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裴娇娥并不信,她心里有一个猜测,并且为之警惕。
裴大人笃定,“爹还能骗你?他若真只想要仕途,咱就算了,你再看看别的,这大陈朝好男人多是是,我御史家的女儿,还怕找不到贤婿?”
他委婉的让女儿打消念头,裴娇娥不说话,手里精致的象牙筷转到桌上,桌上雪白的骨瓷菜盆放着各色佳肴,裴娇娥却只夹向某个餐盘里的茭白。
裴夫人提醒女儿,“娇娥啊,茭白味道虽好,但性寒伤身,你少吃点。”
裴娇娥手下不停,放了几片入口,缓缓咀嚼后说:“母亲,您知道的,女儿一旦喜欢什么,便会坚持己见。”
裴大人夹菜的手微顿,女儿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哪怕对方对她无意,她也要坚持。
哎,这些小儿女的事啊……裴大人忍不住摇头。
裴家用膳的点,顾莘莘跟谢栩已经回了城,直奔谢宅。
门窗紧锁,灯火点亮,谢栩拿出笔墨纸砚,将线索的内容默出来。
谢栩聪明,没有将真匣子拿走,因为一带走匣子,高太尉必然会发觉,他也不能拿假匣子忽悠,假匣子上的棋局不对,明眼人一眼就知。
同理,他也无法带走密信或者掉包密信,太尉回头打开匣子一翻密信就会察觉,所以谢栩的举动是,打开密信,迅速看一遍再塞进去,回头默写出来。
顾莘莘叹服,那会情况紧急,谢栩竟能在片刻内将内容全记于心,过目不忘!
只怕,高太尉现在还不知晓,自己的秘密早已无声无息被人看了底朝天吧。
谢栩高啊。
谢栩将信的内容默出后,顾莘莘凑去看,真密信的内容跟过去的假密信差不多,也是货船经过水域要求放行的请求。
上一封假信,有人模仿了京兆尹的字体写给孟云义,不仅能让孟云义定罪,还能嫁祸京兆尹。
这次又是谁写的信呢?
顾莘莘问:“是不是高太尉?”
这信是从他那拿的,会不会他就是幕后主使?如果是,这案子可以破了。
“不是他。”谢栩摇头,“第一,字迹不是他的。”
谢栩看过原版的真密信,而过去他亦偶然见过高太尉的字迹,两者对比,南辕北辙。
顾莘莘说:“他可以找别人代写,从而撇清嫌疑。”
谢栩否认,“若真是他的,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将不利于自己的物证放在身边,难道不应该销毁,不让任何人拿到吗?”
“也是。”顾莘莘顿悟,“那这……”
“这封信,反而证明不是高太尉,而他留着这封信,可能是他也看出了这封密信是重要的证据,将其截胡,当把柄捏着,日后可以挟持真正要这封信的人,即幕后主使。”
“不错。”顾莘莘想起在石林,高太尉与另一个不见面目的人对话。其中有一句“你有我的把柄,我也有你的”,明显是拿捏了对方的把柄。
所以,会不会是这个人?
顾莘莘再问:“那信上有没有署名?要求孟云义放行,总得留个身份信息吧,不然孟云义如何知道是谁?”
“留了。”谢栩将默出的信最下角展给顾莘莘看,两个字,“昌华”。
“昌华?”顾莘莘道:“没听过,不过我们可以查查今天去半月山庄,跟高太尉见面的人,倘若见面的人跟写信的人是同一个,便八九不离十了。”
谢栩颔首,“明天我会去禀告王大人,让大人决意。”
案子的总指挥毕竟是廷尉卿王大人,找到证物理当呈上,后续行动也需王大人决断。
谢栩看看窗外天色,对顾莘莘道:“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顾莘莘见留着也没什么事,便回了家。
顾莘莘回去后,谢栩对着昌华二字继续思索。
小书童去给主子铺床叠被,守夜的高虎却在房间里未离开。
谢栩从案前抬头,问:“还有事吗?”
高虎踌躇半晌,最终说出心中盘旋已久的疑问,“主子,你有没有觉得……顾姑娘异于常人?”
“有。”谢栩并不隐瞒,他早就发现顾莘莘的与众不同,她神神叨叨,思想不同于常人,常有莫名其妙的想法。这是他一早就知道的事,毕竟她不是顾璇,而是顾莘莘,用她自己的话讲,她来自遥远的另一个国度,与大陈朝民众不同。
“不。”高虎却说:“属下指的不是这些,而是……顾姑娘有常人不能及之能力,在她身上,很多不可能的事情都在发生,就拿近来的事讲,案件许多关键点,皆被她误打误撞发现,第一次第二次尚能理解为巧合,可第三次第四次,次次都巧合,这不正常。”
谢栩静了静,问:“所以,你想说什么?”
