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厉撼霆的目光看去,手下人连连致歉着,今日大雨,未曾注意门口仍有闲散的无关人员,往日里都是一个不曾留的。
护卫撸袖子想要呵斥上前去撵,被厉撼霆伸手止住,撑着把伞好心上前去问,未曾想到苏娴犹如碰瓷一样,昏倒在地。
哪有这样的。
若是置之不理,传出去会被江湖嗤笑的,厉撼霆心内嗟叹,眼前的情形,他需要做些什么事在江湖树立好名声。
既然如此,厉撼霆认命的叫婆子们将人抬进去了。
苏娴醒了之后,恍若失神了,任凭是谁问,从哪里来,又要去哪里,今年多大了,哪里的人,怀里抱得又是谁的孩子,婚嫁了谁,恍若未闻,都不曾回答过。
唯一有反应的是,不准任何人抱姝子,更不准姝子离开她的视线。
若有人犯了忌讳,必定虎视眈眈好似即刻扑上来要咬人的母狼。
既然不知底细,谁也不愿以身犯险,索性随她去了。
厉撼霆认命的以为自己捡了个傻子回来,权当做善事了,准备将苏娴分给后厨做点粗使的活,没料到,某夜镖局遭贼了。
那段时间镖局并不太平,走水遭贼都是常事。能兴师动众的闹起来,是丢了件顶重要的东西。
也幸而发现的及时,有人与贼打个照面,过了几招技不如人伤了自己,惊起来了才引来了人。
厉撼霆带着人在院内四处巡查,四处搜人。
院中烛火通明,闹得乱糟糟的。
一路摸查到了后院粗使婆子的屋子,一间间的寻了过去,婆子们听到了信,早早的点了烛火,门外迎着。
唯独一间,好似没有人住一样,未曾亮起烛火,更不曾有人在外。
厉撼霆心内好奇,探究的眼神扫过随行的人,知道的人忙道,是那个不会说话的女子带着个姑娘的房间。
怕不是不知道有事吧。
众人的只言片语引得厉撼霆更是好奇了。
厉撼霆试探的敲着门,喊着唐突冒犯,请开门,几次之后并未有人应声。厉撼霆心内自嘲着,是了是个哑巴,自己又是何必。
索性喊着无礼,缓缓的推开了门后,见到苏娴正站在门口怀抱着苏姝子,神情阴沉不定的看着阴影处闪烁的刀光。
“苏娴,你过来。”厉撼霆的心悬起来了,温声伸手示意苏娴躲过来。
未曾料到,察觉到他进来的苏娴反手将苏姝子塞进了他的怀中,趁他措手不及时,拔出了他腰间的长剑,挽了个剑花冲了过去。
剑光凌厉,贼不能防。
眼见着苏娴竟然使出了武功,利落干脆逼得贼节节败退的直到退无可退,连手中的刀也被打落了,只能举手投降。
苏娴的剑横在了贼的脖子上,厉府的家丁一窝蜂的冲了进去,将贼人捆的比粽子还严实。
厉撼霆捂着苏姝子的眼睛,唯恐她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场景,看着收起剑走过来的苏娴,大喜过望的问道:“你练过武?”
苏娴的神情好似清醒了过来,淡淡道:“练过。”
竟然是会说话的。
面对厉撼霆的喜悦,苏娴好似并未察觉,弯腰将双手端起长剑奉与眉骨以上,轻声道:“多谢当家的。”
“不必谢不必谢。”
那时厉撼霆身边缺人缺的厉害,骤然见到了一个武功不错的,虽然是个女子,哪会计较别的。
厉撼霆笑眯了眼睛,低头去拿剑时,借着摇曳的烛火惊觉,苏娴的手臂弯有一道划伤,虽是伤口已经不滴血了,暗红的伤口若是不细看极为容易忽略了。
“你怎么伤到手上了?”厉撼霆关切道:“来人!快去喊大夫!”
苏娴另一只手捂住了伤口,并不以为意道:“未曾料到有人闯入,为了抱过来姝子,不慎被他划伤的。”
“你先别抱着了,我帮你抱着。”看着苏娴要接过苏姝子,厉撼霆忙道,苏姝子也是极为懂事的,虽才一岁多点,似乎明白娘受了伤,紧紧的抱住了厉撼霆的脖子并不松手。
被一个小人紧紧的抱住的感觉并不赖,厉撼霆美滋滋的想着。
大夫看了诊,开了药后,苏娴接过了药单,打量了两眼,随口问着:“为何要有内服药?”
“你认得字?”
苏娴惊诧的回眸看着他,好像他在说什么天方夜谭:“我怎么会不认得?”
“这些字你都认识?”厉撼霆手指兴奋的在纸上指指点点着,苏娴随着他的手指一个一个读着。
“你竟然都认得!”
