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退休没多久的老爷子中气十足的打来电话破口大骂，景琏一边随口敷衍，一边满目担忧地看着姜家的方向，这几天就要下葬了，各类手续都要办，景琏虽然没什么医学常识，但也知道人的情绪不能长期压抑着，没病也能憋出病来，何况姜慕凝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
那天的事姜慕凝特地来找过她一次，面色平静地说让他保密，那天她身体不适的事情不要告诉其他人，虽然可能有人看到了，但都离得远，未必知道发生了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景琏虽然答应了，但心里始终担忧，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他总觉得姜慕凝的状态并不好。
只是，再多担忧怀疑也比不上眼下的一堆糟心事。
姜阳朔没有和别人说那天景琏问的话，也没有再针对过他，虽然云奶奶突然想起过去的事，很可能与景琏贸然提问有关，但姜阳朔分得清是非，不会莫名其妙迁怒别人。
人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了，什么出事都有可能，何况那个问题中规中矩，还没有他们平时说的敏感，他再讨厌景琏，也不至于这样恶意揣测，这么严重的罪名，还是算了。
景琏松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感觉到，他又一次被姜家排斥在外了。
这是他种的因，恶果也该他来承担。
姜慕凝全程参与过云景和姜川的葬礼，宋文死时她还帮宋瑜分担过一部分，因此并不陌生流程，姜阳秋夫妻俩忙于工作腾不出手，这葬礼的事，就全程由姜慕凝负责，姜阳朔和崔然偶尔会打打下手，过来帮个忙什么的。
下葬当天，天气正好，是万里晴空的日子，姜阳朔被晒的一直眯着眼，眼角不知道是被刺激的还是心里难受，始终湿漉漉的。
姜慕凝抬手擦掉他眼角的泪珠：“振作点，别难过，你看，连老天都怕奶奶回家的时候看不清路，就让她走的这天是大晴天。”顿了顿，她道：“东西给我吧。”
姜阳朔被她擦的痒痒，忍不住笑了笑。闻言他点点头说了句我知道，随后犹犹豫豫地拿出小盒子，那是从沈妍那里得来的，云景的遗物。姜阳朔神情有些复杂地捏了捏，低声问道：“真的要……放这里吗？”
姜慕凝表情平静，垂眸看着那个破旧不堪的盒子，沉默许久才说：“阿景那时本来想给奶奶做点东西的，是我逼他先给我做，后来也就都没赶上。”
她顿了顿，疲惫道：“是我对不起他们，阿景的葬在咱们那里，可奶奶说过想她葬在家乡，阿景不方便迁过来，就把这些他最后留下来的东西放进去陪陪奶奶吧，他们相依为命那么久了……”
“在死后，也该团聚才对。”
云奶奶下葬第二天后，姜慕凝就彻底撑不住了，深夜里突然高烧不退，随行医生实在束手无策，一家人连夜开着车去了市医院，折腾了整整一夜才算将体温稳定下来。
她一直没法完全退烧，即使体温稳定了也是在低烧和正常之间徘徊，姜阳秋和宋瑜以及姜阳朔简直就是操碎了心，轮流换着陪护，这才慢慢缓和情况。
他们特地指定的单人病房，环境不错，但到底不是自家熟悉的医院，对姜慕凝的身体不了解，为了保证绝对安全，姜慕凝在退烧后几天依旧被按着住在医院。
怕她觉得闷，宋瑜就把电脑搬到姜慕凝的病房来办公，偶尔跟她八卦一两句娱乐新闻，不管她喜不喜欢，反正肯定比电视剧有意思。
宋瑜一边打字一边道：“所以说自作孽不可活，我之前说过多少次了，我手底下的人不需要去牺牲自己换资源，只要老老实实勤勤恳恳，有那个能力资源都能到手，自己急功近利背着公司扒上金主，现在被爆出来了跟我说自己当时是被迫的？开什么玩笑，我手底下哪个经纪人敢做拉皮条这种勾当，她就是个新人，来找我求助我也不会不管，好处都得了，想承担责任又委屈了，怪谁？”
姜慕凝闭着眼问道：“已经闹大了吗？”
宋瑜叹了口气，道：“高清照片都爆出来了，这是彻底捶死了，我能怎么办，解约赔偿呗。她还有男朋友是我们公司的呢，这下彻底成一场混战了，骂我们送艺人潜规则的，骂她的，男女双方粉丝对骂的，可真是热闹的烦人。我们之前营造的好形象都被毁了，我估计我手底下的其他人也会或多或少受点影响，我的人我都护的严严实实，别的不说，潜规则这种黑点几乎是没有的，这一下子就给我弄塌了，我上哪说理去。”
她想了想，又蹙眉道：“但是这事吧……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据我所知，尤曦是刚跟我们签约不久搭上的金主，刚得来两三个资源就被经纪人发现了，后来就再没有过了，这几年前的事怎么会突然被挖出来。”
姜慕凝虽然觉得尤曦有点耳熟，但她对这种事不太感兴趣，她闭上眼，慢吞吞地说：“估计是那边爆出来的，会包养别人的人，也没什么道德底线可言，保密更不可能。”
