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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采到前殿时,剑元宫掌教云枯君等长辈商量诸事,已经等待许久。
姜采立于殿中,向诸人请安。
以云枯君为首,皆满意地点头:“看来阿采这次人间历练,也不算一无所获。虽没过那无悔情劫,但修为也增长了些许。我法眼所观,阿采的心性提升许多。若你师父云游归来,想来也会为你自豪。”
不由剑元宫不满意,一万年来,自那永秋君于万年前成真仙后,修真界再无人成仙。长阳观将成仙希望放在张也宁身上,正如剑元宫将希望寄托在姜采身上一般。
姜采修行时日还短于张也宁,实力却不弱于张也宁。作为剑元宫的首席,剑元宫诸人坚信姜采会是比张也宁更厉害的天才。张也宁有真仙指点又如何?不一样没成仙么?
成仙最后一步,谁知会等多少年。而在这期间,姜采机缘了得,比张也宁先一步成仙,未必不可能。
姜采察觉诸人打量她的目光,便知几位长辈心中在想什么。她心中对几位长辈说声抱歉:此次重生,她想解决魔域之事。她也许不会再走修仙路,注定要让几位长辈失望了。
云枯君开了口:“听谢春山说,你在人间历练时引魔气入体,受伤不轻。你这些日子,可调理好了?魔气侵蚀可不是小事,不能大意。”
姜采:“几位长辈放心,我已将魔气逼到一只手臂上,伤势会一日日好起来,不会影响我的。”
几人点头。
一旁的玉宵君噗嗤一声,幸灾乐祸:“可笑那长阳观的赵长陵与我们阿采一同历练,却在人间被伤了道体。”
掌教云枯君不赞同道:“四大仙门守望相成,不该如此刻薄。阿采,你伤了赵长陵之事,长阳观可以不计较,我们却不能当无此事。”
姜采:“我回山后便派人备礼去问候过。”
云枯君点头,却道:“不够。”
玉宵君阴阳怪气:“自然。有真仙坐镇的大门派,不论你什么礼数,都是不够的。”
云枯君只对姜采道:“下月是永秋真君的寿辰,长阳观会请天下仙门共贺。你与谢春山带着弟子们,代表我们剑元宫去那里贺寿,看望下赵长陵未尝不可。
“见真仙总是一个极好的机缘。若能得真仙指点……对你好处更大。”
连玉宵君也不说什么了——真仙难见。此次寿辰,可能是见到真仙的最大一个机会。姜采若真能得到些机缘,对剑元宫也是好事。
姜采只眉梢挑了下,便应下了。
前世,她历练回来后一直想将魔气全部压下再出山,便没有去长阳观那位真仙的寿辰大会,只有谢春山带着弟子们去了。而这一次,姜采不急着让魔气尽快好,自然能够出远门。
这对她来说,是个大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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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采走后,几个长辈讨论着:
“谢春山卜卦只能卜出阿采的‘无悔情劫’和长阳观有关,长阳观毕竟有真仙压着,我辈也算不出更多的。先前我们以为阿采的情劫,可由那赵长陵激发而出,毕竟那也是掌教的弟子。谁知……情劫非但没动,阿采还将人一剑杀了。”
“长阳观掌教,恐怕恨死我们了。”
“既然不是赵长陵,阿采的无悔情劫,应在谁身上呢?”
几人轻声讨论,目光对上后,他们不敢说出,怕引起真仙感应,但他们心□□同浮起一个答案:
“若不是长阳观掌教的真传弟子,那便只能是长阳观真仙的真传弟子,张也宁了。”
殿中静下,许久无声。
云枯君苦涩道:“……阿采此去,也不知是福是祸。”
玉宵君很淡然:“成仙机缘,本就千载难求。若阿采真能得到好处,我们委屈些,又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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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采出殿后,立在日头下,抱臂望着天空中纵横交错的飞剑大阵。
她突然想起一事,觉得有趣,托着腮一个人闷笑:
“尤记得,在这次寿辰上,我与张也宁被定下亲事,成了未婚夫妻。
“我自然不愿做他妻子,他也不愿我这个拖油瓶耽误他修仙。重来一世,这一次……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就不要定亲了吧。”
第22章 冰轮悬空,天地在黑……
冰轮悬空, 天地在黑夜中覆上一层银霜。
风过如浪,皓月升空之际,张也宁灰袍玉冠, 现身于北荒之渊。
他身长如松, 道袍委地,行走于荒原中。只见此地一马平川,万里辽阔, 没有生灵长存的痕迹。只有一月在空,一广阔瀑布自高崖上悬挂而下, 水流肆意。
张也宁立在瀑布下,仰头凝望——此地名“北荒之渊”,是修真界极为荒凉、没有人烟之处。
但若是此地完全被冰封住,那道自高崖上悬落的瀑布再凝成冰刃,那此地,便应是梦魇中他变成堕仙后, 被天地间的锁链困住的地方。
自十年前张也宁第一次开始做梦“堕仙”, 这十来年, 他便经常做同一个重复的梦。
在那个梦中, 他手脚皆被锁住,自身的灵力用来维护整片天地不溃散, 然后, 有一道人影落在冰渊下, 自远而近向他走来。
梦中那道人影, 张也宁从不曾看清楚。每当他意图看清时,梦便会结束。
他唯一确认的是,在这个重复的梦中,那道向他走来的人影, 是越走越近的。他丝毫不怀疑,只要这个梦继续做下去,终有一日,他会看清那个人的长相,认出那人是谁。
然而,这个梦预兆的到底是什么?
