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碎碎被推得一个趔趄摔下去,头被人按着往地上狠狠一磕,撞出咚得一声响。
耳朵里一阵经久不散的长鸣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到底为什么会陷在这样的境地里!
明明她的父亲一生刚正廉明,洁身正好,又为什么要落到那样一个下场!
江慕跟两个同事正往这边走来,远远地看见前面有人在打架。
他直觉不好,跑过去推开围观的人。
又瘦又小,脆弱得像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般的女孩正被人按在地上打。
他一双眼睛蓦地赤红起来,脸上满溢噬人的狠戾。
“艹!”
他过去猛地扯开周母和苗妙,把顾碎碎从地上拉起来。
他去扶她刚才磕到的后脑勺的地方,力气拿得很轻。侧转过头,满目阴鸷地看向周母和苗妙,情绪波动得厉害。
他一向冷静,这几年里多少件案子磨砺下来,什么场面没见过,性子早就变得波澜不惊。可是现在,他不可抑制地想打人。
他确实也这么做了,松开顾碎碎,要朝那两人过去。
顾碎碎情急下两只手去拉他胳膊。
“江警官!”
这么多人围观下,她极其生疏地喊着他头衔:“我没事!”
他身份特殊,有一点儿出格的举动都会被放大,变成难以说清的罪愆,她实在不能连累他。
“我真的没事,”她声音里带着哀求:“你不要去。”
江慕的两名同事已经赶来,见状赶紧把周父周母和苗妙拉去一边。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唐娜发了脾气:“她一个小女孩,你们几个大人合起伙来打她,像什么样子!”
苗妙赶紧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摆着手说:“不是我……不是我的错,是她,”她指着顾碎碎:“是她在跟我炫耀,说她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就把周楠气死了!她笑话周楠心理素质差,早晚都会去跳楼!”
她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是她害死了周楠,是她害死的!你们不能看她年龄小就不罚她!”
周母赶紧帮腔:“是!就是她害死的!警察同志,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家楠楠做主啊!”
顾碎碎明知他们根本就听不进去,可还是说:“我没有说过那种话!”
苗妙根本不讲理:“就是你说的!就是你说的!”
顾碎碎倔强地看着他们,眼睛里泛着层水光,但没有让自己没出息地在他们面前哭。
两只手仍紧紧地握着江慕的胳膊,生怕他还会冲出去做什么事。
江慕的情绪已经不如刚才那么激动,他转过头,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女孩。
女孩身形瘦小,形容单薄,校服裙下的两条腿细瘦笔直,在暗夜里都能看到白得刺眼。小腿上青了一块,明显刚才被人大力踢打过。一头长发细软蓬松,温柔地搭在肩上。却是有些乱,明显刚被人拉扯过。脸上微有红肿,甚至被指甲刮出了血痕。
江慕浓黑的眸子沉了沉,移开视线。
一只手伸起来,在她发上揉了几下。
帮她抚平了微乱的头发。
因为事情闹得不像样子,一行人被带去了警局。
苗妙哭得很厉害,非要说是顾碎碎害死了周楠,扬言要找媒体曝光她,让她没办法再在杳城待下去。周楠父母对苗妙的话深信不疑,一致觉得确实是顾碎碎害死了她们的女儿。
周母说着说着又要上去教训顾碎碎,被唐娜拦住。
“警察同志,你要替我女儿做主,”周母哭着说:“如果不是她在学校里乱说话,败坏我女儿名声,楠楠她是绝对不会跳楼的!她从小就很聪明,总是不用怎么学习就能考第一,我们那些邻居有哪个不羡慕我生了个这么好的女儿。我不能看她就这么死了,拼了这条命不要,我也一定要给她讨个公道!”
唐娜安慰着:“这件事情我们会查清楚的。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很多话都不能乱说。顾碎碎她一个高三学生,正是学习紧张的时候,你们毫无根据地指认她害死了人,她爸妈知道了也是要心疼的。你们放心,事情怎么样就是怎么样,我们不会包庇任何一个人。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们先回去等消息,等案子查清楚了,我第一个通知你们。”
好不容易把人都劝走,只留下了顾碎碎一个。
唐娜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见江慕还在椅子里坐着没走,问:“你怎么不下班?”
