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舍不得走,理智知道该走,脚步却舍不得迈出,自她来边关,局势便动荡凌乱,他忙着保家卫国,对抗敌寇,连儿女情长的时间都不曾有,两人明明相隔咫尺,却难有温存时机,说不遗憾是假的,眼下她主动接近,哪还能拒绝。
她靠在他身边,眼睫浓密地垂下来,梦里笑了声:“回家……”
她今晚心情格外好,在徐清那里得到了能够回家的希望,连梦里都带着笑,又笑嘻嘻靠着谢栩蹭了蹭,将谢栩跩得更紧。
她后一声呢喃谢栩并未听见,只是见她在梦里笑着,脸颊嫣红,娇若三月枝头俏杏,温香软玉靠在身边,脚步越发不想迈。
屋外有微风进来,她的床幔与纱帐微微摇曳,被烛火投影得朦朦胧胧。这是她的闺房,他第一次见。红木制的床,配前头红木的小梳妆台,妆台放着簪子发梳花篦,妆镜在烛火中微微发亮,映出不远处花瓶里插的腊梅,她这样洒脱的性子,闺房却依然充满女儿家的静美。罗帐里弥漫着香,像她身上发上的香,随风熏染出来,深幽轻柔,厢房内无处不在。
很好闻。
香气笼罩之下,是两人格外亲密的躯体,她梦呓中的拉扯让两人距离拉得更紧,他半坐在床头,而她几乎贴着他的腰线。
再忍不住,他忽然长臂一伸,弯身将她轻轻抱住,她上半身倚在他怀里,他低头凝眉,看着她陀红的脸庞,鬼使神差,伸手抚了上去。
指尖下的肌肤柔软光滑,合着她身上淡香,真真诠释了温香软玉这一词。头一次如此近距离触碰她,指尖久久停留,接着抚到她眉眼,停驻,她生了一双尾梢略微挑起的眉配一双灵动的杏眼,平日里一颦一笑,眉眼飞扬,粲然生辉。
当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连熟睡都这样好看。他想。
对于爱恋中的人来说,温存的时间哪怕再久,依旧觉得眨眼便逝。他静静端详着她,想起两人一路走过的行径,从相识到相知,从边陲林县到京城再到边疆,从最初的冷眼陌路到彼此不离不弃,再及这一刻的温暖相依……仿似被绵糖填满了内心,还有因肌肤相触而“砰砰砰”的心跳,黑暗夜色里,格外清晰。
她却没有太安宁,大概是嫌热,她将另一只手从被褥里伸出来,刚好搭在他身旁。
怕她冷,他握住她的手,想将它塞进被褥,可她小巧的手落在他掌心,他握着那纤软,舍不得放。
这是他一次握她的手,相识甚久,抱过不止几回,却是第一次牵手。
这是怎样的一双手,看着白皙小巧,却不惧边疆风沙,看着娇弱秀气,却能握枪杀敌……像她的为人。
纤细,精致,却坚毅,强悍。
将她的手放在掌心慢慢摩挲,像两个人的十指紧握,即便手掌的纹理起伏都让人心安,直到——触到她的指尖。
那指尖与掌心的光滑不同,均有微弱的粗糙感,他抬起来对着光看,是一个个细微的伤口。
都是卜算留下来的,食指最多,细细密密,新伤累着旧伤,不知伤了多少次。