对于离成仙距离极近的人来说,张也宁已然确信这样的梦魇,必然是道心感应到了危机,在提前暗示他避祸。听闻仙人皆能提前感应危机,才能避开祸事;张也宁虽没有真仙本事,却也能隐约感知到一些。
张也宁只怕当这个梦魇走到尽头的时候,噩梦成真,灾祸降临时,他完全没有应对手段。
是以,十年来,张也宁养伤之余,一直在寻找梦中的场景发生在何地。直到今日,他终于找到北荒之渊,也确定若那个梦真的会实现的话,这里便应是自己被封锁的地方。
寒风凛冽,张也宁目光在这片冰渊之处一点点梭巡,寻找与自己梦中相似的地方,并做出判断。他目光终于停顿在一个地方——瀑布之下向后推一丈之处,就是他梦中成为堕仙后,常年盘腿所坐之处。
张也宁思忖片刻,身形一晃消失于原地,下一刻他手一挥,短暂将此地彻底冰封。瀑布悬空成冰,蜿蜒成半个弧形向外延伸。
瀑布所凝聚的冰刃后,张也宁踏于冰上,分毫不差地站立在了自己梦中应该被关押的地方。
他心中一算,手腕一掀,灰袍倏忽扬起,袖中的青龙长鞭发出一声龙吟,咬向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的虚空。袍袖一挥之下,大片冻成冰刃的瀑布都被削掉,然而——
在青龙张口咬下之时,那什么都没有的虚空忽地露出丝丝裂缝,整个天地开始摇晃起来!
张也宁猛然跃起,青龙鞭裹挟着无限灵气卷向那撕裂开的空间。但即便如此,空间撕裂开后,丝丝魔气从中席卷而出。
魔气凝成一只半山般大的手,抓向张也宁。
张也宁冷哼一声,与那魔气所聚的虚空之手一掌拍下!
下一瞬,万缕魔气泄向四方天地,张也宁也被轰然拍开,跌落在冰川上,被魔气之手向下重压。
冰川碎裂,张也宁被压下水。
天空中明月光骤然一亮,月华之息飞泻而下,万千灵力相助,青龙摆尾,打向那手!
冰川下的青年与那魔气之手相战,双方灵气相抵,黑丝所凝的魔气之手卷住张也宁,丝丝缕缕地钻入他衣袍内,在他清隽面上、肌肤上游离,侵蚀他的道心。
张也宁毫不犹豫用青龙鞭罩住那魔气,另一手掐诀,清心咒的青色亮光自眉心亮起,向那纠缠他的魔气排杀而去。
黑色魔气浩瀚,如同无穷无尽。双方在水下打斗,张也宁唇下渗血,抵抗得有些艰难。
那掌拍在他头顶,张也宁面色青白之际,袍袖震荡,一声恐怖的妖兽嘶吼声冲出。一只小猫从他袖中飞出,腾空变大,咬向那按压着张也宁的魔气所凝聚而成的手。
双方相斗,天地间灵气不稳,砰然一声巨响后,水声从四面八方炸开,噼里啪啦。
张也宁袖中飞出的猫身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一座小山,将那只手紧紧咬住。
那手后退。
四方哗哗水声汩汩流涌开来。被封住的瀑布重新流淌,张也宁在冰水之下不再被针对,呼吸不再艰难。
长袍飞扬,青龙缠着他周身游离。张也宁睁开眼,从水下向上纵去。他一身潮湿,从水中步出,立在虚空中,半山高的大猫重新缩小,向下一跳,踩在了他肩上,叫了一声。
乌黑发丝沾颊,身形瘦薄,张也宁微有些虚弱:“有追踪到线索么,孟极?”
