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你连鸣鸟也不放过。”
姜采冰霜般的眼睛与赵长陵对视。赵长陵的法术将他脸映得苍白如雪,那也比不上姜采手中长剑寒光——
“赵长陵,我必杀你。苍生有难,你如何救是你自己的事。只是你的道,我不认同。”
赵长陵厉声反问:“难道你的道,便是真正的道么?”
姜采:“谁拳头硬,谁便是真正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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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界的长阳观主殿中,张也宁端坐蒲团,一只猫大的孟极小心翼翼地趴在他散落在地砖上的道袍上。
张也宁微微出神。
想来长阳观如此相助剑元宫,是看中了姜采的天赋。说不定,两家仙门有联姻的想法。
前提是,赵长陵真的帮姜采渡过了“无悔情劫”。
张也宁微蹙眉,想到驼铃山上表意张也宁的那位紫衣女修。和赵长陵过情劫的人是姜采,向他诉情的人,也是姜采。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他是否该帮赵长陵渡过今夜凡尘死劫?
张也宁只出神片刻,便有了答案——
帮。
帮姜采与赵师弟渡情劫,便是断姜采对自己的情。
这不正是最好的机会么?
且……他也想会一会姜采。
身在人间的公主雨归跪地等待许久,心中那道清凉男声才想起:
“你寻一幅水墨山水舆图,我自会下来。”
雨归大喜,当即照做——连接人间与修真界的蒲涞海常年被魔气侵染,极易通往魔域。即便是修仙者,若无把握,都不敢轻易通过蒲涞海。
是以,修真者通常通过媒介定阵法,来往两界。
张也宁所谓的“水墨山水舆图”,自然是他来往两界的法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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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妖司此处,姜采武力之高,无人能阻拦她。
她拼着御妖司所有人的火力,一心要杀赵长陵。赵长陵再次从半空中跌下,他衣上尽是血,站不稳,惶惶抬头,正看她衣如云奔,持剑飞泻而下。
魏说等人立在血泊中,满目期待地看着那一剑广寒——
杀了那人!
杀了那人,他们才显得不那么可悲!
魏说等人嗓子喑哑,撕心裂肺大吼:“老大杀了他!”
御妖司的人则怒吼:“妖女敢尔!”
“赵大人!”
不知何时,天上银瓶若碎,星河不再流动,一轮皓月悄然悬挂在云端上。
姜采手中剑递出,剑光流泻,一人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她剑前,挡在衣袍凌乱、满面污血的赵长陵身前。
“噗嗤——”
剑锋刺中这人。
姜采却本能觉得手感不对,她眼眸一缩,忽一下拔剑向后撤退。果然,她刺中的那人没有丝毫伤痕,化作一片碎光消失。姜采向后疾退,反手一剑向自己身后刺出。
“噗嗤!”
她再次刺中身后人。
力道依然不对。姜采拔剑而出,剑锋无血,她向斜侧方翻出数丈,单膝跪在地上,微微抬目。
月色清寒铺地,华光潋滟流动,如有幽静歌声划过天宇。一道白色身影缥缈卓然,在碎光中重聚,形成一道人影。
他玉冠,冠尾发带微扬;道袍,白衣胜比月华;衣袍曳地,行来步步生莲。
他貌美神清,如世间最幽静的一抹月光。但他那般的眼神,波澜不惊,纤尘不染。
雪白绵延,月色清美。
御妖司的人张大嘴,愕然:“……仙人?”
赵长陵扶着受伤的胸怀,呆滞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心中升起一些烦躁感。他觉得熟悉,可这人的威仪,让他不敢轻易开口。
陌生人掀起眼皮,目光向那长街尽头单膝跪在地上、撑剑抬目的青年女郎望去。
姜采奚落道:“重明。”
她撑着剑,一点点站起。她长身玉立,衣带与发带一同飞扬。她刷一下扔掉自己手中的剑,眼中写着戒备,口中却噙着丝毫不慌的笑:
“不,你不是重明,你是……张也宁。”
姜采微偏脸,目光一寸不移地盯着这个自己生平劲敌、前世未婚夫——她已经想起了这段历练,自然也同时想起来,在这段历练发生的时候,张也宁还不是姜采的未婚夫。
甚至可以说,正常情况下,这应该是姜采与张也宁的第一次见面。
他本相是青年,此时他真身未来,却借着重明这具少年分化身,压制自己的修为,不再伪装性情,真的站到她面前了。
他想从她手中救人,本相居然敢不来!是觉得本相前来,欺负她,还是瞧不起她在凡间的修为?