苏娴诧异着厉撼霆的大惊小怪,只是没有问出口,是因何惊诧,不同往日的淡然。
既然上好了药,包扎好了伤口,再嘱咐了几句。大夫便准备告别了,厉撼霆屁颠屁颠的跟了出去,大夫受宠若惊的一路说着不必送了。
直到快到了门口,厉撼霆悄声将大夫拉倒了一边,问道:“她……”厉撼霆含糊着用手指着脑袋敲了敲,继续问着:“没事吧。”
大夫低声道:“看着像是受过刺激,但没什么事儿的,不影响心智,一时郁结于心,几服药就好了。”
“还请大夫开药。”厉撼霆乐了。
“我已经开在了内服的方子里,厉当家的若是不安心,劝着她多吃十天半月的,必定彻底好了。”
厉撼霆终于放下心来,笑容满面的遣人送大夫出去了。
苏娴的伤口刚结痂,待不住了跑去后厨帮忙,被人告诉了厉撼霆,厉撼霆忙赶过来了。
“你着急什么。”
“总不好吃白饭的,毕竟我还带着个孩子。”
“你回去安心躺着就是了,府里不缺你这一口。”
“多谢当家的好意,我还是帮忙吧。”
苏娴说不明白,也无法说服厉撼霆,也无法被他说服,索性拿起了碗继续洗洗刷刷。
厉撼霆抢下了苏娴手里的碗,道:“总归有你活的方式,你何必急于一时呢。”
“请当家的明示。”苏娴听不懂索性明白问了。
“既然是在府内谋个活路,你可愿当镖师?”厉撼霆循循诱导着:“虽是没有府内杂役稳定,在府内能够照应着姝子,但镖师赚的更多些,体面光鲜不说,晋升空间也大。况我允你,定不会让你出门过久,最多半月一月的镖,不会再远。”
苏娴沉吟了片刻后,下定决心道:“我想做镖师。”
厉撼霆喜出望外:“那可好啊。”
那时是用人之际,厉撼霆身边缺少一个忠心耿耿,又有本事傍身的人为他分担,刚好苏娴出现了,无异于雪中送炭,对老天感激涕零。
虽是女子,便也不拘一格了。
自那之后,苏娴从趟子手做起,最初跟着镖师喊着合吾合吾,风餐露宿也就罢了,因为是个女子没少吃苦。
孤儿寡母难免落人轻视,被人嗤笑,三言两句怎么能说的清其中酸楚了。
苏娴虽是厉害,到底是个女子,性格偏于软弱,处事不够果决刚毅。
幸而有他和封信,苏娴勉强算是熬过了那段日子。
最初带着苏娴走镖时,闲时总能见到苏娴从怀中掏出一只金簪,藏在袖里不住的婆娑着,若是惊觉有人看,瞬间就会藏起来了。
厉撼霆看着成色或者做工都不像是极好的,寻常工艺的无意,倒不知簪子是谁送的,才能让苏娴宁愿抱着孩子四处流落,也不愿当了换钱。
他也想过,如若苏娴不是不清不楚的带着个孩子,他会想着和苏娴在一起吧。毕竟苏娴性子也好,武功也不错,还会识文断字,里里外外面面俱到,堪称一把好手。
哪怕苏娴是骗他,孩子不是自己的,他也会信吧。
虽说这两年,镖局的生意越做越大了,倒是没有遇见比苏娴更好的人。
厉撼霆知道,镖局的门脸虽大,到底是江湖营生,高官侯爵家的女子必定是看不上自己。小门小户没见识的女子,自己也定是看不上的。一般的江湖儿女,他又觉得太过爽朗外放,不够端庄贤淑。
哪里知道……哪里知道……
但江湖儿女,如何能说后悔。
不过遇到苏娴之前的事,厉撼霆是一无所知了。
第14章
苏娴教苏姝子喊她娘,但从不提及苏姝子的身世,几番酒醉之后也是缜默。
她从不提及,也没有人问过,每个人都好奇一个闺女怎么会带着一个姑娘。
抵不住别人探究的目光,和好奇的琐碎言语,苏娴索性做了妇人打扮。
却不想风言风语的传的更盛,甚至有嘴欠的众目睽睽之下逼问她。苏娴咬死不说,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的人们,恼火烧起,越发的口不择言。
苏娴懒得与别人分说,本就是自己的私事,为什么别人要知道她就要说。
时间久了,苏娴觉得累赘,再不管别人说了什么,随心所欲的打扮了。
她也不知心内在别扭什么。
若是挽起头发,总觉得心内烦躁的不能自己。
是靠着什么一路从京都走到了扬州城呢。苏娴恍惚的回忆着,她按着记忆里大概的下山路线,一路走到了厉府门外,她根本找不到自小住过的山,既不知叫什么,也不知在哪里。
山下太大了,哪里都不是她熟悉的地方,闭着眼睛也不会走丢。
她努力的想要记住走过的路,认识每一条街道,去拼凑出她心底的山,却越来越乱。
出府的念头本是一时兴起,也是心内长久的盼望了。
那天早起之后,严佑云已经不在屋内了,苏姝子在哭。
屋外格外热闹,姝子一直在哭,哭声越来越小。
苏娴也在哭,无声无息。
苏娴坐在妆匮前流泪出神了许久,才兴起了离开的念头。
随意的从妆匮中,揣了几只严佑云给的钗子,身上并没有带着银子,趁着婢女们不注意,抱着姝子混出了二门后,翻墙出门了。
