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将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一边扬起温软无害的笑意和路过的每一个人打招呼,她正打算进休息室换件衣服,就见自己的经纪人推开门将宋瑜的助理迎了进去。
她垂下眼,知道自己在宋瑜那里没有过关,等这一阵的热度过去,面临她的大概就是暂时雪藏了。
虽然是暂时,但对一个新人来说也足够致命。
不过没有关系,这本来就是她计划中的一环,宋瑜能信她最好,不信也不怎么影响,她本来也没打算在这里久待。沈妍只当不知道,低下头推开休息室的门。
她找了件晚礼服穿上,今晚她要出席一个不算盛大的晚会,并且配合记者做一次采访,这种活动实在意义不大,但是对新人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曝光机会。
夜深了,她刚做完访谈出来,经纪人递给她一件外套披上,沈妍笑了笑正打算道谢,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男人,目光一凝,顿了顿道:“陈姐,我今晚没吃什么东西,待会想去吃碗面,你先回吧,麻烦你了。”
经纪人愣了一下,也不勉强,道:“你一个人注意安全,小心别被拍了,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
沈妍乖巧应是,软声道:“哪有人拍我啊,放心吧,谢谢陈姐。”
经纪人点点头,坐上车走了,沈妍垂下头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看似漫无目的,却目标明确地走入一个小巷。
她余光看着后面,确定没有人了才道:“你还来干什么,我上周不刚给过你钱吗?”
男人烦躁地点了根烟,手有些抖。他咳了一声,显然是抽不惯廉价的烟,狠狠将摇头在墙上捻灭,道:“你少废话,你当老子想,卡里没钱了,明天还有一个手术,要债的昨天刚找上门,以前那些兄弟好多都不理我了,剩下的几个零花钱都给我了,一时半会也没法问家里要了。”
沈妍冷笑:“那你就问我要?”
“少废话,”男人道:“你不是沈忠闺女吗,他就你一个孩子,你问他要钱他能不给?”
沈妍看着他,目光森冷,在黑暗的掩护下隐约闪过杀意,男人却丝毫没有注意到,烦躁地转了几圈,上前几步单手将她压在墙上,恶狠狠道:“总之没得商量,明天要是十万要是没到账,你就等着那些照片满天飞吧。”
沈妍别开脸,错过他几乎逼到嘴边的唇,脸颊贴着他的脖颈,轻轻叹了口气。气氛骤然暧昧起来,她语气放软,轻声说:“你着急什么,我会尽量凑钱的,我是单亲家庭,完全能理解你的心情,何况你家的事我也有责任。这年头,想当明星的新人一抓一大把,能出头的也就那么几个,老板又不喜欢我,我也不好混,这次的钱我想回去问我妈要,下次我们一起想办法,好吗?”
男人冷冷看她半响,才扯着唇阴森森笑道:“也是,宋瑜是个女人,你以前惯用那招用不着了。我不管你想怎么筹钱,总之你给我弄到手。”
他松开沈妍的脖子,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沈妍骤然失力,腿一软险些没跪在地上,她咬了咬牙,一瘸一拐地站起来,低头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将手机拿了出来。
风水轮流转,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
刚挂掉和宋瑜的视频电话,姜慕凝抬头就看到姜阳朔抱着鱼竿眼睛亮晶晶地蹲在一边,和主人家的狗并排蹲着,看起来乖巧极了。
姜慕凝:“……”
“你干什么呢?”
姜阳朔蹭的一下站起来,因为蹲的久了血液不畅导致有些晕眩,他也不在意,拍拍胸脯道:“姐,你就陪我去一次嘛,这次我肯定能爆护,大满贯!给你钓十斤大鱼补补身子,你看你最近这脸色差的,跟被妖精吸了精气一样。”
狗子叫了一声,摇着尾巴表示赞同。
姜慕凝差点被气笑,“我这脸色是被你气的,整天跟着人家乱跑,净添乱了。”
姜阳朔蒙受冤屈,有些不甘地道:“瞎说,崔然也是去钓鱼,而且他还没我厉害呢,菜的要死,一天下来撑死就一条,还是小鱼。”
姜慕凝:“那你呢?”
