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载里又说祝翠微生得剑眉朗目,长身玉立,是个风光霁月的俊逸青年,在行家三年,行家掌门的女儿行香子对他情根深种,因此行家掌门来向祝家掌门老太太提议两家联姻。
当时灭魔行动已经进行了快一年,随着低级妖魔越来越少,战斗也越来越艰苦,亦有些术法家族有动摇退缩之意,此时两家联姻,不论是对眼下的灭魔行动还是以后的发展都是大有好处,因此掌门老太太立刻就同意了。
没想到祝翠微却坚决反对跟行家小姐的婚事。问他为什么,他只说行家小姐生性娇纵,跟她合不来。掌门老太太自幼将他当自己儿子一样疼爱,知他甚深,自然不相信他的推托之辞,再三逼问之下,祝翠微无奈讲出真情,原来他早已跟一个修罗女私定终身,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掌门老太太当即大发雷霆,行家几位长辈也是怒不可遏,祝家绵延几百年,一直自诩为正道名家,并且一直保持着纯正的术法血统,修罗族在他们眼中比妖魔鬼怪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个祝家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祝家的希望和骄傲,如今却瞒着他们跟一个修罗女来往,甚至有了孩子,还说要和这修罗女厮守终生,怎能不让他们失望愤怒?
家族的态度祝翠微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他又是个极孝顺的人,不愿和家里起冲突,本来是想要终身不娶瞒着家族跟那修罗女来往,谁知道行家的提亲让他无法再继续瞒下去。
那个修罗女就是青螺。
第26章 不可原谅的错
小七后来常常想,如果当时的掌门老太太知道事情后来的发展,她肯定不会那样逼迫祝翠微,也不会跟行家一起作出那件事,最终令得祝翠微丢了命,青螺成了魔,祝家再无男丁,代代女孩都要成为守门人,承受身体成为万魔之门的痛苦,并受着青螺的追杀。她现在如果九泉下有知,肯定也是追悔莫及。
这位掌门被祝家后人尊称为明义掌门,她个性坚定又行事强硬,在她做掌门的时候,祝家发展到前所未有的繁盛,以前的掌门不论男女,都没有作出过她的功绩。
然而在祝翠微这件事上,她终于做下了不能原谅的错。
灭魔行动将至尾声,各术法家族开始加紧准备封魔。巨大的封印陷阱设在中曲山,因为这座山风水位置上好,集天地灵气颇有灵秀,将这灵气转为封印所用,只等群魔一被诱来,就将他们牢牢封在山下,再无翻身之日。
然而当日,埋伏在封印周围的众人从日出等到日落,却始终没有看见群魔被诱来,去执行诱骗任务的人也完全联络不到,直到第二天凌晨,才有两个弟子满身是血奔回来,众人一问大惊失色,原来那些魔头竟似是知道了封魔的计划,去执行诱骗任务的弟子反被群魔埋伏攻击,这一下子措手不及,一日一夜的苦战,几乎全军覆没,只有这两名弟子拼了命地杀出重围来报信。
众人悲痛愤怒,这些弟子之中有他们的子女门徒,亲人朋友,几百的人命如今竟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究竟是谁竟然勾结妖魔将行动的计划泄露出去?那两名弟子又讲出了令众人不能置信的消息:袭击的妖魔之中混杂着不少修罗。
这下矛头全部指向祝翠微和青螺。
掌门老太太当即命祝翠微去杀了青螺以证明他自己的清白,祝翠微又哪里肯答应?掌门老太太勃然大怒之下封了祝翠微的术力,命人将他看管起来,等青螺来自投罗网。
第一次封魔行动终究是以失败告终。
那青螺果然寻上门来,怀里还抱着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彼时行家掌门及若干亲信正在与祝家掌门老太太商议再一次的封魔行动,两家人见了青螺,都是新仇旧恨怒忿难平,本要立刻置青螺于死地,祝翠微竟然得了消息挣脱看守赶过来,以死要挟两家掌门不得伤害青螺。
掌门老太纵是怒火中烧也无可奈何,不杀青螺,祝翠微难逃计划泄露之责,几百条人命在身,他也难逃一死;要杀青螺,祝翠微也是决意一死,一时间,她竟想不到能保下祝翠微的法子。
此时行香子悄悄出了一条计谋给老太太,老太太思量半晌,别无他法,竟然同意了。
行香子的计谋是,假意接纳青螺,趁下一次封魔的时候,将青螺一起封印起来。如此一来,只要大家称是失手,祝翠微也无话可讲,或许他会消沉一阵,但时间长了自然能忘却,而青螺一死,也足可对各术法家族有个交代,可谓两全其美。