她勉强知道如何在外照顾自己,但襁褓中的孩子怎么照顾,苏娴并不知道,一路上慌手慌脚的忙的稀里糊涂,经常出现差错。
因她照料不周,姝子大病了一场,几乎救不过来,让苏娴差点崩溃了。
一路上自然有波折,被人当做了傻子想要调戏,被苏娴两脚踹了回去,又被苏娴阴沉狠厉的眼神吓到,慌不择路的跑了。
连带着苏娴怀中的孩子,也不敢觊觎了。
离开严佑云之后,苏娴才知道,原来山下的东西不是都是好吃的,也有许多不好吃的。
原来山下的东西这么贵。
原来山下的好人并不多。
原来严佑云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原来,她会不自觉的去想起严佑云。
后来午夜梦回时,她再也不想想起严佑云,更不想去婆娑钗子,狠心赌气将钗子藏了起来,好似与严佑云便可以永无关联。
藏的太深,连藏着了哪里自己都忘记了。
“他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想起旧事,苏娴双手紧握成拳,义愤填膺的吼道。
“到底你两如今名义上有姻亲,若是被人听到了你如此说他,只怕不好。”厉撼霆委婉提醒道。
“他既然做的,我又怎说不得。”苏娴怒急了,心里话脱口而出了。
“你越说我越是好奇了,云王爷到底做出了什么事,能惹得你如此生气。”
苏娴拇指婆娑着手心,脸渐渐红了,想说的话卡在了嗓子里无法说出来。
“要不然,你说与我知晓一二?”
面对厉撼霆循循诱导,苏娴不愿答话。
厉撼霆斟酌劝道:“或许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要不要说与我听听,我……”
“你也不必说。”苏娴怒急打断道:“我能不知道他是什么德行的人。见天的便宜让他占了,恶人还是自己的,想想就生气。”
厉撼霆纳罕问道:“云王爷究竟做什么了。”
苏娴涨红了脸颊,再不发一言,起身就走。
看着两人倒真有意思,弯弯绕绕的像是有着多大绕不去的纠葛,明明是一起长大,门当户对的金玉良玉,而今倒是落成了针尖麦芒。
也不知苏姝子是谁的孩子了,苏娴又为何要抱着她流落在外。
是王爷与别的女人生的?还是苏娴与别的男人的?总不会是他们两个的吧……
想到了这里,厉撼霆硬生生激起了一身冷汗,瞬间觉得坐不住了,在屋内团团转着。
皇家的事情隐晦诡秘,不是他能揣测好奇的了,更不算是他能追问的。
全部忘记了最好,再不能想。
天色渐晚,宛若黑云压境。
苏娴一个人在院内不断奔走着,勉强收拾利落后,又从厨房到正屋来回的奔波,严佑云几次坐不住想要去帮忙,都被苏娴的目光劝了回来。
虽然不服气,但秉承着不能给师姑惹祸,引得苏溪镇骂师姑的原则,严佑云郁郁的坐着,宛若针扎。看着苏溪镇和苏祁两位没心没肺的吃的正香,心内腹诽着,也不怕噎死。
苏娴端着最后的菜迈了进来,恭谨道:“菜齐了。”
严佑云瞧着师姑坐了下来,心疼着师姑额头的汗水,兴高采烈的给师姑夹菜,得到师姑感激的一眼。既然师姑开心了,严佑云心满意足的准备自己吃。
看见苏娴拿起筷子想吃,吃的正香的苏溪镇若有所思的放下了筷子,苏娴忙跟着放下了筷子,虽是一口没有吃,也不敢吃一口了。
严佑云才不管他,忙着往嘴里塞着,心满意足的吃了两口。
这几日苏娴忙着照顾着院内了,都顾不上他了,严佑云心里不开心,连饭也少吃了几碗。
如今还要他不吃,才真是难为他了。
“苏娴。”
“是,爹爹。”苏娴屏气凝神的好似朝中回复命令的太监,严佑云心内腹诽着,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哪有一分一毫像是父女的。
“你已经二十一,祁儿已经二十六了,耽搁太久,该成家了。”
苏娴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等着苏溪镇接下来的话。
听闻了此话,苏祁放下了碗,拿起了筷子,但举着筷子半响都未曾落筷,心浮气躁的不知想了什么,起身道:“师傅,我吃饱了。”
严佑云眯着眼睛笑了,原来有人比他心慌呢。
“既然你吃饱了,咱们就走吧。”苏溪镇拿起了早准备好的包裹,对着严佑云拱手道:“云王爷告辞。”
“告辞。”
突然间要走了,让苏娴反应不过来,忙追上去跟到了门口,想要再说上两句话。
屋内只剩下严佑云了。
苏溪镇扔下一句要成亲,然后又带着苏祁走了。
这算是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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