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院里的众丫鬟们,早就端着水盆来瞧过几回,听见里面的笑声相互看了眼,红着脸又乖乖地退下。
远在塞外的驿站,可没有温柔软语,几个信差刚换上新马,狂奔到京都。
一封信送到乌衣巷洛府,一封战报飞入宫中,还有封密函则落到钱贵妃的手中。
这大穆朝,又要变天了。
第64章 . 大婚(五) 就这样一辈子!
光线斜斜地, 穿透纱窗,在碧绿凿花的地上斑驳陆离。
天光大亮,紫纱绣牡丹帐里的人总算是闹够, 一对情人相互依偎,好不容易能正经说句话。
其实是该起来了, 可又舍不得, 锦被里本来就熏了香,甜甜软软, 现在又飘来肌肤上的香,更是扰得人迷恋。
寂寂用鼻尖嗅着道:“好香啊, 除了兰花香还有点别的?说不上来的味道,缥缈得很。”
洛清衣睡眼惺忪,反过来闻她的头发说:“你头发上的香吧。”
她用的是华家新制的海棠露,此花的香味本来就淡得很, 只隐隐留一缕清香, 绝对不如现在这般幽深,锦被里熏的是媚香之情丝绕, 相比之下又显得太浓。
洛清衣身上的兰花香倒是有几分像,可也不是完全一样。
柳寂寂长了只小狗鼻子, 对味道敏感得很,这会儿两人也亲近, 索性贴着旁边人的身子闻起来。洛清衣痒得不行,警告道:“你可别招惹我。”
她却认真得很,一下一下从脖颈滑下去,惹得清衣轻轻地蹙眉,寻思要这样任由发展,以后几天也下不了床, 他倒无所谓,就怕心肝肉又羞得掉眼泪。
正想拉过来狠狠地亲一口以示惩戒,却听寂寂突然叫了声,喜悦地爬过来:“找到了,就是这个小东西。”
她的指尖捏着个红色月牙形的相思豆,笑嘻嘻地问:“你哪里弄来的?”
这是从贺流子身上拿来的毒药镜花水月,大概是由于相思子里面还有蓝罂粟,两种味道混在一起,让寂寂闻见。
昨夜他情急一下就扒了外衣,那几颗相思子落到床上,还好虽然闹腾得厉害,总算没弄破,这粉哪怕是沾上也要致命.
他伸手夺过来,小心嘱咐:“别碰,有毒。”
这么好看的物件居然有毒,寂寂脸上失望至极,叹口气:“真可惜。”
“你也是小狗鼻子,我就闻不出来。”洛清衣把相思子一扔,恰巧落到放首饰的盒子里,寻思一会儿起来再收好。
“世上万事万物都是有味道的呀。”
“还不如说万物皆有灵呢。”瞧她还惋惜得很,搂过来哄道:“你要是喜欢,我找华家去制,他家据说什么香都有办法。”
“真的啊?”
“自然。”
他从来都说一不二,答应过的事也没有反悔过,别人说是妖孽,在她这里可是神明一般的存在,温顺地蹭在怀里问:“那我还有件事?过几日中秋,听说虹桥边花灯最好,以往我也没在京都住过,今年要陪我一起去看。”
看花灯还能算作是件事吗,值得这样郑重其事地问,他摸摸怀里人的肩头,皮肤冷得很,用毯子盖住说:“兄长与郡主在中秋大婚,完了后咱们就去。”
寂寂心满意足,此时才想起自己的胃,笑说快要饿死啦,伸手捏着他的鼻尖道:“你可见过第一天在喜榻上饿晕过去的新娘子。”
他恨不得一直搂着不起来,侧个身玩起她的手,抿嘴笑着:“那不能够,你想吃什么让小厨做好,丫鬟送过来吧。”
这是要赖一天床的意思,她也知道他是个没规矩的,但让丫头们看到自己这个样子,身子又要羞红,无论如何也要穿戴整齐才行。
伸手先把昨夜挂在床头的销金红抹胸拿过来,仔细地往身上套,又捡起白绸扣身衫,舍下枕边人打扮起来。
洛清衣看实在留不住,只能单手撑住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看她薄纱缠身,青丝挽起,沐浴在阳光下,正欲戴上那枚赤金绢丝海棠花簪。
他说一句:“等等。”
寂寂就停下,以为什么大事,这位祖宗终于肯起床。
洛清衣伸手接过花簪,缓缓插入乌云发髻间,孩子般心满意足:“想了这么久,每日都盼这么一天。”
“你整日就惦记这些没用的事。”眼眸一垂,埋怨里其实透着欣喜,女孩家说话便是这样,喜怒捉摸不透。
洛清衣却听不明白,一本正经地回:“除此之外,天下还有要紧的事吗?”说着干脆坐下,把新置的胭脂水粉一个个打开,看样子要伺候她梳妆。
寂寂笑得脸红红,脸都还没洗,怎么能上妆呢,准备起身叫丫鬟,洛清衣看她穿得薄,大热天也怕冻着,先一步就来到门口。