张也宁淡漠看她:“我早已说过,再与你重逢,我不会再是重明。”
姜采微笑。
张也宁:“你不能杀赵长陵。我将他带走了。”
姜采一愣后,笑:“原来赵长陵一直在模仿你!你可知你给人家造成很大阴影,连被封记忆修为后都下意识地模仿你?”
——张也宁出现,不让她杀赵长陵。此事原本历练中并未发生,只能是……雨归那个变数,果然不是寻常公主,她很有可能是修真界下来与自己有关的人!
而张也宁居然会来……他这般冷心冷肺之人肯如此,只能因为赵长陵和他是同门或朋友。
……赵长陵处处模仿张也宁,受张也宁影响这么深,看来只能是他的师弟了!
张也宁波澜不惊。
无所谓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姜采长身跃上、虚立半空中,朗声高喝:“玉皇——来!”
魔气若有若无缠绕她身,她眉心眼角皆染上魔气,十足煞气。而她借用这天地间蕴生的魔气,成功召唤出神海中的“玉皇”神剑。
神剑一出,隔空一劈,一整个长街御妖司的人,都被剑气扫得倒飞出去。赵长陵亦吐血后退,不能免俗。
整条长街,只有张也宁衣袂卷扬,稳稳而立。
乌色发尾拂过面颊,张也宁淡声:“这是我教你的引魔气入体的法子。我同时告诫过你,引太多魔气,小心咎由自取,道体有损。”
姜采吐掉口中血,面白眸黑:“张道友很是厉害,我佩服无比。但我必杀赵长陵,张道友想带走他,少不得与我打一场。
“俗话说得好,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我不信你在凡间毫无约束,而在我这里——三尺之内,我无敌。”
张也宁蓦地挑眉,他分明冷淡,但在这一刹那间,他眼底之色颇为凌厉。
他不怒自威:“你无敌?”
他袍袖一扬,身形蓦地消失于原地。
青色鞭影从他袖中飞出,他现身于姜采身后,一道鞭影挥去。挥鞭间,隐隐龙吟声自鞭声中呼啸而出,龙首青须张开,扑向姜采。
“玉皇”一拧,缠上青龙长鞭,轰地一声雷电光在半空中响彻,二人向后退开,又再次飞身催前。
青年女郎与少年道士身子倏地靠近,一剑刺他,一鞭杀她。她欲杀他为真,他想杀她也为真。
寸息间,周围人尽成背景,二人寒目交错,皆是手段频出!
第17章 “你无敌么?” ……
“你无敌么?”
男声清冷无情,招式却凌厉狠辣。
姜采蓦地感到些许狼狈——她前世就知这世间,若真有劲敌狭路相逢,那人必是张也宁。但她前世始终没有机会与张也宁对打。
如今她有了直面张也宁的机会。
她有玉皇神剑在手,他亦有袖里青龙之啸。她姜采是赫赫有名的修真界杀神,世人少见张也宁出手,不知打斗起来,张也宁杀性也这般重。
天上雷鸣声阵阵,地面上,草木簌簌飘落,墙壁屋檐砖瓦寸寸飞起向外。观看者看不清二人的打斗,只看到青龙声吟,紫剑霹雳,眼花缭乱。
御妖司的人冲去扶赵长陵:“赵大人,咱们快躲躲。”
赵长陵面色苍白,目光紧紧盯着那个与姜采对打的人——此人是谁?为何让他心生烦躁,又为何救他?
赵长陵心有不甘,不愿被救,他只与手下僵持了一瞬,随着手下一声惊呼“赵大人”,身后剑光向他呼啸而来。赵长陵猛地转身,便见到远比方才强大的魔女一般的姜采骤然出现在他身后。
赵长陵躲闪不得,眼前映出青衣女郎飒然昂立之姿。
下一刻,一道鞭影袭来,裹挟住赵长陵,将他与手下向外一抛。二人摔在墙砖瓦砾间,咳嗽着抬头,便见张也宁又与姜采战到了一处。
张也宁淡漠:“姜姑娘,偷袭非君子所为。”
姜采戏谑:“好伤心,张道友怎么不叫我一声‘姐姐’了?”
