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这北燕的人太欺负人了,您怎么说也是他们的太子妃,再不济您还有公主身份呢,怎么能让您住这样破败的地方。”绿萝气得眼睛都红了,这北燕的人明显在欺负他们公主啊!
苏嬷嬷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但见阿照面色平静,知她应有自己的考量,才没有像绿萝一样抱不平的说出来。
阿照看着绿萝被气得眼眶都红了,替她拢了拢身上大氅,好笑的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肉脸,别有深意道:“北燕太子的一片良苦用心,咱们岂能辜负。此处挺好的,僻静,还宽敞。”
说着,转身走到一间屋前,抬脚踹了开。
屋里同样空荡荡的,倒是比想象中干净,至少门开时没灰尘落下来。
若是看到外面的破败绿萝气得不行,那看到屋里的景象,连苏嬷嬷都不淡定了,忍不住怒道:“北燕欺人太甚!”
屋中连个木凳软榻都没有,空荡荡的,倒是有一张比寻常下人还不如的木床,还是梨木的。
阿照脸色也不好,若当真想羞辱她,也得适可而止。眼前这破旧木床,一眼便能看出不是宫中陈旧的东西。
在盛凉,梨木若打造成床榻,便有分离之意,也暗指下堂妇之意。所以新婚夫妇最忌讳的,便是用梨木做床榻。
“堂堂一国太子,无量无度,也堪背负江山社稷?可笑!”她不信,北燕与盛凉通商多年,他们会不知此意!
阿照的声音不低,似乎不怕被北燕宫人听到,而被找来的陆齐到时,正好听到这句话。他脸色微变,自是容不得一个异国太子妃如此贬低他们太子的,本要冷驳两句,然在看到屋中摆设时,惊闭了嘴。
陆齐作为节度使,知道的自然不会少。
不过那破旧梨木床应该不是宫中之物,太子殿下就算再厌恶这太子妃,也顶多安排她个破院子,断不会以这么张破旧的梨木床折辱太子妃。
想来,应该是东宫另外几位良娣的杰作了。
阿照看到他,冷着脸问:“陆大人,不知贵国太子是如何安排本宫那五百战卫的?”
陆齐一愣,没料到太子妃没质问别的,反而先问那五百战卫。沉了沉眸,他恭敬道:“回太子妃,您带来的那五百战卫,目前已被殿下安排在城外守军中。”
那么危险的五百战卫,北燕自然不敢让他们跟进皇城。城外两万守军,足矣看牢他们了。
阿照沉眸,自然知道他们的意思,冷声道:“本宫初来乍到,深感不安得很,麻烦陆大人帮本宫调遣二十人过来。”
陆齐微怔,有些为难,揖礼道:“太子妃恕罪,皇宫重地,下官权限低微无法照办,得禀明太子殿下得到应允才能调人。”
“那就麻烦陆大人去太子那儿走一遭吧!”
“是,下官这就去。”陆齐是真的怵这女人,听出她语气中的不耐烦,片刻都不想多呆。
看着他退了出去,阿照才转身看向绿萝身后的一排婢女。
此番跟来的盛凉的婢女不多,除开被遣返回去的裴家陪嫁婢女,剩下的不过十人,都是如绿萝一般,从霄王出宫立府时跟出宫的。
苏嬷嬷以为她要训话,肃着脸让婢女们都站直了,不想阿照只打量了她们片刻,便朝她道:“嬷嬷,去找宫中管事领些北燕宫人的服饰给她们换上。绿萝,等那陆大人将咱们的战卫带来,你领着去将本宫的那些嫁妆都抬过来。”
“可是公主,按照他们北燕的规矩,您的嫁妆怕是会充进东宫私库。”
这也是苏嬷嬷方才从一个北燕宫人口中得知的。
“可按照咱们盛凉的规矩,本宫的嫁妆就只能是本宫的。本宫是盛凉女子,出嫁遵循的自然得是盛凉的规矩,东宫谁若敢扣下,本宫也不怕闹到北燕帝跟前去。”
苏嬷嬷一想,觉得也在理。
虽说出嫁从夫,可她们是盛凉女子,嫁妆可是在夫家的底气,自然不能按北燕的规矩来。
想通了后,苏嬷嬷带着四个丫鬟办事去了,绿萝也带走了两个。此刻苑中,只剩下四个年纪较小的婢女,规规矩矩安安静静的站在冰雪中。
外面太冷,阿照朝他们招手,喊:“外面冷,你们都进来,本宫有话问你们。”
四个婢女赶紧走了进去。
阿照望着她们,问:“你们在盛凉可还有亲人?”