宋瑜摇摇头，看她有些疲惫，有心结束话题，就关上电脑，拿了个水果边削皮边说：“我问过了，他说没有，我想想也是，他也怕老婆呢，靠女人发家的东西，心里就有自卑又孬种的根子，他可能拍照满足自己的变态癖好，但没胆子跟我作对，也不会损人不利己，毕竟尤曦跟他也没什么利益冲突。”
“吃点梨吧，润润喉，”她递过去，单方面结束这个话题，“我反正是懒得管了，爱咋咋地吧，我们再怎么安分，也经不住这些被粉丝捧飘了的东西作死。”
姜慕凝看着她一个一个关掉的界面上闪过的几页熟悉的面孔，愣了一下，坐直身子沉思许久，直到她接过梨，脑海里灵光一闪，突然就想起来这个尤曦是谁了。她问道：“……这个尤曦的男朋友……是不是那年的齐皓？”
宋瑜想了想，愣住：“啊，是。”
她脸色不太好看：“管他们呢，让他们自己解决去，你可别提了，越提我越想秋后算账。”
姜慕凝偏头看了看窗户，没有吭声。
当初宋文给她安排人相亲，虽然多数都是富家子弟，但也安排了一些他认为女孩子可能会喜欢的类型，比如说明星演员之类的，齐皓就是其中之一，那时他正当红，姜慕凝就是不关心也知道这个人的名字……虽然也没记住长相。
她对这种妆比自己还浓，恨不得用香水洗澡的小鲜肉没兴趣，只是正巧下一个相亲对象就是景琏，他们订婚后，之前姜慕凝和齐皓见面照片被有些狗仔翻出来，暗搓搓指责她始乱终弃之类的，姜慕凝当时被追着骂了几个月……舆论怎么也压不下去，宋瑜震怒之下扬言要收拾齐皓，可能是因为这个他们才知道害怕，帖子渐渐都删光了，齐皓又和其他人传了几次绯闻，这事也就过去了。
姜慕凝会想起这件事，主要是因为她刚刚在宋瑜的电脑屏幕上看到了……沈妍。
沈妍。
她闭着眼轻轻念了念这个名字，又睁眼问道：“沈妍和尤曦有什么资源冲突吗？”
“你知道沈妍？”宋瑜这几天焦头烂额，早就忘了那个曾经和她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姜慕凝一说她才想起来，“我就说她眼熟呢！那个妹妹是不是和你关系不错来的？诶后来你们怎么不联系了……？”
姜慕凝道：“闹了点矛盾，不说也罢。我刚刚看到你电脑上有她。”
宋瑜哦了一声，也没在意：“这女孩我记得是致远那边推荐的艺人，会有她纯粹是因为尤曦发疯乱咬，非说别人害她，已经扯了十几个艺人了，其中就有这个沈妍，她是因为提到的次数最多，她经纪人才特地给我发了过来。”
景琏表叔宁逸的公司推荐的？
姜慕凝脸色沉了沉，道：“你多注意这个沈妍，尤曦的事很可能跟她有关系。”
宋瑜本来以为就是单纯的艺人间的不和，还真没想过沈妍有那个本事，闻言怔了怔，道：“好，你放心。”
她说着看了下表，道：“我的时间也快到了，待会我去让人盯着点沈妍。下一个过来陪你的是阿朔，你让他给你放点电影看吧，别看太久了。”
姜慕凝点点头，应了一声，宋瑜正准备推门出去，门一开就愣住了：“怎么是你？！”
她以为发生了什么，抬头看了过去，就见景琏面色冷淡的站在门外，面对宋瑜的质问也没有半点反应，静静地看着她。
姜慕凝微愣，半响才道：“好了阿瑜，让她进来吧。”
第31章 【31】
宋瑜忙的要死，再烦景琏也没工夫为难他，何况姜慕凝已经答应了，她更没理由阻拦。
宋瑜杀气腾腾地把电脑包往背上拉了拉，推开景琏走了，走的时候步步带风，背影都透着杀气。
估计姜阳朔要倒霉了。
姜慕凝忍不住笑了一声，道：“坐吧。”
她想了想，又问道：“阿朔呢？没和你一起来吗？”
景琏低低应了一声，道：“我把姜阳朔的车钥匙和钱包放你房间了，他找不到，按时来不了。”
姜慕凝：“……他可以打车，手机支付。”
景琏面不改色：“手机和钱都在包里，他没有导航，不认路。”
姜慕凝：“……”
她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好像能看到傻弟弟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乱撞，甚至连他脸上迷茫的表情都能想象出来，但好笑过后就是深深的无力与疲惫。
景琏他……到底还是有恃无恐。
他习惯了姜慕凝对自己的偏爱和维护，姜阳朔的针对和仇视他从来不放在眼里，反正两个人起冲突姜慕凝从来都是维护他，姜阳朔一直都是敢怒不敢言，他又不是想讨姜阳朔的喜欢，有什么可在意的。
可景琏就没有想过，过去的时候他会主动针对姜阳朔吗？
姜阳朔脾气暴躁，即使经历过多次离别，但也一直是被人保护着的，多少还是有些幼稚的，他总爱上蹿下跳针对景琏，可从认识以来一直都是他自己找事，景琏很少搭理他，不管是出于礼貌还是防止姜阳朔越做越过分，姜慕凝都得把他按住了，这并不是偏爱，只是出于对自己家人的约束和管教。
景琏只在乎她的想法，也许她应该感动，可一时的感动不能用一辈子，她不可能为了景琏放弃家人，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委屈姜阳朔一辈子，一家人如果闹到了见面都嫌弃对方的地步，相处也不会长久。