寂寂叫了声:“嗳。”
他回头,外衣被搭在肩上,听她低声道:“穿整齐了。”
清衣勾过头:“我疏忽了,以后再不能随便给别人看。”罢了,还要亲一下才肯满意。
日子如意的时候,便觉得永远都能如此,穿衣描眉,赏花瞧画,坐在兰花树下瞧花影缭乱。
晌午过后没多久,洛清衣又开始打哈欠说困。
寂寂知道他的心思,故意喂着金丝笼里的翠鸟儿不理睬。
看这招不管用,又换个法子,“哎呦,今儿不知为何累得很,必须要再躺一躺。”
刚好被她抓住把柄,靠在廊下笑:“才起来就累,谁让你昨晚胡闹,既然累了就老实睡去。”绞着帕子瞧了眼天光云影,不好意思地:“大白天的,少动心思。”
洛清衣委屈得很,他能有什么心思,不过想多待待而已,怎么成亲了还不能双宿双飞,谁定的规矩,大白天怎么啦。
突然走过来,一把打横抱起来,吓得寂寂轻轻叫了声,他压得紧,径直就走回屋里。
把美人儿放到床上,自己解衣躺下,鼻尖凑过来,好认真地:“我眯一会儿,娘子别动。”
乖乖的模样,她就又心软了,从订婚到现在,外面的风言风语也多,尤其是托了柳二小姐的福,不少有关清衣的话都传到耳朵里。
什么性格乖张,诡谲不定,嗜血成性,手下死去的人无数。
任挑出哪一条,都够自己吓破胆。
但她与他亲密无间至此,从来没感到一丝一毫的恐惧,除了昨夜压着她的手,整个身子都在战栗,血色双眸凝视着自己,冷冷地问:我若死了,你可会钟意别人!
明明是至情时刻,销/魂之际,为何竟有赤/裸/裸的恨意,她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
这一日就互相缠着过,直到夜幕低垂,乌衣巷里递过来信,让世子和世子妃回去吃饭。
大厅里摆满珍馐美味,既有塞外风味,也有京都小吃,瞧着就眼花缭乱,王爷王妃加上清玉,还有他们两个,即使算上青妮雅总共才六个人,浪费大半是少不了的。
寂寂由于柳老爷的言传身教,一向简朴,不由得低声给清衣说吃不完最好分给下人,免得可惜。
练武之人耳力极好,她以为自己小声,满桌子都听个清楚。
青妮雅忙朝世子使眼色,只怕斐琳生气,好不容易准备一天的盛宴,无非是想体现对未来儿媳的重视,这话说得难免不知好歹。
斐琳即便长在草原,也个是锦衣玉食的公主,比寂寂还是娇纵得多,体察民情这种事她是没有那根筋的。
何况王妃本就不喜欢寂寂,私底下还经常念叨欧阳小郡主,爽利的性格才对脾气,要不是配给清玉,真恨不得让清衣收了来。
洛清衣正想打圆场,却见王妃一脸笑容,半点儿怒色都没有,倒先端起酒亲昵地问寂寂:“喜欢吃什么菜,要有不合口味的就说,一家人不要客气。”
温良淑德的模样,连鲲鹏王爷都被逗乐。
只要斐琳不摆脸色,这顿饭就吃得舒心。
王妃当然有自己的算计,昨晚收到前线密报,银族在塞外蠢蠢欲动,海古城外,万灵谷边频频派武士骚扰。
他们与银族一直打交道,对战事极其敏感,预感到近期有仗要打,王爷已经决定先回海谷城,等清玉大婚时如果还没事,再赶过来。
以王府的实力,斐琳并不担心,但这次银族的活动范围是在万灵谷,那是上辈子清衣丢命的地方,不得不提防,就怕他非要究根问底,上杆子往前冲。
所以此时一定要稳住他,不能让去边境。
现在这位祖宗满眼都是美娇娘,用寂寂勾住儿子的心,哪里也不能去,自然要对自己的诱饵好一些。
边夹菜边嘘寒问暖,又问明日回门的礼物都备好没,寂寂也是受宠若惊。
晚饭后全家人坐在花架下乘凉,青妮雅领来娄徽,小家伙一看柳小姐就像见了亲人,扑在怀里不肯走,到底还小呢,又经过那些悲惨的事,越发粘人。
斐琳笑道:“这孩子你们要喜欢,不如就养起来。”
寂寂满怀期盼地瞧着清衣,他点点头,寻思白天翔最近辞官还乡,想到米夫人,不知道想不想留下自己的亲生骨肉。
他决定明日陪寂寂回完门,顺道去问问。
洛清衣行事素来干脆,这次犹豫起来,还是上辈子做孤儿的记忆犹新,想给小家伙一个好的归宿。
月色柔美,宫里的龙榻上,穆日彬已经睡沉,昨夜接到边境的密报另他有点心烦,但琢磨洛王爷守在边境,也不太当回事。
身边的钱贵妃却仍有心事,她独自来到院中,缇绣忙给披上外衣,嘱咐着:“快入秋了,娘娘仔细身子。”
水芙笑笑,凝视着水池里的荷花,自言自语:“也不知……洛世子的婚结的如何?”
