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砚自然是理解她的心思。既然劝说无效,他只能强攻。他趁着时柠走过自己床头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时柠想要挣脱,宋之砚被牵动了胳膊,差点掉下床。
“啊!”宋之砚假装腰疼。
时柠吓得花容失色,一把搂住他说:“怎么了?动了伤口了?”
宋之砚赶忙嬉笑着拉着她的手说:“打了麻药了,一点都不疼。”
时柠气得按住他的脑门说:“不疼你出这一身汗,头发都湿了。”
宋之砚自己躺好了,不在意的笑笑说:“出汗是正常的。舒筋活血。”
时柠站在他床边不敢动。宋之砚趁机拉着她的手说:“上来,陪我躺会。”
“大白天的!”时柠甩他的手。他们两人也趁着夜里睡过一张床。可是现在青天白日的,时柠哪里好意思。
“我动不了,你躺我后面来。”宋之砚好像没听懂时柠的拒绝似的,指指身后。自己往床边挪了挪让出地方来。
时柠局促的看看门口,不情愿的把床边的帘子拉上,慢吞吞上了床。
那人保持着侧躺的姿势静静等着。直到身后的一双手伸过来,环住他的腰。
”真的不疼吗?看着好可怕。”时柠在他颈后小声说。
“我看不见。所以不觉得可怕。”那人轻描淡写的搪塞说:”就是有点酸。”
时柠想想还是心疼,把嘴唇放在他脖子后光滑的皮肤上。沉默了半天才说:“之砚,你真的想好了要做治疗,为什么不等移植了?”
这种疗法相当于大半个移植。受的罪差不多,效果却大相径庭,复发率很高。今天早上医生例行公事的宣读进仓注意事项,又让宋之砚签了风险知情同意书。时柠在一旁听的胆战心惊。
这些医生也是,一面把治疗说的好似九死一生,一面又逼着你签字。时柠的心今天就像安了弹簧,一直发颤。
宋之砚还是背对着她,看不到神情,只是口气一如既往的轻松。
“配型一时半会找不到,医生说ATG是紧急治疗。我没有选择。既然没选择就安心接受。不用想那么多。”
他说的也是实情。这一次大出血给他敲响了警钟。他不能再等了。
时柠却没因为这种解释而释然。她还是埋着头不说话。两手伸进宋之砚宽松的病号服里。她的一呼一吸热热的,让宋之砚从颈后到全身都有点燥热。
“怎么不说话?”宋之砚按住她的胳膊问,示意她不能再乱摸了。
时柠拿头蹭了蹭他,轻声在他耳边说:”在摸人鱼线。”
宋之砚肩膀耸动着笑了。
“哪还有人鱼线,全剩啤酒肚了。”
时柠掐他腰上薄薄的肉说:“你都不能喝啤酒,哪来的啤酒肚?自己没点数吗?”
她顺势摸摸他柔软而凹陷的胃腹。那人因为侧躺着,皮肤稍稍往一侧松弛,确实一点肌肉都不剩了,可是也没有一丝肥肉,只有薄薄的身型,让人有一种想要搂到地老天荒的冲动。
“之砚,快点出仓,等你好了咱们生个猴子。”时柠又旧事重提。
他们最近一直没有做什么防范措施,可是毕竟两人都是药罐子,没有那么容易怀孕的。
宋之砚故作轻松的说:“我都好了,还要猴子干嘛?”
时柠过去说过,想要生一个孩子,帮他做脐带血移植。
时柠却轻轻摇头说:“我去骨髓库登记过。等咱们有了孩子,他的脐带血也会登记,没准可以救别人。多一个人多一份希望。”
宋之砚眼神闪了闪。他很佩服时柠这种悲天悯人的情怀。她处在困境中,却不会消沉,她还会想到要帮别人。
”好,等我好了,咱们生一个健康的猴子。”宋之砚点头说。
他不能翻身,要不一定会深深的吻她。
宋之砚在进仓这天,刻意让父母留在家里。他不愿意看到父母牵挂的眼神,那让他觉得自己是不孝之子,在父母该安度晚年的时候没有尽到责任。
时柠他当然是糊弄不过去的。他乖乖的收拾停当,被时柠拉着手,慢慢上楼去无菌仓。
进门之前因为周围有人,两人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仪式,像平时宋之砚上班一样道别,不舍的挥挥手。
护士拉开门的一霎那,时柠拽了拽他的胳膊,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爱你”。宋之砚倒是脸不红心不跳,他回头用手背蹭了蹭时柠的脸颊说:“电话联系,等我。”
没有什么浪漫的话,就是这么直男。时柠了解他表达感情的方式,笑笑松了手,看着他穿着病号服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走廊里。
转过身走到玻璃前。时柠第一次注意到这里视线很好。无菌仓所在的楼层有一种穿透雾霾傲视群雄的感觉。
此时电话响起,时柠以为是宋之砚。看到屏幕却是赵岭。
“时柠,你好。我有点事需要你签个字。”赵岭对于宋之砚的女人不敢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签字,为什么?”