他肩上的小猫,自然是他养了整整十年的孟极。
孟极胡须翘起,摇摇头,撒娇地侧头来舔他的脸,被他一袖重新拂入袖中。孟极与青龙鞭重新沉睡于袖中,只能不甘地呜呜直唤。
而青年悬足立于瀑布前,怔然看着那潺潺而流的瀑布,与虚空中好像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但那里方才分明有手从虚空裂缝中出来。
那只手……是魔气所聚。
长阳观首席张也宁,成名以来杀魔无数,但此生平,从未有魔将他逼到方才那一步。方才那一瞬,他甚至有压制不住魔气之感……
他抬袖掩唇,咳嗽两声,擦去唇边血。
虽然他是因太意外,而让那魔气纠缠住道体。但是,这魔气确实十足强大……
张也宁陷入深思:怎会如此?魔域不是都藏在蒲涞海中么?为何北荒之渊竟然有空间裂缝能让魔气趁虚而入?这些魔气是从哪里来的,当真是蒲涞海中的魔域?
他是意外来此,且自身手段极多,才没让魔气害了自己;若是其他寻常修士被这魔气意外偷袭,被直接换了个人变成魔物,都是极容易发生的事。
难道说,魔族势力,重新卷土而来了?是否这事与他梦中为堕仙、被封于此有关?
若真是魔族卷土而来……那就糟糕了。
在修真界的历史中,修士与魔族相斗之事,也时有发生。但这些大都是小打小闹,从未大规模发生。可以说,自从张也宁的师父永秋君成为真仙,一万年以来,魔族便藏身于蒲涞海,再未公然大规模现身于修真界。
莫非魔族沉寂了太久,如今他们不甘寂寞了?
如果他猜测为真,修真界恐要迎来万年来最大的一场浩劫了。
张也宁心绪难宁,他受了伤,又暗自警惕,不敢再强行开启半空中那道空间裂缝。他记下此事,袍袖一挥,暂时离开了北荒之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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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成仙那一步,所有人都是凡人。
既是凡人,便爱炫耀、气派,好听人吹捧。
长阳观真仙永秋君的寿辰,便为众仙门提供了这般机会。
各仙门手段皆出,这段时间的长阳观上空,颇为热闹,见得各家仙门弟子飞行御空之术的本事。道童率先迎接那些受邀而来的仙家,并高声报喝,彰显各家身份——
“巫家少主携千年灵玉息土来贺!”
“芳来岛管事赠九黎古酒为贺!”
“全蕴宫宫主来贺!”
“三河川赠百泉永寿浆十坛为贺!”
“剑元宫首席来贺……”
长阳观观中山门前,各道门弟子、佛门弟子三三两两而立,大都带着自家门派的弟子向永秋君贺寿。有些有事耽误或不方便前来的,也让人带来了贺礼,例如芳来岛、三河川之类。
道童们赔笑:“少主这边请……”
那被拥着的少主傲慢无比,身后跟随一众人。他不耐烦冷喝:“这么多人,不怕挤着本少主?都滚开!”
这一群人腰间皆系一长笔狼毫,皆异瞳,这表明了他们来自四大门派中的巫家。
俊美又脾气暴躁的青年身后,怯懦的少女被他吼得一个战栗,她小心地伸手拽前面青年的衣袖:“哥哥……”
那少主才不理会,手按在腰间一只狼毫上,分明欲出手。
道童们手忙脚乱地招呼各位客人,当他们喊道“剑元宫”时,地上的大部分修士,包括那似乎想要生事的巫家少主一行人,都情不自禁地抬头看去,想一睹那剑元宫的风采——
高空中云雾荡开,一条两头飞翘的青叶小舟行于云彩间,如同行于碧蓝汪水中一般。
白云拨开,声音欸乃,青叶小舟看似悠缓,行得却极快。
众人仰头看去时,见一白衣青年懒洋洋地靠着船上桅杆,屈膝坐于船头小案前。他桃花眼微迷离,旁边一戴着面具的侍女乖顺地跪于身侧,为他倒酒;
船尾处,一绯衣女郎赤足而坐,悬足于船畔,小心翼翼地伸手拂开飘过来的云翳。察觉下方动静,女郎明眸望来,睫毛轻轻眨动,当即如雪光濛濛莹亮,让人双目晕然。
下方人窃窃私语:
“那个白衣服的男子,大约就是剑元宫那位废物大师兄了。虽说他不学无术,没什么本事,但他那张脸……确实绝色啊。”
“什么?比起他,我还是更想看雨归仙子……啊,雨归仙子看我了!雨归仙子才是倾国倾城,不愧是从芳来岛出来的。”
“芳来岛的修士都是美人呢……”
“哼,我不和你们这些废物一般只知道看脸。修士强者为尊,那位……便是不群君姜采吧!”
姜采紫衣白冠,衣袍纷扬,长身立于谢春山身后、雨归身前。下方修士们窃窃私语时,她莞尔一笑,也兴致盎然地看着下面那些修士,心生感慨:
前世她可是死于这些所有仙门的围攻之下;今世她倒还没成为女魔头,还在被他们顶礼膜拜。
真是有趣。
剑元宫的大名让无数仙门弟子跑来观望,与剑元宫齐名的其他三大仙门,长阳观是寿宴的主办者,自然宽容笑望;三河川的和尚阿弥陀佛一声,也慈悲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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