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心里是百般的滋味向上翻涌。按书里的描写, 经历坎坷的苏让,明明对谁都不会完全信任, 尤其他这次感染瘟疫, 本来会变得更加阴郁多疑才对。可刚才,他毫不犹豫地喝了自己手里的药。
一碗乡野郎中开的, 不知道效用如何的药,苏让就这样喝了下去。
温缇脑海里模模糊糊地现出一个念头, 因为自己的出现, 苏让真的不是原来的苏让了, 他们的逆袭之路算是正式开启了?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昏睡着的苏让突然翻了一个身,温缇定睛一看, 他睡得是满头大汗, 胸前衣襟几乎都湿透了。
杨大夫倒是交代过喝药后会有类似的症状, 因此温缇没有慌乱, 赶紧取了热水巾帕, 开始一刻不停地给苏让擦汗。
天蒙蒙亮时, 朝露晚霞在外边敲门, 说是她劳累几天了,该歇歇了,王爷由她们来照顾就是。
温缇当然不答应了。一是苏让这病正在关键时候,她不放心,二是朝露晚霞接近病人,又多两个人有感染的风险。瘟疫在前, 感染路径能切断就应该彻底切断,这点防疫常识她很清楚。
好不容易劝走了两人,温缇回头又去给苏让擦额头,手一碰到他的皮肤,只觉得有些凉意。
“啊,退烧了!”温缇惊喜地喊出了声,看来杨大夫的药真的有效。她又赶紧拿手背试了试苏让的额头,他的体温是真的降下来了。
温缇欣喜若狂地绕了两个圈,又一拍脑袋:对了,还得叫杨大夫再来复查。
派人送了口信过去后,不多会儿,大总管亲自领着杨大夫过来了。
“王爷见好了?”一进门,大总管也是满脸惊喜。
“嗯嗯。”温缇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又冲着杨大夫笑道:“请神医再给王爷把脉看看吧。”
杨大夫饶表面上一直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样子,其实给王爷开药方时后背也是出了一身冷汗的,这时终于松了一口气:“见效便好,见效便好。”
杨大夫给苏让把脉的工夫,大总管站到温缇旁边,轻声说:“能让王爷乖乖吃药,姑娘厉害厉害。”
温缇下意识想反驳,却想不出回嘴的话,只能清咳两声,转头去看杨大夫诊脉。
就这样杨大夫每天过来诊脉,时不时地调一调药方,苏让一天比一天精神,三五天后就能下床溜达几步了。
朝露晚霞每日也过来传话,说是喝了杨大夫的药,原来染病的侍卫们也都一个个好起来了。
温缇悬了许久的心慢慢落到了实地上,果然还是要相信科学,救了现代人的神药,在小说的世界里也一样有效。
这一天,温缇正扶着苏让在院子里散步,看见大总管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王爷”,拱手行了礼,大总管欲言又止。
温缇招招手,朝露晚霞一个搬椅子,一个拿坐垫,收拾出一处地方来。苏让慢慢坐下,抬眼看着大总管:“有事直说吧。”
大总管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经杨神医诊治,染病的一众侍卫如今劝都好起来了。侍卫长和他们想起之前干的傻事,个个都后悔不迭,现下侍卫长正领着人在院子外头,要来王爷前头请罪谢恩”。
“滚!少来碍本王的眼。”苏让黑着脸骂道。
他们冲着温缇喊打喊杀的情景他记得清清楚楚,温缇大度,他可不大度。
大总管吃了瘪也不意外,那几个蠢货干的蠢事直戳王爷心窝子,王爷能给他们好脸色才怪。
他心里摇了摇头,就想退下去,转身正要走,苏让突然叫住他:“不,叫他们进来。”
很快,侍卫长在最前面,后头跟着一串人推院门走了进来。几个人走到苏让面前,扑通扑通全都跪了下去。
“王爷,属下与兄弟们先前无知妄为,冲撞了王爷,请王爷责罚。”侍卫长就着下跪的姿势,把一根鞭子举过头顶。
后头的侍卫们跟着齐声念道:“请王爷责罚!”
苏让轻咳了两声,就着温缇手里的茶盅喝了一口茶后,才开口说道:“到底冲撞了谁?你们心里没数吗?”
侍卫长偷偷抬头瞄了一眼温缇,赶紧俯身砰砰磕了几个头:“属下有眼无珠,冲撞了贵人!”
后头的人也都跟着不停地磕头。
“行了”,苏让又不紧不慢地说:“依照府中规矩,你们该当何罪?”