“是关于我们公司股权的事。之砚把一部分股权转让给你。手续都办好了,就差你签字了。”
“你们公司股权?可是你们公司的事我一点都不懂呀。”
赵岭笑道:“不用参与经营,只是股权转让。他这不是想让你衣食无忧吗?”
时柠回头看看无菌病房那道厚重的门,脑海里出现那人瘦削的背影。心中突然升起不安。
“我压根就衣食无忧。我要股权干什么?是不是宋之砚的治疗有什么危险?”时柠音量越来越高。
赵岭吓得赶紧解释:“你别多想。之砚早就安排这事了。只是因为法律手续一直拖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今天进仓。刚才给他打电话,他没接才找的你。”
时柠却死死捏着电话,一字一顿的说:“我现在不会签字。我要等着宋之砚出了院自己拿着文件来找我,自己解释给我听。当事人不在,这事不能这么强制执行了!”
法盲时柠的比喻很不恰当。赵岭尴尬的汗都下来了。
“好好好。反正也不急。咱们等着被告自己辩护吧。”
时柠挂了电话,把手机狠狠踹进衣兜里。
“这个混蛋,这个时候转哪门子股权?这是想吓死我吗?”
她回想着那个背影,咬着牙关小声自言自语。拳头在口袋里攥的紧紧的。手攥得再紧,却也控制不了泪腺。滚烫的泪水在眼睛里打了几个转,终于后知后觉的掉下来。
第63章 重回人间
宋之砚进了无菌仓,时柠突然成了无所事事的人。他走之前时柠几乎是二十四小时老妈子,每天吃住都在医院,如今骤然空闲下来,心底被强行压制的那个黑色影子不知不觉的弥漫开来。
时柠与抑郁困斗多年,也算积累了些经验。她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的,用忙碌压制心底的困兽。
那人进仓的第一天,时柠给家里做了一个大扫除。宋之砚做了治疗后会抵抗力很低,所有的角落必须完全清洁。
她戴着头巾吸地的时候接到了顾凯的电话,画室让她做一个个人简介和作品简介。
时柠自从离开广告公司,已经很少再用电脑作图。刚认识时宋之砚给她的那台工作站还在,只是怎么也无法开机。时柠试了几次无果,正好趁这个机会给宋之砚打电话。
她本意是要询问用什么法子能把电脑捅开,宋之砚怕麻烦,直接告诉她:“家里工作站有好几台。那台灰色的里面有photoshop,你打开用就好。”
时柠试着走到那台电脑前,宋之砚接着告诉了她密码。
“家里的电脑都是这个密码。我好几个银行账户也是一样的。一定要记住了。”那人临挂电话时嘱咐。
时柠光顾着打电话,待到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安静下来。望着占满整个屏幕的文件名,她突然意识到,宋之砚在这台电脑上存了大量设计稿。
时柠简要浏览了一下,从他干毕业到生病前的历年作品都在。
时柠用手轻轻握着鼠标,歪着头叹了口气。
这个人明明吃过一次身边人的亏,被最亲近的人剽窃了设计,还被诬告。可是如今的他仍是毫不犹豫的把密码告诉她。让她能轻易拿到他多年的心血。
在生意场上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在感情上却不给自己留后路。一朝被蛇咬后仍然坚信爱情。
时柠知道自己可以保护他的不多,都说相爱的两人要互相扶持互相治愈,时柠所能做的全部大概就是爱他了。用她的真心去保护这个至情至性的人。
打扫完房间,时柠忙着准备这些天的食材。
时柠给自己安排的时间表里有三件事雷打不动,那就是每天三次给宋之砚送饭。
宋之砚的父母怕儿子在仓里亏嘴,每天变着花样的作出爱心小饭盒。时柠拿到饭盒还要夹带一些私货。她会再添一两样小菜,做的小小的,很精致。有的时候她还会把父母做的菜饭重新做个造型,活像日本人给小学生带的便当。
时柠知道宋之砚用了药后一定会影响食欲。品种花哨些,他哪怕一样多吃一口也是好的。
宋之砚进仓后建了一个微信家属群。里面有他和时柠,还有他的父母,名字叫“毛球的家”。
他每天在群里汇报自己的情况,当然都是报喜不报忧的简短交流。仓里的喜事实在有限,他就每天把送进去的饭盒拍一遍,旁边是自己拿着筷子的手。
其实送进去的饭菜为了做到彻底消毒,会被护士用微波炉狠狠的打一遍,色彩造型都大打折扣。时柠早上送进去的小熊饭团,到宋之砚拍照时已经成了化了的雪人。可是宋之砚却似乎很满意,每天拍照乐此不疲。
