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叙如她所指示,放开咬了一口,齿锋咬过酸辣萝卜时,果然发出了一样的嘎嘣脆声,咀嚼两下后,他生生一愣,看向手中的食物。
下一刻,缓缓地咀嚼开始加速,又似不够,他又咬了一口。
笼饼劲道打底,酱肉软烂增鲜,萝卜脆爽解腻,神秘的酱汁与不同的口感揉在一起,使得味道都层层递进,让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尹叙也是山珍海味养大的,自然尝的出这道酱肉是经过多重工序才烹制出的美味,就连一道普通的腌萝卜,滋味也层出不穷,酱汁更是非同一般的好吃。
这份饭食瞧着简单,内里有多复杂细腻,只有吃的人和做的人知道。
“好吃吗?”云珏看着他,期待的问。
尹叙笑了一下,点评道:“不错,倒是与你很像。”
“什么?”云珏没懂,她怎么就和吃的很像了?
尹叙眼帘轻垂,看一眼手中剩的最后一口,抬手送进嘴里:“不可貌相。”
云珏以为尹叙是要夸她,事实上他的确是在夸她,可当她看向手里酱汁流了一手、内陷也被咬的歪七扭八的食物,小脸一垮。
我在你眼里,原来这么不堪?
尹叙见她如此神情便知她想歪了,他张口想要解释,可话到了嘴边,溢出的却是一道轻笑。
云珏倏地抬头,眼里的委屈都要溢出来了。
尹叙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与她对视颇为尴尬,所以他选择别开脸继续笑。
云珏:……???
第20章 想效仿大伯母把她吊起来……
散学时,尹叙一如既往走向藏书阁,等他到藏书阁时,这里已来了好些人。
尹叙微微一怔,方才想起今时已不同往日。
求学之路,少不得博览群书。
高门大户也就罢了,对寒门学子来说,有时为了得一本好书,可能要排着队等传阅,到了自己手里,须得在最快时间抄录下来以便日后反复阅读,更别提不是什么书都有机会弄到手。
原本,国子监的藏书是不对外开放的,因为这里头不止有常见的经义文集,还有不少古籍珍本,甚至孤本。
想要来这里借阅,除非是深得老师喜爱与倚重的学生。
可在圣人隐晦敲打众人后,这里的规矩便改了。
如今的藏书阁,对国子监所有学生一视同仁。
来此期间,只要做好记录,可任意时刻借阅书籍,除古籍孤本不可带离国子监外,想要外借其他书籍,只要做了记录,在规定天数内归还即可。
消息一出,那些一书难求的学子便如饿狼出牢般奔了过来,每个人脸上皆是欣喜若狂之态。
都不必学正强调,他们捧着珍贵孤本时如同捧了盏琉璃灯似的,好像用力翻页都能将它震碎。
看着往昔冷清的藏书阁忽然染了人气儿,尹叙脑中不由浮现出一张俏丽的小脸。
他轻轻勾唇,迈步走进去。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进来,也有人专程来找书,却不知内里摆放的规律,转来转去如同没头苍蝇,嘴里嘀咕着偌大的藏书阁,怎的连这个都无之类的话。
下一刻,嘴里念的书已递到跟前。
这人一愣,看向面前站着的人,惊愕出声:“尹、尹兄……”
尹叙把书递给他:“往年藏书阁未开,书册收纳都是依照典籍官个人喜好来的,标记也是依照个人习惯所作,未必通俗,稍后倒是可以重新做个分类标记,便于大家寻书。”
对方接过书连连道谢。
有人惊叹道:“张兄寻了半晌,尹兄却信手一抽,莫非这里所有的书你都看过?连位置都记下了?”
尹叙道:“凑巧瞧见。”
奈何这话并无什么可信度。
他们听范闻嚷嚷过,尹氏有权有势,其父乃是三朝元老,尹叙自己的书房就收藏了无数珍贵典籍孤本,这国子监的藏书阁对他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可他喜爱读书,每日都来,自然对这里熟悉。
无论如何,对方还是表示了感激:“多谢尹兄。”
有些同在找书的也过来请教尹叙,一时间,尹叙又成了这里的瞩目。
谁也没发现,冯筠站在几层书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尹叙……
……Hela
云珏高兴坏了!
