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账本,里头空荡荡,只有一张薄纸!那是信?
谢栩将信展开,白纸黑字几行字,内容如下:
贤弟卿锐:
惠书奉悉,如见故人。
当年一别,甚为想念。然京城琐事繁多,无得见。闻君蒙圣恩入广郡,励精图治,大展经纶,尤以水运最为杰出,兄甚为欣慰。
今,兄有一事,欲付贤弟,兄有一友为商贾,现有走货若干,分数船顺流江夏,中遇贤弟广郡水域,望通行。
数短意长,余容续陈。
多劳费心,铭感不已。
盼即赐复。
愚兄,敬上。
信看完,一群人有些蒙。
这信里提到了广郡,即贩盐案发生之地,多半收信的是指广郡县郡守,孟云义,传闻中已“畏罪纵火自杀”的郡守,卿锐应该是他的表字。
至于这信的意思,似是寄信人有一友人,想运些货从广郡过,希望他高抬贵手放行。
寻常的货过水域关卡,交税后会给予通行,不予通行的,十有八九有问题。
也就是说,这些货,很可能就是那批私盐。
许是这个写信的人,借口友人拖货,进入广郡江域,请求放行自己的私盐,如此推算,写信之人极有可能就是这个幕后主使。
可信收件人跟内容皆一目了然,唯一不清的是,寄件人没有写名字,只有愚兄二字。天知道这是谁。
而匣子里面,另有一个小小玉佩。
最通用的圆型佩,水头不错,拿起来看,刻着一个“雨”字。
雨,朝中谁叫雨?还是哪个走私的富商叫雨?
顾莘莘对朝中不熟,不明白,倒是看那些字迹有些眼熟……信上字体是瘦金体,古代书上字体史种类繁多,瘦金体是其中独特的一种,纤细硬瘦,笔锋张狂,根骨却不失飘逸遒美,十分富有艺术色彩。
顾莘莘看了半晌,突然想起来,“卢大人?!”
京兆尹卢大人!她曾在为店面解封一事,那一夜对卢大人的拜访中,进过京兆尹府,书房上挂着京兆尹的字画,当时她因为字体特别,留意了一番。
如今想起来,这信内内容,跟那字画十分接近。
连顾莘莘都能够想起,凭谢栩的观察力及记忆力,自然也是。谢栩微拧着眉,思索。
两人对视一眼,顾莘莘道:“不可能吧,卢大人不是这样的人……”
她印象中的卢大人,公正无私,大义为民,怎么可能是为一己私欲贩私盐的贪官!
但话说回来,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谁都不能只看表面。
满屋静悄悄,处于质疑及难以置信中。
第63章 Chapter63 辨认
末了,谢栩道:“我去廷尉一趟。”
事关紧要,理当立刻禀报廷尉卿。
顾莘莘等人点头支持。
谢栩很快抵达廷尉司。
王大人刚好在,谢栩什么都没说,跪坐一边,将匣子呈上去。
王大人先是一惊,“你真打开了。”
“是。”谢栩道:“学生结合九宫格跟星宿规律打开的。”
王大人侧过头看谢栩,惊讶于谢栩的能力。
他接过匣子,见里面是封信,打开后尚未及看个中内容,便是一怔,他认出了里面的字。
谢栩观察着王大人的神情,问:“大人是否也觉得此字迹眼熟?”
王大人颔首,“的确像卢大人。”
他低头仔细看信的内容,待看完后,他拿起玉佩端详,那环形玉佩上刻着隶书的“雨”字,王大人道:“卢大人表字是闻雨,这玉佩我认识,确实是卢大人的。”
此刻王大人的内心波涛汹涌,他与卢大人相交多年,要他相信这是卢大人做的,一般人难以接受。
谢栩道:“要不先找卢大人问问?”