大多是为他而留,谢栩内心倏然滚烫,他抬起她的手,摩挲许久后,微微倾下.身去,嘴唇触在她指尖上。
久久地,一个轻而柔的吻。
睡梦中的她似有所感触,但并未意识过来,只缩了缩手,觉得痒,眉梢弯弯,露出淡淡笑意。
而他却是坐直身体,舒了一口气,放开彼此的触碰。
不能再这样下去,他不敢保证自己会做点什么。
他将她的手塞回去,将她的身子移平,端正放回被子里,自己随之起身,离开。
灯火在夜色里摇曳,如一簇落到人间的星光,幽幽照亮着房间,迎着那光,桌案上的茶壶引起谢栩注意,据说醉后的人容易口渴。
他慢了脚步,走到桌边,仿佛心意相通,床上的小醉鬼在被褥里迷蒙喊了声:“渴……喝水……”
谢栩立马倒了水,走回床头。
他将她头托起来,水杯放到她唇边,将一盅茶给她喂了下去,她不够,皱眉做出还要的表情,他便又倒了一杯。
两杯水下去,她总算够了,弯眉微微笑起来,满足了。
谢栩便将她平放下去,灯火折射出的水光闪烁,她刚刚喝过水的嘴唇湿润嫣红,似黎明中沾染了晨露的花苞,露染玫瑰,月下桃樱,泛着诱人的光泽,待人采撷。
他将目光别了过去。
方才已是逾矩,在她不知情下轻薄于她,不能再继续……
可目光撤了几回,辗转后又落到她唇上,别不开。
这样迷人的她。
空气里有什么在升温,伴随着越发激烈的心跳,“砰砰”,“砰砰”,像暗夜里的擂鼓,鸣响不绝。
最终,烛光下的男人闭眼,像下定决心,蓦地朝着床上的人儿俯下.身去。
罗帐被带得轻轻摇晃,挂着罗帐的金钩在动荡中折射出微光,两张面孔不断靠近,恬然熟睡的她,凝视她的他,越来越近,光火在两人侧脸的距离中绽出六芒星的光,他的唇即将碰到。
忽然,厢房门“吱嘎”一响,一个身影兴奋进来,“小姐!你回了?”打断屋内的举动。
谢栩动作即刻顿住。
是阿翠的声音。今晚她也参加了盛宴,只是小姐要跟着谢侯爷坐,她跟去不好,便跟着宅院里的其他丫头及附近的月城居民一起另开了一桌,加之今日是年关,整个月城充满快活的气氛,被热情的月城人敬着酒喝了几杯,这才回来。
她一进房便看到这一幕,小姐床上躺着,本该在军营里的新任侯爷站在床边,脸色不太好看。
——刚得封受的戍北候岂止是脸色不好,是尴尬、惋惜、憋屈。
差点就亲上去了,却被小丫头给搅和了,能好受吗!
不过,这房间大,又被床幔挡着,小丫头进来时应该没看到他在做什么,不然他脸色得更难看了。
面对满脸才诧异的小丫头,他虎着脸道:“你们主子醉了,我送她回来,晚上你好好伺候着。”
“哦。”小丫头怔愣后点头去床边查看主子。
谢栩不好再留,大步走了出去。
屋外夜色幽深,沿着厢房出去,走到长廊,长廊中央正对着顾莘莘的卧房,稍微侧目就能看到帐子后的她。
谢栩内心是遗憾的,毕竟只差分毫的距离。
便是这时,城里传来“噼里啪啦”喜气洋洋的声响,一阵接一阵,喧哗开来!
是鞭炮的声音,新年了!