“属下……属下也不知道。”高虎道:“只是觉得顾姑娘异于常人,给主子提个醒罢了。”怕谢栩反感,补充:“属下绝无诋毁顾姑娘之意,只是对她好奇,多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烛光摇曳,谢栩浓密的眼睫在灯下投出暗影,眸光却越发冷冽犀利,他缓声道:“高虎,你考虑的,我不是没想过,甚至我早就意识到,可不管事情是怎样,我相信她。”
“她可能是个不寻常的人,但绝对不会害我。”
“我放心她。”
他的声音低沉而笃定,高虎只能垂首,“好,属下懂了。”
第68章 Chapter68 字谜
翌日,谢栩一早就去了廷尉。
王大人看了新的物证,面色凝重,将证词交给下属,寻找线索,然后按照谢栩的提议,派人追查去半月山庄的人。
另一方面,去户部搜查有没有叫“昌华”的人。
古代也有户籍管理制度,只要登记在案,找一个人并不难。难就难在,写信之人很可能用的名字是“表字”,户籍登入的,一般都是正名,表字并不录入。
问题难在这。
一连查了几日,半月山庄那边没有什么结果,许是高太尉做了手脚,他亲自带进去的人,定然不好查。至于“昌华”这一表字,亦无甚进展。谢栩将户部文籍翻了个遍,忙到深夜还未歇息。
蓦地,窗户上“啪”一响,被谁淘气地扔了个小石子进来,谢栩不消看也知道是谁。
果然,窗外“嘻嘻”一声笑,一张小脸托着腮,趴在窗台上。
谢栩搁下笔看她,“什么事?”这大晚上的。
顾莘莘笑:“你忘了,明天的事。我是来提醒你的。”
明天?谢栩微怔,想起来了。
自从顾莘莘加入商会后,难免有些人情往来,同行应酬。那天在半月山庄,顾莘莘请了几个商会成员,一桌美酒佳肴豪掷千金,几位同行见顾副会长如此诚意,决意礼尚往来,择日回请顾莘莘。彼时顾莘莘一门心思在找线索上,场面的话皆是敷衍点头。不想,这几位大佬说到做到,回来后便在另一家知名酒楼定下酒席,候着顾莘莘。因着那天谢栩同在席上,所以一同受邀,而谢栩那会为了查案,也曾敷衍应下。
酒席的日期在明日傍晚,顾莘莘前来提醒谢栩。
有个人陪她去也好,不然她一个女子对着一桌男客,虽说她身为商贾女不怕抛头露面,但出于安全考虑,带个男伴比较好。
谢栩最近忙着公务,险些忘了这事,眼见顾莘莘大眼睛眨巴看自己,如果他强行拒绝,不是不可以,但看到顾莘莘眼里的期待,最终他说:“好。”
反正最近公务也累了,换个消遣,散散心。
赴宴之地在城南的一家酒楼,名曰“如意酒楼”。名气不如半月山庄,但也开在寸土寸金的地方,奢侈华贵。
对方极有诚意的将三楼包场,隆重接待,而此次聚餐,不仅一众大佬全到,还有个大腕重量登场。
正是商会的正会长,商会老大,顾莘莘“捐官”过程,可是他一手主持!他姓程名永,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上次半月山庄之宴,顾莘莘本打算请他一道,可他有急事未赴,如今商会几人回请顾莘莘,他便跟着一起来了。
宴席上,几位东道主十分热情,不仅对顾莘莘,同样对谢栩,那天在半月山庄众人见过谢栩,这少年看着官职不高,但据说很得陛下的青眼,在座的商人,哪个不是心思活络的,若是拉拢好关系,日后有利无弊,是以一口一个“谢大人”,殷勤的很。
而对于顾莘莘,众人也有自己的打算,别看一顿寻常宴席,大家想得长远,自顾莘莘加入商会后,不少店铺想与她合作,毕竟她的布料十分畅销,这些人便借着礼尚往来的借口打好关系,谈买卖。
顾莘莘心知肚明,正好,她除了分店外,也想开拓更多的渠道,有合适的合作方式,她并不排斥。
于是宴席上酒酣众乐,珍馐美味流水般端上来,还请了专门的乐伶,素手纤纤,琵琶轻抚,乐声悠扬。
酒过三旬,气氛越发活络,席上除了谈合作,还有天南海北的畅聊,聊到一半,顾莘莘注意到房间不远处的某个摆设,随口说:“诶,那花瓶颇为别致。”
一群人笑起来,道:“顾会长才发现?不止那花瓶,你脚下之地,可是我们商会的福祉呢!”