才短短数日,她与尹叙的关系已经有了飞速进展,不仅将原本一句话结束交谈的氛围拉长到相谈甚欢的地步,还有了旬假最后一日的邀约。
载着这份喜悦,她高高兴兴回府,高高兴兴进门,然后被一脸臭相的赵程谨拦截。
“今日陇西来了信,你跟我来。”
如今的将军府,是圣人赐给云家的,用以人在长安时安置之用。
云珏抱着手跟在后头,歪头冲彩英嘀咕:“他到底有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好像这是圣人赐给他的宅子一样。”
彩英此前为了求动赵家郎君出面相助,胆子狠狠肥了一回。
需知赵程谨是个能分轻重却又睚眦必报的人,当时情况紧急,帮也就帮了,可事情一结,他便有功夫回过头来找茬了。
彩英又不能跟着云珏去国子监,每日只能在赵家郎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挑剔里求存。
所以,这种寻常时刻,傻子才要招惹赵郎君。
“女郎,你安静些。”
“嚯——”云珏大开眼界:“你也忘了自己是谁的人!”
彩英选择保持沉默,一路挺到了赵程谨的书房。
“都下去吧,不必在旁伺候。”赵程谨挥退其他人,连彩英和流芳都出来了。
云珏悠悠闲闲往书案前的软垫上一座,伸手要信。
赵程谨却没急着动作,而是冷着脸留意外面的动静。
少顷,流芳敲门给他们送茶,仿佛是一个信号,流芳出去后,赵程谨终于开口。
“之前事发突然,你又搅和其中,我不便跟你说什么。如今事情尘埃落定,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那个寒门士子的身上,你不觉得,该和我交代点什么?”
云珏闻言,便知读信只是个幌子,漫不经心道:“你这么聪明,哪还要我同你交代什么,这件事说到底,就是尹叙为了学中寒门士子能得到同样公平的机会和前途设计的呀。”
“尹叙尹叙,又是尹叙!你的脑子里能不能有点别的东西!”
“为了一个男人这样豁出去,你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云珏张口就来:“知道呀,伸张正义嘛!”
“你……”赵程谨快气厥过去了。
“伸张正义?”他冷笑:“你分明是为了讨好尹叙不顾后果胡来!他是什么人,你了解他多少,就敢这么一股脑载进去为他披荆斩棘?你就不怕他是个卑鄙小人,骗得你助纣为虐?”
“诶——”云珏竖起食指,不赞同的左右摇了摇:“自我看上他,便一直在了解他。”
她越发理直气壮,得意又自豪:“正因为是他,所以我的爱慕与正义,并不冲突。”
赵程谨:……
好气,气的想效仿大伯母把她吊起来打!
临行前父亲的嘱咐言犹在耳,他们来长安可不是游山玩水,亦或走走形式给新君捧场的。
这当中的凶险,若不万分小心,怕是会牵连云赵两家。
可是看着眼前满脸明媚笑意的表姐,赵程谨的心又软了。
怪她有什么用呢?
她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活的,没心没肺,率性而为。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可否认,和她在一起,能少许许多多的烦心事。
因为会被她影响,变得一样单纯无知又傻气。
霎时间,赵程谨觉得自己身为弟弟,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因为他决定,让傻表姐继续乐乐呵呵过日子。
他是男子汉,本就该承担的更多,等云珏心性成熟以后明白过来的时,再让她下跪道谢吧……
短暂的沉默中,赵程谨的思绪已经跌宕起伏转了几轮,最后化作一道绵长的叹息:“哎——”
第21章 她撅撅嘴,哼!
一桩事谈崩,只能再谈一桩。
赵程谨看向云珏,问道:“后日便是旬假了吧?”
云珏眨巴眨巴眼,这个话题跳的有点快呐。
她点头:“是啊,怎么了?”
赵程谨一番深思熟虑,说:“此次旬假过后,我会与你一同去国子监。”
有他在,绝不会再让她胡作非为。
最重要的是,什么长安贵族才子,也不知在他面前还称不称得出斤两。
此前他想留在宅邸,是打的一个细细盘算摸清底细的主意,也无谓去国子监比什么才名,太肤浅了。
现在云珏一通乱拳,他便坐不住了。
正式入学,一则是为盯住云珏,二则是为亲身上阵,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才子让她眼皮子浅到这个地步。
“哟。”云珏挑挑眉,目光在他身上刮了三道:“你水土不服好了?”
不等赵程谨回答,云珏忽然眯起眼睛,目露精光,精准打击:“赵程谨,你该不会是在憋什么压轴出场惊艳众人的打算吧?”
赵程谨眼皮一跳:“你胡说什么呢?”