今日是除夕,刚刚过了转钟,新年了,月城百姓虽然习俗上许多与大陈不同,但除夕夜里放鞭炮同出一辙一家放了之后,后面便陆陆续续此起彼伏,整个月城热闹起来,不少百姓仰头看着天空,夜空被映得辉亮,噼里啪啦的声响含着百姓们的笑声,见证着他们对过去一年的感恩留恋,及对新一年的畅想期待。
谢栩扭头看向屋里的顾莘莘。
唇畔含笑,睡态安然。
此时的她,若是醒着,定然会雀跃欢呼吧。
想到这,他不禁浮起笑意。
固然心有遗憾,可能这样看着她,跟她一起度过又一个新年,就是最好的事。
仰头看向被火光映亮的天空,他许下新年的愿望。
我的姑娘,新的一年,佑你万事顺遂,平安喜乐。
第108章 Chapter108 邀约
暖风拂过绿洲,三月的金色大漠,绵延出春的颜色。
寒冬过了,春天来临,沙漠一年四季没有明显变化,但在绿洲,春意的生机如此明显。
青草悄然发芽,春花欢喜打苞,飞鸟啾啾而过,连天空与碧水都显得更为澄澈,正因有了沙漠酷热的烘托,绿洲的春意更为可贵。
这样美好的日子,顾莘莘却没有过多时间欣赏。距离年关已过去一个多月,她休息了一段时间,而开春象征着万物忙碌的开始,植物忙着生长,农民忙着耕种,连顾莘莘也投入到她的营生当中。
柔然人被驱逐,大陈与月城危机接触,曾经的“商务会长”顾莘莘终于能腾出手做自己的事了。
她的边关经营大计酝酿已久,是时候启动了,于是摇身一变,抛去“顾教官”的身份,变成“顾掌柜”,先是张罗本地店铺,接着打理马队,忙货源,最复杂的是路线及分点问题。
要将京城及内陆的货与边关连贯融通,她得从京城到边关开辟一条属于自己的货运之路,打个比喻,类似现代的公交汽车,终点站跟起点站是边关与京城,中间亦连接好些个站点,即线路上的各都城,每个都城设有分店及仓储点,各城间货可以互相融通,你来我往的贩卖。
这是一个极大的工程,看似只是一个买卖,却贯穿南北,集货物存储、开辟线路,物流运输、实体交易为一体,需要极大的成本及心血,顾莘莘几乎将整个老本都投了下去,过去卖布匹、甜品、影院、护肤品赚的……这还不够,她还向钱庄贷了不少款,真正叫不成功便成仁。
是以她极为重视这一次的营生,经常为了生意上的事一出门好些天,尤其是去各地寻找货源及开辟站点,往往一出门便是一两个月,少能见到人,比陀螺还忙。
谢栩见她太忙,有提出替她分担,顾莘莘拒绝了,因为谢栩的忙碌比她只多不少。
说起谢栩,新年以后在外奔波的顾莘莘,对谢栩最后的记忆还是年关那次庆功宴,大家围坐在篝火前庆祝,吃烤肉偷酒喝,但后面的事她就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喝醉了,一直睡到翌日下午才醒来,躺在自己床榻上,阿翠说是谢栩送她回的,她再问的详细一点,阿翠也说不出来,阿翠一进屋就看到主子在床上睡着,谢大人便出去了。还没等顾莘莘找到时间去道谢呢,大年初二谢栩便出了城。
谢栩比顾莘莘还忙碌。
顾莘莘是初八开得张,做生意讲究吉利,初八那天她按习俗打开店铺放开门鞭,红红火火迎财神进屋,而谢栩比她更早,大年初二天还没亮他就走了。
怀柔人那一战的确大败,但谢栩收到密报说他们余下的势力心怀不轨,谢栩便乘胜追击,继续打击怀柔人的残余势力。
而除了消除敌国隐患,陛下又给了新的任务——流寇。
西北边疆不稳,大部分来自邻国的紧张关系,也有来自流寇,这些年,西北边的流寇让朝廷甚是头痛,流寇有些是某些部落的分支,有些是某些国家朝党之争斗败被驱逐的派系,有些是真正的沙漠悍匪,他们没有正当的营生手段,以流窜各处抢夺掳掠为生,这些年边疆越发不稳定,各部落都没什么钱,于是这些人就瞅准了相对安定的大陈,西北防线的各郡没少受骚扰,不少流寇十分强悍,尤其是悍匪,他们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几乎无恶不做,官家想追查清理,但流寇们惯会打突袭战,打一枪换一个地,往往高头大马,来去无踪。
