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明丽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愣问:“什么?”
护士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最后加了句,情况不是很好,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赖明丽这次真的觉得天都塌了,人一溜就瘫软在地,不掺半分假。
夏庆常站在她身旁同样听到电话传出的声音,当下他也没那么多计较,搀起她拦了辆车赶往医院。
手术进行了五六个小时,走廊灯不知困倦的保持着明亮,几人低着头坐在长椅上恹恹的。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医生摘下口罩展露一脸疲倦,他面无表情的神色好似已经昭示了结果,“病人头部受到剧烈的撞击,很大可能以后将醒不过来,就是我们常说的变成植物人。”
在手术室外的几个小时彻底的磨灭了赖明丽的脾性,得知这个结果,她出奇的平静。
她像个木头人般,僵硬着身躯一步一步移动,走向手术室的大门。
“玮玮啊。”她声音悲戚。
“这是报应吗?”赖明丽流不出眼泪,她眼睛干涸的犹如一片放过水又经暴晒的农田。
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清了。
吴静月此时也不过是站在一位母亲的立场,她上前搀住赖明丽说:“只要我们不放弃就一定会有希望。”
也只能抱着这样的希冀了。
第三十二章
今日程家老三做东,在金禾订包间请一大帮子朋友。他刚逃脱了婚姻的围城,浑身透着股亢奋。
暗紫色衬衣松垮地套在身上,头发也做了定型,是一个立体又略僵硬的弧形,一圈亮灯投射下来,在他鼻梁处形成一片阴影。
程炀有段时间没在众人面前露脸,一出面就给足了话题。一晚上也不知道被灌了多少酒,林知北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歪坐在椅子上,脸和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朋友见林知北来了,讪讪地打了个招呼,好比小时候偷喝酒被大人抓到的怯懦。
林知北一出现空气都变了味,各个感到如坐针毡。没多会儿包间便空下来。
程炀与林知北是带血缘关系的表兄弟。他自幼与林家两兄弟亲厚,不过性子不如林家两位沉稳,整一个纨绔子弟的性格。
他半眯着眼,认清了眼前的人,“哥。”他喊了句。
程炀紫色衬衣前浸了一滩黑渍,领口下的肌肤透着桃粉色,垂在椅子边的两条胳膊,一只袖子紧扣着一边袖口大开。
全然没了往日的形象。
林知北也没着急走,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后给他身前的杯子里添了点温水。
来之前林知北并不知道他今天刚离婚,是回家路上程敏秋打电话喊他绕到金禾看看,说炀炀发生这么大的事,一点风声也不向家里透露。
长辈那边同样是今晚刚得到的消息,众人试图联系程炀才发现他出门根本没带手机。离婚这事还是他朋友晚上接家里电话时说漏嘴的。
朋友也不晓得程炀离了婚没和家里人说,直接就把一群人叫出来喝酒了。
林知北陪他坐了二十来分钟,期间程炀去洗手间吐了三次,又灌了几杯水,最后吐出来的只剩白开水,他这才感觉到胃里舒服些。可酒精的作用不容轻视,程炀四肢无力,最后由林知北搀扶着才上车。
夜风很凉,林知北开车上了高架,一晃晃的路灯,远处各幢小区,数不清的灯火。
坐在副驾的程炀看着窗外温馨的景象有气无力地问:“哥,你说爱情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林知北看出了他今天的不痛快,但这个问题他也不能具象地回答。
他说:“你和茗珮之间出什么问题了?”
程炀摇摇头,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林知北问完后他阖着眼头抵着车窗假寐。
下了高架,林知北问他今晚回哪?
程炀硕:“能去你那吗?”
“为什么不能?”
程炀扯着嘴角露出个笑,默了片刻才说:“哥,谢谢你。”说完又觉煽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林知北没接腔只笑笑,继而神情认真地开车。
林知北了解程炀,他从小被家里人宠着长大,性子有些顽劣偶尔还有几分幼稚,但一切都基于他的世界太简单,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人简单,做事情也简单,对待感情同样简单。
将他今晚的异常一整合,林知北觉得他不是离婚,倒像是失恋了。
程炀的妻子名叫沈茗珮,林知北平日与她来往不多,但几次家庭聚会上的接触也让他对她多少知晓点。沈茗珮为人处世上无可指摘,程家长辈亦对她赞不绝口。
在林知北看来,他们感情不错,没闹明白怎么突然就离婚了。
林知北平常回林家的时刻居多,外面的房子出于半闲置的状态,不过屋子定期会有人来打扫,房内干净整洁却少了点生活的气息。
程炀进屋后来不及打量扭头就问林知北洗手间在哪里,原来是他胃里又翻滚了。
洗手间一通水声哗啦啦,程炀这次彻底吐干净了,出来时脸上沾满了水珠,额前头发也湿漉漉的,想来刚才一并洗了把脸。
程炀脸色恢复正常,脖颈处的桃粉色也全都褪去了,他眼神清明起来。
果然是清醒了,程炀张口道:“哥,拿套衣服给我,我洗个澡。”一改方才颓丧的形象。
程炀快速地冲了个澡,拿浴巾擦着头发向阳台走去,瞧见林知北侧身站在阳台上,他手里夹着根烟正在跟人通电话。程炀正要开口,见他眉头拧了拧,“在医院,怎么去医院了?”