四人俱都愣了一愣,右边两个婢女最先摇头,回道:“奴婢二人自幼入宫,后跟随霄王出宫立府,不记得自己还有无亲人了。”
第11章 缘深情浅
“你二人呢?”阿照目光转向另外两个婢女。
这两个婢女都点了点头,其中一人道:“回公主,奴婢二人都是罪臣之女,父母家人都被发配了骊山,目前尚在人世。”
“骊山?你们原名叫什么?”阿照问那开口的婢女。毕竟在盛凉,能被发配骊山垦荒的,最起码都是四品以上重罪官员。
开口的婢女回道:“奴婢原名阮红妆,总管赐名秀儿。”
另一个也怯生生回道:“奴婢崔瑶,总管赐名怜儿。”
秀儿怜儿,这都是什么名儿啊!
“日后你们都改回原名吧!”
原名多好听啊,那赐名的总管估计脑子里长草了。
“谢谢公主。”听到能用自己原来的名字,两人都高兴不已。
若非不得已,爹娘给的名字,她们何曾愿舍弃?如今能改回来,两人眼底都闪起了泪花。
而最左边的两个婢女眸底露出了羡慕,其中有个微胖的婢女鼓足勇气,往前站出了一步,低着头小声道:“公主,奴婢二人没有原名,求公主给奴婢二人也赐个名吧。”
她们自幼入宫,领她们的那老太监给她取名时,怕冲撞了贵人们,便指墙角的野草杂花胡乱给取了个。
也难听得很。
取名阿照不擅长,她问:“入宫后总管给你们取的名都叫什么?”
若不难听便不用换了。
“奴婢花儿!”
“奴婢草儿!”
“……”这些名字,到底是盛凉皇宫里哪个奇葩老太监取的?不是这个儿就是那个儿的,难听!
阿照扶额,轻叹,望了眼门外满院白雪,喃道:“春有百花秋望月,夏有凉风冬听雪。以后你们一个唤作望月,一个便唤作听雪吧!”
“谢公主赐名。”得了新名,两人齐齐跪下,喜得眼含热泪。
瘦高的是望月,微胖的是听雪。
阿照笑笑,突然想起阮与崔在盛凉都为大姓,转头问那两丫头:“盛凉前按察使司按察使阮佟,和锦州刺史崔胜贤,可是你们的父亲?”
没想到永乐公主光凭姓氏便猜出了她们的身世,两人眼中都露出惊讶,好片刻才轻轻点头。
三年前,他们的父亲遭小人诬陷,不但被摘除了官职,还被发配了骊山。而她们,在父母兄长被发配时,也被以罪眷的身份充入夜庭,成了宫里最低等的宫婢。
就连能跟随永乐公主来北燕,还都是别的宫女不乐意背井离乡,纷纷找各司总管给了好处,她们才被顶替来的,这辈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家乡。
得到确定,阿照也是一愣,望着眼前这个叫崔瑶的小丫头,眸底现了温柔。
“难怪觉得你眼熟。”都道侄女像姑,这丫头,与她的小姑长得倒是有些相像。
看着崔瑶,阿照猛然忆起那明明是个大家闺秀,却能豪情万丈的姑娘来,那个为情不惧世俗眼光的姑娘。可惜,痴情女子总是遇到薄情郎,真心错负,抛弃了一切,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而那得了她一片真心的人,为得青云志,甘舍红袖香,报了母恩,耀了门楣,独独弃了她的儿女情长。
可悲!可叹!
阿照心底轻叹了声,现在绿萝他们也快回来了,赶紧吩咐道:“你们去找些扫帚,先去将后殿将那几间屋子收拾出来,嬷嬷她们也快回来了。”
“是。”几人应声退下。
几个小丫鬟出去后不久,苏嬷嬷便领着人已经将衣物、被褥还有几筐银炭抬了回来。
皇宫正殿喜宴还未结束,她们走了小道,来回倒是没遇到什么人。
一回来,苏嬷嬷吩咐了婢女们各司其职后,便进屋将自己刚得的消息禀告道:“公主,方才奴婢在内务处,碰到了太子良娣苑中的婢女,那婢女仗着自家主子受宠,嚣张得不得,还狂言太子在公主来北燕之前,便已将打理东宫主权交给了良娣,也不知真假。”
莫说天家,就是寻常百姓家,若打理内宅的中馈没有交给主母,反而交给一个侧室,那都是不得了的大事,更何况还是堂堂一国太子妃了。
中馈什么的阿照没在意,却注意到嬷嬷口中的良娣。
良娣?原来东宫已经有良娣了。
也是,一国太子,身边没几个女人才奇怪。
阿照眸底冷了冷,紧了紧怀里的重新温热的暖炉,沉声道:“许是真的,毕竟今夜之后,整个北燕都会知晓我不得太子宠。那良娣喜欢管便让管吧,反正这东宫应该也挺穷的,本宫若接手了怕还得倒贴呢!不划算。”
这哪是划不划算的事,这是关乎脸面地位的事啊!