顾莘莘这才知道,原来如意酒楼,竟是商会的“根据地”。
如同每个团体都有固定的活动地盘一般,布行商会喜欢在如意酒楼聚餐、谈判、招待等商务活动,甚至如意酒楼有商会的股份。
而这三楼就被商会包下来,除了接待重要宾客,里头更有个被称为百宝的福阁,除了供奉保佑商会经营红火的财神外,还存放了历代商会收藏的珍稀。
说到这,大佬们笑道:“顾会长既然来了,咱们就带你参观参观,毕竟你已是会中骨干!”
几人说说笑笑,引着顾莘莘去了。
只是参观一番,顾莘莘没有拒绝,诚如众人所言,她已是会中一份子,况且她也好奇福阁放了什么珍稀,当下便朝谢栩眨眨眼,邀他一起去。
福阁在宴席包厢的后面,拉开一道雕花红木门就是。
乍看更像一条长走廊,最前方一排实木案几,供奉着财神与火神祝融,据说诸神之中,除了财神,火神亦是保佑财运的。
长廊两壁,一侧放着长博古架,有百年的珊瑚枝,削薄透光的骨瓷,稀罕的文房四宝,品象不一的玉摆件……比不得王公贵族的珍稀,放在民间却算得上品。顾莘莘一边听介绍,一边参观。
墙壁另一侧,则挂了不少名家真迹,有山水画,书法墨宝……顾莘莘对古代知识了解不深,并不太懂文物鉴赏,只是客气看看,回头瞅瞅谢栩,他应该是内行,一幅幅端详着,表情专注。
这时,顾莘莘发现了一幅与众不同的画,与或写意或风流的山水画卷不同,那画上只有一棵枝桠料峭的树,枝丫上几只鸟,简单逗趣,别具一格。
顾莘莘便问:“这是哪个名家画的?别树一帜啊!”
商会同僚笑,“顾会长真是眼尖,一眼就看出了最特别的那幅。这啊,不仅是个名家,还是我们的前辈!”
“哦?”顾莘莘道:“怎么说。”
商会道:“这是我们前会长的手笔。”
“啊?”顾莘莘看向现会长。
现会长程永道:“此话不假,在我当上会长之前,我们商会的会长姓何名卓,是个老爷子。说起来,老爷子也是个业界传奇,在他之前,我们商会远没有今日的昌盛,他加入以后,头脑活络,极具慧眼,加之他在朝中还有人脉,据说是个高官,他一面借势,一面营生,硬是将我们布行从不起眼的商会,做到大陈朝无人不知。而除了善于营生外,他爱好文墨,有闲情就作诗绘画,别看他一介业余,功底非同小可,拿去跟大家文豪有得一比,所以这福阁里便留了他几幅墨宝,哪,你看,除了那棵树,还有别的。”
顾莘莘顺着众人的眼光再度看去,前会长留下别的几幅迥异不同的画,要么简单的一叶扁舟,要么几支的兰花,要么一尾鱼,俱是简单利落的景物,但笔力劲道,格局开阔,用墨洒脱,作者功底展示的淋漓尽致,顾莘莘瞅瞅身边的谢栩,他看得专注,神情颇为欣赏。
顾莘莘笑,“倒是个妙人,那老爷子还在吗?”
“在。”
“那怎么……”后头的话没说,商会会长的职位油水不少,一般人坐下,难轻易让出,老爷子倒是洒脱,经营大半生,直接让了一个三十岁的后生。
对此程永道:“老爷子年纪不大,五十岁出头,据说是赚够了钱想安逸养老吧,一年前激流勇退,当时我们不同意来着,毕竟这商会他管理了半辈子,可老爷子硬是要退,将位置给了我,说实话,程某愧不敢当,但老爷自称操劳了一辈子,该好好享受了,我们留不住他,只好作罢,毕竟人各有志,游山玩水或是在家作诗绘画,也是人生妙事啊!”
原是这样,顾莘莘表示理解。
她继续去看墙上的画,道:“老爷子性子真是与众不同,连名鉴也不留。”
寻常文墨或者丹青,作者不仅在墨宝完成后,题诗题字,还会签上自己的名字,或是盖个专属印章。
奇怪的是,老爷子都没有,只在墨宝后题了两句诗。
“日复一日长永久,岁岁花叶各一半。”
顾莘莘一时不懂其中之意,再一看,老爷子每幅画皆是留这两句诗,商会众人也不能明白,笑笑说:“老爷子与众不同,可能这就是他的特色吧,只提诗,不留名。”
古来高人自有怪异,顾莘莘没再追问,笑着去看其它珍稀。
这一番流连欣赏,等宴席结束,夜色已晚。
出了酒楼,商会有马车,殷勤地要送顾莘莘与谢栩,顾莘莘婉拒了。方才在酒楼里酒气浓重,有些憋闷,她想透口气,再加上夜里吃得多,走走路消消食。
她没有坐马车,谢栩便也没坐,两人便沿着长街往回走,所幸城南与城西并无太远,走一炷香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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