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春平咽了口口水,一时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怎么样,半晌才干涩着嗓子确认:“真的都收了?”
正说着话,只听门口有人问门。
两个小孩听到声音,嘴巴里叫着“苏老师”,都抢着跑了出去开门。
第37章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大门一开, 苏净禾就一手打着伞,一手提着铜壶走了进来。
她看到里面乌泱泱一片人,顿时吃了一惊。
两个小孩就围着她告状:“苏老师,我妈要打我!”
“老师快给我妈说, 不是我们自己跑出去淋雨的!”
争先恐后, 仿佛得了撑腰的, 全是一副狐假虎威模样。
苏净禾莞尔一笑, 走进去喊了那大队干事一声“婶子”,又叔叔哥哥、婶婶姐姐的混叫一圈。
招春平进门之后就被请坐下来了,屋子里椅子不够,多数人都站着,看苏净禾进门, 不少人都上过她的课, 纷纷也跟着上前打招呼,而招春平坐着不动,也不出声,自然就被挡在了后面。
苏净禾没看到招春平人, 也拿不准为什么这里这么多人,笑着问:“这是婶子给大家开会吗?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又把手里提着的铜壶放回了桌面上,伸手揽过两个小孩,摸 * 着一男一女的头,跟那个干事解释:“今天真是婶子错怪他们了, 大队里的谷子能赶得上收回来, 这两小孩也出了大力,要不这回损失就大了。”
在场的人都听得一知半解,忍不住问:“怎么跟两个小娃子扯上关系了?”
苏净禾就把来龙去脉掐头去尾说了一遍,自然隐去了自己给马娟兰、招海平报信, 结果两人一个没当回事,前者还数落嘲笑她的事情。
只说自己看着天气不对,担心下雨,就带着一帮小孩去村口守着,还在犹豫,幸好遇到了聂正崖带人回来,当即决定马上收粮食,这才赶在那千钧一发的时间,把大队里半数口粮抢了回来。
“二哥那边才七八号人,全靠这些小孩子卖力才没误事,婶子你们家这两个动作又快,又听话,干活乖得很!只是雨来得快,人又有点多,我没来得及护得住,才叫两个小孩全给淋湿了,实在对不起,来给婶子说一声。”
苏净禾搂着两个小孩夸了又夸,那个男的皮实些,直冲着他妈扮鬼脸,女孩子就红着脸低着头,一脸的不好意思。
哪个当妈的会不喜欢给人称赞自己家的小孩?何况出来称赞的还是村里人尽皆知很有文化的苏老师。
看着自家小孩被夸上了天,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个干事简直得意极了,连忙摇手:“这是什么话,能帮着大队里收粮食本来就是我们该做的,这两小孩能帮得上忙,得亏了老师平常教得好!”
可她一边摇头摆手,脸上那得意的笑容却明晃晃的,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苏净禾也笑着道了声谢,指了指桌上的铜壶:“两孩子年纪小,我怕给凉着了要感冒,带了点姜糖水过来,婶子倒两碗出来吧。”
那个干事连说不好意思,忙不迭谢了又谢,拿了两个小碗出来给儿子女儿装姜糖水。
屋子里一群人也不是白站的,听说了事情经过,原本高高提起的心全放回了肚子里,忍不住你一句,我一句地谢起苏净禾来。
“多亏小苏老师看得准!”
“这雨真的说来就来,明明早上中午的时候都还好好的,谁知道……”
“连马工都没看出来,说今天没雨……”
“马工老了,现在什么年份了,还是要学知识!你看小苏老师跟正崖两个,没他们,这几年咱们村子能有这个收成?我听说县里有要复课了?”
那个人越说越来劲,正在兴头上,还想高谈阔论一番,忽然给站在身边的人用手肘捅了捅。
他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不高兴往远处站了一步,刚继续没说两句,又被另一边的人拉了拉袖子。
这人这才回过神来,转头一看,只见屋子里其他人都不说话了,只看着他,又个个拿眼睛示意后头。
他转头一看,招大队长还坐在椅子上,脸上倒是带着笑,只是那笑容明显有点勉强。
这人一下子就闭了嘴,缩着脚让 * 到了旁边去。
他一起头,其他人就像被传染了似的,也一个个让得开了点,这才把招春平给露了出来。
那个干事手里还倒着姜糖水,一个激灵,好险没有把碗里的姜茶洒出来,忙转头跟苏净禾说:“看我这脑子,差点忘了,大队长也在这哩!”