……太独了。
姜慕凝对他家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不过想想也能猜个大概，景夫人早逝，岑思归和景盛好像都有些精神问题，景琏一个人长大，虽然有亲戚帮助，但还是缺乏亲密关系和正确三观的引导。
她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一边冷着脸问道：“阿朔又惹你了吗？为什么要藏他东西？”
景琏一怔，刚想说的话突然就忘了，他垂眸想想，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耳后微微发红，偏过头道：“我想单独跟你说说话。”
但是姜阳朔肯定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就是了。
姜慕凝看着他，多少有些想笑。她烦躁地抓了抓被子，脸色冰冷，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足够的威慑力：“所以你就可以随便折腾我的亲人，就为了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
景琏被她的态度搞的有点懵，茫然地想了想，道：“他也可以用其他的办法过来，我只是拖延一段时间，不会影响什么。”
姜慕凝只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顷刻间就占据了全部心神，大脑有些眩晕刺痛，耳鸣时断时续，她喘了口气，冷声道：“出去。”
景琏见她脸色不好，迟疑着站起来看看，就听姜慕凝决然道：“出去，现在就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这还是三年以来，姜慕凝第一次这么疾言厉色。即使是因为沈妍争执，甚至是她说要退婚的时候，都是平静且温和的，从来没有过这样语气都带冰的时候。
景琏心里一慌，上前想要拉住她的手，被很快甩开，力道有点虚，但足够震得他手腕发麻。
这里是医院，闹起来不好看，景琏也担心姜慕凝的身体情况，犹豫再三，拿了个杯子倒了点热水，帮她叫来了护士才离开。
姜阳朔过来的时候医生刚准备离开，他一脸懵逼地捧着饮料零食站在一边，看着病房里挤满了人，一时间甚至忘了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
等人都走了他才反应过来，看着医生的背影左右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姜慕凝开口道：“进来吧。”
姜阳朔果断放弃选择，进门把东西放到桌子上，开口就问：“你怎么了？”
姜慕凝摇摇头道：“小毛病，没事。你今天怎么来晚了？”
一提到这个姜阳朔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他倒是没想到是景琏拿去了，只以为是自己弄丢了：“别提了，晦气，我本来早早就买好东西准备来了，我就回去喝了点水，走的时候才发现钥匙手机包全丢了，要不是急着过来，我非去报警不可。”
姜慕凝张了张嘴，有些想笑，又有些难过：“行了，东西在我房间里，你别乱报警麻烦人家。”
“？？？”姜阳朔道：“我今天没去你房间啊，怎么你还会隔空取物吗？”
姜慕凝闭了闭眼。
这时候姜阳朔也反应过来了，骂了句脏：“卧槽他图什么啊！”
姜慕凝不想说话，岔开话题道：“让你去查的东西你查到了吗？”
“沈妍啊，”姜阳朔很快就被吸引了注意力，挠挠头道：“查到了，我问的于卓，顺便去问了问她一些同学……怎么说呢，这孩子……”
他皱着眉脸色不太好，道：“这小孩在我面前倒是装的乖，一问才知道人家平时就不是那样，我能说什么，从十几岁骗到我现在，刚认识那会她就在装了，我被骗也不算太意外……哦对，她最近好像在针对她爸。”
姜慕凝睁开眼，有些疑惑地问：“什么？”
姜阳朔道：“这女孩报复心倒是挺强，她爸那公司发展的不错，有再进一步的可能，她可能不甘心吧，一直在想办法和现在的沈夫人接触，也不知道想干什么，那沈夫人没什么心眼，还真以为大明星喜欢自己的作品呢，被套了不少话，她以为自己什么都没说，但其实沈家的很多命脉都被交代出去了。”
他说着不由得感慨起来：“还好我基本不跟她提咱们家的事，不然……”
“我们跟沈家不同，上升期的公司会有各种不确定因素，爸爸当初也是因为上升期的时候被妈妈的病影响心情才出问题的，”姜慕凝表情平静，垂眸沉思片刻，道：“沈忠没那么容易倒，他只有一个女儿，如果他更进一步，反而对沈妍有好处，这个暂时不用管，说说景琏是怎么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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