王大人摆首,他终究是大义无私的,“这玉佩是卢大人的无疑,这字迹很像,但只是粗看,我们再仔细辨认,若真的是,任他是我好友知交,本官也不会包庇。”
王大人这话有两个意思,第一,他向来铁面无私,不会姑息任何人。但目前的证据只是看起来相似,且王大人有眼疾,放现代讲是个近视眼,看物有些模糊,这信上字体较小,他一时不能完全看清。
谢栩自是知道大人隐疾的,便道:“不如,大人给我一张卢大人的手迹,学生拿回去再细究一下。”
王大人道:“可以。”
便抽了一张过去卢大人送的帖子给他。
入夜,谢宅。
谢栩将两张纸页摆在桌上,进行比对。
小书童在旁伺候,看看左边的,再瞧瞧右边的,见两张字帖相似度几乎一模一样,道:“这明明就是一样的笔迹嘛。”
高虎也在屋里,他比小书童更为心细,却是摇头,也没找出哪里不对。
书桌最边上,顾莘莘托着腮,目光也在两者间游移,此时的氛围,仿佛一屋子的人在玩古代字迹连连看。
近来为了查案,她没事就往谢栩这跑,白日里就去店子里打个转,收收当日营业款,忙完就来谢栩这。
有时候她甚至戏想,日后若谢栩做了大人物,就封她做个功臣,毕竟她帮他查了不少案子不是。
届时,那什么“安乐侯”、“昌乐君”、“德毅公”,或者他干脆收她做义妹,封个“盛世长公主”?……顾莘莘又开启了令人陶醉的白日梦。
直到小书童的脸晃到她面前,“你笑什么?你看出了这两封信的真相?”
顾莘莘从梦里回神,敛住了花一般的笑,“没有没有!”
说着装模作样凑上去端详几眼,这两张纸上的字迹,相似度几乎百分之百,她不死心,非将两张纸拿起来,塞到眼面前看,这会更是绝望了,一笔一划,不止笔锋、落笔、转折,几乎是复制而出,要是模仿,也模仿的忒像了。
顾莘莘内心忧伤的想,莫非那个在她心里公正严明,京城祸乱中不顾安危,为了人民大义置身险情的京兆尹只是一本正经,饱藏私欲的贪官?
有种信仰崩塌感。
这时,谢栩沉沉出声:“不是京兆尹的。”
“啊?”
围观三人同时一愣。
明明仔细看都一模一样啊。
谢栩道:“字是相似,但是……”
顾莘莘想,难道是标点符号不一样?
可古代的书写格式,是没有标点符号的,谢栩这意思是?
——谢栩的指尖,指向信里的某个空白处。
小书童,高虎:“???”
三人瞅瞅左边一张,对比右边一张,硬是没瞧出什么,顾莘莘将纸拎起来,恨不得贴在眼珠子上,这一细究,总算看出了点猫腻,她说:“呀?难道是字与字的间距?”
谢栩颔首:“是,京兆尹大人性格严苛律己,某些细节到了吹毛求疵从的地步,譬如他对文墨的书写。”
左边京兆尹亲写的一张,不仅字体工整,排行亦十分工整,大小均匀的字,一个接一个,每一行字体如尺子测量一般,间距也是规规矩矩,保持着字与字之间半厘米的距离,淋漓尽致地诠释了一个严重的完美主义强迫症。而要达到这种苛刻的条件,唯有长期书写,养成一个固定习惯,方能如此规律。
而右边那封,字体极为工整漂亮,间距乍看十分工整,仔细再瞧,却并非规规矩矩隔着半厘米,而是有些微的落差,这落差十分之小,甚至小到一两毫米,倘若不盯着间距去,根本无法察觉。
可这细微之处才透露了破绽,一个人的字迹即便刻意模仿得再像,毕竟始终不是同一个人,每个人的偏好就像指纹一样,永远不能百分百被复制。
而一般人瞧不出来两封信的区别,不怪他们,原本差距就太过细微,加之,本身人看书信,注意力多是在字句内容上面,极少有人注意间距,是以更难发现。
谢栩能对比出来,远超常人的眼尖心细。
惊觉这一真相,众人又是片刻静默,气氛再度陷入凝重。
有人冒充京兆尹的字迹,极有可能是幕后黑手怕被发现,推锅嫁祸给京兆尹,若不是谢栩机敏,恐怕京兆尹将陷入这场无妄之灾。
谢栩再次去了廷尉。
王大人正为此事烦忧,当谢栩将真相禀报以后,王大人这个重症眼疾者,将信笺对着灯火看了又看,总算松了一口气,“的确如此,不是他就好。”
然后转身对谢栩说:“事不宜迟,先去跟卢大人知会一声。”
“是。”
两人去了京兆尹府。
夜已深,京兆尹卢大人还在批公文,两人到访后没有开门见山,而且王大人发问:“老友啊,你最近是不是掉了块玉佩?”
京兆尹道:“咦,你怎地知道?前阵子陪夫人去集市,不小心掉了。”
王大人道:“你这哪里是掉,多半是被扒手刻意扒了罢。”
说完将那封信给了卢大人,再将来龙去脉大概讲了下。
卢大人有一瞬的怔愣,“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嫁祸于我?”
