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相对的是,贩盐案进入了更紧张的追查之中,因着牵扯到了京兆尹,廷尉决定从京兆尹处着手,看能否找些线索。
而另一方面,廷尉也从“畏罪自尽”的孟云义处继续追踪,毕竟他是表面上的“罪魁祸首”。
这日,谢栩又搬了案卷回家看,顾莘莘刚巧来找他,见他埋在高如小山般的案卷里,提了个建议:“谢栩,你们可以试试从孟云义的亲友家人入手,或许会有线索。”
话虽如此,可问题是,孟云义的家庭情况与常人不同。
郡守在古代属于高级别官员,相当于现代的市长或者省长,照说这样的职位,必然是三妻四妾,子女满堂,远亲近亲家族庞大。可孟云义的家,统共只有一妻一女,再加母亲与兄嫂。
原来,孟云义出身贫寒,父亲早死,母亲痨病,为了生存温饱,去了营地当小兵,他为人吃苦耐劳,又机敏能干,得了贵人的赏识,一步步高升,最后官至郡守。而姻亲状态,则是到了三十多岁,发达后才娶的妻,据说跟妻子感情十分要好,两人生了一女,然后将乡里的老母亲及兄嫂接来一起生活。
不料,不久后妻子因病去世,而孟云义惦念爱妻,竟是再不续弦,与女儿、老母、兄嫂生活在一起,直到贩盐案事发,他“畏罪自杀”时,他的小女儿才六岁不到。而他生活作风节俭,硕大的郡守府,只有几个仆人,所有的主子加仆人,不到二十人。
顾莘莘听完感叹,这样的人,很难跟为一己私欲,贪保中囊的联系在一起。她说:“我总觉得,事情并非纵火自尽那么简单。”
谢栩从书里抬起头,他当然也如此认为。
顾莘莘道:“这孟云义也是怪,我就算他是真自杀,有的人自杀,不愿连累亲朋好友,会将家里无辜的亲人都送走,可他为什么要把全家老小都拉着一起陪葬?
旁边小书童道:“许是孟云义怕自己死后,家人跟着一起遭罪,像这种走私重罪,朝廷会严惩,孟云义的家人若留在世上,轻则关牢房、重则流放或卖作奴仆,尤其是女眷,想那奴隶市集上,多少几岁、十几岁的官宦女,被卖去做丫鬟还好说,若是做军妓、雏妓,那便是入了地狱……”
小书童的话有一定道理,历来畏罪自尽的人,携家带口一起赴死的不在少数。
一群人沉默片刻,顾莘莘道:“我更倾向于另一个说法,孟云义不是故意纵火,而是被人杀的……我们现在能希望的是,那满屋子中,总有一个逃出来,可以作为人证,给我们一个说法。”
谢栩一直默然思考,半晌后接了话,“我注意到案卷上一件小事,在事发之前,孟云义想给小女儿做几身衣服,他极爱女儿,这点小事,竟还亲自去裁缝铺,带女儿量尺寸,并且约定好五日后取货。”
顾莘莘道:“那这么说,他的生活一切正常,既然如此,活得好好的,断不会突然自杀……”
其实顾莘莘能想到的,谢栩早就想到了,他翻案卷不住琢磨,就是想追踪孟云义家人的下落。
“突然自杀就更诡异了……”顾莘莘问:“他们家有多少人?”
人越多,会不会线索越多。
谢栩道:“不确定,那场大火将整个官署跟后院内宅都烧了,连尸骨都烧成了灰烬,事后朝廷的人去清点,竟不知究竟死了多少人。”
“如果有一两个逃出来的就好了,这些就是最好的人证……”
“可你就是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种可能。”
房间里再次陷入缄默。
谢栩凝眉不展,那案卷上的资料并未说服他,可惜他没能去现场,不然按他的性格,必定会探个仔仔细细。
接着,他继续翻案卷去了,要么,找出说服自己的证据,要么,找出案情的纰漏。
顾莘莘便没再打扰谢栩,独自回了家。
这案子疑点太多,顾莘莘总觉得可以从孟家人处着手。
万一有漏网之鱼呢?
万一那场大火里,总有一两个没死,能够成为证人呢?比如因为某些事躲过一劫的,万幸中的万幸呢?只是她不知道具体是谁罢了!
夜里,她招来卜镜,干脆死马当活马医,一个个问。
先问的是:“孟云义在哪?”
万一他这个人没死呢,只是假死?
很快,卜镜黑乎乎,没有画面,好吧这个人是真死了。
顾莘莘再问:“孟云义的老母?”
画面黑乎乎。
老母也死了。
“孟云义的大哥?”
画面黑乎乎。
惨,大哥也死了!
