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老头子,我说啥了就说我瞎说,长了嘴是干啥用的,还不让人说话了?”老妇人说完倒也没再说别的,她也知道那些人和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不一样,家里肯定是做大官的!寻常人家可生不出那样高贵的公子哥,那模样,那气派,就不是一般人!
老妇人动作麻利的做饭,把家里留着的腊肉都拿出来待客了。
院子里飘出烤肉的香味。
滋滋的烤肉声响在耳边,看着表皮泛着油亮光泽的烤兔,顾寒和顾宁不约而同的咽了一口口水。
张婆子等仆人去了厨房,让那个小丫环把饭菜端给了两兄妹。
豆饼,稀粥,还有一小碟有些发黑的腊肉。
天气寒冷,饭菜凉的也快。
顾宁眼睁睁的看着护卫把烤好的兔肉端到了萧夙的面前。
自进了屋,萧夙除了在他们进来时扫了一眼外,从头到尾就没理过他们。
他一副主人姿态的占据了左边的交椅,两把交椅是整个屋子里最拿得出手的家具了。
顾寒环顾四周,也想把顾宁抱到另一把椅子上坐。
顾宁才不想挨着萧夙,抱着顾寒的手臂说什么也不过去,如此,他们只好坐到了一边放着的矮凳上。
凡事都是对比出来的,此刻萧夙端正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吃着烤兔,而她和哥哥坐在矮凳上,啃着拉嗓子的豆饼。
顾寒偷偷的吸了吸香气,埋头大口咬着开始因变凉而发硬的豆饼。
味同嚼蜡的咀嚼着豆饼,夹了一点腊肉,油腻的腊肉和豆子的腥味交织在一起,倒尽了胃口。
越吃怎么越饿了呢?
顾宁的目光不自觉的往桌子上瞟。
萧夙拿了一把镶着各色宝石的匕首割着烤肉吃,一口又一口,他的动作很慢,慢悠悠的吃着,把顾宁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有一瞬间顾宁都想把他面前的肉给抢过来。
吃东西就吃东西,做什么那么慢吞吞的,难不成他还想吃一天?
那么多烤肉,他一个肯定是吃不完的,也许……
顾宁恨恨地啃了几口豆饼,她在想什么呢?!养尊处优十多年她早就忘记吃苦是个什么滋味了,现在让她再次经历,那滋味很不好受。
顾宁的心情很不好,她竟然因为口腹之欲而垂涎萧夙吃剩下的,还有没有骨气了?!
虽然骨气这玩意儿在顾宁这里可有可无,但不妨碍她想起来的时候,拿来用用。她要真有骨气,当初一进宫就该一头撞死了,萧绎上她的床的时候,她更该宁死不屈,狠狠地把他踢下去,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他什么叫做礼义廉耻,如此才可言骨气二字。
可惜的是,她既贪生怕死,又爱慕虚荣。
白嫩的脸颊微微鼓起,浓密纤长的眼睫蔫哒哒的垂了下来,她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小大人似的举动在一个小姑娘身上有种故作老成的好笑。
顾寒离着她近,朝顾宁低了低头,小声的说道:“等到了京城我给你买肉吃。”
母亲给他们留下的财物不多,顾寒摸了摸贴身藏着的银钱,听人说京里的东西都贵的很,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养的起阿宁,顾寒一时陷入了怎么给妹妹买更多肉吃的惆怅中。
“我才不喜欢吃肉。”顾宁也凑近顾寒,和他小声的耳语,“你看那些有钱人家,就是天天吃肉,才吃的又胖又笨的,我可不要变成那样!”
顾寒笑了起来,“你就算变胖了也是最好看的。”哪有人会不喜欢吃肉的,肉多香啊。
被哥哥夸了,顾宁对他笑的眉眼弯弯。
兄妹俩窃窃私语,萧夙抬了抬眼眸,正好看到顾宁脸上的笑。
这小丫头生的不错,此时年纪尚小,稚气未脱,自然不能以少女的标准来评价,然而他也不得不赞一句这孩子生的实在是精致可爱,秀气的鼻子,粉嫩的嘴巴,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会说话,她梳着双髻,分别用浅粉色的发带系着,没有其他饰物,衣物也是普通棉布所制,简单到有些寒酸的装扮,就是比别的孩子多了份水灵灵的鲜嫩之感,粉雕玉琢的模样让人看了就想捏一捏她白嫩的脸蛋。
萧夙收回了目光,把玩着手里的匕首,想到方才听到的那句私语,百无聊赖之际任由思绪发散,一个长得好看的胖子,那也是个胖子,有什么可骄傲的。
第5章
堂屋里摆了取暖的火盆,顾宁和顾寒也算占了点萧夙的便宜,两个小小的人肩并着肩倚靠在墙边,屋子里暖烘烘的,使人昏昏欲睡,不一会儿两个孩子就闭着眼睛睡着了。
到了半夜里,顾宁醒了,她晚上吃了豆饼,这会儿嗓子发干,渴的睡不着觉,加之屋子里的温度高,更让人燥热不安。
顾宁微皱着眉头揉了揉眼睛,眼睛在屋里看了一圈,定格在萧夙身边的那张方桌上。桌子破旧不堪,其中一根桌角还是瘸的,用木块垫着,两个茶杯并一把茶壶摆放在桌上,顾宁见了不自觉的抿了抿发干的唇瓣。
这户人家所有的东西都显得那般破旧,茶杯看起来也不是多干净,顾宁不想碰,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一刻钟后,她还是睁开了眼睛,起身朝着桌子走去。
顾宁显然忽略了她人小的事实,站在桌子前,竟然够不到桌子上的茶杯。
因着萧夙离着她极近,顾宁不想惊动他,刻意放轻了声音,卖力的踮脚去够。
拿到了茶杯,拖过了茶壶,慢慢的倒了一杯水。
看着近在眼前的茶杯,顾宁带着一丝急切的伸出了白嫩的小手,她都握住杯身了,一只修长的手忽然从上方落了下来,按住了茶杯,她拖了好几下都没拖出来。
顾宁看向那只手的主人,萧夙睁开了眼睛,睨着眼前这个小丫头,静了几息,他主动开口问她,“你识得我?”