王大人点头。
一群人沉默了会,道:“在没查出真相之前,还是多留意身边。”
从京兆尹府里出来,王大人对天长叹。
“这事……难啊。”
何止是难,越来越难了。
光京兆尹这边,就够让人头痛。
往常,一个人若是被嫁祸,多半是他的仇家,或者被挡了路,要除掉他的人,只需按着这条线索往这两个方向顺藤摸瓜即可。
可京兆尹不同常人,他一声嫉恶如仇,公正不阿,不知得罪了京里多少权臣富贵,与他有仇有怨,或者想除掉他的人,怕是得排到城门口去,查,从哪下手啊。
王大人想到这,不由对天长叹。
谢栩在旁劝慰:“学生相信,世间之事,但凡有心做,必定会留下痕迹,哪怕隐藏再深,也无法天.衣无缝。我们只需跟线索前行,必能查出真相。”
王大人看着谢栩,心潮起伏。
这孩子说的没错,这案子的确越发复杂,但也有了进展,而这些进展,不乏是这年轻人跟着蛛丝马迹往前推进的。
的确是个好苗子,他没有看错。
他拍了拍谢栩的肩,“但愿吧。”
夜风渐起,小道上光线深幽,前路茫茫。但纵使夜再黑,亦终有尽头。王大人看着前方,声音如金石落地,铿锵有声,“老夫在廷尉多年,掌国家司法刑狱,领君意,执律法,察民声,只求这世上无冤假错案,无人间不公,无漏网之犯,国泰民安,海晏河清。”
长灯漫漫,师徒两的身影,在青板砖上缓缓远去。
而半城之隔的高楼之上,有人坐在高楼之上,将一壶烈酒,灌入喉中。
一侧下属恭敬道:“主子,方才有人看到廷尉卿跟谢栩从京兆尹府里出来。”
喝酒的人丢开手中坛子,道:“这么说,那匣子破解出来了?这谢栩……真有点本事啊,本座倒刮目相看了!”
下属道:“您不也破了么?”
喝酒的人倒是直白,“我哪里破了,本座是拿刀架在在老鬼脖子上,那老鬼才将解法说出来的!光那解法我都记了半晌!”
下属道:“那现在匣子破了该如何?那密信……”
喝酒的人笑,“破了就破了,本就是个障眼法,密信也是假的,无非是把真的调换走!只是便宜了卢文林,没坑到他!算他运气好!”
“来来,再拿两坛来,这京里又有好戏看了,有意思啊!”
“对了。”他又吩咐,“把那东西送去,那老头儿要是不识趣,哼……”
后面的话没再说,夜色,渐渐回归宁静。
半柱香后,那物什送到了某座府邸。
有人拆开物什看了看,道:“刚来的密报。那人死了,死了几天。”
另一人则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本来就在各个力量中折磨,又被喂了毒,能不死么?不过,早在他出逃时,他就该料到有那么一天了。”
而另一片月色下的廷尉司。
夜深人静,廷尉里的人早已散了,廷尉卿王大人仍是回了官署,他心里挂念着其他公务,打算回来继续处理。
一个人影走出来,高大的身姿遮住了屋内的火烛,迎着王大人的方向,他叫了声:“叔父。”
王大人看向灯火下的小年轻,“从励?有何事?”
深更半夜的,官署人都空了,王从励突然出现在王大人面前,王大人能不惊吗?
“没。”王从励道:“我忙公事呢!”
王大人拧眉,自家亲侄他还不清楚,虽说入了廷尉,依旧改不了纨绔的本性,平日里不是迟到早退便是浑水摸鱼,哪有心思公务,还工作到夜里!
他便说:“什么事,说吧。”
王从励干笑两声:“没什么,侄儿就是想问问叔父,您看,我都来廷尉三个月了,什么职位也没有,您是不是该……”
得,是来要官职了。
王大人眉头更紧,王从励这状态,没将他赶出廷尉已是他宽容。
终究是自己侄子,他说:“你尚需磨练,再等等吧。若真有心仕途,就先收收你的心!”
王从励见叔父不应,顿时变了脸:“叔父!我可是你亲侄儿!你不帮着我,帮谁啊?那谢栩么!你待他比待我还好!”
王大人怒斥,“个中区别你不知道么?你若有他一半,倒也好了,省得我天天为你操心!”
王大人说完,不想理王从励,啪一声将门关了。
“哼!”王从励对着门恨恨良久,拂袖而去!
暖春四月,春风越发和煦,花草树木进入一年中最繁盛的时节,整个京城一片春光灿烂,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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