问完恍然大悟地“哦”了声,拍了拍自己脑门:“我差点儿忘了,碎碎是你妹妹。瞧我这脑子,这几年真是越来越不好使了。”
顾碎碎低着头坐在不远处,听到“妹妹”两个字后睫毛动了动。
“碎碎,”唐娜叫她:“快过来,让阿姨好好看看。”
顾碎碎走了过去,停在唐娜身边。
“真不愧是江慕的妹妹,长得就是好看。”唐娜笑得温和。
旁边衣架上搭着件黑色的警服,顾碎碎扫了一眼,默默地想,这几次见到江慕,他始终只是穿着便衣。如果穿了警服,应该也是很好看的。
想到她自己的身份,她开口解释:“我不是他的妹妹。”
唐娜有点儿听不懂了:“不是?怎么会不是呢?”扭头看向江慕:“她不是你妹?”
江慕扭头看了碎碎一眼,收回目光,没说什么。
“那你们是认识的邻居?”唐娜说:“是我理解错了。江慕也是,说话说一半,都不讲清楚。”
她取了支笔过来,开始做笔录:“你刚才也看见了,苗妙和周楠他们家认定是你间接害死了周楠。这几天我们去学校查访过,周楠死前,你们学校确实沸沸扬扬传着一个说法,内容是什么,你现在能说了吗?”
顾碎碎揪着书包带子,头顶明晃晃的灯光打下来,在她柔软细腻的脸上扑出一层光影。
“是……是在传……周楠和苗妙是一对。”
她并不想谈论别人的闲话,把话说出来时有些艰难。
唐娜点了点头,又问:“苗妙为什么认定话是你传出去的?”
“因为……”
顾碎碎抿了抿干燥的唇,低声说:“有一天上体育课,我肚子疼,跟老师申请回教室休息。我把门推开后,刚好看见苗妙正倚在周楠怀里。她们的样子很亲密,并不像是普通的朋友。被我撞见后,周楠倒是没什么,苗妙却很尴尬。从那以后,她对我的态度就不怎么好了。”
“你目睹了这一幕,苗妙就觉得那些话是你传的?”
顾碎碎点头,很真诚地保证:“可是我真的没有传闲话,我也不知道那些话都是谁说的。”
唐娜不置可否,合上笔录说:“好,我都知道了。”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很晚了,你快点回去吧。宿舍暂时先别住了,回家去住几天。”
她扭头看向江慕:“江队,把小姑娘送回去吧,你们不是邻居吗。”
顾碎碎赶紧说:“不用了,我自己就能回去。”
“现在天这么晚,你一个女孩子家自己走不安全。”唐娜收拾了下桌面,把包拿上,扭头对江慕说:“你早点儿回家,连轴转两天了,再熬下去怎么受得了。回去好好休息一夜,明天再来查。好在离上头规定的时间还有两天呢,来得及。”
江慕颔了颔首算是应了:“唐姐慢走。”
听到唐娜往外走的脚步声,顾碎碎也很想离开这个地方。跟江慕分开已经有四年,她有点儿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尤其她还莫名其妙陷入了一件案子里。
屋子里安静了会儿,总有一分钟的时间过去,江慕才从椅子里起身,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来。
随着他靠近,她心跳得越来越快。
感受到他停在她身边,一片影子笼罩过来。
“不是我妹妹。”他倾了点儿身看她,说话时声音低醇悦耳,带着让人耳朵发痒的磁性:“那是我什么?”
第22章 . 你好吗? “小白眼狼。”
江慕站在她身边,身体倾靠下来,找到她低垂着的眼睛。
顾碎碎闻到了那种熟悉的,从他身上传来的清爽干净的气息。
像是一场细雨濛濛后,雨过天晴的味道。
她的耳朵莫名一红。从他靠近开始,她就不敢怎么看他。以前小的时候可以借着小孩子的身份肆无忌惮与他对视,现在长大了,连看他一眼都生怕会被他瞧出什么端倪。
她欲盖弥彰地扭头往外看:“本来就不是妹妹,你只是养了我三年而已。”
“你还知道我养了你三年,”他轻声呵笑,气息清浅:“原来是养了个小白眼狼。”
听他这么说,顾碎碎就真的在想自己是不是确实有点儿狼心狗肺。明明江慕也没做什么,她就装作不认识他,对他来说的确有点儿莫名其妙。
“我只是,不想让别人觉得你因为认识我,而在这件案子里故意袒护我,”她找了个理由,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一双干净如水的眸子看向江慕,时隔四年后第一次叫他:“哥。”
江慕终于满意,心情好了些:“小白眼狼迷途知返了,还知道叫我一声哥。”
借着屋里明亮的灯光,顾碎碎看到他右边脸上有道细小的伤痕,似是刚受伤不久。眸光一动,问他:“你受伤了?”