在院外时,这小丫头直愣愣的看着他,他看过去的时候,她那一瞬间流露出的惊讶实在让人奇怪。
顾宁已经尽量小心的不惊动他,没想到他还是醒了,他的眼神清明,说不定他压根就没睡。这下可好了,被人逮了个正着,听到他的问话,顾宁心中一惊,暗恼自己没控制好自己的心绪,让他看出了端倪。
她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看到他,她怎能不感到诧异,真不明白他不好好在富贵窝里待着,到处瞎跑什么。他身边的护卫身上带着弓箭,马背上也挂着猎物,应该是出来打猎的,顾宁心中酸的很,她和哥哥忍饥受饿,萧夙这种风流好色的纨绔却有闲心出来打猎,怎么冻不死他呢?
萧夙见她不说话,不耐烦的蹙了蹙眉。
他刚要开口,只见这小丫头小扇子一样的眼睫毛快速的扑闪了几下,再抬起眼时,一双潋滟璀璨的眼睛已经蓄起了一层水雾,小小的身子也害怕的颤抖着,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在受到惊吓后呜咽的低叫着。
萧夙不为所动的冷眼看着她。
顾宁的嘴巴一瘪,张嘴就要哭喊,要不是考虑到地面太脏,她也不介意坐到地上耍耍赖的,好让大家伙都看看,萧夙是怎么欺负小孩子的。
她运起一口气,嘴巴刚张开,哭喊声还没发出来,就被萧夙眼疾手快的一把捂住了嘴。
“唔唔唔……”顾宁眨了一下眼,眼眶里的泪珠纷纷滚落了出来,滑过粉嫩的脸颊流到了萧夙的手上。
小姑娘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睫毛上还缀着晶莹的小泪珠,眼里满是惊恐的神色。
萧夙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他的脸色越发的冷了,凑近她压低声音说道:“不许哭,不许喊,听话我就放开你。”
被吓的一愣一愣的小姑娘,抽泣的点着头。
萧夙一把手移开,顾宁扭头就跑,哒哒哒的迈着腿跑到了哥哥的身边,害怕的把身子埋到了哥哥的怀里。
顾寒睡的迷迷糊糊的,感觉妹妹往他怀里挤,以为阿宁是冷了,便把人往怀里抱了抱。
萧夙往那边看了几眼,她有多大?八.九岁?不算小了,也该知些事了才对,竟然说哭就哭,三岁小孩也没她这样的,他凶过她不成?
啧,胆子真小。
顾宁趴在哥哥怀里,哪里还有半点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
她恨恨的咬着牙,果然遇到萧夙就没好事。
他和她肯定是命中相克,以后还是躲的远远的才好。
次日一早萧夙一行人就走了,顾宁和顾寒也重新上了马车。
外面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象。
进了京城,马车从侯府的后门里驶了进去。
下车后,张婆子领了两兄妹去见夫人。
顾宁身上的衣服是新换的,头发也是小丫鬟给她梳的,就是怕见夫人时失了礼。
她和哥哥在屋外站着等候传唤。
她冻的手凉脚凉,等了好半天才有个衣着得体的丫鬟出来说了声:“进来吧。”
甫一进屋,一阵扑鼻的暖香扑面而来,屋子里摆设极为华丽,顾宁低着头没有四处乱看。
永安侯的夫人杜氏端坐在上方,她打量着下面的两个孩子。
样貌倒是好样貌。
只是这规矩就差了点,到底是乡野里出来的孩子,又有那样的母亲,能教出什么知礼的孩子?
别的且不说,一个十岁大的姑娘还拉着哥哥的手不放,像什么话。
杜氏啜了一口茶,淡淡道:“侯府不比外面,在这里就要讲规矩,这几日好生学学规矩,再去学堂跟着先生学习。”
两兄妹点头应是。
杜氏忽然看着顾宁道:“你就不必了。”
很显然她刚才的安排是对顾寒说的。
顾宁早就知道会这样,面上依然做出了惶惶不安的表情。
顾寒先是愣了一下,感受到杜氏轻蔑地态度,他握紧顾宁的手,对着杜氏问道:“为什么?阿宁是我的妹妹,她为什么不能跟我一起学?”