这句话一说,招春平更尴尬了。
他刚开始的时候想着自己辈分跟年纪都大,又是大队长,就没理,还等着苏净禾来给自己打招呼,只是没想到屋子里人太多,把他给档得严严实实。
而其他人都顾着去听苏净禾跟那个干事说事,没有一个记得自己。
现在被点了出来,叫他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
苏净禾也有些吃惊,连忙笑着上前打招呼,又问:“这么大雨,招队长怎么赶着回来了?”
招春平的语气也有点干巴巴的,先还客气地说:“小禾,这回多亏了你跟正崖,不然村里的谷子就遭殃了!”
然而他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要提醒几句,不是我说你,最近村里都在晒谷子,这种大事,你看到天气不对,就赶紧跟队里人说啊,领着一群小毛孩子,万一最后来不及了咋办?这损失不就大发了??”
边上的干事是知道真相的,见不得苏净禾蒙受不白之冤,不禁接话道:“招队长,你这话就不对了,你今天又不在村里,带着队去修路了,你又不在,村里谁能拿主意?叫人家小苏老师跟谁说去?”
招春平被打了岔,心里难免有点不高兴,回道:“我不在,公社书记总……”
他话说到这里,也觉得不太妥,生怕以后自己不在,村里人人都去找公社书记,这样会被上头认为自己这个大队长不能管事,连忙转了个话音:“我不在,其他干事总是在的吧?实在找不齐人,给我家老二说一声,海生那个娃是个懂做事的,自然能帮着拿主意。”
兜兜转转,又把权利攥回了自己一家子手里。
当着一屋子满满当当的人,苏净禾自然不可能当众反驳下了招春平的面子,微笑着说:“下回我一定注意,再遇到这样的事,跟海生哥把话说清楚了。”
招春平这才满意地点头,吧嗒吧嗒地说:“这才对!都是一个村一个大队的,你虽然读了不少书,做事上还是要跟老成的人学一学,不然不是可惜了?不管什么事情,一扯上粮食,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
又站起来说了一大通话,无非是强调粮食的重要性,又说苏净禾做事不够谨慎小心,以后要注意云云。
夸也夸了,谢也谢了,可夸跟谢只占了三两分,其他都是在强调大家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应该要怎么做,又单独点了苏净禾的名字,当着众人的面和她再三强调。
“你跟正崖都是读过书的,比村里其他人有文化,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当先就说了,不要最后搞得慌里慌张的……”
苏 * 净禾一直都知道招春平有点“官瘾”,说话做事总爱拿架子。
但是他今天的话,无疑已经把苏净禾跟聂正崖两个和村里其他人对立起来,又把以后看天气的责任都推到她头上了。
显然是欺负她年纪小,听不出来他话里挑拨离间的意思,还能四两拔千斤,把他作为大队长没尽到责任的错给推出去。
苏净禾虽然脾气好,却也不肯由着人把自己这样搓圆搓扁。
她笑了笑:“这回也不是我的本事,全靠孩子们一起看到了,都是阴差阳错,我也不是学这个的,哪里比得过马工,只是都是队里、公社里的一份子,既然看到了,我想不管是谁都不可能不管的,大队长不用再夸我啦!”
又说:“其实今天一看出来不对,我就先去找了马婶子,海生哥也在的,只是我年纪小,自己也拿不准,大家也不敢信……”
她半吐半露把话露了个音,也不多说。
今天发生的事情,许多人都看着,还有在晒坪上收谷子的时候,村里大把人都瞧见马娟兰拦着不肯让,不用她把话说绝,一会招春平一回家就会知道后头缘故,估计到时候臊也要臊死。
自己打自己的脸,这脸才是丢大发了。
苏净禾话一说,两个小孩也听出点味道来,小男孩直嚷嚷:“苏老师说了要下雨,和聂二哥带着我们收谷子,是大队长的老婆死拦着不给我们收的,凶里巴拉的,还说她爸看过,绝对不会下雨,又说我们苏老师瞎折腾!”
童言无忌,毫不避讳。
当干事的妈连忙拍了他屁股一巴掌:“在这里胡咧咧啥,喝你的糖水去!”
屋子里顿时一个人都不好意思插话了。
正在这个时候,院子里有人敲了敲门。
这一屋子都是人,刚刚两个小孩去接苏净禾,也没关门,众人转头去看,却见聂正崖打着伞提着铜壶进来了。
看着里头那么多人,他显然也有点惊讶,先扫了一圈,看到苏净禾站在当中,没什么事情的样子,才松了一口气,问:“在外头等了好一会没见你出来。”
苏净禾笑着说:“没事,刚好碰到招队长他们赶着回来收粮食,才把事情说清楚,这就耽搁了一会。”
聂正崖一进来,一屋子的人就像重新活了一样。
这个喊:“正崖,我家种的那橙子杀了虫老是黄叶子边,你改天帮忙来看看啊!”