宋之砚的爸妈看到照片发现自己做的饭菜被改造过了,重获新生,也觉得很新鲜,时不时在群里评价一下,夸奖时柠的造型能力。
时柠有生以来第一次加入家属群,看着上面“爸妈、儿子的称呼感觉很奇特。
才南淮回来后。她对于宋之砚母亲的态度有点捉摸不透。那一日她明明动了怒,可是后来又生生克制住了,甚至在单独与时柠相处时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时柠把这归结为老干部的涵养。
她更加小心的讨宋之砚父母的开心。宋之砚撑着病体已经够辛苦,她是不会让他分心去处理婆媳关系这种天下第一难题的。
至于这个家真正的主人宋毛球,一直被寄养在楼上。宋之砚一直住院,即使出院后也要保持很长一段时间的无菌状态,只能委屈了毛球了。小猫咪如今已经长成成年猫的样子,因为抑郁而越发圆滚滚,眼神很不友好。
时柠趁着这几天把它接下楼来伺候伺候,可是无奈真正的主人不在,小猫咪还是一点都提不起精神来,每天只是趴在双人床上宋之砚那一侧睡觉。时柠趁着主子睡觉的时候拍了一万多张照片,给宋之砚发过去。博得了宋总的大加赞赏。宋之砚一点也不觉得毛球超重了,他觉得毛球美得超凡脱俗,是一只沉鱼落雁的猫。
宋之砚的每日美食报道一次不落,只是到了第三天就完全是摆拍了。他发起了高烧,完全没有胃口。因为吐的太厉害,连医生都让他不用勉强吃饭了。与此同时每日发布的验血报告也越来越糟糕,指标降无可降。
这天时柠拎着饭盒去送午饭,医生找她谈话,告诉他宋之砚早上去洗手间时虚脱了,医院给他紧急输了血。
时柠听了一愣。她清楚的记得那人进仓之前刚刚输过血,而那是五天以前。她的心尖发紧,机械性的点头。她除了点头还能做什么?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时柠给宋之砚打电话。这几天他似乎睡得很多,经常不接电话。
这一次倒是运气好,那人接听起来。
“青柠……”他应该是戴了耳机,呼吸声很清晰。
”之砚,很难熬是不是?”时柠轻声问。
宋之砚没有回答,可是吃力的呼吸说明了一切。
他清了清嗓子,但还是哑得不像话。
“再坚持几天吧。医生说,总得烧一烧。”他勉力说。他今天高烧到快40度。说话时嗓子像是要着火了。宋之砚觉得再这么烧下去,自己要成仙了。
“医生说今天又输血了。”时柠犹豫着问。他们每天盼星盼月亮的希望指标能有所回升,没想到进了仓输血输得更勤了。时柠不免有些灰心。
“嗯……”宋之砚难受得长叹一声问:“今天输血了吗?”
他一天都昏昏沉沉的,竟然都没注意到又输血了。这到底是多难受。
时柠心疼得发颤,她稳了稳心神,勉力笑着说:“之砚,我得奖了。这次青年画家大赛,我得了银奖。”
“啊?”那人低呼一声,哑着嗓子追问:“今天刚公布的吗?这可是全国性的大赛。青柠,我不是烧糊涂了吧。”
时柠咯咯笑着点头说:“是真的。本来想等你出仓的时候告诉你,没沉住气。”
宋之砚躺在床上长出一口气说:“我的小青柠要成大画家了。和做梦一样。”
他还以为顾凯是信口开河。没想到他的姑娘真的有金手指。
时柠知道他每一秒都难熬,不忍心再和他多说。腻歪了几句就挂了。回到家里,掏出手机就看到了宋之砚的短信。
那人用这一会工夫上网搜了新闻。其实所有新闻都是通稿,内容一样的。可是他把每个媒体的报道都存了下来,一一发给时柠。一个连自己输血都没意识到的人,研究热搜却有了精神。
”宝贝,发个朋友圈吧。让我得意得意。”那人写到。
时柠自从离开了广告公司,不需要再发企业文化,朋友圈也一直是空白。今天这么大的事,她也没过要广而告之。可是没想到有人比她还急。
时柠浅浅的笑着把那些新闻搞了九宫格,想了半天写了一句“有点高调,请见谅!”。
朋友圈发了出去,一秒之后来了第一个赞。当然是来自等在病房里的人。时柠偷偷把那条朋友圈设置成一人可见。其实她的喜悦并不想广而告之。她只想与那人分享喜悦。
这些年她走的艰难而孤单,绘画是支撑她走下来的重要因素。得不得奖她倒没有那么在意。若不是为了让病中的宋之砚开心,她甚至于不需要提起。但是既然那人高兴,她所幸就把这个奖当成给他的棒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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