“孟云义的大嫂?”
依旧黑乎乎。
顾莘莘:“……”真是惨,本来孟家就没几个人,几乎死完了。
卜到这,顾莘莘望天,无奈加同情。
连续卜了几次,精神力透支严重,她头痛。
那只剩孟云义的孩子了?
据说他中年才得女,虽已年过四旬,但孩子只有六岁……这么小的孩子,逃得出去吗?
顾莘莘不愿放弃最后的希望,强撑起来,最后一次问卜镜,“孟云义的女儿在哪?”
卜镜乌黑一片,顾莘莘捂着脑壳,也死了!
正绝望,卜镜却慢慢亮了起来,在一个幽幽暗暗的角落,一身脏兮兮的孩子,贴着墙根而坐!
顾莘莘眼一亮!小姑娘竟没死!!
画面继续,似乎是座破庙,地上尘埃遍布,不远处有摔倒在地、蛛网丝缠绕的落魄佛像,而小姑娘身边,躺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那是谁?
画面拉远,寺庙大门露出来,上面牌匾写着:“娘娘庙。”
顾莘莘细想了下,咦,娘娘庙不是京城城西的某个寺庙吗,原本香火还挺旺盛的,后来随着外乡发大水的流民越来越多的涌入京城,无处可去的流民们栖身在庙里,那庙渐渐就没有香客再去,渐渐沦为荒庙。
小姑娘不仅没死,还竟来了京城!!
为什么千里迢迢来京城?
那旁边的老人家又是谁!
有没有关系重要的线索!
顾莘莘再等不及,起身往外跑。
作者有话要说: 莘莘:权臣大人请收我为义妹。
谢大人:请端正你的位置,媳妇。
昨天有妹子问我,会不会女主跟裴娇娥有复杂错落的过去,这一世男主就再产生什么误会。
答,不会,上一世虽然有些遗憾,但这一世感情戏上没有任何误会,坚持1V1不动摇,唯一的误会就是女主还不知道权臣瞧上了她,日后的大型翻车现场会很有趣!权臣大人恐怕会暴走,想想有点同情莘妹,长公主终究是个梦。
第64章 Chapter64 爹娘
深夜,顾莘莘骑着马,很快到了破庙。
不出所料,破庙一角,有个小姑娘跟个老人家。
两人衣衫褴褛,老人家似乎身体很虚,半睡未睡,小姑娘年龄小,怕生人,见了顾莘莘,便往老人家身后躲。
顾莘莘轻声细语,摆出最和善的姿态:“小妹妹,别怕,我是好心的大姐姐,我这有糕点,你吃不吃?”
小姑娘盯着她,不说话。
顾莘莘便将糕点拿出来,刚出炉的热糕点,带着喷香的香气,小姑娘饿了很久,盯着那糕点,吞口水。
顾莘莘道:“我不害你,你看,姐姐自己吃一个,没事的。”
她塞了一块自己嘴里,咀嚼片刻,小姑娘见她无虞,腹中实在饥饿,欲望战胜了疑心,小心翼翼接了一块糕点,慢慢吃。
吃了一块,小姑娘见没什么事,便将剩下的囫囵吞枣都吃了,剩最后两块时,她低头看看身边昏睡的老人,忍着馋留下。
顾莘莘便问:“这是你的谁啊?”
“福伯。”小姑娘道:“管家的福伯。”
顾莘莘心想,莫非,这是孟云义的老仆?
她问:“那你呢,你叫什么?”
小姑娘吃了几块糕点,逐渐信了顾莘莘,“我叫沐沐。”
“木木?”
“三点水的沐,沐沐,全名叫孟雅沐。”
话到这,地上昏睡的老人醒了过来,剧烈咳嗽几声,“小姐!你怎么能把身份告诉别人!”
老者艰难起身,狠瞪着顾莘莘,“你是谁?”
顾莘莘反问:“你们是孟云义的家人?”
老人家道:“你怎么知道。”
老年人没小朋友好忽悠,顾莘莘干脆编了个更劲爆的谎,“我是个商人,乐善好施,偶尔做完生意会过来看看这块的流民和乞丐,不仅如此,前段时间我无意救了一个人,他叫付勇,后来他重伤不治死了,临死前跟我说他还有心愿未了,他的主子有个孤女,叫沐沐,不知下落,他没指望我能救,只希望我日后能力,打听下下落,能帮就帮。”
“巧的很,我夜里看到这小姑娘,以为她是个普通小孩,看她饿的慌,给了几块糕点,没想到,她说她叫沐沐,我想起付勇的话,才问了沐沐全名,竟然真的是你们。”
那老者听到付勇一词,先是不敢置信,“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我干嘛要骗你们,那付勇个子高壮,有点左撇子,方脸,耳后有一颗痣,我说的对不对。”
左撇子的特性是谢栩发现的,至于身形面容,顾莘莘跟付勇接触过,记得。
老者见顾莘莘所说不差,渐渐动摇,尤其是耳后的痣,这般具体的特征,定然是亲眼见过。
老者颤抖着唇问:“付副官也死了么?”