一句话吓得侍卫长一个哆嗦,众侍卫又是不管不顾一阵磕头:“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依本王的性子,死都便宜你们了。”苏让轻飘飘一句话,却像是在侍卫们耳边炸响了一声惊雷。
这位楚王爷过去为人阴郁多疑,王府中的规矩极其严苛,一众下人犯了错动辄就要遭受严刑拷打。近来王爷比起过去行事宽厚许多,他们也是瞎了眼昏了头,竟然受人教唆去王爷跟前胡闹。
一时冲动闹出的事情,说句以下犯上都轻了,若被王爷认定是背叛主上,照以前的规矩,怕是死也要受一番极刑折磨……
想到这里,跪着的人哆嗦个不停,一个个冷汗顺着脖颈流了下来。
“不过……”苏让吐出两个字。
侍卫长几个人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有人劝我,如今水患未消,前方又有流民瘟疫,如果随意处置手下人,好比阵前斩将,易伤士气。所以……”苏让提高音量,“你们这一桩罪,本王今日先不追究了。”
侍卫长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王爷,当,当真,饶过属,属下……”
大总管摇摇头,冲着侍卫长叹了一口气:“你啊你,怎么近来这般糊涂,王爷想要你们的命,还费工夫请杨神医忙活什么?”
众侍卫此刻如梦初醒一样,又深深地磕了一个响头,齐声喊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苏让摆摆手:“还不知道该谢谁吗?”
侍卫们低着头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正疑惑着,眼前出现了一双绣花鞋。抬头一看,原来苏让直接把温缇推到了他们面前。
大总管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请杨神医出手治病的,是初阳姑娘。王爷跟前替你们求情的,也是初阳姑娘。你们现在清楚了吗?”
侍卫长瞬间愣住了,之前温缇言的种种作为走马灯一样从他眼前晃过。没错,这位姑娘勤快热心,有胆有识,是他们受了蒙蔽,一直假装听不到看不见。
糊涂啊,侍卫长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很快他反应过来,领着人砰砰磕了两个头:“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属下愿肝脑涂地,以报姑娘的恩德。”
之前苦口婆心劝苏让借这次机会去收买人心,可苏让还是把自己推了出来。但在人前,她不能输阵,因此温缇弯起嘴角,笑得如沐春风:“几位大人快起来,小女子不过是尽本分而已,只有我们人人平安无事,才能为王爷分忧解难啊。”
一听这话,侍卫长领着下属又要磕头,被苏让一句话拦住:“你不是有事要找人办吗?现成的要报恩的人就在眼前,交代给他们就是了。”
一群侍卫又给惊到了,这是让区区一个丫鬟来干涉政务啊。侍卫长疑惑地看向大总管,大总管神色如常,一点讶异的样子都没有,仿佛苏让说的话理所应当一样。
侍卫长明白了,自己之前实在眼拙,眼前的这位丫鬟是真真的贵人。他立刻抱拳表忠心:“是,姑娘尽管吩咐,属下上刀山下火海,再死不辞!”
温缇也是愣了一下,才明白苏让的意思。之前她见杨大夫青蒿素的方子有效,就建议苏让赶紧推广出去,让灾民都用上。苏让让她出面去提这事,显然一是要把治瘟疫的功劳记在她的头上,二是要试试这群侍卫是否真的心服口服了。
因此温缇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开口讲了自己琢磨的大致计划。有效隔离,及时消杀,统一派药等等,都是她新闻上看来的现代救灾和防治瘟疫的办法。其实苏让已经叫王知府和韩宴之等人过来,一一交代了下去,侍卫们要做的是全力协助。
侍卫长一一点头记下,说是即刻领命去知府府衙。
临出门前,侍卫长步子一顿,转身回来说道:“王爷姑娘救命之恩,属下等人铭记在心,此前属下受人挑唆,错怪了姑娘实在是罪该万死。现在属下就和兄弟们把那个多嘴心黑的张半秃抓来,任凭姑娘处置!”
张半秃!果然是他在背后挑拨。苏让脸立刻黑了:“少废话了,快把人给我抓来!”
侍卫们立刻转身,飞快地向前院跑去。
温缇早就猜出来是有人在挑拨,没想到侍卫长自己招供了,如果能把张半秃背后的人揪出来就更好了。
眼看着院子里起了风,她扶着苏让起身回了屋,边走边问大总管:“这个张半秃是什么来历?”
大总管跟在后边,恭敬认真地回道:“这人平时不显山不漏水的,我还真对他没什么印象。”
他皱眉想了一阵,又说:“我只模糊记得,他进府不过一年,大约就是王爷大婚前一阵子突然冒出来的,若说来历得问侍卫长了。”
温缇脚步一顿:大婚前一阵突然出现,那就真的是针对我,不对,是针对原主楚王妃来的啊。
第三十三章 王爷对她的偏袒
温缇丝毫没感觉到意外, 这样处心积虑、心思歹毒,肯定太子点的火,温绮扇的风呗, 苏让那个青梅变小妈的云娇表妹出场太晚,还来不及秀她的神操作。
不过, 现在三方合璧, 前边肯定还埋着无数地雷等着我们去踩,温缇边想边回头望向苏让。苏让好像洞悉了她心里的想法, 回给她一个坚定又无畏的眼神。瞬间,温缇觉得心安了。
这时, 外头蹬蹬蹬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一个侍卫大喊道:“王爷, 王爷,张半秃他跑了!”