“这儿?”他毫不在意地拿拇指指腹蹭了下那个伤口:“没事儿,你没看见都快好了?”
他过去拿了外套:“走,哥哥带你回家。”
他像以前那样,很自然地要去牵她的手。快碰到时突然想到她如今已经长大,不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
伸出去的手收回,插进裤子口袋里。
顾碎碎在他后面跟着。到了停车场,他把副驾驶门打开,看着她坐上去。
车子驶上街道,顾碎碎总忍不住去看他脸上结痂了的伤口,想也知道这几年他肯定受了不少伤。
他穿着黑色短袖,能看到领口里有黑色的线绳,应该是她送的那条平安玉坠。再往上看,猝然看到他颈下凌厉的喉结。
她赶紧收回视线,手无意识地握了握。
“小丫头,”他看着前方,漫不经心开口:“这几年去哪儿了?”
顾碎碎还记得谈媛跟她说过的,不能让江家任何人知道她们的下落。
“就是……不在杳城。”
她说得很敷衍,江慕也没再继续问,视线下移,看了眼她小腿的方向。
女孩安安分分坐着,格外安静温柔。
车子停在一家药店前,他解了安全带:“在这等着。”
临下车前又不放心地强调:“别乱走。”
顾碎碎乖乖待在车上,看到他走进了药店。
很快提着个袋子回来。他打开车里的阅读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抓住了顾碎碎左脚脚踝,没用什么力地往前一拉。
她吓了一跳,抱着书包往后仰:“你干什么?”
江慕没说话,倒了点药水在手心里,贴上她腿部淤青的地方,打着圈一下下揉着。
顾碎碎僵滞下来,感觉心跳随着他手上动作愈渐失控,快要事无巨细地暴露在密闭的空间里,昭告她不可见光的心思。
江慕手心温热,托住她的小腿帮她敷药。
她人很瘦,腿部线条优美流畅,又细又直。肌肤洁白如玉,在阅读灯照耀下发着荧荧的白光,被他按住的那块地方却青紫一片,像是上好瓷器上的裂纹。
他眼神暗了暗,把她腿放下。
“记得自己敷。”
他把药给她。
“好……”她咽了口口水:“好。”
像是多说一个“好”字,就能证明自己其实并没有紧张一样。
车子驶上公路。江慕始终都很沉默,如果仔细看,能看到他眉心微微拧着,眸光有些失焦。
顾碎碎想起刚才在学校的事。他性子虽冷,脾气却格外好,从不会轻易发脾气。可是刚才在学校里,他差不点忍不住跟苗妙和周母动手。
完全不像他。
她担心是因为自己被打,他才会不开心,想说些什么打破现在沉默的氛围。
“这是哪儿?”她往窗外看了看:“好像不是回我家的路。”
江慕这才发现自己开错了方向。
他在下个路口把车调头,沿原路返回。兜个很大一个圈子,重新开往顾碎碎家的方向。
“你刚才打算带我去哪儿?”她往声音里放了些欢快的埋怨,妄图以此说明自己一点儿事情都没有:“一直在乱走。”
江慕其实是习惯性把她往家里带,直到她问才恍然记起,她现在并不住在他家。
“哥哥不是在乱走,”他很正经地胡说八道:“哥哥是在带你兜风。”
顾碎碎没有拆穿他。见他神色缓和了些,心里放松下来。
江慕把她送回家,一直送到门口,目视着她进去。
顾碎碎开门时屋里漆黑一片,一盏灯也没有亮,明显家里没有人。
她觉得自己应该礼貌性地请他进屋坐坐,可现在已经很晚,刚才又听唐娜说他有两天没好好休息,觉得应该让他早点儿回去。
她把灯打开,回身看他:“谢谢你送我回来。”
江慕:“你妈妈呢?”
“她应该早就睡了。”
做刑警这几年,江慕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不用想就知道她是在撒谎。他没有拆穿,只说:“把门锁好,明天哥哥来接你上学。”
“不用了,我可以坐公交车去,这里离学校不是很远。”
江慕默了几秒,说:“行。”
他转身要走。
这时隐约听见顾碎碎家里有些动静,他耳朵一向灵敏,回身看了眼:“家里有水没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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