平白无故说起这个,要不是缇绣知道贵妃心里有圣上,真以为她会对那位俊美的世子有情。
毕竟妖魅是妖魅了些,但也实打实得好看。
钱水芙淡淡地哼了一声。
第65章 . 大婚(六) 新婚都不安生。
第二日回门, 柳家一片喜气洋洋,唯有二小姐还拧巴着,从早上起就懒懒地, 李夫人心想干脆说她不舒服,省得出来闹腾。
凝香院里的洛清衣今天知情识趣, 没换着法的赖床, 大清晨就收拾立整,寂寂挽着头发笑:“看你的模样, 好像进宫面圣一样。”
他转过身,也不避讳, 认真得很:“回去看岳丈,可比进宫重要多了。”
这么不守规矩的人,如今又乖又服帖,还不是为了自己, 柳小姐心里清楚。她梳妆完, 伸手替夫君理理衣襟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就是怕委屈了世子。”说得好认真, 眼圈红红。
他禁不住笑出来:“这算什么事,值得你落泪, 谁敢委屈我!”
寂寂心思软,他从第一次见面就清楚, 这般走路吃饭都要守规矩的人儿,那次在大相国寺外的山上,毫不犹豫地挡在银族人的刀前,用柔弱的身子护住自己。
洛清衣残缺的记忆里,只有他一个人永远在前,被人守护的感觉太稀有, 震撼无比。
系统:主要是由于你太过于凶残,没人能跑到前面去。
你没自爆?
宿主真是无情,你看看自己的经验值吧,祖宗!
他早忘了,满眼爱妻,天下都不存在。
吃罢早饭,两人带着千月坐在马车上,丫鬟手里捧着一大堆古玩字画,全是洛清衣四处搜罗而来,柳老爷是个文人,最爱的就是这些东西。
兴许是这几天没休息好,车里又颠簸,寂寂突然觉得一阵恶心,懒懒地靠在清衣肩头。
他瞧着她脸色难看,赶紧问要不要吃药,一旁的千月忍不住乐,这几日也算是看明白,天下王孙贵族虽多,且不说世子的地位尊崇,就这份宠爱也是天下无二。
“世子别急,我们小姐坐车久了就爱不舒服。”
洛清衣如临大敌,寻思刚才给晕车药就好了,都是自己疏忽,搂在怀里一会儿摸摸头,一会儿让车停下,嘱咐小厮去弄点吃的。
这份夸张,对面的小丫鬟打趣:“这点事就着急,以后有喜可怎么办呢,我虽然没见过,也听说难受得很。”
洛清衣以前做过外科大夫,也知道怀孕受罪,细细地皱眉,“既然这么受罪,就不要了,也不是非得有子嗣。”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身为鲲鹏王世子,不要孩子的话说得如此干脆,要知道就算是小门小户,那也是费尽心机怀孕,养侧室纳妾,为此家宅不宁的事可多了。
好比全天下最得宠的钱贵妃,专承皇帝雨露多年却不见有身孕,整个大穆朝都在担心。
千月愣了愣,就连寂寂也抬眼接话:“又胡说,叫人听见。”
洛清衣看她们紧张成这样,哑然失笑,低下头,迎着寂寂怯生生的眼眸道:“看你这点胆子,我说的可是实话,你要是受罪,我可不愿意。谁说一定要有子嗣才行,我有你就够了。再说你要真喜欢孩子,还有娄徽那个小家伙。”
这意思看来是真不想要了。
疼爱到如此程度,千月都要瞠目结舌。“世子,就算王府没关系,那我们柳家也不愿意啊。”
洛清衣唇角牵笑,眉宇间又高不可攀起来,淡淡地:“既然是我的夫人,谁也管不得。”他可不是随口说着玩,知道寂寂喜欢娄徽那孩子,今日就要去白家问。
宫里的事错综复杂,小家伙要留在王府才能保住命,爱妻生性单纯,有些事也不想让她烦心。柳老爷前一阵也说,除非找到寂寂的亲姐姐,否则不准备讲出陈年往事。
罂嫚如今远在边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护住娄徽就可以。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柳家门口,早有小厮婆子迎接,他不放心别人扶,自己亲自搀着往里走。
柳老爷和夫人做梦也没想过,能碰到这么一个主儿,比自己都宠。
午饭后,清衣起身去白家,很意外白天翔已经与夫人离开,似乎知道他要来,留了封信。刚出白府,迎面巷子拐角处,嗖地下蹦出个身影,一看原来是老熟人,上次找他的皇城司暗卫。
那人跪下施礼:“世子,娘娘今夜请您去一趟。”
洛清衣抬抬眼皮,底下人抖了抖,听他语气不耐烦:“怎么,我新婚都不让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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