云珏耸耸肩:“以往在陇西,虽说你对外人的倾慕表现的不为所动,可该有的包袱一点不少,哪回出门不是打扮的光鲜亮丽的?要真不喜,你试试蓬头垢面浑身脏臭出去试试?看谁还抱着瓜果往你身上扑。”
“幼稚!”赵程谨当场反驳:“仪容整洁乃君子之本,万事万由前不动如山亦是君子风范,我为何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把自己弄得不堪?”
云珏已经失了与他斗嘴的兴趣,她满脑子都是出游的事,于是敷衍摆手道:“好好好,你抬杠你对……”
赵程谨,拳头硬了。
……
因为和尹叙有约,云珏无时无刻不是高高兴兴的。
回了房,彩英小心翼翼的问:“女郎为何不告诉赵郎君约会的事呢?”
老实说,作为忠仆,彩英对赵程谨可敬可畏,唯独不可能偏心。
她还记得之前赵程谨是如何讽刺云珏倾慕尹叙一事。
所以,他万万想不到,经此一事,女郎和尹三郎之间不仅建立了交情,甚至到了可以私下邀约的地步。
云珏从小到大都是言必行行必果的人,彩英看的多了,对她有一种天然的信奉。
此事也不例外。
她甚至有些得意的想,女郎就是这么厉害!
所以,无论是出于对赵程谨言辞的不满,还是因近来被穿的小鞋太多,彩英都很鼓励云珏去找回场子。
谁料,云珏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承谨就是小孩子脾气,我好歹担着他一声‘阿姐’,岂会因他一时直言就拿着我与尹叙好不容易建立的情谊去炫耀?那我把尹叙当什么了?炫耀的本钱吗?”
云珏已经在妆台前挑选约会那日要用的发式,在彩英怔然思索时,又劲劲儿补了句:“就算要说开,也等我与尹叙有名分时,直接到赵程谨面前让他跪下叫‘姐夫’,好治治他眼皮子浅的毛病!”
前脚刚刚踏入反思至今的彩英迅速脱身而出,信奉之心复苏,“女郎好魄力!”
……
云珏是个进退有度,想法随着事态进步而进步的少女。
从前她与尹叙毫无交集,谈话刚开始就结束,她只能靠着上学下学的功夫偷瞄以饱相思苦。
如今他们关系突飞猛进,再行偷瞄之事就太不懂事了。
这日散学,尹叙一如既往来到藏书阁,手中捧着一摞木牌,上面简单的标注了所有藏书类型。
之前听他说要作分类的人都以为,他即便要做,也是差遣洒扫的书童来帮忙,不想竟是一早备好再亲手挂上,以前对尹叙只闻才名的人,渐渐明白他为何受人瞩目。
所谓言必行,行必果,未必是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相反,越是在细小的事上认真,越是难得。
而这件事上,同为受到老师青睐偏爱的学生,尹叙和谢清芸形成了极大地反差。
此前,谢清芸才名高扬,又因出身高门,容貌清丽,一度被不少学生奉为梦中神女。
甚至有人透露,近来最为风光的冯筠,也曾暗暗瞻仰过神女风采。
否则当日在胜文栏边,为何范闻等人对冯生那般折辱他都不为所动,谢清芸一句话就让他红着眼动了手?
受刺激了呗。
而谢清芸,其实也是藏书阁的常客。
之前每日散学后,她和尹叙一样都会来此,有时两人碰面,一个点头致意,能让人遐想万千,郎才女貌,不过如此。
原以为藏书阁开放后,他们都能和才女来一个这样的碰面,却没想,谢清芸再没来过藏书阁。
如今,每日必来藏书阁的常客,换成了另一个。
“尹师兄——”一颗脑袋自尹叙身边的书架后探出来。
少女指了指自己面前书架的最高层,甜甜道:“可否劳烦师兄为我取书?这处太高啦~”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硬生生被拉长打旋儿转了三转。
尹叙刚好挂完最后一个分类牌,闻声指尖都颤了一下。
他淡定的攥拳落手,回身看向趴在书架边探头的少女。
云珏立刻露出大大的笑,满脸写着“帮帮我嘛”,“人家不可以”。
尹叙看了她片刻,脚下竟朝她迈了一步。
男人身上是淡淡的甘松香,提神醒脑,随着这一步,香气侵入了云珏的亲密范围,竟像是于瞬间生成一种新滋味直钻嗅觉,令她浑身血液沸腾,脸蛋飘红。
是暧昧!这一定就是暧昧的味道!
云珏心中的小人儿哇哇叫唤,甚至分神思考,尹叙怎么这样呀,怎么能在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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