夏遥说了夏玮车祸的事,又说:“正好这几天我们家的人都陪在医院,我也在这看看脚。”原本两人约定好她在绿阁住两天,然后随林知北回汉庭。脚受伤后,只有她人在自己身边林知北才放心。
林知北敏锐地反问:“脚怎么了?”
夏遥顿了顿:“没什么问题。”夏遥骗了他,今天下午医生郑重地告诉她,再折腾几次你的脚就别要了。
这话带有恐吓的成分,但也有几分真。夏庆常当即给她办了住院。
吴静月刚打开房门就听见夏遥浅浅地说话声。夏遥瞥了眼进屋的吴静月,对电话那边说挂了。
“是林知北?”
“嗯。”夏遥低低应了句。
吴静月沉默地摆放好病床下的拖鞋,轻柔的声音从底下传来,她说:“他这段日子帮了不少忙。”
夏遥细细想了想,点头:“确实帮了不少。”
“你脚好了请他到家里吃顿饭吧。”
“妈?”夏遥一怔。
吴静月撑着腿坐在一旁椅子上,“我和你爸现在也想通了,要是你还喜欢他,我们不反对你们交往,但有些话我们还要和他讲清楚。”
“什么话?”夏遥好奇。
吴静月看了眼手机,话题一转:“不早了,你赶紧睡吧。”
“我都说了你不用过来。”
吴静月不理睬,乜斜看她,“等你睡了我就去找你爸,我们晚点回去。”夏庆常正同夏妍一块儿在夏玮医生办公室。
夏遥困得不行,同吴静月说话时眼皮子就耷拉下来,得知他们后面都安排好了,说完话没多久就睡着了。
吴静月在她熟睡后才蹑手蹑脚地离开病房。
吴静月站在医院走廊看见夏庆常和夏妍从办公室出来,两人脸上都是一派灰败。她张了张嘴,夏庆常冲她摇头。
看来商讨的结果依旧不理想。
-
林知北挂断电话后程炀找他要了根烟,两人倚在拱形护栏处说话。
“刚刚和你打电话的就是夏遥?是叫夏遥吧。”程炀问。
“嗯。”
“哥,真羡慕你。”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仅凭你和她中间错过了这么多年,你现在还能追回来她,我就由衷的赞佩。”
默了片刻,林知北吸两口烟才轻声道:“因为她是夏遥。”他的声音与烟雾一齐被风吹散。
程炀听见后露出一个苦涩的笑,舌尖那个来回翻滚的名字始终没说出口。他狠吸了口烟,上下牙死死咬着烟蒂。
他的头发经清洗过后变得蓬松,全然没了白天的精致,程炀顶着这样颇喜剧的发型在外吹了半夜的凉风。
林知北早已进室内,他这段时间积压了太多事情,倒了杯咖啡后在他书房坐到半夜。
离开书房他才发现程炀盘腿坐在阳台地上,眯着眼背靠护栏。
夜里气温偏低,时不时刮阵风依旧凉嗖嗖的,程炀竟然在这样的环境中睡下了。林知北快步走过去喊醒他,程炀穿在身上的睡衣凉透了,他正以双手环|胸的姿势睡得香甜。
程炀醒来时不知今夕何夕,眨着眼愣了几秒意识才回拢,他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抱臂摩擦,玩笑道:“坐在地上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你这样很危险。”林知北没同他开玩笑。
倘若今天只有程炀一个人,倘若现在是寒冬。
程炀也敛了嬉皮笑脸,真情实意地说:“哥,我就是有点难过。”
林知北想他大抵感同身受过,他说:“如果还有遗憾就让它不留遗憾。”
程炀自馁地摇摇头。
林知北觉得今天已经给足了他耐心,可程炀迟迟不肯透露两人离婚的原因。林知北没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去处理别人的感情问题。他说:“那就回房间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程炀晕乎乎地进了客房。
听见房门啪嗒关上的声音,林知北突然想起程炀今晚问的那句话,“爱情究竟是什么东西?”