姜阳朔满脸骄傲:“三条呢,有一条超大!”
崔然在门边一脸沧桑地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闻言道:“就两条,一条跑了,他刚拉起来就跑了,啥也没看到,就非说那是条大鱼。”
姜阳朔不服气地反驳:“那也是钓到了,而且不是大鱼能有那么大力气吗?能跑那么快吗?”
姜慕凝被他们吵的头疼,就道:“行了行了,我跟你一起去,回来你就清静点,大哥要工作呢,别整天吵他。”
姜阳朔欢呼一声,扔下鱼竿抱起未成年的小狗就往起举:“好耶,我们走叭,辛巴!”
“……你闭嘴吧!!!”
姜慕凝一脸头疼地看着姜阳朔拿鱼竿吊着一块肉诱惑狗子跟他一起跑,一边怕这睁眼瞎不看路从坡上滚下去,一边又觉得丢人,恨不得把熊孩子塞回亲娘肚子里。
这熊孩子打小就中二,脑回路也不同于常人,小时候热爱看守护甜心,抱了一窝鸡蛋鸭蛋连鹅蛋都不知道从哪弄到的,天天放被窝里孵,几十个蛋都快臭了,倒还真孵出一只小灰鹅来,吓得保洁阿姨差点晕过去,偏偏姜阳朔还不知道悔改,非说那是他的甜心,是他梦想中的自我,抱着一脸懵逼的小鹅就要美少女战士变身,气的姜川差点没连蛋壳带人一块扔出门外。
姜川还活着的那些年就总看着小儿子发愁,生怕是双胞胎里弟弟把脑子都给了姐姐,其实他这个儿子是个傻子,以后家里动荡没钱了他该怎么活,连带着姜慕凝也开始跟着发愁,不过好歹是长到这么大了。
虽然还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这个小村落群山环绕,到处都能看到清澈的小溪流和湖泊,他们去了村口附近的一条小溪,因为去的晚,溪流里已经有了不少人,几个穿着短裤的青年在浅浅的水流里躺着,活像水上浮尸。
姜阳朔瞪大眼睛,没想到会看到这种场景,下意识就把姜慕凝挡住。他有些自来熟,很快就和这些人混熟了,因此也一点都不客气,嚷嚷道:“喂喂喂,都给我起来!!!我姐来了,干什么呢都什么样子,你们好意思吗!!!”
这一声震的几个人愣了一下,忙不迭都一骨碌爬起来,捂着胸口趿拉着拖鞋就往回跑,一边跑还一边喊:“你带你姐来咋不说呢!”
他们都知道姜家是有钱人,虽然都不认识,但对宋瑜和姜慕凝都拘谨的,各个捂胸的捂胸,提裤子的提裤子。
姜慕凝觉得热闹,没忍住笑出了声,几个人闻声窜的更快了,很快就不见了影子。
崔然忍俊不禁,跟着轻骂几句,道:“一个个都野惯了,该!”
姜慕凝好奇地问道:“你们这里可以直接游泳吗?”