“还不去抓!看本王不拆了他的骨头扒了他的皮,咳咳, 咳咳……”苏让气得直咳嗽。
侍卫赶紧答道:“侍卫长已经领着人骑马去追了。”
苏让又骂道:“废物, 人抓不到, 你们也别回来见我!”
侍卫得了令正要走, 被温缇叫住了:“现下还有正事要做, 还是请侍卫长快些回来吧。现在饥民遍地, 瘟疫横行, 就叫那个张半秃在外边受罪吧。”如今外边这情势,张半秃逃出去也是凶多吉少,正好省的她动手了。
“这……”门外的侍卫觉得很挠头,府里当然王爷是老大,可这位大丫鬟是王爷跟前得宠的贵人,该听谁的话好呢?
很快, 苏让的声音传了出来:“救灾治瘟疫是头等大事。去吧,叫侍卫长回来,你们直接去找王知府吧。”
侍卫顿时觉得不挠头了,府里谁说话最算数,他一下子明白了。
此后,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
温缇提出来的行动计划,王知府和韩宴之召集官员、医生等人一商议,很快发现这些建议都是因地制宜、行之有效的好办法。所以大家各领其责,分派了任务,都亲自下去指挥调配去了,个个忙得脚不沾地。
韩宴之偶尔回来站一站,扒几口饭,人是双眼通红满面倦容,只说是灾民越来越多,瘟疫越传越凶。
后来,温缇和苏让一商量,除了留下身边的两三个人伺候,其余人都派了出去,去做熬粥熬药的帮手。
杨大夫在外边忙得也是团团转,幸好他还惦记着隔三差五上门给苏让继续调理。眼见着苏让逐渐痊愈,整个人越发精神起来。前边赈灾治瘟疫各种好的坏的消息不断传回来,他坐不住了。
这一日一大早,温缇端着早饭正要进门,迎面就碰上穿戴齐整的苏让。
对上温缇询问的眼神,苏让竟然结巴了:“我,我去……”
其实温缇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苏让在打什么算盘。她不动声色,笑了笑说:“王爷饿坏了吧,今天厨房难得有新鲜河虾送过来,我就煮了个虾油小馄饨,你尝尝鲜不鲜。”
苏让急着出门办事,心里火烧火燎的,就手接过来就喝了一口,不提防被热汤烫了嘴,哎呦一声喊了出来。
温缇看得有些眼睛发酸,他大病初愈,就迫不及待地要去前方救别人,这样一个慈悲仁善一心为民的人,竟然是原书里人见人骂的反派。
她强压下哽咽声,笑着说:“你且安心吃馄饨吧,吃完了我们一起去府衙。”
苏让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议:“我还以为你会拼命拦着我。”
温缇叹了一口气:“唉,你真心想去,我哪里拦得住。况且多少百姓现在过得水深火热,我们怎么能窝在这里安心过日子啊?”
说是去府衙,其实王知府和众人全都在城外忙碌。苏让和温缇也一路赶去了南城门。两个人还没走到地方,铁柱远远看见了,赶紧送信给王知府,自己先去迎了过去。
王知府正和属下立在城墙上调度指挥,听说王爷亲自来了,整整衣衫要去迎接,没想到一抬眼,苏让已经登上了城墙。
众人立刻要下跪行礼,苏让摆摆手:“繁文缛节省了吧,哪个管事的,先出来详细说说安置救济灾民的各项事宜。”
王知府此前忙得是满头大汗,这时只顾匆匆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便上前答道:“禀告王爷,此前韩公子出主意,下官征用了城外的庙宇和闲置的空屋子,勉强将流民安置下来。”
苏让点点头:“继续。”
王知府指着城下接着说道:“现在南城、东城、西城门口,皆设了数个粥棚,每日早晚各施粥一次。驻扎长水城的孙将军亲自率领兵丁,时刻看管粥棚维持秩序。”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就见几个凉棚一字排开,前面各有流民排着两队长龙,一个接一个地打粥,远处还有流民端着残破的碗盘,源源不断地向城门涌过来。
每隔几步,就立着一个持刀拿剑的兵士,不停高声呼喝着,叫人守规矩排队。因此城门下虽然人头攒动,嘈杂吵闹,但还算是秩序井然。
苏让看了一会儿,皱眉又问:“人群都聚在此处,岂不是更容易传染疫病,熬药的散药的都在何处?”
王知府赶紧答道:“先前依照王爷的示下,染了疫病的流民统一安置在城北,与其余人隔开,韩公子和杨大夫在北城门口亲自监督着隔离、熬药、送药等事项。像南城这里,杨大夫也给开了方子,每日熬好了药,叫人放进粥里供给灾民,以预防瘟疫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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