顾莘莘点头,“死得很惨,被人虐杀的,死前告诉我,他的主子是个好官、好人。”
“我既然受了付勇所托,你们愿意相信我,就把事情告诉我,我给你们指条明路。如果不信我,我就走,反正损失的不是我。”
老者再三犹豫,走投无路,最终选择相信,他流着泪道:“我们主子是好官!是好人啊!”
“他没有贪赃枉法,他是被人害死的,府里那场大火,是被人放的……”
顾莘莘一惊,真被她预测准了。
老者道:“我是府里的管家,纵火时,小姐刚好说要去街上看杂耍,老爷放心不过,让我带着小姐一起去,看到一半,听路人说,不好了不好了,郡守府烧起来了!我带着小姐急匆匆赶回去,就见火光连天,嚎哭一片……”
“然后呢?你没想法救火?”
“火太大,根本救不了!而且我想起来,老爷曾在几日前吩咐我,说他有不好的预测,觉得有人要害他,便跟我讲过,如果形势不妙,就带着小姐去乡下躲……”
顾莘莘心道,孟云义果然是被人暗算的。
她问:“那你们怎么没去乡下?”
老者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我是想去,可是我们大人冤啊,火绝对不是他放的,他活得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自杀,小姐是他与夫人唯一的血脉,他疼爱小姐至深,又怎舍得离小姐而去?”
“所以你来京城,是想给你们老爷叫冤?”
“是!”老者道:“那些人说是我们老爷走私贩盐,可老朽跟了大人这么多年,大人不是这种人!我要进京城给他告御状,我不能让大人死而蒙冤!”
“只可惜,老朽无能,带着小姐一路来到京城,风吹日晒,路上还遭劫匪劫财,等到京城已折腾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盘缠也用完了,去衙门,没人理我,还被当叫花子赶!”
小姑娘听到这哭起来,抱着老者的胳膊说:“我想爹……爹是好官,爹不会骗我……”
老者摸摸她的头,一老一少相对流泪。
顾莘莘于心不忍,是从兜里掏了点碎银,道:“先去找个住的地方,换几套干净衣服,然后,我给你们指条明路,你们打点好后哪都不要去,直奔廷尉司,到那就说,见王大人。”
她得换个形式让当事人自己去廷尉。她自己不好再出面,上次冰库找到嫌疑人的事已够巧合,这天大地大,又给她找到案件当事人,真成妖怪了。
她本来想让两人去见谢大人,但怕动作太明显,被谢栩怀疑,反正见王大人是一样的。
“记住,一定是王大人。王大人是个铁面无私的好官,他如今正管这个案子,你们案件紧要,除了他,遇到谁你都不要说任何信息,知道吗?”
老者给顾莘莘磕头,“记得了!谢谢姑娘!”
做完一切,顾莘莘回家等消息。
第二天,消息来了。
说是有一老一少上了廷尉,跪在门口,求见王大人,说有要事,若不见,便跪到死为止。
王大人体恤百姓,出了官署,当老人开口一个“孟”字后,王大人面色微变,立刻将人领了进去。
廷尉司最机密的房间里,福伯对王大人人磕着头,流着泪,将所知一一道来,王大人面色沉重。而谢栩得到王大人特批,在房内一并听着。
这场长谈直到下午结束,王大人从官署里出来,他让人将一老一少找了个机密地方安顿,然后进了宫。
宣政殿。
皇帝批改奏章,偶尔在上书房,偶尔在宣政殿。
王大人来时,天子正在宣政殿,褚黄龙袍加身,不怒自威。日光半遮,一层层的帷帘后,殿内精巧的物什在光影中镀着光辉,袅袅的龙涎香燃着,弥漫奢靡之气。
听闻王大人的来意,天子让人清了场,唯留王大人。
当王大人将今天所得讲出,皇帝长叹口气,“其实,朕早就在猜,孟卿是被人所害。”
王大人一惊,“陛下何出此言?”
皇帝苦笑:“当年,传言里那个提拔孟云义的贵人,就是朕啊。”
原来,孟云义入兵营后不久,将他迅速提拔的贵人,正是当年尚未登基,身为三皇子的陛下。那会启城山匪占山为王,极为猖獗,年少的陛下为了磨练,自请带队五千兵,前去剿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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