崔然与她熟悉点,没那么拘谨,闻言腼腆地挠挠头,道:“水干净,山里来的,能直接喝呢。”
姜慕凝哦了一声,脸带笑意的点点头,目光不经意瞥见村口停下的一辆车,景琏刚好下来,两个人目光对上。她停顿了一下,笑容渐渐淡了点,移开了视线。
第34章 【34】
景琏也看到了她,本来想过来,看到她脸上变淡的笑容,愣了一下,生生停住了脚步。
他想起姜慕凝说的那些话,虽然听不太懂,但他多少能感觉到自己不被欢迎,因此也没有强求,只远远地站那看着。
这里离村子不远,有些离得近的已经套上衣服踩着拖鞋出来了,有抱着钓竿的,捧着西瓜的,甚至还有端着碗出来的。
这些具有乡村气息的……在他眼里并不算太体面的人们,和姜阳朔姐弟两个混在一起竟也不显得违和。
姜阳朔是个缺心眼,和狗在一起都能聊的很开心,何况是人。他穿着并不高端的小背心和小短裤,脚上是不知道哪个地摊上扒拉来的塑胶拖鞋,一屁股坐水里撩水,被他泼到的几个青年也不甘示弱,纷纷泼了回去,没过多久姜阳朔就怂了,开始示弱求饶。
他好容易逃离包围圈,到岸边去求姜慕凝安慰,就被自家姐姐又泼了一脸水,一脸悲愤地游回去了。
姜慕凝一向八面玲珑,和什么人在一起,她就能像什么人,并不会给人高高在上难以融入的感觉,她偏着头和那几个青年笑着说话,阳光明亮耀眼,周遭环境秀丽宜人,山清水秀,天际是层层叠叠的白色与蓝色交织,颇有层次感的云层勾勒出一副极美的风景画,画中人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却像是远在天边。
姜慕凝坐在岸边托着腮看着他们,时不时弯腰泼几捧水,全都落到了队友身上,堪称大义灭亲的典范。
笑声飘荡在整个天空,景琏眼神动了动,有些想上前,又怕自己破坏了现在这样和谐的气氛。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回头看了看自己明显与这里气质完全不搭的商用车,终于清醒的意识到,他一直在被所有人排斥。
没有人引导他怎么与人相处,岑思归让他管好自己别去祸害别人,父亲教他要冷淡果决能镇压住职员下属,表叔教他要有责任心,就连在千里之外的外公,也告诉他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迁怒不抛弃,不同的想法糅合起来,养成了这样奇怪又一无所知的他自己。
可他们又不常和他在一起,观念输入的效果有限,景琏也会有自己的想法,因而就更显得懵懂而残忍,天真又冰冷。
他就像一个出身好身价高的摆件,只需要摆在那里创造价值,并不需要融入环境中,反正有的是人追捧赞美。
他不应该有情感需求,更不应该信任依赖别人,即使是未婚妻,也要做到三分保留,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他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景琏错开视线,看向空茫的天际,于卓整理好资料吭哧吭哧抱下车的时候差点撞他身上,当即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先生,怎么还站在这?我以为你都进去了?”
景琏微微蹙眉,表情认真地反问:“我是不是该留下来等你?”
于卓:“……倒也不用。”
他毛骨悚然,还以为景琏在他整理文件的这段时间里被什么东西砸了脑袋,但扭头看到姜慕凝,又瞬间福至心灵,道:“特、特殊待遇当然是要留给最重要的人啊,再说了,哪有让老板等的。”
他说着又去后备箱提笼子,宋瑜那天虽然把两个人都喷了一顿,但该干的还是干了,姜阳朔要的东西还在路上,不过狗是提前走空运过来了,姜慕凝想托付给向瑾,景琏却不怎么信得过那个疯疯癫癫的丫头,还是自己养着比较安心。
景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过笼子将狗拎了出来,于卓看他抓狗的后颈都觉得头皮疼,忙伸手接了过去,抱着一边揉一边道:“狗崽子可不比猫崽子,拎着后颈就能提起来,而且能提是能提,不能用这么大的劲,会疼。”
边牧打小就很有灵气,知道于卓比面前这个没什么表情的人好说话,夹着尾巴就往于卓怀里缩。