对于宫中女人的生存模式,苏嬷嬷最是清楚不过,见她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担忧的提醒道:“公主,您现在才是东宫的女主人,若常此以往下去,难保那良娣不起异心。奴婢觉得,公主往后,还是不要与北燕太子置气了。”
毕竟出嫁从夫,她日后靠的还得是太子,没有太子的宠爱,地位难保有朝一日不会被人动摇。
苏嬷嬷觉得,以阿照的聪慧,服两句软话,与太子冰释前嫌,拿回太子妃的权利,再生个小皇孙稳固地位,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惜,阿照步步为营来到北燕,为的,可不是来生皇孙的。
她望向苏嬷嬷,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神情冷冰,淡漠道:“嬷嬷,事事谨慎没错,可也要等时机,时机未到,有些事只会成徒劳。还有,明日开始,唤个称谓吧!”
这番话,听得苏嬷嬷心底微惊,很快,也想起此刻是在北燕皇宫,是不该再继续称她为公主,赶紧点头应道:“是,娘娘。”
阿照微微点头,没再说什么。从踏入北燕那刻起,她清楚,自己与那人,从来都只是缘深情浅!
缘有多深,情便只能有多浅。
……
前殿,慕容烬被北燕帝命令提早回了东宫,本想直接回苍岚苑的,但想到那女人,鬼使神差的就来了凤梧苑门口。
本以为这座荒废多年的院子会冷冷清清的,不想走到门口,竟是另一番景象。
第12章 犹恐相逢
以往黑灯瞎火的凤栖苑,此刻灯火通明,亮堂得都能清屋檐上挂着的冰凌,就连门口周围的积雪,也能看到被除得干干净净。
屋里还传来一阵阵饭菜香,及婢女们的嬉笑声,热闹得如同在过元辰。
要不是他还穿着大红喜服,慕容烬怕是都觉得今日不是他的大婚礼,而是元辰日了。
刚从城外调来守门的两名青衣战卫见到他,因没打过照面,不认识,脸眼角都没给一个。
还是出来给他们送热食的绿萝看到,急忙跪了下去,大声喊:“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慕容烬自然听得出,她是在提醒里边的人,也没拆穿,低睨了她一眼,冷声道:“去将你家主子叫出来。”
绿萝看着这北燕太子黑沉沉的脸,有些怕,正要起身进去,她家主子已经自己走出来了。
“殿下找臣妾?”
阿照已经换下了喜服,此刻一袭北燕的华丽宫装,挽着一丝不苟的宫髻,发髻上素净得只别几朵牡丹珠花,雍容中点缀着丝丝俏皮。
明明是一点也不适合她的装扮,却依旧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只见她左右瞥了他一眼,像是在询问太子殿下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今日是大婚,按照我北燕习俗,你今夜应随本宫回苍岚苑。”他微微挪开目光,语气依旧生硬。
阿照眸光淡淡的,捧着暖炉走了过去,站定在他一步开外的地方,不疾不徐说道:“那还真是不巧呢,按照我们盛凉的规矩,行完大礼被夫家带到的第一处地方,便是喜房,亦是出嫁姑娘日后的常住之地。殿下既然让人将臣妾带到这里,于臣妾来说,这里就是喜房,也是以后臣妾常住的地方,所以臣妾哪里也不去。”
“出嫁从夫,你既已嫁到了北燕,要遵也是遵我北燕的规矩。”
“可臣妾此刻在这儿,难道遵的不是殿下之意?”阿照反问,冷冷地对上他那双深幽幽的眸子,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慕容烬双眼微眯,看着眼前这杠起人来永远一副‘你奈老娘何’的女人,还真有些无可奈何。
这女人,不像其她的,不怕不惧他,甚至随时随地都能挑起他的怒火,偏偏他还不能打、不能骂、更不能弄死她。
慕容烬此刻的心里,就像被一口气堵着,咽不下去,又出不来,闷得慌!
要不是母后再三叮嘱不可动她,他觉得今晚就可以让她暴毙了。
见他还傻盯着自己,阿照抬了抬下颚,问:“殿下还有事吗?没事臣妾就先进去了,这外边挺冷的。”
连丝请他进去坐坐的意思都没有。
“那你就永远住这里吧!”额间青筋爆了爆,慕容烬冷哼一声,袖子一甩,正眼都没再看她一眼,转身直接走了。
那背影,在这清冷的夜色下,看着还挺落寞的。
阿照冷望了他的背影片刻,直至在雪夜里消失不见,才仰头看着漆黑的天,轻叹了口气。
此情此景,让她突然想起一首小调,也顺嘴轻念了出来:“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犹恐相逢是梦中啊!
守门的李二最讨厌的,就是这些文邹邹的东西,啃着绿萝拿出来的热包子,边嚼边嫌弃道:“公主您就别在那儿叨叨了,也没人听。这外面怪冷的,将暖炉借属下暖暖,您赶紧进去吧!”
“没看到本宫正惆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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