仅他个人而言,这个答案仍是夏遥。
第三十三章
林知北中午抽空去了趟医院,病房里只有夏遥一人,他问:“阿姨呢?”
夏遥躺了小半个上午此时看见他来才抬手舒展身子,一边随口道:“我妈说你过来肯定还没吃午饭,在楼下买午饭。”
林知北脱下外套搭在一旁椅子上,闻言侧目看了看夏遥,“你吃过了?”
“嗯,给你打电话前我们就吃过了。”吴静月是特意下楼给他买午饭,害怕不合口味,还问了夏遥他的喜好。
林知北脸上露出些受宠若惊的神色,没想过有一天会有这样的待遇,当即还有点手足无措,解袖口的手没控制好力道,一个角向外撇去。
看他不自然的动作夏遥笑了,“别这么大的反应。”
没反应是不可能的,林知北一边同她讲话一边留意门口动静。这种心情甚少出现在他身上,他一向擅长应付大场面。
夏遥回来后气色显而易见的变红润了。她头发用抓夹别起来,一绺发丝俏皮的挂在她修长白皙的颈项处。林知北同她讲话时伸手替她勾起散落的头发。
指尖划过夏遥的肌肤,两人均是一颤。
虽说已经过了当年一触即燃的年纪,但这段时间一大摞事积压在他们身上,两人已经很久没有更亲密的举动。
空气骤然紧缩,两人不断靠近,林知北自上而下能看见她卷翘的睫毛。
亲吻总要预热一番,好似不放慢镜头都辜负了这两个词。
在两唇即将相触的那一刻,吴静月已经拉开了房门。
林知北倏地挺直身躯,从他笔挺的背影尚能感受到些许僵硬。
“来啦。”吴静月若无其事地同他打招呼,她将扁平的黑色餐盒放在桌面上。
“嗯……是,阿姨。”他佯装镇定,尴尬之余还有些心虚。
“吃过饭了吗?”
“还没有。”
“那正好,我刚刚陪遥遥他爸在楼下吃饭,给你打包了点。”她示意桌上的餐盒。
“谢谢阿姨。”林知北此时像位见到班主任的乖乖学生,规矩地站在一旁。
“你们聊,我去隔壁看看。”吴静月看了眼夏遥,很快离开房间。
吴静月离开后夏遥拿被子蒙着脸,露在外面的双肩微微颤动,不知她是害羞掩面还是被林知北的窘态逗笑。
房间再次恢复了寂静。
夏遥挪开捂住脸的被子,她笑颜未散显得格外生动,指着座椅说:“快吃饭吧。”
确实该抓紧时间,下午公司还有大会要开。
林知北俯下身,一掌钳住夏遥的后颈,在她唇上狠狠落下一个吻。夏遥双手自然交叉环住他的肩膀使他不能速战速决。
最后两人气息紊乱。
林知北还是没能在医院吃上盒饭。短暂的时间被两人消磨殆尽,走时他食指勾起白色桌面上塑料袋,神色得意地说:“我带回公司吃。”
夏遥白了他一眼,“谁管!”
-
夏妍拿纸巾清理桌上的狼藉,白色纸巾很快沾染各色油渍,她准确地投进桌边垃圾桶里。
赖明丽看着她的动作出神,有夏妍在身旁,她心里得到些慰藉,可想到夏玮和夏庆杰,又生出一肚子怨愤。
她如今心里还盘算着事,不知该如何向女儿开口。思忖间,电话铃声响起,赖明丽轻咳一声,双手握住机身遮掩着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姓名。
她站在窗前接起电话,时不时侧身留意夏妍的举动。
夏妍对她频频回望不解,无声地询问有什么事。
詹世佳在电话里头说他刚出门,大概四十分钟能到医院接她们,还说晚上已经订好了餐厅,请赖明丽一道吃晚餐。
赖明丽笑得眼角起褶子,“真是太麻烦你。”
“阿姨,这都是应该的。”詹世佳将车开出车库,对赖明丽说:“我现在出发。”
“诶,好,路上小心啊。”说完她收线,坐回沙发时嘴角还未下扬,整个人高兴极了。
“妍妍。”她拉起夏妍的手。
夏妍太了解赖明丽,当即心里便有不好的预感。
赖明丽平日注重保养,听人说大笑容易长鱼尾纹,刻意的收敛笑意已经成了她的一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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