杜氏嘴角弯起一个嘲讽的笑意,连侯爷都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的女儿,这样来历不明的孩子能进侯府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要把她的待遇和府里正经的姑娘比,这怎么可能?
心中也不是不埋怨永安侯,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床上带。
这些话,杜氏不欲对两兄妹讲,只让下人带两个孩子去住处。
一座三间房的窄小院子就是他们的住处。
按理说顾宁应该在后院和那些侯府的小姐一起住的,但杜氏直接把她和顾寒扔到了一个院子里,明显是没把她当做府里的小姐来看。
第6章
顾寒一路上都皱着眉抿着唇,小小年纪的他还不懂的怎么掩饰自己的情绪,稚嫩的脸上盛着怒气和不服。
方才在杜氏屋里的时候,顾寒就还想再说,顾宁却知道他们安分一点还好,杜氏不把她和哥哥放到眼里,也懒得对他们使绊子,人在屋檐下,要是惹怒了杜氏,他们更讨不了好,顾宁这才使劲儿拉走了顾寒。
“哥哥。”顾宁去握顾寒的手,他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顾宁眼睛有些酸涩,哥哥最疼她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明明不关他的事,事事都要给她出头,吃了多少亏还是不长记性,可是你疼爱的妹妹从来都没有给你带来过荣耀,反而因为有她这样的妹妹让人瞧不起你。
顾宁闭了闭眼睛,把涌上来的泪意压了下去,既然让她重新来过,这一次她一定要做那个干干净净的阿宁。
她低着头慢慢的去掰开他的手,两只手握到一起后,她抬起头看着他,晃了晃手,“你别生气呀。”
“阿宁……”顾寒急着想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他不明白那个女人为什么要这样对阿宁。尤其是她看阿宁的眼神,让顾寒难以接受,他说不上来那种眼神代表的含义,但对于已经能分辩出几分眉眼高低的顾寒来说,还是能体会到那种高高在上的轻蔑。
他倒不在乎别人怎么对他,可阿宁有什么错!
顾寒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朝着地上的石子狠狠地踢了一脚,看着顾宁水润的眼眸,消了几分火气,主要是怕吓到她,没憋住,恨铁不成钢的捏了一下顾宁的脸蛋,“你拉着我做什么?她明摆着是欺负你,就这样走了,以后吃亏可是你!”
顾宁真没觉得吃了什么亏,她也明白顾寒是为她好,怕让人以为她好欺负,以后更没有顾忌。
因为一开始就没有期待,不过是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结果,她实在生不出多少波动。
杜氏瞧不上他们,他们对杜氏没有威胁,这样也能安稳度日了。对永安侯府,顾宁从来就没当这里是她的家,既然是寄人篱下,总要安分守己点。人家懒得对付他们,他们可不能没眼色往枪口上撞。
态度差点就差点,她又不是多了不得的人物,还能指望人人都捧着她么?那得多大的脸?
也就是哥哥,见不得别人对她不好。
“有你在,我能吃什么亏呀?”顾宁揉了揉脸,有点疼呢。
话里的依靠和亲近之意,让顾寒的嘴角扬了扬,拨拉开顾宁的小手替她揉着脸,动作无比的轻柔,“真娇气。”
小小的院子衰败的不像样,把两兄妹带到之后,引路的人就回去复命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瘦弱的小厮过来。
三个人打扫了一下午,冷风呼呼的吹,顾宁的手都冻红了,小小的身子踮着脚去擦桌子。
“诶――”我的抹布。
“病才好又要折腾,你老老实实坐着。”顾寒拿着从顾宁手里抽走的抹布,动作利落的擦好了桌子。
外面的雪已经扫的差不多了,清理出了一条可以行走的小径,顾宁深吸了一口沁凉的空气,净白如玉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新来的小厮看愣了眼,地都不知道怎么扫了,直到树上掉下了积雪落到了他的脖子里,他才一个激灵回了神,此时人已经进屋里了,他挠了挠头,回想起那一眼,还有点恍惚,他就是单纯觉得好看,具体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更是难以用语言去形容,活了十来岁二宝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美。
虽然这位小姐的年纪也不大,但就是有那种让人看到眼里拔不出来的感觉。
二宝想到新来的两位少爷小姐的身世,忍不住叹了口气,这都进府了,侯爷也不说见一见,还被打发到这种破院子里来,还有什么出头之日啊,尤其是那位小姐,不送去内院,直接扔到这边算怎么回事。
叹完气,二宝想了一圈,发现最惨的还是自己,人家再怎么不得重视,好歹还是主子,哪里轮得到他一个下人可怜的。
顾宁也不觉得自己可怜,她如今又活了,还活的好好的,哥哥也在她身边,一切都好的不真实,连带着这个污秽不堪的侯府也顺眼了三分。所以她真不觉得自己可怜,该可怜的是那些可着劲想把她弄死的人才对,要是让她们知道她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会不会气的想撞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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