二人贴身近战,秀丽的眉眼对上。
张也宁不因一声“姐姐”而起情绪,他波澜不惊,然两人贴身之时,她微勾眼,眉尾痣冶艳,长腰倾斜,似笑非笑。乍然如在驼铃山那夜。
张也宁心中乱起。
高手对招也只在刹那,他失神之际,玉皇剑凛然无声向他撇来,带着魔气所蕴的灵气。这与之前的凡人武艺不同,姜采用了法术,被玉皇剑刺中,绝不是移行换位便可躲掉的。
张也宁腾空飞跃,青龙再出,一口咬向神剑。两把神器相撞,张也宁狼狈后退之时,依然被玉皇剑扫到了手臂。
他落地之时,臂侧衣衫破开,血红蔓延。
他凝目向姜采望来,面容如雪,乌发贴面而乱。
砖墙瓦顶灰飞烟灭,一直和弟兄们躲在墙根处观战的魏说暗自兴奋:“原来仙人也不是老大的对手!”
姜采拄臂而立。
她试出他底线,知他果然受人间限制。他只来了“重明”这一尊分化神而已,那自己这般修为未完全恢复的人,也未必打不过他。
姜采目光去寻赵长陵,却微微一顿。
张也宁同时望去——
交叠整齐的脚步声传来,一众身着金色盔甲的卫士持甲胄而来。他们将赵长陵等御妖司受伤的人护在身后。
为首的将军向前拱手,尽量客气地弯身请姜采:
“二位仙人,陛下知道二人起了些误会,便想为二人调停。陛下又说,仙人斗法本领极强,然被累及的百姓何辜?请二位不要打了,进宫面见陛下,可好?”
这位将军摆足了姿势,不卑不亢间,又尽量不惹怒二人。
姜采抬目看看空荡的街巷,再看看被挡在人后的赵长陵。她权衡一下,知今夜杀不了那人,心中便意兴阑珊。
姜采收剑落地,身上魔气一收。她正要微笑拱手称是,一道清光落在她身上。
姜采顿一下。
一旁的将军亦紧张而愕然地看着突然出手的少年道士:这位道长何必招惹那位女煞星?
张也宁从他们面前走过,衣袍飞扬。
姜采敛目,对将军解释:“无事。他只是……”
她语气怪异:“给我刷了一道清心咒。”
……因她又引了魔气入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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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恭敬地给双方安排了住处,同时也不敢将魏说等妖关起来,同样安排好了住处。
天亮时,姜采在住所等到了披着黑斗篷的雨归公主。
雨归公主清晨到来,在门口对她露出笑。公主笑容浅浅,如梨花春雨,楚楚动人。
姜采却冷血麻木,连茶水都没为公主准备:“殿下愿意回答我问的问题了?”
——你为何引我去驼铃山,看到女丑尸?
雨归坐下,吞咽唾沫。
她有些怕姜采,便低头:“姜姐姐,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只是看不惯御妖司一些行事而已。但是我知道赵大人不是恶人。”
她猛抬头:“姜姐姐,相信你也看到了,那些女丑尸,都是生前便被侵染妖气的。即使当时不杀他们,他们很快也会因妖毒而死。赵大人,只是选了一个让大家……都死得其所的法子。”
姜采微笑:“那你让我看到女丑尸做什么?”
雨归结巴:“我只是、只是……觉得应该解开你和赵大人的误会。”
她的雪白下巴被姜采捏住,她仰起脸来,被姜采端详。
姜采从未认真看过这位公主,她现在仔细看人,见公主眉眼纤细,貌美倒是其次,公主身上有一种柔弱的、惹人怜爱的无辜之气。
……与她印象中的某个人有些像。
姜采有些猜到这公主是修真界中自己的哪位故人,而雨归眸中湿润,坚持道:“赵大人也是为了人间太平。”
姜采答:“与我解释什么?我不评价对错。”
雨归一怔:“那你……”
姜采懒懒地松开抓她下巴的手,抱臂转身,看窗外日出。
辰光透窗,照映女郎半边雪白的面。她的声音悠长,荡在天边红彤之光中——“只是天下谁人不无辜。”
姜采:“公主殿下去过驼铃山,亲自把新生的女丑尸埋进去过吧?公主殿下也见过魏说他们,也看过他们行尸走肉的样子吧?
“他们啊,若非怨气冲天,成不了妖。若非成妖后失去神智,又不会祸乱驼铃山。所有人啊,都成为了自己曾经害怕的妖物。
“也许这天下有很多不得不,也许赵长陵也努力将危害降到了最低……但是,但是。”
她道:“死去的人,多可怜。
“若是没有一个人为他们说话,多可怜。”
姜采缓缓道:“而你引我在驼铃山怀疑女丑尸的真相,不正说明,你为此不平么?你不也希望我是那个为活埋而死的人说话的人么?
“你一边爱慕赵长陵,一边又不平他活埋人。你觉得自己力量不够,你想要更强大的人管这件事。虽然我插手之后的雷霆手段与你想要的温和手段不一样,但是我既然已经管了,你又何必坐在这里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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