朝廷采取不少措施,但收效甚微,眼见月城归顺大陈,西北戍军将柔然人打得抱头鼠窜,西北战略局势安顿下来,俨然成为西部崛起的新力量,思来想去,戍北军竟是最合适的清寇力量,第一,它们位置就在西北,是西北的第一道防线,将任何敌人流寇阻挡在防线外是他们的职责,且柔然人已经赶了出去,接下来他们有时间对付流寇。第二,人数足够,西北各郡迟迟不能重伤流寇,一是流寇狡诈多变,善于逃窜,第二是当地武装力量不够,流寇看着是匪,有些势力却极为强大,比如某些部落的分支,动辄数千人,强壮彪悍,出行高头大马大刀弓箭,当地郡县的武装力量根本不是对手,这时只能出动军队的力量。
于是,谢栩再次挂帅,开启新的征途。
没办法,戍北戍北,谁让他是戍北候呢,天子给他以这个封号,就是希望他镇守北疆,守卫西北。甭管是敌军,还是流寇,只要在他的边防线,皆有职责。
所以皇帝老儿这个算盘打得溜,一本多利,哪有人能轻易封侯,职位越高,职责越大,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就在那道封侯的圣旨后,所有人为谢栩得封而雀跃,却少有人知晓,传令官也在宣旨过后传达了陛下的旨意,不仅去敌,更要剿匪,不然谢栩不会大年初二急匆匆开始部署。
此后谢栩几乎在各地辗转,月城情况已稳,留下一定的守卫军镇守就行,而流寇派系太多,不乏几个颇为棘手的派系,势力小点的,谢栩派兵遣将即可,势力大点的,少不了谢栩亲自坐镇,打完这个打那个,一切随流寇动向出动,一会西北以南,一会西北向东,忙得团团转,几个月都回不了月城一次。
顾莘莘也在忙,两个大忙人都在忙自己的事业,一个跑遍内陆,一个踏遍外疆,都有责任在身,谁也不能怠慢,聚少离多,一两个月能聚一次都算好的,最忙的一次,足足有五个月没见面。
是以,这一年,在彼此的忙碌与成长中过去了。
一个大年初二开始忙碌,一个从年初八出门,一年过去,数一数日子,一年到头只见了四面。
顾莘莘偶尔会感叹,但转念一想,真正的感情不在乎见面多少,相反她还为谢栩欣慰,他拼搏越多立功越多,对西北的统领会更牢固,同时朝中地位升迁越快,权臣之路愈发扶摇而上。
西北,在这一世,真正是他的起家之地。
在她为谢栩骄傲欣慰时,谢栩对她的想法则浓烈的多。
简称就是:想她,想她,想她。
每每与流寇敌对与厮杀后,只要一停下来的间隙,就是想念,毕竟这一年,他们见面太少了。
他没有办法停止身上的责任,也没有办法让顾莘莘停止她的追求。
他心仪她,眷念她,更深知除了感情的连接外,彼此是各自独立的个体,他从未因她是女流而歧视,哪怕这个时代世俗对女人存在偏见。
其实曾有人提议他劝说顾莘莘放弃营生,像最寻常的女子一样,守在男人身边,相夫教子,他不是不想的,哪有人不希望与心上人日日相见呢?可这些年相处,他深知她的为人,自那年她在京城里克服重重障碍,独自打拼创业开始,就能看出她的秉性,她不喜倚靠旁人,更不想做安居屋檐下的燕雀,在他有难时,她放弃京城的舒坦,来月城鼎力相助,那是她看重情义,实际上她的内心,是翱翔苍穹的飞雁,她为他做得够多了,如今危难解除,他应该让她去做自己。
即便分隔的日子,没有一刻,他不曾思念她。
这两厢心绪不一,惆怅的还有小书童。
某个剿完匪的午后,小书童看着主子第无数次将加油君的信拿出来以慰相思,不禁望天惆怅。
这两个敬业狂,什么时候能停下来好好谈个情说个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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