那个说:“小聂啊,明天铁路队里的排班出来了没?我胳膊疼,能不能请个假?”
又有人说:“聂啊,张组长让我来催你回去,说明天就要炸洞了,得你去盯着!”
众人七嘴八舌,把招春平撂在了一边。
招春平坐在椅子上,嗓子里有一点痒。
他看了看苏净禾,又看了看聂正崖,再看着一屋子围着两人转的人,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第38章 早点把亲事订下来
苏净禾跟聂正崖送完两壶姜糖水, 回到家的时候,天 * 上的雨还在淅沥沥下个不停。
二人想着晒坪上被遮得严严实实的谷子,心情都十分放松。
苏净禾问道:“刚刚听人说明天修路队那边就要炸洞,这么大雨, 还炸得起来吗?”
聂正崖摇了摇头:“肯定要停工了。”
他说:“要是多下两天雨, 我还能在家多待两天, 修路队的饭菜实在是太差了, 总算有机会让我回来喘口气。”
其实修路队里的伙食标准并不低,毕竟都是体力活,吃得少了根本干不动,队里红薯饭管饱,每顿除了榨菜、酸菜, 还会给配热菜, 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可明明是差不多的菜,一样的米,被那几个厨子做出来就难吃得很。
其他人可能还好,聂正崖吃苏净禾做的饭吃了小几年, 胃口早就养刁了,在外头自然不会抱怨,可回来之后就忍不住要说几句。
苏净禾笑着说:“那要不我跟二哥一起去修路队里?别的不敢说,做的饭肯定比他们弄的好吃。”
聂正崖没有像前几次那样一口回绝,而是认真考虑起来。
他之前不愿意让苏净禾去修路队, 是觉得风吹日晒的, 又要做大几百号人的饭菜,实在太辛苦。
可现在自己去了一阵子,也在修路队里站稳了脚跟,几个管事的组长都很器重他, 很多事情都交给他来拿主意,这个时候把苏净禾安排过去,自然就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吃力了。
而且这半年以来,他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大队长招春平对自己的敌意。
原本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直到今天当场撞上马娟兰对苏净禾的态度,还有刚刚在干事家发生的事,终于可以盖棺定论。
人往高处走,他连二十都不到,本身并没有长期留在小尾村的打算,对那个大队长的位置更是毫无企图之心。
可不知道为什么,招春平跟马娟兰两口子就这么提防他跟苏净禾。
虽然知道家里这一个外柔内刚,不会给外头人随便欺负,可他既然知道了,就绝不会听之任之。
自己现在在修路队,看不到村子里发生的事,就只能把苏净禾也抽过来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省得她整天报喜不报忧的。
聂正崖很快就打定了主意,郑重问道:“净禾,等过一阵子,我跟修路队里的组长说让你过来帮忙,你愿不愿意的 ?”
又说:“我会尽量安排挖车每天顺路送你们回村,如果不行,你就得跟村里其他婶子嫂子一起走回来,可能辛苦一点,但是现在村里人多嘴杂的,还是早点走开的好。”
他跟苏净禾毕竟都是外来人,又没了父母,不像马娟兰招春平那样土生土长,根深蒂固的,路上随便遇上一个人,不是一同长大的,就是某某亲戚朋友,一呼百应的。
真要吃了亏,他离得远,再着急也飞不回来。
苏净禾也一直在想这个事。
她年龄小,拿的却是全公分,一是去粮库里当会计,二是兼 * 任着老师。
这两样活懂的人自然知道不容易,可不懂的人肯定觉得轻松得很,天天在屋子里待着,又不用出力气,日头晒不着,雨淋不到的,被有心人看着,不知多眼红。
她跟聂正崖卖了工作出去,两个人手里本来就捏了一笔钱,现在又都拿全公分,还有赵金莲聂建军他们在后头拱火,几年下来,说闲话的人其实并不少。
以前有招队长一家子顶着,勉强还能撑得过去,现在招队长他们反水换了站队,一下子平衡就被打破。
与其最后被人挑出来说,还不如自己主动点,早些脱开身。
苏净禾笑着点了点头:“就算没有车送,我其他人一起走回来也没关系,其实没有很远,不用一个小时就走到了,就当锻炼身体。”
两人这边说定了工作的事,另一边,招春平也回到了家。
马娟兰今天惹了一场事,也知道自己做错了。
她看到招春平回来,被问到头上,倒是认得快:“也是那苏净禾说得不清不楚的,我寻思也不能她说是就是,问她那片云在哪里,她倒是指给我看了,可是按着书上画的图,跟那云也对不上,怪不得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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