第二次的封魔行动果然顺利诱到了群魔。五行门布阵困住妖魔,祝家人开始封印。祝翠微见掌门老太太有意接纳青螺,欣喜非常,果然携了青螺前来助阵,一切都如同行香子计划的一样,就在封印即将完成的一瞬,趁祝翠微离得远,行香子悄悄自背后猛然一掌将青螺打入阵中去。然而她没料到的是祝翠微不放心青螺,不时分心注意她,青螺一入险境,祝翠微立时大吼一声直冲过来,此时封印即将完成,只余一个小小漩涡般出口,青螺半个身子都被不断疯狂挣扎的群魔扯入洞中,眼看就要被封入封印,与那群魔在一起,断然是没有活路了。
祝翠微红了眼睛,势如疯虎一般直冲过去,他情急之下发力破除封印,竟然将十数人合力造就即将完成的巨大封印扯得扭曲迸裂,然而一时间哪里能解得开?封印口的群魔见出逃有望,更加奋力拉扯挣扎,青螺顷刻间就要灭顶。就在此时,祝翠微冲进阵去,不顾自身被群魔牢牢抓住,只管将青螺自封印中拉出来,就在封印合上的一瞬间,将青螺抛了出去,而自己,却与群魔一起,被封进万魔门中。
众人都被这变故惊呆,而此时封印剧烈地波动起来,脚下的山体地震一般抖动,原来封印终究被祝翠微损坏,这样下去若是爆裂开来,不要说群魔难以再降服,这封印巨大的能量一旦失控爆开,恐怕周围百里方圆都要夷为平地,生灵涂炭,情况突然万分紧急。
是祝家掌门老太太挽救了这个危机。
她以血画绝命咒在自己十二岁的幼女身上,说到:“以吾血为印,以吾命为引,以我祝家代代男丁交换,将此万魔之门永封入我祝家历代女子之身!”说完之后,圆睁双眼,气绝身亡。
她的绝命咒实现了,这段话也在祝家的家族传记上被记载下来,从此,本来繁盛的封印祝家,命运被完全改变。
祝家再也没有一个男丁出生,家族日渐萧条,代代却都有女孩降生,孩子随母姓祝,继承守门的命运成为守门人,直到小七,是第七代。
而青螺自那日之后带着孩子失去踪影,直到第四任守门人的时候又出现,已经满身邪魔之气,成了厉害的魔头,她袭击守门人,意图打开封印,救出祝翠微,却被赶来救援的各门派术法同道击退,直到小七十二岁时又出现。
而那个人族与修罗族混血的孩子怎么样了,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去关心。
小七怔怔地想,小师叔竟是那个孩子么?!那他若是恨自己,恨祝家,她也无话可说阿!
她的心绞痛,又呆呆地落下泪来。
第27章 苏幕遮的请求
一连三天,小七都默默地躺在绯花的房间里,不言不语,一动不动。
小楼的死,还有小师叔的身份真相,对她的打击太大。
他们陪小七一起长大的,是组成她生命完整的不可缺少的部分,就这样失去了,她一时间像是三魂七魄丢了一半,呆呆地不知道该怎样继续走下去。每每想起漫长的成长岁月里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想起为救她而受伤的小楼,想起小师叔那轻轻的吻,小七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绯花每天在床边转来转去,絮絮地说一些玩耍的趣事,小七一概都没有反应。
到了第四天,苏幕遮对小七说,绯花的母亲从工作的小镇上听来了消息,据说在修罗王城有几个人族突然出现。
“是章子丰他们吧。”小七终于开口,声音哑的不像话。他们之中还有那使用转生之法的邪魔之人,他们还处在危险之中,若就这样放他们不管,也就再没有人去救他们,他们也无法回到人间界去了。
小七强撑起身子,对苏幕遮说:“我们去王城吧。”
苏幕遮温柔地看着小七,说:“好,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第二天,小七振作起精神,好好地清洗一番,换上了绯花母亲年轻时的衣服。修罗族多美色,即使出身在这样的偏僻小村,绯花的母亲仍然有一张明艳迷人的脸孔,她叮嘱说,野外多一种遍体通红叫做赤蚁的小飞虫,穿着他们有宽松裤角和披肩的服装可以避免赤蚁的叮咬,她甚至帮苏幕遮从邻居家里借了一套男子的服装来穿。
在路口跟绯花母女道别,小七对她们深深鞠一躬:“非常感谢你们的照顾,真是不知道怎样感谢你们才好!”
绯花的母亲非常爽朗,她大大咧咧地挥挥手:“都是举手之劳,干什么这么客气?找到你们的朋友之后再来玩吧!”
小七从脖子上解下一直带着的坠子,那颗梁梦泽送的,小小的晶莹剔透的红色石头。
她轻轻叹息。现在,也该放下了。
小七把坠子戴在绯花的脖颈上,拍拍她的头:“绯花,这个你收下,谢谢你这些天陪着我,我想我再也遇不到比你更可爱的修罗小姑娘了。”
绯花白瓷一般的脸蛋上泛起红晕,尖耳朵可爱地动了动,笑着说:“姐姐,我还有个要求。我还一直没见到你笑过呢,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笑起来的样子?”
