入睡,静下来后,她与容澈之间复杂而又微妙的关系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已是冷静了许多,阮妤心中已无当时刚发现容澈是男子身份时的惊慌了,细想来,容澈虽身为男子,也从未对她有过伤害和坏心眼,反倒是一次次帮了她的大忙。
从容澈救她的命,到容澈帮扶她,再到现在,容澈因为她躺在如此贫瘠的地方,面临着未知的危险,做着艰难的事情。
这一切,阮妤不知容澈意欲为何,但她却无法不为所动。
忽的一瞬,阮妤双唇轻启,不知自己为何问出了这句话:“雷雨那夜,你问了我什么?”
容澈并未入睡,阮妤的突然出声让他身子一僵,那夜他问,若他是男子,阮妤是否会心悦于他。
可那时,他的心绪正处于混乱之际,也正是那道雷,将他的心绪劈醒。
容澈并未回答,就当他是入睡了吧,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那个未知的答案,他也不想再知道了。
谁知阮妤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尽管没有得到回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笃定容澈能听见一般,继而开口道:“你曾说喜欢的人,可真有此人?”
夜里本就是让人的思绪容易复杂繁琐的时候,阮妤满脑子的思绪不知怎的,又将这事给理了出来。
那时她以为容澈喜欢的人是名男子,甚至在心里替自己的姐妹感到高兴,想要看看究竟是怎样的男子,能让容澈这般的女子所心动。
然而眼下容澈显然是不会喜欢男子的,那若是喜欢的人,那便是女子了。
阮妤不知自己怎不觉高兴了。
“没有,骗你的。”一直未答话的容澈却突然出了声,语气淡漠,像是没有丝毫情绪波动,说完这话顿了一下又道,“快睡吧。”
俨然是没有想和阮妤继续交谈的意思。
阮妤听闻这话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却又浮上心头一抹失落,她在失落什么。
两人交替着呼吸声,夜渐渐深了。
浅眠中,不远处传来的动静惊醒了阮妤,一睁眼便见容澈也正巧起身,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下意识朝床榻看去,果然见床榻上睡着的男孩正在难耐地动着身体。
容澈连忙起身,走到床边便见男孩捂着自己的后颈皱着眉头,缓缓睁开眼来看到容澈时被吓了一跳:“救……”
容澈一个瞪眼,喝住男孩止住了声,为不让男孩惊慌,阮妤连忙上前解释道:“你感觉怎么样?不要紧张,我们不是坏人,可要喝水,或是吃些东西。”
阮妤温柔的嗓音似是抚平了男孩的慌张,他下意识打量了一下两人,虽见两人的衣着并不华丽,但仍是能一眼看出两人并非和他和城中的人一样遭受着苦难:“你、你们是,从城外来的?”
阮妤一愣,来此前的确是打算隐瞒着身份的,为此还和容澈手牵着手进了城,但来此后便也知晓,就他们这干干净净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城中被锁在屋中之人。
“实不相瞒,我们的确是路过此处的外地人,我与……夫君游历四方,路经此处却看到整个城空无一人,正巧听见了你的求救声,这才贸然闯入。”
男孩听了后沉默了半晌,随即咬了咬牙道:“你们快走吧,这里不是你们来的地方,快走吧,再不走,他们就要来了。”
“他们?是谁将你们的门钉上木条的?”果真是有人刻意为之,阮妤连忙追问道。
容澈站在一旁一脸严肃,沉默不语心里却已是将情况思索了一个大概。
果不其然,男孩很快眼底布满了恐慌,看着阮妤就连声音都颤抖了几分:“朝廷,朝廷将我们都锁起来了,城内有瘟疫,感染上便会死人,人传人,蔓延极快,却一直得不到救治,朝廷竟对我们不管不顾,还要赶尽杀绝!”
阮妤眉头紧锁,此前只是猜测,但仍是觉得瘟疫再怎么可怕,金国也不可能如此冷血不顾一座城的鲜活生命,况且城中还有许多人是并未患病的。
可当男孩如是说来,心中的猜测成了事实。
容澈闻言仍是神色淡定,见阮妤震惊得说不出话,便上前一步问道:“他们何时会来?”
男孩咬了咬牙,有些担忧地看了眼门外,未听见任何响动才又收回了眼神,眼底却是悲凉和绝望:“他们每日都会来城中巡查,周围都是腐尸的味道,大家已经被锁了大半个月了,呜呜呜,患病的已是活不下去了,未患病的,若是家中没什么粮食也肯定饿死了。”
阮妤看了眼男孩干枯的模样,想来这男孩昨日也是饿极了,生命垂危之际还突然向她扑来,屋子里已是没了水也没了食物,若是没遇上他们,等待这个男孩的,也是即将被饿死渴死的命运。
话音刚落,屋外突然传来了马蹄声,似是从很远的地方而来,可周围实在是太过安静,即使隔得老远,也一下便能听见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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