这场景何其眼熟,以前不是没有人好奇之下和他聊天试图融化冰山,最后结果都是这样,不是看到就躲,就是满脸紧张惊恐,连宁家的弟弟妹妹都不是很能忍的了他。景琏愣了一下,神色有些暗淡,他道:“知道了。”
于卓叹了口气,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是个打工的,又不是景琏亲戚,因此也就没说什么,单手抱着狗掏出牵引绳,扣上幼犬的项圈,弯腰将它放下去,然后把绳子递给景琏道:“小狗没那么大运动量,等我每天来溜一下吧。”
景琏虽然租了房子,但并没打算和于卓住一起,当初和姜慕凝住一个屋檐下都适应了至少半年,因此于卓是干脆在外面住酒店的,工作之余还能到处玩玩,权当公费旅游了。
他恹恹点头,牵着狗往村子里走,回头时无意间瞥到姜慕凝不知道搁哪揪下来一根柳枝,像一条灵活的游蛇,鼓着劲往上蹿下跳的姜阳朔身上抽。
她看上去很开心,有点少见。
景琏抿了抿唇,回过头,没有再看。
……
沈妍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目光沉沉。
画面停留在聊天记录上,对方看似羞涩温柔的向她分享说她怀孕了。
沈妍故作欢欢喜喜地回了好几个恭喜,感叹号塞了几排占了大半视野,还有憨态可掬的猫咪表情包,任谁都不会觉得她没有替对面的人感到喜悦。
但她心里充斥着无数恶意。
不是说不生孩子的吗?不是故作清高,说她虽然不能把前夫的女儿视若己出,但会和平相处,也不会介意丈夫和她联系的吗?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好一个善解人意不理世俗的艺术家,她一心只在家中作画,开画展,社交网站分享生活,从不踏足舒适圈以外的圈子,可知不知道沈家的公司上下不了解她这个夫人,却对自己这个继承人很有印象。
沈妍大大方方用自己的大号和她联系,她却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沈忠的女儿叫什么,还以为是自己的粉丝呢?可笑,也不想想自己那破技术,能有什么粉丝!
好一个独立于世外的艺术家,怎么不死在她的艺术里呢。
心中的戾气快要冲破心脏,沈妍的表情却没有一点失态的地方,托着腮轻蹙眉头,鼓着脸吸着奶茶一派天真活泼的模样。她很清楚公司给她的人设,即使在没人的地方也不会松懈半分,世人都要伪装,何不敬业一些。
她并不是什么阳光温柔的少女,看上沈家公司后也不打算在娱乐圈久待,但不妨碍她配合经纪人宣传,获得舆论偏爱往往能获得最大利益,也能多条退路,就像当初面对方磊之类的客人,纵然心里不屑冷嘲,依旧要作出一副青涩害羞的模样一般,伪装永远是最有效的。
她没有等多久,很快玻璃门就被推开,随着一声“欢迎光临”,方磊略显仓促地坐在她面前,皱着眉道:“你有病吗,打钱就打钱,非要见我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电话里说?”
沈妍并不在意他恶劣的态度,表情很快变成了踌躇胆怯,她迟疑了一下,小声说:“我,我继母怀孕了,你知道的,我爸爸最爱她了,为了她什么都能付出,有了她的孩子,我这个早就被抛弃的女儿能算什么?”
方磊愣了一下,不以为然道:“一个贱种能不能活到长大都是问题,你比他大二十岁,等他长大你爸说不定都死了,到时候给点钱打发出去得了。”
沈妍气道:“你胡说什么!那是我爸,他再不喜欢我我们也血脉相连,可我一个人顾及亲情有什么用呢?在他心里,我妈就是她人生中的污点,我还是唯一他没得选的时候可以给点钱打发我,等我有了弟弟妹妹,哪还有我的份。我给你的钱是我家里最后的积蓄了,那是我妈的养老钱,你就算是把照片公布了,我也没别的办法了。”
方磊愣了一下,却道:“这可不关我的事,总之你得给钱,我管你用什么办法,去偷去抢都得给我要来,你不要脸,你妈还要脸呢,你就不怕我弄死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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