小七一愣,呵,这个懂事早熟的小姑娘。
她的笑。原来的小七,即使身负守门人的命运,即使选择了自己将一切完结而面临着生命很快将完结的恐惧,依然努力每天让自己开心的过,让自己笑容满面,因为她知道,周围还有许多人关心她,为了他们她也会善待自己。而现在,她为什么而笑呢?
小七摇摇头,不忍拂逆绯花的善意,努力对她挤出一个微笑来:“谢谢你,绯花。再见了!”
从这里到修罗王城,用走的大约要花上三个月,幸好小七和苏幕遮都可以使用法术,行程可以大大地缩减。
照着绯花母亲给画的简单地图,他们白天赶路,晚上找地方露宿。一路上苏幕遮对小七分外地温柔照料,又挖空心思来逗她开心,稍稍慰藉了她的伤痛,走了十几天,小七终于能够对苏幕遮微微笑出来。
这天天气非常好,到了晚上,夜空润黑澄净,却在靠近地平线的地方变成玫瑰红色,似一大块名贵的黑里透红的宝石,是修罗界特有的美景。
小七跟苏幕遮找了一棵四周地面干燥的大树,就在这夜空下露宿。
苏幕遮捡了一大抱枯枝堆在一起,伸手弹一个小火球过去,不一会儿,暖烘烘的篝火就烧起来了。小七依然在发呆,苏幕遮也少见地似有心事般低头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背靠树干望着跳动的火苗出神。
“嗯……”小七回过神,打破沉默,“阿遮,你是不是累了?这些日子为了照顾我辛苦你了。”心里有些内疚,苏幕遮与她一样与他们一起长大,出了这样的事他心里必定也不好受,却还要照顾她,逗她开心。
“哪里的话,”苏幕遮抬头对小七露出迷人的笑容,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动,“为了你,怎么样累也不觉得辛苦。”
他这话里的含义未免太明显,小七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讷讷地“嗯”了一声,又转回脸去看那火焰,苏幕遮却突兀地一把握住了小七的手,急促地说:“七七,跟我走吧,我们抛开一切,一起去走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好么?”
小七疑惑地看着他突然间泄露出很多心事的眼睛,问道:“阿遮,你怎么了?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么?”
苏幕遮垂下眼睛摇摇头,又再度急切地看着她:“好吗?七七?好吗?你答应我,跟我一起走吧!只要你答应我,我一定会帮你找到息石做你的替身,不会让你死的,我们两个人,一起快乐地生活下去,好吗?”
息石,就是小七曾跟婆婆谈到的“那件事”。
因为小七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跟背上跟自己一样的命运,不想要通过孩子脱离守门人的身份,因此要想保命,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传说中的“息石”,据说这石头可以变成一个人的样子,跟原来那个人的身体发肤完全一样,古时候曾有人用这石头做替身,来承受本体的诅咒和厄运,这样把小七身上的封印转过去也是大为可行的。
若能成功,从此以后,祝家的后代只要看守这石头即可,再也不用承受身体为万魔之门的痛苦。
若是不成呢?那小七只好在身体达到极限的时候,与这封印同归于尽,这万魔之门将会被完全抹杀,再也不存在打开的可能,而小七呢,也将形神俱灭,完完全全地消失在天地之间,连轮回转世都不再有。
这念头小七没有说给别人听,但是大家都知道,但是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呢?若要说干脆用开门的方法解除封印这等对不起祝家列祖列宗,更对不起当年为封魔而牺牲的同道们的事,大家都知道是不用提的,因此自小七说出他的决定之后,大家劝阻无效,只是千方百计地到处找寻息石的下落,可惜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第28章 北舍城的雕像
小七奇怪苏幕遮的反常,仍是摇摇头:“阿遮,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哪里能说走就走?”况且,她心里面想要两两相望的人,不是苏幕遮啊……心,又绞痛起来。
苏幕遮却激动起来,双手握住了小七的肩膀,大声说道:“这些都不是问题!我只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他紧握的双手和逼近的脸庞令小七感到压迫,小七别过头去,轻轻地说:“阿遮,你太累啦,今天早点休息吧!”
他仍然不依不饶地盯着小七,碧绿的漂亮眼瞳有莫名的风暴,他激动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面只想着梁梦泽对不对?我知道!你看他的眼神和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他究竟哪里好?即使我让你看见他杀了秦观楼,你仍然对他念念不忘是不是?”
小七觉得他这句话说得有点奇怪,什么叫做“他让她看见”?还不及细想,苏幕遮竟低下头对着小七的唇直吻下来,小七一惊,用力推开他:“阿遮,你干什么?”
苏幕遮被小七推得向后坐倒在地上,他忽然静下来,就那样手臂支着身体低着头一动不动地坐了半晌,然后叹一口气,声音幽幽的说:“若是梁梦泽要吻你的话,你也这样把他推开吗?”
他修长的身影在夜色下显得单薄落寞,小七不忍,把手轻轻放在他的肩头,说:“阿遮,你别这样,我们不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么?在我心里你就跟我的亲人一样的。”
苏幕遮轻笑一声,似冷笑又似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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